偃武又笑了一下,椒夫人却哭喊起来,“不要不要,偃武我求求你。”
国舅不想她这样没有自尊,说:“阿椒,成王败寇,多说无益。”
但是椒夫人不知道哪里来的力量居然挣开了两个侍卫的禁锢,一路膝行到偃武面前,拉住他的袍角,满面泪痕的说
:“求求你放过我的孩子!我自知对你不起,但是那孩子是我的命根子!算起来也是你的表弟啊。求你大慈大悲放
了他吧!”
国舅也终于长叹了一口气。
偃武本来无动于衷,听了她的话,却低了头看她,心里一阵酸涩。
傅白虎拍拍脑袋,说:“是这个吗?我居然忘了,刚刚我看你这小孩烦人,就找了个麻袋把他放进去了。”
说着拍拍手,一个士兵提上一个土黄色的麻布袋子,里面还有什么东西轻微的拍打着。
椒夫人见了袋子,极其撕心裂肺的哭喊一声,傅白虎也不理她,笑着说:“这样装着,也是一会处置的时候方便。
”
偃武瞄了一眼那土黄色的麻袋,疲惫的闭上眼睛,轻轻挥了挥手。
“溺毙”
椒夫人丢了偃武,手脚并用的往前爬,身后一滩血渍——她身上还有一个未出世的孩子,可惜现在也没有了。
第26章
她暗哑着嗓子,一步一步爬向孩子。傅白虎得令,抓过袋子大步走到池塘边,双手往前轻轻一抛,噗的一声,发出
一声重物的落水声。
三个月的孩子在闷气的袋子里,不哭也不闹,只在里面拍打了两下,还没来得及发出点声音,就沉到冰冷的池塘里
了。
椒夫人骤然停在离池塘很远的地方,生生哭晕了。
他们背弃了偃武,偃武也让他们失去了孩子。
偃武回身走了,不愿意再看了,他不明白人们从这一场接一场的闹剧里,到底得到了什么,每个人都失去了全部,
椒夫人是,国舅是,他也是。
国舅和椒夫人被处以绞刑,动乱一年的王朝,再一次回归到偃武手里。
而距上次偃武掌握素氏已有一年半。
在这短短时间里,从师丹到偃武朝代几更,混战不断,朝中大臣左右观望,摇摆不定,民心惶惶,江山不稳,保皇
党军阀割据,余孽流窜,终于在偃武第二次拿下素氏城后,天下大定。
首先,统一素氏和驻马,定国号驻马,素氏国号从此被偃武废了。
其次,坚决剿灭保皇余孽。
第三,肃清朝政,官员大换血,国舅党素氏前朝遗老都被替换,年轻新人纷纷上位,掌握朝中大权,这些人谁也不
听,只遵命与偃武。一时间偃武说一不二,皇权集中到顶峰。这在大局刚稳的时候,是一件好事。
第四就是因为混战不断,百姓遭殃,所以朝廷决定休养生息,减免赋税,免除徭役,鼓励生产。
一系列安国措施行下来,粮食丰收,家家户户喜气盈门,吏政清明,官员不敢结党营私。渐渐地,国家呈现出一片
繁华景象,几年混战素氏和驻马的人民相互迁徙,民族胶合,有利于团结,皇朝逐渐走向盛世。
人们慢慢安定下来,闲暇时的话头就多了,这其中就有不少关于国王的传言,
两年的乱政,就如同一个时代过去,旧人渐渐被遗忘,旧时的话题也像隔了一层薄雾。
小孩子常常能从大人的闲谈中听到一些“传说”。
传说,现在这位国王偃武君,曾经是素氏前朝大王师丹的禁脔。
传说,偃武为了报复,在保皇军作乱的时候,把师丹推下河,估计淹死了……
传说……
传说有好多,离奇的像是说书的说的戏词。
不管怎么说,师丹的时代已经过去。素氏国已经是前朝,偃武使那个时代消失的干净,又亲手建立了一个崭新的时
代。
两年了,年轻的姑娘到了妙龄,她们开始留心听着大人们关于国王某些方面的事,有传说说,国王高大英俊,性格
安静沉默,但是对女人总是微微笑着,很温柔的样子。
