莫离已脚步蹒跚，嘴角却挂着笑，他醉了吗？恐怕连他自己也不知道……
漩汐没有叫住他，他双手抱膝，怔怔的看着姻缘树上的红羽。
红羽啊！红羽。你们可以生生世世捆绑在一起，却怎知捆绑你们的人儿此时正忍受着离别之苦呢？！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今晚是你成亲之日，为何要约我来此见面？”魅炎负手背立于银河畔。
身后，已换下羽衣，又是一身紫装的初飞，紫晶般的双眸痴迷的看着魅炎的背影，连眨眼也怕错过他的一举一动。
仿佛过了今晚，就再也没有见面的机会了。
“你的伤，好些了吗？”初飞仿佛没听到魅炎的话，自顾自的问道。
“我的伤？我何曾受过什么伤？”
“当日，东海一战，消耗了你……”
初飞的话还没有说完，已被魅炎硬生生的打断，“这是我的事，跟你没有关系。”
初飞紧抿着嘴，低下了头。泪水已充盈了眼眶，无声的流了下来。
“如果没有别的事……”魅炎转过身，却看到初飞那已沾湿的衣袖。“你已是元帅夫人，请自重。”魅炎说完就拂
手离开。
“别……”初飞猛的抓住魅炎的衣袖，强忍着自己的泪水。“别走！求你，过了今晚，我可能……可能就再也见不
到你了。”
“见，也未必有什么好。”魅炎虽然并未改变语气，但已停住了脚步。
“有些话，今晚不说，恐怕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有些话还是不说的好。”魅炎皱起眉头。
“不，我要说。只说给你一个人听……”初飞松开魅炎的衣袖，深吸了口气。“今晚，我似乎骗过了所有的人，包
括玉帝王母。我尽量笑着，告诉大家我是这天庭最幸福的新娘。……可是，我并不幸福，但我的笑却是真的。你知
道为什么吗？”初飞看向魅炎。
魅炎的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只是默默的听着。
“那是因为，今晚我可以再见到你。答应嫁一个我不爱的人，只是因为要在婚礼上看到我爱的人，恐怕普天之下，
我是最傻的女子了……”初飞苦笑。“但是我不后悔。……这是第一次我们单独见面，也可能是最后一次。你是我
一生第一个心爱的人，也是最后一个，唯一一个。无论你对我的感觉怎样，无论你是否会把我的名字记在心上，无
论怎样都好，今生我注定无法和你在一起，但愿死后，可以在变做天上的一月儿，日日夜夜照耀着你，看着你，保
护着你……和，和你最爱的人。……今生我和你无缘，但愿来生，我可以成为你爱的人。”初飞转过身，深深的看
着魅炎。“过了今天，我们就不会再见面了。……你，可不可以答应我一个要求？”
“……”魅炎不语。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可不可以请你，抱抱我？”初飞满怀期待的眼神看着魅炎，慢慢的向魅炎走过去。
初飞停在魅炎面前，仰望着他。
半晌，两人都默然不语。
说他不为初飞的深情而感动，那是骗人的。但他知道，无论他现在做什么，那都是出于怜悯，而非爱。而怜悯只会
更害了她。既然他已经选择了爱人，选择了今生要忠于的感情，他就要忠于到底。
“何必留下没意义的回忆？！自欺欺人往往伤的更深。”魅炎低沉的话语，每说一字，便转身迈出一步。两句话说
完，人已消失在月光之下。
他竟然连最后的梦也不肯给她，她难道在他心里就没有任何的一点位置吗？初飞望着已经无人的夜色，泪已经干了
。
今晚的月亮好圆，好美。
也许这是最后一晚可以欣赏这样的月色了……再多看一眼吧！初飞默默的对自己说。
今晚的夜来的特别长，整个天庭都安静的进入了梦乡。
轩辕回到那有名无实的洞房，却不见自己的新娘。他知道她并非心甘情愿嫁给自己，就如同自己并非心甘情愿娶她
一样。这样一场婚礼可以算作的全天庭最荒谬的一个了。
七天前，初飞突然被王母送到凌云宫。那时的他才刚刚苏醒，为梦中的景象震慑不已。在梦里他似乎把以前的种种
都找到了答案。
王母派人送来了初飞，初飞似乎和平常一样，但又好象和平常不一样。她的眼神让人难以琢磨。
王母提出大婚，初飞只是点头，却什么也没说。
轩辕表面上感谢王母成全，其实心里正暗自计划一切。
七天里，王母一直派人监视着自己和初飞。
