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真是心狠手辣又干净利落……
半响,沈殷浩低低的苦笑一声,“大哥,你用自己的命来赌,到底想要什么?如果你是想让从前对不起你的人一个一个去死,一只摄魂蛊就能做到了,而我的命你也随时都能拿去,何必这么大费周章?”
沈成蹊走到他面前,双手抚上他的脸,眼神是从来没有过的温和,“殷北你大概不能明白,当你中箭躺在我面前的时候,我心里究竟是什么感觉,那时候我就知道不管从前咱们再怎么折腾,现在始终是我欠你一命,你让我杀你倒不如你先要了我的命算了。”
“这么久以来,能忍的我全都忍了,但是你不同,如果别人伤了你,我即使拼了这条命也会让他还回来,而今天我做到了。”沈成蹊的声音低沉而嘶哑,睫毛剧烈的颤抖着,像是需要很大的力气才能把话所完整。
“我……很对不起,但是却没有办法,我不能什么事情都靠你去摆平,沈殷浩这个仇是他欠我的,我必须靠自己,而他身后有父王撑腰,我除了自己的命什么都没有,如果不去赌一赌,难道要等着你我之间被他害死一个才算完吗?我……真的不想看你再满身是血的躺在我面前了……”
说到最后沈成蹊把头埋在沈殷北的脖颈之间,双手仍然在颤抖。
沈殷北心里酸涩极了,没想到他会这么想,一时间什么话也说不出口,只能紧紧地抱住对方。两个人像互相取暖的动物,只有彼此相贴才能维持住最后一点体温。
努力了这么久,一直以为自己在唱独角戏,而此时此刻,沈殷北才明白沦陷的不仅仅只有自己。
这世上有一个人能够为你豁出一切,哪怕背上大逆不道的罪名也在所不惜,这辈子也算值了吧!
“大哥,谢谢你能对我这么坦白,我很开心。”沈殷北弯起了嘴角。
沈成蹊抿着嘴摇了摇头没说话。
坦白?呵,自己在他面前何时真正坦白过,放下那神秘空间和前世恩怨不说,仅仅自己是六王爷,他沈殷北的六叔这一件事就难以启齿。
“你怎么了,怎么脸色这么难看,是不是还有什么心事?”沈殷北看他脸上带着愁容,不放心的问道。
望着那双总是把目光放在自己身上的灰色双眼,沈成蹊第一次有了深深地愧疚,这一刻他突然想不管不顾的说出一切真相。
承认他是沈成蹊又怎么样,死而复生又能如何?不过是个名号,难道还要这样隐瞒一辈子?
“殷北,其实我一直有些话要对你说,我……我并不是沈殷阙,我……”
“什么?”沈殷北耐心的等他说完。
“我其实……是六……”
后面的话几乎就要脱口而出的时候,房门突然剧烈的敲响了。
“殿下,奴才有要是相报。”
两人愣了一下,沈成蹊一口气憋在心口,好不容易鼓足的勇气又没了,而沈殷北更是郁闷,好不容易逮住一个跟大哥说知心话的时候还被打断了。
不过他知道自己的暗卫如果不是有十万火急的大事禀报,绝对不会擅自来打扰,没办法之下,他转过头歉意地说:“抱歉大哥,看来我得走了,晚上我再来找你行吗?”
“嗯,你先忙要紧的事吧。”正好让我再考虑几天。沈成蹊点点头对他挥挥手。
沈殷北笑着吻了吻他的嘴角,转身走了出去,留下一人一虫在屋内。
围观了许久的阿圆,津津有味的甩着尾巴:肿莫米有了捏,人家还要看亲亲抱抱,还要看酱酱酿酿。
“看个头,快回窝里碎觉!”沈成蹊不爽的抬手戳了戳某只胖虫子的肚子,还不忘捏着人家的尾巴甩几下示威。
56、
沈殷北这么一走就直接五天没有再出现,而端康王府里面更是萧条无比,王妃和二世子接连出事,已经让这个曾经热闹辉煌的宅子变得门可罗雀。
毕竟谁也不愿意来一个弑君罪犯的家里串门子套关系,哪怕这件事跟端康王府里的其他人一点关系也没有。
沈成景经过这两次打击病的越发严重起来,脾气也越变越古怪,经常莫名其妙的发脾气砸东西,搞得丫鬟小厮们各个夹起尾巴做人,平时多一声都不敢发出来。
一时间,沈成蹊倒成了最闲适逍遥的人,整日里在瀛园里喝喝茶观观景,不问世事一派自在。
直到这一日深夜,早早躺在床上安睡的他突然听见房门响了,披上衣服坐起来一看,竟发现沈殷北走了进来。
“是你?这么晚了怎么想着过来了?”