又有传说,国王身边有很多女人,每一个都美丽婀娜,撒娇讨喜,而且国王很会宠溺女人。他对每一个女人都很好
,所以能待在他身边的女人都很幸福。
以上这些都是民间的传说。
在宫里的美人们都知道国王是个好男人,他啊,从来不会对女人大声叱喝,你贴上去他就搂住你,你在他怀里撒个
娇,他会把你抱在怀里不松开,一片浓情蜜意。
反正啊,他不是个薄情的人。
这是后宫的说法,然而偃武是怎么想的谁知道呢。
他已经是第二次坐在这个宝座上了,他还犹记得当时,刚刚处理完国舅,天下归一的时候,他在众人前呼后拥中,
款步走上最高层的龙椅。
但是偃武坐在象征着人间至尊的宝座上,觉得分外寒冷,只有他一个人坐在高处,其余的人都跪倒在他的脚下,变
得模糊而遥远,一波一波一排一排向他行礼,山呼万岁。
被歌颂的只是寂寞。
他看着底下的文武百官,从高处看,再多人的宫殿也只能显的空旷辽阔,四方爪牙狰狞的金龙柱子高擎,支撑着巍
峨的宫殿。
他一时恍惚,居然半空中看到师丹的脸,师丹还是那么温和,淡淡的冲他笑笑。
他吓了一跳,几乎脊背轻颤,不由自主的,脑中响起傅白虎的话——在一个春天的夜里,江南小院,傅白虎曾对他
说过的话。
那些话只要稍一念及,就会让他惊慌失措,胸如擂鼓。
这些年,偃武无数次在梦里都能听到这些话,然后汗流浃背的惊醒。
偃武摇摇头,决定不去想,他相信,时间会治愈一切,也会解释一切,会证明事情并不是像傅白虎所说的那样。
从此后,偃武刻意不去想傅白虎的那些话,也不让自己想那个人,只要一有念想就立刻掐断。
一开始的时候不怎么有用,该想的时候还是会想,睡梦里那些魔音似地话还是会出现。但是偃武自虐性的强迫自己
忘掉,逼着自己转开注意力。
甚至会用朝政来麻痹自己,每天忙到头痛就来不及胡思乱想。也会纵情声色,怀抱温香软玉,跟一群女人腻在一起
,头脑混沌,还能乱想什么呢。
已经很久没有做那个梦了,也没有再想过那个人。偃武心里暗暗高兴。
也以为以后就会平静。
然而不知多久之后的一天,在一个很闲暇的午后,他最宠爱的顾美人想多得些他的宠爱,纠缠着他不让他赏眼前的
湖景,偷偷把手探到他的腰上,他一向对女人多纵容,感觉到了之后,在袖子底下悄悄摸了一下女人的指尖,慢慢
的往上抚摸,抓住女人的柔荑,顾美人为自己的撒娇得到疼宠而又喜又羞,偃武大笑,另一只手把她宠溺的搂在怀
里,顾美人抬起头来笑着娇嗔了他一下,
偃武看着她幸福的撒娇的表情,忽然想到当年有一个男人,趁他睡着的时候,曾经偷偷地摸上他的手指尖,但是与
眼前的女人不同,他是小心翼翼,不敢让偃武发觉的,仿佛不敢触碰又满是舍不得的,轻微触碰。
因为那个人不被他所喜爱,所以连小小的接触都不敢。
偃武突然就笑不出来了。
不被喜欢的人喜爱,会很惶恐吧。
……一定很不知所措吧……
偃武看着眼前受他宠爱的女人,像被人打了一拳,
师丹就这样突如其来,又极其自然的出现在他的日常生活里,把他猝不及防的打败,把他苦心经营的防线瞬间打破
。
那天晚上,偃武做了个梦,却不再是那个魔音的梦了,而换成另一个场景。
强烈而和煦的阳光,纷纷扬扬的柳叶,有一个人安静的坐在白色的石桌上看书,仿佛谁也打扰不了。
偃武看见他,心里一惊,然后欣喜的砰砰重响起来,他在梦里忘了要克制自己,只有满心的高兴,快乐的几乎要像
小孩子那样跳舞。慌忙向他跑去,但是越跑却离他越远,他焦急的喊叫,那个人也听不见,只是看着书。