初飞不离凌云宫半步。
轩辕日日出宫，几乎游遍了整个天庭。每到一处，都是无尽的恭喜与祝福。
整个天庭，只有一处，他没有去。——百花宫。
七天前，大婚的事决定后，他就在姻缘谷看到了莫离。
当然，看似只有两人的姻缘谷，其实四处都藏着王母的密探。
他能说的只有换成另一个名字的故事。
当他抱着昏倒的莫离时，他的心绞的好痛。他暗暗发誓，这是自己最后一次骗他，最后一次伤他的心。
七天里，莫离在受着煎熬，他感觉的到。
他自己又何尝不是呢？！
但这一切马上就要结束了，过了今晚，只要过了今晚……
“你回来了！”姻缘树下，漩汐仍在。
魅炎点了点头。“我们回去吧！”
漩汐起身，拉起魅炎伸过来的手。他的笑沉静而安然。
两人并肩走着，不言不语。
“你怎么不问我，我去了哪里？做了些什么？”魅炎低声道。
“如果你想告诉我，你就会说。你不说，我又何必问？”漩汐仍旧笑着，看着魅炎那令他沉醉的眼眸。
“我不想说。她应该有属于她的尊严。”
“那就不说吧！……其实无论你和她之间发生了什么，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回来了。又回到了我身边。……这
就够了。”漩汐停住脚步，轻轻的揽住魅炎，螓首绻在魅炎怀中。“在看着元帅和莫离一路走来，却是今天这个结
局，说我不怕失去你，那是假的。我怕，因为即使我对你有信心，我却感觉到总有一个无形的手，在左右我们的命
运，那种如影随形的感觉，让我不安……”
魅炎轻轻拍着漩汐的背，安慰他，“无论是怎样的宿命，我们终是要在一起的。即使有力量分开我们两个人，也停
止不了我们对彼此的爱。……就像天上的月儿，恒久照耀……”
“就像天上的月儿，恒久照耀……好美啊！”漩汐轻声感叹着。
“……今生我注定无法和你在一起，但愿死后，可以在变做天上的一月儿，日日夜夜照耀着你，看着你，保护着你
……和，和你最爱的人……”
“……今生我和你无缘，但愿来生，我可以成为你爱的人……”
“……过了今天，我们就不会再见面了……”
初飞的话，字字句句突然回响在耳边。
今晚，她的话好奇怪。她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一种不祥的预感袭上魅炎心头……
“天！她该不会是要做什么傻事吧！”魅炎身子猛的一震，惊喊出声。
“什么？”漩汐不解的问道。
“回东海等我，天亮之前我一定回去。”魅炎脚下用力，已飞起。
“我等你，记住，我……等……你！”漩汐没有追，转身向东海走去。他相信他一定会回来实践自己的诺言。
第二十一章
月光下，黑影闪过。轻易的避过烂醉如泥的守卫。来到朝銮殿外。俏无声息。
所有的人都睡了，包括玉帝，王母。
所有的人都醉了，包括玉帝，王母。
睡了好，醉了更好。
这样她就更好下手了。
平日里，这偌大的朝銮殿已守卫稀松，今日更始畅行无阻。
众人都太高兴了，都醉了，才会这般放松了戒备，不足为奇不是吗？！
绕过回廊，转过天池，终于到了玉帝，王母的寝宫。
她的手和心都在颤抖，她不知道该如何开始，也不知道会怎样结束。
她没有计划，更没有逃跑的准备。
他唯一有的知识目的，她清楚的知道她要做什么，但那样做的后果她却不敢去想。
要让一个人死，办法很简单。
要让一个仙死，其实也不难。
但要让这天地间拥有最高力量的玉帝和王母死，她真的是一筹莫展了。
但既然走到了这里，就没有回头的可能了。
现在的她已经站在了王母的床前，如此华丽，柔软的床看起来是如此的舒适。睡在上面的王母的面容，是那么安详
和平和。
一瞬间，她竟然下不了手。
手中的寒玉匕首，发着摄人的光。停在半空中，怎样也落不下来。
“我一向敬重你，甚至把我的心事都告诉你。可你却从一开始就骗了我，我只是你手中的一颗棋子。替你去害得原
本相爱的两个人不能相守。”
泪水滚出她的眼眶，滑过她的唇边，滴到了睡床上王母的手上。王母的眼睫颤动了一下。
她屏住了呼吸，一动也不敢动。
幸好，王母并没因此而醒过来。
动手吧！只这一刀就能接触所有人的痛苦。她的心在挣扎着，刀锋渐渐逼近王母的咽喉。她闭上眼，不忍看到王母
血流如柱的情景。
她的心一狠，手重重的挥了下去。她听到了血流奔出的声音。她感觉到了有液体溅在她的手上，脸上。她不敢看，