沈成蹊笑着招呼他坐下,拎起茶壶就要给他倒水,却被一双冰凉的手抓住了手腕。
沈成蹊愣了一下,因为屋内没有点灯,映着窗外朦胧的月色隐约看到沈殷北的脸色极其难看,嘴唇苍白,双眼失神,完全没了平时冷静的模样。
“你是不是生病了,怎么脸色这么难看?”沈成蹊吓到了,抬手就要摸他的额头,结果却被他一把扯进怀里。
原本火热的胸膛也不知因为吹了夜风还是其他什么缘故,此时冰凉一片,趁着他苍白的脸色,看起来非常憔悴。
“到底怎么了,有什么事情说出来吧,别憋在心里。”
过了良久,沈殷北才抬起头来,一张口声音竟然嘶哑的不成样子。
“大哥,还记得之前你跟我说的事情吗,我……查到了。”
沈成蹊一愣,什么之前的事情?查到了什么?
思来想去,他想到一种可能,当即睁大了双眼,“你是说我……呃……六叔的死因?”
“是。”沈殷北点点头,眼眶还有些发红,“之前你跟我说怀疑六叔的死因有问题,我当时其实并不太相信,毕竟一个王爷哪有那么容易被人害死,可是现在我真的不得不相信你的话,六叔的死绝对有古怪。”
听完这话,沈成蹊心里没什么起伏,这事他早八百年就知道,现在连凶手都找到了,要硬是表现出很悲愤的样子还真不太可能。
可是在沈殷北面前他又不能显露出来,只能顺着问道:“你都查到了些什么?凶手找到了么?”
沈殷北摇摇头,“那天暗卫来你这里找我急着禀报的就是这事,之前他们曾经偷偷潜入过皇宫,发现六叔死的前一晚一个叫‘赵万友’的老太医有很大的嫌疑。”
沈成蹊一听这个,双眼立刻眯了起来,赵万友是御药房的首领御医,自己死前也一直是他来诊断开药,难道他是沈成景的人?
压下心里的疑惑,他开口问道:“这个赵太医也算是三朝元老了,如今一大把年纪怎么会搀和到这种事里,你确定没查错?”
“不会有错,这老头前些日子莫名暴毙身亡,他可是当时六叔的主治大夫,死的如此突然肯定有蹊跷,所以我派去的人就一路追查到这老家伙的家里,发现了他写的一份手记。”
“手记?难道是他怕被人害死就提前给自己留了后路?”
“不错。”沈殷北冷笑一声,灰色的眼睛冷意森森,“狡兔死走狗烹,他也知道自己不过是个杀人的工具,事成之后幕后黑手定会杀他灭口,所以就在家里藏一份手记,上面交代了全部真相,万幸我的人先一步得手,否则我们先在仍旧被蒙在鼓里!”
“那……六叔究竟是怎么死的?”沈成蹊艰难的问出这句话,只感觉浑身发冷,他虽然知道是沈成景害死了他,可事到如今自己连死因都不知道,当真可悲又可笑。
沈殷北沉默了,一双眼睛又有些发红,“中毒,月兰草,无色无味,提前一天放在汤药里,两日毒发暴毙,之前不会有一丁点征兆。”
沈成蹊站在一边,手指紧紧地抓着桌沿,已经不知不觉淌出了血。他努力想勾起嘴角自嘲一番,可是连这点力气都没有。
记得死前的自己的确得了一场小风寒,本来以为是小病喝点汤药就能好,谁知却一发不可收拾,病来如山倒,第二天就暴毙。
看似是一场简单的死亡,又有谁能想到症结竟然在自己喝下去的一碗碗汤药里呢?
