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殷北没再动弹,躺在床上看着沈成蹊,手指想要攥住对方却使不上力气,“呼……你没事就最好了。”
沈成蹊听完这话脸色立刻变了,又气又心疼的说:“你是傻瓜吗?明知道有人放箭还用身子去挡,真当自己是铜墙铁壁吗?你要是出了什么事,我真是……”
后面的话他说不出口了,沈殷北却弯起嘴角笑了笑,“你就如何?跟着我一起死啊?”
“去你的,别胡说八道,什么死不死的!”沈成蹊抬手戳了戳他的鼻梁,最终叹了口气说:“对不起,是我害了你。”
沈殷北虚弱的抬手蹭了蹭他的脸,“你才是胡说吧,跟我道什么歉,这事你也是受害者,我要算账也要去找沈殷浩。”
“你知道是他?”沈成蹊有点惊讶。
沈殷北冷哼一声,“这么低级的招数也就他想得出来,只怪我轻敌上了他的当,我真不敢想象,如果是你一个人出行被他盯上会怎么样。”
沈成蹊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问道:“其实我真的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恨我,如果要算旧账,恐怕还是他欠我的多吧。”
“呵呵。”沈殷北忍不住笑起来,接着伤口就跟着疼,他哎哟一声捂住胸口,还被沈成蹊警告时的瞪了一眼。
“大哥你一向聪明,怎么这会儿犯了傻?宋巧蝶倒台,意味着沈殷浩失去了最强有力的后盾,也因为这件事父王对他的印象也逐渐变坏,这时候你这个名正言顺的嫡妻嫡子又在皇上面前得宠,他能没有危机感吗?”
“那你呢?如今王府里的事情都交给你了,他这种狭隘心肠不可能容得下你啊。”
“所以他才趁着咱们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动手啊,你又不知道他那骑射的本事有多烂,两个人不管打着哪一个都算是示威了。”沈殷北无奈的冷笑。
沈成蹊翻了翻白眼,心想这么低级的手段还真像是沈殷浩的风格。
“我估计之前那些骑马的侍卫也都是他的人,先引走我们的注意力,接着就背后放暗箭,虽然蠢是蠢了点,不过的确有效。”沈殷北虽然受着伤,还不忘调侃一下。
沈成蹊瞪他一眼,好像受伤的不是你啊?
沈殷北暗自吐吐舌头,突然捂住胸口大叫一声:“啊——!”
“怎么了?”沈成蹊被他这么叫吓出一身冷汗,当即站起来俯下头看他身上的伤口。
“我感觉伤口又裂开了……”沈殷北凄惨的说。
“我看看,你别乱动。”沈成蹊赶紧抬手小心翼翼的掀开他的衣服,结果手却被他一把攥住往前一带……
“喂!发什么疯!你还伤着呢!”沈成蹊被他拽倒在肩膀上,挣扎着就要起来。
沈殷北有装腔作势的哼哼几声,“你别动了,嘶……又裂开了!啊……好疼!”
沈成蹊知道他又在虚张声势,可是还是有所无忌的没再动,沈殷北嘿嘿一笑,强撑着抬起头对着他的脸颊亲了一下,接着就累得呼呼喘气:
“呼……太他娘的累了……”大哥在怀不能亲亲抱抱好痛苦啊啊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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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过了几天,沈殷北的伤终于算是有点起色,可春祭仪式也已经迫在眉睫,他本来完全可以以受伤为名推掉,但是因为这事太特殊,而兄弟内讧又绝对不能传到皇帝耳朵里,所以他只好带伤坚持每日往皇宫里跑。
而沈成蹊这边更忙活了,整日除了帮他换换药以外,几乎一整天不见人影,问别人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每天神神秘秘的,看起来倒是也很忙碌。
四月廿一这一天,春祭仪式终于到了,清晨天还没亮的时候,所有朝臣和王官贵族都悉数到超。
典礼现场盛大而庄重,一切都井井有条,宫女太监们端着一盘盘贡品站在一旁,侍卫们个个严阵以待,看似严谨而完美,所有人就等着皇帝一声令下,正式开始。
沈成辉坐在高高的龙椅上,脸上的表情已经是不悦,侧过身问旁边的小太监:“人还没到齐吗?”