飞奔一样夺门而出，直奔到朝銮殿才停下来。
她终于杀了王母，她终于让所有人解脱了。她的心顿时轻松了下来。但她却哭了。无力的跪倒在朝銮殿上。她放声
的哭着，放任着自己流泪。哭到身心俱碎，肝胆俱裂。
“杀了我，你不是该笑吗？怎么却哭了？”一个声音，在阴冷的夜里，如鬼魅般在她身后响起。
她的身子立刻僵住了。连回头的勇气也没有。
“怎么？不敢看我吗？以为我已变了厉鬼吗？哈哈哈哈！”那笑声震动着整个天庭。
“你以为哀家的寝室是那么容易出入的吗？如果不是你在杀我前还流了泪，你早该去地府了。让你刺了哀家一刀还
活到这个时候，已经是是哀家对你的恩赐了。”说完，清脆的两声击掌响起。
朝銮殿立时灯火通明上百的天兵天将涌了进来，堵住了所有出口。
“初飞，念在你也还算为我效过命，你可以选择怎么死？”
初飞慢慢转过身，面对王母。
王母的脖颈上仍有一道血痕，此时正慢慢的愈合。
她真傻，她早该知道王母怎么会这么轻易就死掉。
“如果可以选择，我选择……同归于尽！！”初飞大声呵道，直冲向王母。
她气凝于右手臂，手臂直伸，全身比直，现在的她就犹如一把厉剑。直穿向王母。
这一招，简直是自取灭亡。
她存着必死的决心，自己的命已无关紧要了。
“哈哈哈……原来你选的死法就是死在我手里！！”王母冷笑一声，看着初飞转眼间即将刺穿，面露轻蔑之色。
双眼猛的看向初飞，一道闪电顿时击到初飞的手臂。
一道酥麻传遍全身，初飞全身不受控制的僵了下来，眼看即将掉落到地上。
王母红唇微起，一道水银柱直直飞了出去，直注入初飞的心口……
“啊！”一声任谁听了都无法忘记的惨烈叫声。
初飞无法抵御，也无力抵御那强势的水银柱。身体被击的向后急跌出去。
水银不断，初飞跌出不停。
“住手！！”
一声大喝，一个人影猛的冲过围在门口的守门精兵，接住了飞跌过来的初飞。
翻手成掌，一团火焰岔开了奔流急速的水银柱。
单膝跪倒，初飞已在怀中。
“大胆魅炎，竟然来阻哀家惩戒叛臣……”王母收回水银柱。厉声喝道，双目急怒的瞪视着面前的魅炎。
魅炎没有回话，也没有看王母。他的目光一直注视着怀中的初飞，此刻的她嘴角正流出水银。
“初飞！”魅炎唤道。
初飞费力的喘息着，慢慢睁开眼睛，眼角也流出一滴水银。
当她看到眼前的魅炎，脸上出现了幸福而感恩的笑容。
“我……我已死了吗？”她每说一句话，眼角就流出一滴水银。
魅炎摇头。
“那……那，我在哪里？”初飞重重的咳了几声，再开口，从耳朵中也流出了水银。
魅炎微笑，“你在我怀里。”他的手臂揽着她。
“魅炎，你好大的胆子，叛臣你也敢救。”不知是谁吼了一声。
魅炎猛一闭目，说话的仙，立即全身燃起火焰。
上百天兵相顾骇然，整个朝銮殿立即鸦雀无声。
“真，真好……你，你终于肯……肯抱着我……我了。”她想伸手拉住魅炎的手，但她此时能动的只有眼睛和嘴巴
。
“别动，我不会离开。”魅炎抱起初飞，脚不沾尘，跃过众天兵，直飞而去。
天兵转身欲追，却被王母叫回。
“不用追了，等初飞七孔流出水银的时候，就算是太上老君的仙丹也救不活了。……”王母边向寝宫走去，边留下
口喻，“去东海，把漩汐抓进天牢。到时还怕魅炎不来？……忤逆哀家的人，结果只有死！！”
魅炎抱着初飞，奔出朝銮殿，来到初飞最喜欢的银河旁。
低下头，初飞正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
魅炎微微一笑。
“你……现在的你……对我，对我……好，温柔……”初飞每说一个字，就要急速的喘息。
仿佛下一秒，她就再也无法呼吸了一般。
“是，是……因为……我就……要死，……要死了吗？”
魅炎不知道该点头，还是该摇头。因为他不想骗她，却又不忍心伤她。
“你……怎么……不，不说话？……你，你……咳咳，不是……走了吗？……怎么，怎么又……又回来了？”
“你今晚的话，说的很奇怪，所以我打算回来看看，今晚是不是会发生什么事。……但，我还是来晚了一步。……
我救不了你。”
“能……能死在……你，你怀里……我，我死而……死而无憾了。”初飞的鼻中也渗出了水银。
魅炎知道，初飞，这世上将不再有初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