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黑色面罩,手持利刃,眼露杀机,一看就是训练有素的死士。
他们像一群蝙蝠一样,足不沾地的飞来,而这时,本来在救火的士兵们终于赶来,个个手持火把刀枪,两拨人立刻
展开一场近距离的厮杀。一瞬间血光和火把照亮了天际,血肉横飞,无数生灵倒地。
终于,天亮了。
地上遍是血肉模糊的尸体,有黑衣人的有士兵的,黑衣人甚是厉害,一看就是不要命,只欲取偃武首级。但是他们
再怎么不要命,还是架不住以一敌十。
但是偃武这边也伤亡惨重。地上十具尸体中,一具是黑衣人的,剩下九具都是士兵的。总之,只是一场恶战。
恶战一停,在大家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偃武喘着粗气,大步走到一个人面前,拔刀一劈,把那人劈成两半,他应
声倒地连话都没来得及说。
偃武缓缓吐了口气,拔刀一扔,一脸淡漠,对着满脸是血的傅白虎说:“此人,通敌,叛国,欲弑君。悬尸三日,
以敬效尤。”
傅白虎吓了一跳,看看地上成了两半的人立马跪下接旨。
周围一片吸冷气的声音。
偃武要的就是这个效果,这人是偃武身边最得力的人助手,常年跟在身侧,也算同生共死的兄弟。刚才他闯进偃武
的营帐,多半是想趁乱杀了偃武,可是偃武警觉,他只好转而求其次把偃武骗出去,暴露在外好方便黑衣人下手…
…
偃武一想到这里就浑身冷汗,连身边的人都会出卖他,他还敢信谁呢?
长吐了一口气,但是心里的闷气好像还是吐不出,谁知道下一个背叛他的是谁呢。
况且这漫漫长路,自己一个人要怎么走呢。
回到营帐里,大家估量这次的事是国舅派人做的,没想到他的动作这么快,看着这次叛变真是煞费苦心。偃武冷笑
一下,无论怎样,雪花江是不能待了,他们没有粮草,在此处又是腹背受敌,必须立刻转移。
第二天,他们整顿大军,离开雪花江一路下了南方,偃穿着战甲披风,站在雪花江边,看着滚滚的流水,站了很久
。
从今之后他们就要开始流亡作战的日子,这雪花江恐怕是永远回不来了,这里面有他还没找回的人,深深地不知藏
在河水的哪一处,而他却永远没有机会完成那场没结束的搜索。
南方的春天才是真正的春天,桃红柳绿,金鱼风筝,白墙黑瓦,小桥人家。
虽然战火连天军阀割据,但是依然没有影响春天释放它独特的气息,保皇军四处流窜,到处打击偃武的军队,偃武
很小心的防备他们,一开始,他们总能得手,但是慢慢的就没那么顺利了,直到现在几乎一次也没成功过,有时候
反而自己会损失惨重。所以虽然偃武在明,他们在暗,但对偃武却很十分忌怕,心中也知道,此时此刻,这个少年
枭雄不再好惹了。
国舅本来抱着必胜的决心开战的,而且准备速战速决,可是现在已经让偃武拖了一年了,战场上毫无收获,朝庭上
当然也零零落落,不成规模。现在他顶着个自封的封号,只空占了京城,十分尴尬。
他也没想到这么个自己一手带大的小毛孩子,居然这么棘手。这让他很头痛。
恍然离开雪花江已经一年。
在一座白墙黛瓦的南方小院里,有柳树飘扬,黑色的金鱼缸一两个,里面呈着粉色的新鲜的荷花,和几尾小小的金
鱼。
偃武这次就临时住在这里,一年来在南方已经转战了数十个地方,每次都是住个三天四天的就走了,什么地方都住
过,明星冷月的山上,冷风呼啸的涧谷,还有农家小院。