小太监战战兢兢地摇摇头,“回禀陛下,还没。”
“还有谁没到场?”沈成辉皱眉道。
“端康王府的二世子应该……在路上了。”
“又是他?”沈成辉的脸色更加难看了,像这种祭祀仪式,所有沈氏成员都要到场,沈殷浩小小年纪就如此傲慢,当真是被娇惯的可以。
“要不奴才去找端康王爷问问?”小太监试探性的问道。
沈成辉抬眼看了看端坐在座下的沈老二,最终摇了摇头。之前端康王府出了这么大的事,老二还病着,这会儿如果再刺激他怕是不妥当。
“去叫沈殷北过来吧。”
小太监领命走下了祭台,没一会儿沈殷北就跪倒了皇帝面前。沈成蹊远远地看着,脸上带着似笑非笑的表情,也不知道心里再琢磨什么。
沈成景不悦的看他一眼问道:“浩儿呢,为什么没有看见他。”
沈成蹊摇摇头,“儿子也没见到二弟,兴许是路上有什么事情耽搁了。”
沈成景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怎么看沈成蹊都不顺眼,可是又的确找不出可以找茬的地方,只能冷着脸警告他:“别被皇上赞赏几句就飘飘欲仙,那天寿宴上你擅自跑出来我还没找你算账,这次你能来参加祭祀大典已经是天大的恩典,别妄图找浩儿的麻烦。”
到底是谁找谁麻烦?沈成蹊在心里冷笑一声,面上仍然乖乖的低着头说:“儿子明白。”
没一会儿沈殷北从祭台上下来了,他往这边看了一眼,沈成蹊会意的眨眨眼,趁着沈成景不注意偷偷地混进了人群,顺着沈殷北离开的方向追了出去。
绕到不远处空地的立柱旁边,沈殷北往四下看了一眼,有些疑惑的开口:“沈殷浩那边是不是你搞的鬼?”
沈成蹊愣了一下,“你这话什么意思,沈殷浩他怎么了,为何又跟我扯上关系?”
“不是,大哥你先别误会,我没有质问你的意思,只是刚才皇上问我沈殷浩为何到现在还不出现,我心里疑惑罢了。他一向喜欢热闹,往年一到春祭总是提前到场,恨不得所有官员都来拍他马屁,这会儿仪式都快开始了他还没来,的确有些古怪。”
“这有什么古怪的,他难不成耍大少爷脾气不来,就成我害的了?”沈成蹊眯起眼来,脸色有些不悦。
“你确定没有做什么手脚?”
沈殷北不是不相信他,只是心里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就像上次预感到沈成蹊有危险一样,总感觉今天有什么大事要发生,可要是仔细分辨又察觉不到有什么诡异,所以心里才有些混乱。
沈成蹊直接翻了个白眼,“呵,我在王府里有没有实权,能对他做什么手脚,按你这话是不是他昨天想杀我,结果今天出门就死了,我就是杀人凶手了?”
沈殷北叹了口气,上前轻轻的抱住他,“大哥别生气了,你知道我不会这么想你,我只是……怕你为了我的伤找他报复,倒头来再给自己惹来麻烦。”
沈成蹊的双眼眯起来,拍了拍他的手没有说话,双眼却盯着不远处的祭台,瞳孔中神色波涛汹涌,似乎有很重的心事。
时辰一分一分的过去,眼看着祭祀大典的吉时就要到了,沈成辉的脸色已经阴沉到了极点,皇家祭祀讲究福满人全才能让上苍动容,可是如今沈殷浩故意不到场,已经大大的触犯了祖训,连一直平静的沈成景都急得坐不住了。
“不用等了,现在就开始吧。”沈成辉大手一挥,不远处的号角已然吹响。
哪怕无法做到人全,他也不能让一众朝臣失望,否则天子的威严何在?