呵,把毒药当良药喝了这么多,世界上也就自己蠢到这程度了。
沈殷北见他的脸色青白,心里也很难受,既然大哥身体里有六叔的记忆,那此时再一次听到这件事情,心情又怎么会比自己轻松。
“大哥,事情已经过去了,我们能为六叔做的事情就是抓出幕后的黑手,让他在天之灵可以安息。”
“我没事,真的没事。”沈成蹊撑着桌子站直身子,笑的非常勉强,“你说得对,抓出凶手才是正事。你刚才说的那个手记上有没有提其他的?”
沈殷北眯起双眼,攥紧拳头说:“手记上并没有细说,不过提到了刑部侍郎李永康的名字,我派人去查事发前一个月的宫门进出记录,发现这个李永康曾经找过赵万友很多次,最近一次就是六叔死亡的前一天晚上。”
沈成蹊点点头,心里还是很疑惑,如果这赵万友是沈成景那边的人,完全可以出宫来找他们密谋,何必让李永康三番五次的进宫去找他?
“你想过没有,六叔从小在宫中长大,而赵万友又是三代老臣,他要是想害人何必等到现在?”
“因为李永康绑了他全家作要挟。”沈殷北冷冷一笑,“六叔死前那个晚上,有个常年给赵府送菜的的老农急匆匆去衙门报案,说赵家三十六口人神秘失踪,门口还有血迹,当时官府立了案还没等开始调查,赵家人第二天深夜又神秘出现了,而当晚那个时辰六叔刚刚归天,世间哪有如此巧合的事情?怕是赵家一家老小的命都捏在别人手里,赵万友不得不乖乖就范啊。”
沈成蹊听完这话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半天没有说话,脑袋里嗡嗡作响,心里也乱成一团。
他虽然早就知道自己是被人杀害,但是听到这些细节仍然心惊肉跳,连带着想起自己弥留之际痛苦的感觉,一时间有些恍惚。
“大哥,大哥?你还好吗,怎么脸色这么难看?”
沈殷北的话拉回了他的思绪,回过头勉强的笑了笑,“抱歉,我有些不舒服……你刚才说了什么?”
沈殷北握住他的手,像是给他力量一般,眼睛定定的看着他说:“我刚才说就凭李永康一个小小的刑部侍郎,吃了雄心豹子胆也不会敢对一个王爷下手,他身后肯定还有别人指示,你脑袋里不是有六叔的记忆么,能不能试着想想他生前到底的罪过什么人或者朝中有什么政治对手吗?”
沈成蹊在心里苦笑了一声,自己都已经知道凶手就沈成景了还想这些做什么?
“抱歉,我脑袋里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过关于六叔的事情了,大概时间久了也会忘记,现在真的什么也想不起来。”
“大哥是我心急了,我只是……你放心我只是想帮六叔报仇,并没有其他什么意思,你别多想。”沈殷北怕沈成蹊心里知道他还介意自己对六叔的感情,慌忙的解释。
“傻瓜,我怎么会这么想呢。”沈成蹊失笑一声,抬手揉了揉他的脑袋:“六叔这个仇肯定是要报的,你现在有什么打算?”
沈殷北长舒一口气,又觉得沈成蹊的反应过于冷静了,好像从来没介意过他对六叔的感情,不过这种奇怪的感觉一闪而过,他回过神来说:“这个李永康是个胆小怕事又急功近利的人,我想着如果能假意拉拢他到我这边,他背后的势力肯定会着急,说不定就会露出马脚,到时候再动手也不急。”
拜托……李永康本身就和沈成景是一伙儿的,你这个当儿子的拉拢你老子的人,还指望你老子傻的跳出来自动承认!?