风餐露宿的日子更锻炼人的意志,偃武在行军中越发的隐忍,果敢,缜密,深不可测,一开始他下一道命令,众位
老资格的将军还要再拿来斟酌斟酌,现在他说一句话无人敢不从。
连从底层出身自己打拼老谋深算的傅白虎,对他也言听计从。
但是他睡觉的时候,旁边不能有人,谁进他的寝室身上都不许带兵器。他不信任任何人。
偃武在这个院子里住了三天,已经习惯了到处走,现在却想留下来多住几天,他站在门口看看这荷塘夜色,苍穹星
辰,想大概是因为这里太静谧了吧,静谧的想让人留下来,停了脚步,不再奔波。
偃武笑笑,要是真的这样住下,自己可就危险了。
中庭的柳树随着清风在夜色中摇动,十分温柔,偃武看呆了,走下台阶,站在中庭伸手扶住柳树的树干,望着这头
顶上飘摇的柳叶。
一年过去,又是春天了,
身后忽然传来傅白虎的声音,他笑着说:“大王,为谁风露立中霄啊。”
偃武回头,他冲偃武晃了晃手里一坛酒,放到白色的石桌上,偃武刚才没注意旁边的石桌石椅,现在忽然看到,再
回头看看这清风摇曳的柳树,煞那间有了时空倒转,故人犹在的错觉。
当年也是春天,公子府里,柳树飘飘,悄无人语。
他一下坐在石椅上无法出声,傅白虎也不说话,倒了一杯酒给他,他顺手接过无声地喝了。
好久,傅白虎在背后叹了一口气,说:“大王,你在想人。”
偃武听了这句话,不露声色,他不喜欢有人猜透他的心思。
看他不言语,傅白虎不仅不停,还笃定的说:“你在想师丹。”
偃武的脊背一阵发颤,这是他一年以来,第一次从别人嘴中,听到这个名字。
手里的酒拿不住,洒了出来。偃武掩饰着放下酒,半调笑半认真的说:“你想多了,怎么突然想起那个人来。”
那个人,那个人,偃武从小到大,几乎很少喊他的名字。
他以前只是远远看着他,没有机会叫,长大后那个人不论因为什么原因,总是盘旋在他的心里,也很少叫他,现在
忽然听到别人直接叫出,居然觉得太突兀了,冷不防心脏一颤。
傅白虎放下手中的酒杯,一改往日调笑的语气,十分认真的说;“我并没有亲身经历过你们的事,只是从别人哪里
听过一些,但是我觉得别人说的和我看到的不一样。”
……
“大王,不管师丹在你的心中是怎么样的形象,他始终占据在你心里,牢牢地,从小到大。”
……
“我现在还记得我们刚刚打下素氏城的时候,明明已经计划好了那么久的一到素氏就把师丹处死,可是你在见了师
丹之后就犹豫了,一副很棘手很为难的样子。”
……低头玩弄着手里的杯子,他被人说中了心事,逐渐心里有些发虚,很怕听到傅白虎下面对他的结论。
“其实那有什么好为难的呢——为难的是你的心。”
偃武听了这句话,心中那种擂鼓一样的声音,剧烈的响起来,这个声音在师丹消失后的第一天也曾经响起过。擂的
他心口闷痛。莫名的直欲掉泪。
但他摇了摇头,坚决的不肯承认这种结论。
“怎么会……我怎么会……”
一开口声音却已经颤抖的不成调。
傅白虎抬头看看初春的天空,天阶小星,夜凉如水。没有理旁边苦苦否决的人。
接着说:“而且,他对你似乎并不想传言中的那样……也许,你有没有想过,也许,他……”
偃武砰地一声颤抖着拍翻了酒杯,“够了!闭嘴!”酒杯在石桌上滚了几滚,圆溜溜的打转,冰凉的酒顺着桌子流
了他一身,浸染了黑色的锦袍。他也丝毫没发觉,
他似乎有感觉到傅白虎要说什么,本能的不许他说出来。
他从没想过这种可能,怎么会……他杀了他……再有人告诉他……也许……可能……
他坚决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怎么可能……会有这样的事……发生……