早晨的时候,偃武手脚猛一用力就睁开眼,梦里他还在跑呢。使劲再使劲的想要抓住那个人。
他腿脚脱力的下床,一摸自己的头原来已是汗水淋漓。可是看看四周布置的美轮美奂的寝室,这哪里有阳光柳叶呢
,那个人也早就消失无踪,被水冲到不知哪里去了。
一个早朝上,大王都支着头,听各位大臣们滔滔不绝的发表言论,他一动也不动,但是又好像什么也没听进去。
下了朝,回到书房,大王也一副坐卧不安的样子,站在门口看看,又低下头,不停地在门口走来走去。
上中膳的时候,太监们战战兢兢一句话都不敢说,小心的把菜一道一道放在桌上,尽量不引起大王注意,大王虽然
只是坐在餐桌前发呆,但是伶俐的太监们却能感到,他不仅焦躁,还有一股无处发泄的苦痛,快要把他自己焚化了
。所以他常常感到不快乐,不仅是因为心情焦躁,还因为这一股自己都不知道的痛楚。
菜已上齐,偃武看看满桌的菜,仿佛不知从何下手一样,精神萎靡的夹了一筷子,不往嘴里放,在半空中停了一会
,像旁边的公公问:“京城被国舅占了一年,不知道公子府还好不好。”
旁边的公公立刻回说:“还和原来一样,一根草都没动,连卫兵都是原来的。”偃武听了,沉默不语,公公说:“
大王想去看看?”
他立刻像是被蛰到一样,说:“不去,去那里干什么!”
然后攥住酒杯,饮了一口,隐隐的透着一股失意。太监们立刻什么都不敢说了。
其实在偃武回来的时候他就想问了但是一直没问,而且那个地方居然还在,还跟原来一样。偃武只是听了士兵的两
句描述,就立刻勾出满心物是人非的怅然。
第27章
菜已上齐,偃武看看满桌的菜,仿佛不知从何下手一样,精神萎靡的夹了一筷子,不往嘴里放,在半空中停了一会
,像旁边的公公问:“京城被国舅占了一年,不知道公子府还好不好。”
旁边的公公立刻回说:“还和原来一样,一根草都没动,连卫兵都是原来的。”偃武听了,沉默不语,公公说:“
大王想去看看?”
他立刻像是被蛰到一样,说:“不去,去那里干什么!”
然后攥住酒杯,饮了一口,隐隐的透着一股失意。太监们立刻什么都不敢说了。
其实在偃武回来的时候他就想问了但是一直没问,而且那个地方居然还在,还跟原来一样。偃武只是听了士兵的两
句描述,就立刻勾出满心物是人非的怅然。
大王中午饭没吃多少,太监们看出他这两天状态跟以前不太一样,都恨不得让自己变成隐形人。
大王这两天不知为何,突然之间变得魂不守舍了,以前身边总是美女成群,现在却一个也不找了,每天孤零零的对
着落日,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此刻正午的光辉已经退去,蝉一直鸣个不停,门打开着,让微风吹进来,偃武坐在门前椅子上,看着前方层层叠叠
的宫殿房顶,已经坐了一个时辰。
一个人独自坐着的背影,看起来很容易让人觉得凄凉。
他回头终于迟疑着,像是考虑了很久一样,对旁边公公说:“摆驾公子府,我们去随便转转。”
太监立刻应声,偃武缓缓地站起来,与平常一样步态威仪。
大王的御驾到了公子府,公公隔着帘子请偃武下轿,偃武怯懦的缩了一下手,才掀开帘子走下来。
一下轿,太阳大的直晃眼,偃武抬手挡了下太阳,在一片光辉中看到公子府,眼熟的侍卫跪在门口,门前一个行人
也没有,两棵美人蕉尽情舒卷着。一片静谧,和以前一模一样,丝毫未变。
偃武在门前看了好一会,才举步进门,门里的侍卫们也跪着,不敢发一言,显的比外面要安静得多,像是等待了很