庄重肃穆的鼓乐奏起,天子托着手中的国玺一步一步的走下台阶,向着正午太阳投射的空地跪下,高高举起手中的国玺,嘴里开始吟诵起经文。
一众朝臣随着皇帝的方向同时磕头跪地,口中大呼:天地福荫,众神在上,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恢弘的场面和洪亮的声音仿佛有震动山河的力量,太阳的光芒照在碧绿的国玺上面,折射出剔透玲珑的颜色,仿佛真的有连同三界的力量。
而就在这庄重而严肃的时刻,不远处突然飞来一只冷箭,向着皇上的方向飞去——
“救驾!”不知谁的声音突然传来,皇帝在抬起头的瞬间已经来不及躲闪,而远处的侍卫和朝臣因为离得很远,更是远水救不了近火。
千钧一发之际,离皇帝只有寸步之遥的沈成蹊猛地扑上去,一道冷箭擦着他的脸颊飞过,留下一道鲜艳的血痕。
就在所有人长舒一口气的时候,第二道冷箭又一次袭来,沈成蹊因为刚才的动作伤了腰,此时根本爬不起来,只好用后背死死地挡住沈成辉的身体,那一刻他脑袋里只有一个想法:他只有这一个对自己好的哥哥了,不能让他也离开!
就在这一刻,沈成辉对上他的视线,内心一震似乎有一种熟悉的感情涌出来,可是冷箭却不等人,他告诉自己不能让这个孩子替自己死,抬手拿起一旁的国玺对着冷箭的方向掷了过去。
冷箭“砰”一下穿进碧玺里,随着这块美丽的石头砸在地上,再也没有了威力,可是国玺也因为这只箭,而摔碎了一角。
这一切不过是在眨眼之间发生,群臣和侍卫这会儿才反应过来,嘴里大喝一声:“有刺客!抓刺客!”
所有大内高手纷纷出动,向着四面八方奔去,刺客如此张狂,如果不抓住他们也全都要完蛋。
一时间庄重的祭祀仪式变成了一场闹剧,皇帝差点被杀,国玺磕掉一块,简直是一个国家大大的耻辱!
沈成蹊艰难的坐起来,扶住沈成辉的肩膀焦急的问道:“皇上,您怎么样?是臣鲁莽了。”
沈成辉看着这个孩子的眼睛,只觉得有说不出的熟悉,那种完全依赖相信的眼神,和为了保护自己宁可牺牲一切的决绝像极了当年归天的六弟。
一时间他百感交集,对这个孩子更是好感倍增,“朕没事,今天的事情多亏了你,如果不是你朕恐怕……”
说着他苦笑一声,沈成蹊赶紧跪下磕头:“陛下千万别这么说,能够为陛下卖命臣万死不辞!更何况刚才陛下也救了臣一名,臣真是……惶恐不已!”
一众朝臣围上来,几个小太监吓得屁滚尿流,赶紧跑过来扶沈成辉坐在椅子上,旁边人端来参茶让他压惊,沈成辉摆摆手,看着沈成蹊的眼光变得格外慈爱,“你不必这么害怕,朕知道你是个好孩子。”
这一句话差点让沈成蹊流泪,记得在很小的时候皇兄总抱着自己说这句话,时隔这么多年乍然听到真是百感交集。
这边救驾惊魂未定,沈殷北那边更是吓出了一身冷汗,当沈成蹊跳出的一刹那,他几乎来不及反应,眼睁睁看着人跑远,看着那差点要了他的命的冷箭,他仍然惊魂未定。
极度惊恐过后,剩下的只有愤恨,他就预感今天要出大事,结果果然出了乱子。
可恶的刺客!不仅要弑君,还要伤他大哥,简直是罪无可恕!