偃武全身颤抖的打着哆嗦。
第25章
他不相信,决对不相信。
傅白虎没有多言,把话说到这里,恰到好处的收场,抓起酒壶晃晃悠悠的走了,不一会消失在黑色的夜里,只有沙
哑的嗓音在深夜倍显苍凉。那是有一年夜里他曾念过的一首词。
“雾失楼台,月迷津渡,桃源望断无寻处……”
偃武孤坐在白色凉潮的石椅上,怔怔的听着这首词。
春天总是最风华正茂的,春天也总是最令人感怀的。
第二天,他们又走了,抛弃了这个闲适的江南小院,再一次踏上风沙滚滚的征途。
这一天舅舅和姨妈的孩子过百日,他们的孩子是个男孩,听到不断有人报道京城的动向,偃武才明白什么叫做疼爱
孩子,他当时充其量只能算是被养大而已。
国舅和椒姨妈把他们孩子的百日宴办的隆重盛大,一点也不亚于太子登基的场面,两个人有了孩子越发恩爱无比,
对孩子也是宠溺到无度,一个婴儿,稍微有点咳嗽感冒就要惊动全皇宫的御医,轮流看视。国舅夫人昼夜不离的守
着。
偃武坐在营帐里,披着毡毛披风,听了探子的报告,没什么反应,挥挥手让人下去,他刚刚下了战场,很疲惫,如
今全军从上到下事无巨细,全是他一口说了算,战场上的攻守进退也是他独断,忙的上气不接下气,自然没有功夫
想别的什么事,倒也充实,但是,夜里回了大营,匆忙的节奏一旦停下来,心里就会感到一阵虚无。
桌子上的小油灯,安静的投下昏黄的光,照亮黑油木漆的桌子,偃武把右手放在桌子上,左手扶着胃,连日征战让
他的胃吃不消了,晚上因为不舒服又什么也没吃,身边的人见他面色苍白滴水未进也来问他要不要紧,但是他挥挥
手,那些人就非常有眼色的退下了。
……其实……要是有人不那么从善如流……强要他去吃东西……那种感觉……估计也不错,可惜没有。
偃武自嘲的笑笑,如果有人强逼着他吃点东西,他会吃粥吧。粥最养胃,以前有个人曾经亲手给他做过,还曾经一
勺一勺喂他吃过,在他还很小的时候。
胃里一阵痉挛,偃武轻轻摁住它,心想你怎么能这么娇贵呢,以后可是都是要在战场上过的人啊,这样怎么行,怎
么可以有弱点呢。
纵然这么说着,但是还是一阵一阵抽搐的疼,偃武只好伏在桌子上,强迫自己不去想那些早就印在脑子里的记忆。
脸埋在胳膊里,如果不这样,他几乎就要疼得掉眼泪了。
像狼王一样睥睨沙场的人,怎么可以这样就掉眼泪,让人知道会笑话的。
营帐外,草原上的寒风朔朔,飞沙走石不断,这一天已是春末。
当年九月,夏末秋初,椒夫人又怀上一胎,国舅欢喜非常,不管外面局面怎么样,在宫中大摆三日宴席。
在宴会第三天,偃武的军队忽然杀进素氏城。
国舅早布置了层层关卡,就为了放着偃武来突袭这手,但是这些在偃武面前居然没有支持一个时辰。
他的军队势如破竹,半天之内拿下了各处重要防卫,锁住皇城内外。
偃武率先进的皇宫,那时,皇宫里还开着宴会,觥筹交错,衣香鬓染的人们还不什么都知道,当然偃武早派人封住
消息了。
花团锦簇莺歌燕舞中,椒夫人怀里抱着小公子,喜气非凡,两个奶母在她身边扶着她,身边有环绕着好些穿红插翠
身份不凡的名门贵妇,都在恭维小公子长得好,眼睛像谁,鼻子像谁,将来夫人肚子里的这个一定也是相貌堂堂,
不同凡响等等。
外庭用花坛和珠帘与内堂隔开,偃武和大臣们将军们也正举杯畅饮。
一个小太监飞一般的跑进外庭,附到国舅耳边说了几句话,国舅正微笑着举杯,听了这话,脸上倏忽僵硬了,手也