久,就为了今天偃武进来的这一刻。
偃武不由自主的往前走去,两年不见,柳树比以前粗多了,也高了很多,这石桌石椅和旁边的竹条藤椅倒是一点没
变,连摆放的位置都一样。
柳树底下,偃武呆呆站着,忽然一阵风来,千条万条的柳叶纷纷扬扬的飘起来,偃武抬起头来,阳光透着柳叶斑驳
的洒下,这一切,恍然如昨。
曾经有那么一年,石椅上坐了一个人,低着头安静的看书,柳叶晃动打在他的身上,让他看起来像是一场梦。
而他就在旁边的藤椅上,沉沉睡去,两个人都不说话,就这样安静的消耗一个下午。
偃武低头一看,石桌上竟然还放着以前那个人看的那本书,《茶经》,打开的是目录那一页。
旁边的士兵见偃武盯着这本书看了好久,小心的说:“公子那天走的匆忙,所以这本书就没有收起来,后来大家都
不敢动这里的东西,就这么一直放着了。”
偃武没搭理他。
士兵又讨好的说:“以前公子总是捧着这本书看,但是奴才们站在他的身后,见他连页都没翻过,一直停在目录上
。也不知道看了没有。”
这一次偃武好久都没说话,半日后“唔”了一声。
微风吹过来,翻动这沉默的纸,像是一个默默在旁边守候的人。
大王出门的时候,宫人们虽多但都很安静,夕阳中的公子府,染上了一层金边,路上还是空无一人,它像是隐藏在
闹市中,没有人可以到来的地方,让人忘了时空。
“汪汪”一个棕黄色的小狗,欢快的从一个被荒草掩盖的石墩后面跑出来,在巷子左窜右窜。
偃武低头的望着它。旁边的人说:“这是公子原来养的狗,叫棕球。”
这狗不怕生,也不管这安静的小路上今天站了多少人,径自拖着一条后腿,在人家门口跳来跳去,但是这些人家都
大门紧闭,它跑着跑着就消失在巷子的尽头。
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
整个巷子都被余辉笼罩,像一曲遥远凄凉的笛子曲,偃武看着什么都没有的小巷尽头,轻声说:“走吧。”
大王仪态威仪的来了,又仪态威仪的走了。
回到宫里,大王吩咐拿酒,又召来好几天没召的歌姬舞姬,大醉了一场。
喝醉了之后,那还管的上什么仪态,抓住一个舞姬,就往房里走。
按倒在床上就撕衣服,女人羞涩又舒服的喊了两声,肩膀和胸脯就敞开了,两个人厮磨在一起,偃武闭着眼像雨点
一样的吻不知落在哪里。
偃武醉了,昏昏沉沉什么也分辨不清,只管吻着身下的人,两具赤裸的身体交缠在一起,他的头往下吻,女人忍不
住啊的娇喘了一声,说不出的讨好和享受,他精神混乱像陷在一片黑暗里,等他意乱情迷的将身体插入另一具身体
,前后晃动的激烈的时候,恍然听到一声“呜……”不是女人特有的娇媚的声音,而是一个像是痛苦又像是呻吟的
男声。那是被毛巾之类的东西塞住嘴之后发出的声音。
他在律动中睁开迷蒙的双眼,女人沉迷的讨好的媚笑着,一边把身体往前送,一边啊啊的叫着。偃武闭上眼,那声
音又出现了,“呜……呜……”的被塞住嘴的声音,
然后浮现了一张脸,嘴里塞着毛巾,黑色的眼眸水湿一片,被他顶的茫然又可怜。
偃武前后运动着,终于停下来,满眼里全是泪水,对身下人说:“你出去吧。”
女人吓了一跳,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小声道:“大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