盛怒的沈殷北又变成了那个冷酷无情的样子,吹着口哨叫出身边所有的暗卫,吩咐他们一定要赶在大内侍卫之前找到刺客,他倒要看看是谁如此能耐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54、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派出去的大内侍卫仍然在满山遍野捉拿刺客,沈成辉已经被沈成景和沈老二扶着进了帐篷,帐外一众朝臣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
好好地祭祀大典变成如今这个样子,礼部、工部难逃其咎,如果再抓不来刺客相信自己的乌纱帽也快保不住了。
沈殷北一直冷冷的站在人群外头,可是他的心里远没有表面看起来那么平静,刚才看见沈成蹊流血的那一刻他就想冲过去,可是皇帝和父王都在场,自己没有任何理由凑上前去,哪怕此刻心急如焚也于事无补。
这一刻他真是痛恨自己的没用,三番两次让沈成蹊陷入险境,甚至连站在他身边的资格都没有!
耳边传来暗卫特有的联络信号,沈殷北眼睛一眯,人抓住了?
暗卫的声音从耳边传来,口气似乎有些犹豫:刺客虽然抓到了,但是……殿下您最好亲自过来看看,我们在后山的破庙后面。
沈殷北的脸色一变,知道这帮身手绝顶的暗卫不会无缘无故说这种话,肯定在抓刺客的时候遇到了什么事情。
想到这里他不再耽搁,四处打量了一下,趁着没人注意悄无声息的饶到了后山。
走到破庙跟前,一众暗卫立刻跪下请安,他们旁边还躺着一个挣扎的蒙面黑衣人。
“这就是那刺客?”
“奴才……不知。”
“什么叫不知?你连人抓没抓对都没弄清楚就敢来找我复命,胆子很真是大啊!”沈殷北的脸阴沉到了极点。
“不是的殿下,我们确定此人就是刺伤皇上的嫌疑人,因为抓到他的时候,他正好拉开弓准备再次往祭祀台上放箭,可是……真人的身份……”
看见暗卫难得脸上露出犹豫的神色,沈殷北上前一把拉下那人脸上的黑布,结果大吃一惊。
“沈殷浩!?”他怎么会在这里!
沈殷浩双手双脚被牢牢地绑住不得动弹,可是眼睛却凌厉的瞪着沈殷北,脸还是那张熟悉的脸,可是因为表情太过狰狞反而让人感到他身上带着的浓浓杀气,如果不是因为认识他二十多年,沈殷北真不敢相信沈殷浩会露出这样的表情。
新仇旧恨加在一起,沈殷北再也没工夫带着那张伪善的面具,抬脚狠狠地踹了他一脚道:“沈殷浩,你可真有本事,想杀大哥还不够,今天竟然连皇上也敢动,说!你到底什么目的?”
沈殷浩闷哼一声,仍旧瞪着他不发一言,身体剧烈的挣扎着,双手望着不远处的弓箭,似乎仍然想站起来行凶。
沈殷北盯了他良久,越来越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他明白沈殷浩是个贪生怕死的人,绝对没有胆子刺杀皇上,而且他也没有理由伤害皇上,那他到底想干什么?
为什么脸上的表情如此木讷决绝,就像是……中了邪!
对,中邪。
这个词语在脑海里划过的一瞬间,沈殷北感觉到了事情的严重,半天没有说话。
旁边的暗卫也都是精明之人,早在他们发现刺客就是沈殷浩的时候就不敢擅自行动了,如果让皇帝知道刺客是他,那这诛九族的大罪肯定要砸在端康王府头上,到时候所有人都要跟着他倒霉。
“殿下,我们现在怎么办?”
沈殷北半响没有说话,灰色的双眼阴沉的涌起一层黑色的狂潮,波涛汹涌让人琢磨不透他到底在想什么了。
“给他松绑。”
所有暗卫一愣,“殿下!?”
“按我说的去做,给他松绑,把这里所有我们来过的痕迹都弄掉,就装作我们从来不知道这件事。”
“可是……”旁边一个暗卫急了,“奴才也试过给二殿下松绑,可是他一站起来就拼了命要找弓箭,继续对圣上进攻,如果我们贸然松开他恐怕……”
“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放心我自有打算。大内侍卫估计很快就会搜到这里,而陛下已经进了帐篷一时半会儿不会有事,我们不能拿整个王府来冒险,快点行动。”
所有暗卫沉默了片刻,快速的站起来执行任务,此刻他们心里都明白,殿下这是要弃车保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