停在空中。大臣们察言观色面面相觑,都是一群精明人,立刻不安起来。
还没让众人有所动作,外庭的大门就慢悠悠的打开了。
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穿着黑色的披风逆着光站在门前,仿佛从天而降的黑色天君。阳光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他闲庭信步般毫不在意的向前走了几步,淡淡的说:“舅舅,久违了。”眼睛却看着他的头顶,一副不在视线中的
样子。
众人被他的气场震撼,呆呆的看着这个人,霎时才反应过来,一片慌乱,偃武身后整齐有序的跑出几百精兵制服场
中众人,这其中有不少文臣和贵妇,现场一片鬼哭狼嚎屁滚尿流。
人世中总有许多不堪,尔虞我诈你争我夺,在喧嚣闹市中丑态毕出。偃武厌烦的捏捏眉毛,没有过多的胜利者的快
感。只觉得分外疲惫。
虽然现场一片混乱,但是偃武从容的慢慢踱着步走出来。
宴会外的荷花池,几朵白莲花婷婷袅袅,惬意无比,开得正好。碧油油的荷叶如伞般舒展,悄无人语,绿树如盖,
凉风送爽。
他是最后的赢家,而赢了以后呢。
偃武在荷花池边静站了一会,身后安静的站着十二个亲兵,都不敢大口喘气。
远处传来了人声,两个士兵压着披头散发的椒夫人来了,她的严妆早花了,脸上哭得一道红一道白,钗环也掉了,
衣服也在挣扎中扯开了。
锦衣秀服又怎样,只会在人生的某一刻,显得你更加狼狈。
椒夫人见了偃武眼泪流的更加厉害,在士兵的手里颤巍巍朝他哭喊了一声:“偃武!”
偃武叹了口气,但仍然能流露出骨子里的那种无动于衷,淡漠的说:“都是自己选的路,哭什么。”
椒太夫人在这时候还拼命推开抓她的士兵,士兵当着偃武的面不太敢抓她,又当着这么多人不怕她一个女子怎样,
遂她挣扎了两下,挣开了,但她挣开之后直接爬向偃武,一边哭还一边喊:“偃武,我是姨妈呀,从小带大你的姨
妈,我知道对不住你,可是难道你连一点小时候的情谊都不念吗。我求求你你就当是……”
偃武听她这时候还在求饶,不耐的挥挥手,刚才那两个士兵又赶快扯住她,椒太夫人还哭着“偃武!偃武!”的喊
,就被拖远了,比刚才还要狼狈。
这时傅白虎带着几个人拿刀架着国舅来了,国舅比椒夫人显然硬气多了,两把刀架在脖子上也不弯一下脊梁,
傅白虎屠夫一样紫棠色的脸上挂着精明的笑,一见这场面就说:“国舅果然很硬气,但夫人怎么哭得跟泥人一样,
啧啧。”国舅看一眼椒夫人,眼中闪现出一丝伤心和怜爱,但是只是瞬间的事,他们这种人怎么会愿意暴露自己的
弱点呢。
偃武慢慢走到国舅面前,他已经和以前不一样了,小时候虽然高但是却依然是孩子的那种瘦,现在却有男人的高大
骨骼,丝毫不见少年气的精壮身材,有力的胳膊修长的腿,隔着衣服也可以感受到的硬硬的肌肉,国舅在男人中也
算高的,但是他往国舅前面一站,几乎可以把他罩住,君临天下的气势,强大得无以言表。
这要多谢几年的沙场磨砺所赐。和两年前那个打下皇城,红衣黑发的公子偃武比起来,已经恍若两人。
偃武俯视着国舅,清淡的笑了一下。
“舅舅,你知道吗,当你背叛我的时候,我就说过,这王位我能夺一次,就能夺第二次,你看,现在我不就又一次
站在这里了吗。”
国舅扭过头冷哼一声,说:“废话少说,现在我落在你手里,要杀就杀,要剐就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