这话没法说出口,沈成蹊忍不住翻了翻眼皮,思虑了几番,突然有了主意。
“你这个法子需要的时间太久了,而且要是中途李永康毁掉了其他证据就更麻烦了,你刚才说他胆小怕事,那倒不如先抓住他的其他把柄,逼着他狗急跳墙,咱们再来个瓮中捉鳖。”
“听你的意思似乎已经想到了办法?”沈殷北诧异的挑了挑眉毛。
沈成蹊轻笑一声点点头,对他招招手凑到耳边说:“我自有办法,你按我说的做,到时候我们……”
沈殷北听完眼睛一亮,“大哥真有你的,这招的确是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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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日京城上下不太平,接连好几户人家闹鬼,传言说是因为地府的鬼门没有关好,很多枉死的厉鬼因为心存怨念就回到人间实施报复。
这种怪力乱神的东西本来掀不起什么风浪,可偏偏这段时间,那些因为杀人被关进死牢的囚犯都接二连三的暴毙,而那些被他们杀害的死者家中又莫名多了很多金银珠宝,甚至留下血书说自己已经投胎做人请家人放心。
这还不算什么,最蹊跷的是这些死了的杀人犯身上没有一点伤口,全都是活活被吓死,即使京城最厉害的仵作也说不出到底是什么原因。
一时间,整个京城都动荡了,百姓们各个担惊受怕,晚上也不敢出门生怕撞鬼,那些做过亏心事的人更是惶惶不可终日,天天请道士作法,就怕被厉鬼找上门。
沈成辉也多次下令官府彻查此事,但是最后都不了了之,实在是出事那几天死牢根本没一个人进去过,也没有留下任何蛛丝马迹,好像凭空出现了什么东西吓死了那些囚犯又一阵风似的没了影子一样,这不让人怀疑是鬼都难。
这日晚上,李府里刚做完一场法式,小厮端着一盆热水穿过被黄色道符贴的严严实实的大门走进内间,恭恭敬敬的说:“老爷,时候不早了,奴才服侍您洗漱吧?”
李永康瑟瑟缩缩的外门外看了一眼,警惕的问:“云山道观的大师走了?”
“是啊,大师说了,门上只要贴上他用朱砂写的道符,别管什么妖魔鬼怪都别想作乱。”
李永康拍拍胸口这才敢从被窝里钻出来,一回头正好看到窗户外面闪过一道黑影,当即就把他吓尿了,“啊!那……那里有鬼影!啊啊!你……你快去看看!”
小厮也被他这一嗓子吓了一跳,战战兢兢地靠过去一看,什么也没有啊……
“老爷,您别害怕,是窗外的树枝被风吹的乱晃,没有鬼影啊。”
李永康也不管那些,拿起一串大蒜挂在脖子上,又拿起一个黑驴蹄子握在手里,打着哆嗦移到窗边,窗外一阵冷风吹过,门口的照妖镜里一片寂静,貌似是没什么异常。
他长舒一口气,跌坐在椅子上腿都软了,再这么折腾下去自己怕是要疯了。
“老爷您别这么忧虑,您可是刑部侍郎,管着那些作奸犯科的人,就算是鬼怪也得敬您三分,怎么敢忘府上闯?再说您一向刚正不阿,不作亏心事不怕鬼敲门,还担心啥?”
本来小厮这句话是想拍拍马屁,结果却正好戳在了李永康的痛点上,天知道他的确害死了人,而且还是当朝的六王爷!
“放肆!你个多嘴多舌的狗奴才,我让你说话了吗?!再让我听见你多说一句,就割了你的舌头!”李永康气的暴跳如雷,抬脚狠狠踹了小厮一脚怒斥:“你赶紧滚,别在这里碍爷眼!”
小厮吓得屁滚尿流,压根不知道那句话自己哪句话说错了,一时间也不敢吭声,连连磕了几个头逃了出去。
“狗奴才连门都不知道关!”
李永康恨恨的瞪了他一眼,起身关上门,一时间心中一片悲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