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封府之中,昨日他闹着要皇上查抄封府我就觉得有鬼,果然不错!才刚他又在朝堂上立逼着圣上治封家的罪,
无奈铁证如山,众目睽睽之下我们一点办法都没有,再加上还有景焕那边的人跟着附合,真真世事无良,奸人盛行
!”
说至此,连城不禁恨得咬牙,一双眼瞪得通红,只是强忍着不落下泪来。淇奥无言,只能默默地握紧他的手。
“可敬封将军一代忠臣,不愿看见皇上为难,自行请罪……”连城几乎哽噎,顿了一顿,咬牙又道,“皇上万难之
下,只得忍痛下旨……”他直咬破了唇,才能让自己不至于哭出声,“我只恨……我只恨……”
淇奥蓄了满眼的泪光,用力扳回他狠命砸着床沿的拳,一手抚上他的脸颊,垂下眼把额头贴了上去。
足足过了半日,连城方见回转过来。淇奥捻着他的手,低声缓缓说道:“事已至此,你只需记着,封将军不会白白
牺牲,你如今要做的,是想着如何才能为他一雪前耻,洗刷冤屈,恢复封家的名声,不能让他带着冤情到阴间去。
再有一件,就是往后要更加谨慎,绝不能让此种事再发生,如果你只是被仇恨蒙蔽了,不免就会浮燥起来,到时候
犯下了不可挽回的过失,你又待……”
话犹未竟,却听得外面有人击掌,他两个唬了一跳,往外看去,一个紫金冠银龙紫袍的年轻人正推门进来,含笑道
:“连城,你这位友人说得好啊。”
淇奥早撒开手立到一边。再一看连城惊得眼珠子都要掉到地上,“您您……您怎么……”
一语未落,只见淇奥突然跪下了。
“草民叩见陛下。”
连城也马上是扎挣着要下床来,承玄帝忙几步走上来,伸手按住他,“爱卿不必多礼,躺着便可。”又唤道:“鲍
太医,还不快为连大人诊视。”回头见淇奥仍跪着,“你也起来罢。”
一时太医诊了脉,又看视一回,回秉过皇上便下去开方子了,淇奥得便也跟了出去。
“朕在外面都听见了。”承玄帝坐下开口道,“他说得不错,封将军一家的仇,朕是一定会为他报的。但你也要珍
重,只说才刚在朝上,朕知你一心为了封家,却有些莽撞了,叫景焕抓着非逼朕打你一顿,这不是得不偿失?以往
,朕有封将军在外抗敌,内有你帮衬国事,却不料大事未竟先折一臂,若是此番再失了你,还有谁能帮朕除内乱,
平天下?”
连城面有愧色,低声道:“皇上教训的是。”
承玄帝又道,“朕并不是教训你,你若没有此等忠义之气,朕又怎会如此看重你?只是要你多加变通,这样才能对
你更有利。像方才你的那一位朋友,朕看他就很好,一看就是机警之人,听着胸中也有些见识,有这样人在你身边
,你不妨也多向他学学。不然这样,叫他也入朝为官,可好?”
“这……皇上……”连城面露难色,不知怎样回绝为好。
见他慌了,承玄帝笑道:“好了好了,说笑而已。”因又问,“他可是连大人的心爱之人?”
连城这下更红了脸,嗫嚅着,“您,您如何知道……”
承玄帝哈哈一笑,“一进门就看出来啦。”他忽又叹了一声,“既是心爱之人,可一定要好生留在身边,免得日后
……”一句话没说完却又住了嘴,站起身来,“罢了,扰了你半日清静。今日封家一事错全在朕,是朕没能保全他
们,你不必过于自责了,就好生养着罢。鲍太医朕让他暂且留下,等你好了再打发他回去。不要挂心朝中之事,借
此机会你也好好歇一歇,每日都那么拼命,你不累朕看着也要累了。”
终于送得皇帝殿下回去,连城这才长出了一口气。淇奥推门进来,手上端着一个盘子,“你这个直脑筋,什么时候
才懂得绕个弯,这回吃了一顿板子,高兴了罢?”
第三十三章
“这回吃了一顿板子,高兴了罢?”
连城叹口气,“我那不是着急么。再说,吃了板子也没什么不好的,我若是没有这顿打不也见不着你么,这叫因祸
得福……”话音未落头上就挨了一记,“嗳哟!我可是伤患!”
“我看你才没事呢,快起来喝药。”
“我这不起不来么。”
淇奥梗着脖子瞪了他半晌,终是软了心,“罢了,我先替你把这药膏敷上罢。”坐过去,伸手解他的衣服。
连城忙一手挡住,“别,还是叫人来罢。”
“怎么,我就看不得?”淇奥把眼一横,“你这从里到外我看过多少次了,怎么这会儿又不好意思起来了?还是说
,你爱让别人看你的身子?”
“这是怎么说……”
“老实趴着。”他这么一发话,饶是宰相大人也就不敢再动了,只得任他帮自己收拾。
小心的掀开衣物一看,淇奥不自觉的就咬了唇,只见那臀上皆是青紫肿的老高,有些地方还见了血迹。一面轻轻上
着药,一面又问着,“疼么?”
连城一面咬牙忍着,一面又笑:“不疼,没事儿,这点小伤三两天就好了。那些侍卫我都认得,这还是有意放轻力
道了呢。”
淇奥啐了一声,“这是哪门子的放轻了……”不禁又哭了。
连城见他哭了,倒急起来,“我说的是真的,以往那些捱打的,哪一个是醒着抬回家的,快别哭了啊。”
“谁哭了!”
“不哭就好,不哭就好。你笑一笑,我看了疼得也就好些了。”
“行了,还耍嘴皮子呢,还不静静的睡一会儿。”
“我想看着你。”
“有什么好看的,我人又不会跑。快睡罢,我在这儿守着你。”
上好药,又替他理好衣物盖上薄被,见他昏昏沉沉睡去了,淇奥这才端着药碗往外走去。
才推开门,不妨叫人唬了一跳,“猴崽子,正经事不做,跟这儿偷听什么!”
小四嘿嘿笑着,“这不是等您吩咐了嘛,有事我去做,您陪着主子就成。”
把药碗递去,“把这药晚上热一热再送来。”
“好咧!”
淇奥又叫过墨儿来,“你去客栈把账结了,再把咱们的东西拿过来,这阵子先住在这儿。”
墨儿那儿还没说话,就听小四抢道:“我去我去!”说着一溜烟儿,人就没影了,看得淇奥墨儿都笑了。
这边淇奥见无事,便要在府里走走看看。雷兴泉泽前后跟着,绕了有大半圈,见这府里大则大矣,却是清清冷冷,
除去必要的人手再无其他下人。淇奥一路走一路想,一路又在心下叹着,这会儿进到厨房,只见锅静灶冷半个人影
没有,又问:“平日里都谁做饭?”
雷兴回道:“是黄老婆婆,这会儿应该上街买菜去了。”
“怎么就一个老人家?”
“府中下人本就少,主子常说,差不多的事就要自己办,作什么丫鬟下人一大堆的,又费开支又容易生事端。这黄
婆婆同门口的老黄头是夫妻,因主子在街上看见他们乞讨,便带了回来,看门做饭都是他们自己硬要揽下来的,主
子拗不过也就不理论了,仍旧同我们一样当家人看待。”
“说是这么说,可她一个老人家总要有人帮衬帮衬。”
“这您尽管放心,我们轮流着都来帮忙呢。”
淇奥向墨儿道,“这两日你就多在这里帮帮忙罢。”又叹气,“你们主子事事要强,自己又肯干,这虽不是坏事,
可总要能有人帮他料理周全,他才好腾出心来在大事上面,总是这样操持些小事,终久不是个办法。”
曹兴笑道,“谁说不是呢,所以我们可是比我们主子还盼着您能住过来呢。”
第三十四章
“谁说不是呢,所以我们可是比我们主子还盼着您能住过来呢。”
淇奥听了,却微微皱了眉,半晌才幽幽道,“我便有这个心,却是不能啊。我到底是个男人,比起料理家事,我更
想在其他地方帮到他。”
“二主子,我们又何尝拿您当妇人看待了。”曹兴说着垂下头,“今儿容我越矩说句话,我们这些年看着,都知您
是一心想要帮主子的忙,可您就是什么也不做,只要能守在主子身边,那就是帮了天大的忙了。您不知道往常主子
都见不着什么言笑,今儿您来了,您看他是有多高兴……”
“二主子二主子二主子!”小四的声音突然从大老远传来,片刻之后才见人从角门上拐出来,“您怎么上这儿来啦
,我把您的东西都拿回来了,这就给您收拾一间房出来,快别在这儿待着,厨房里气味重,我们就罢了,您哪儿受
得住啊~”
雷兴一掌盖上他脑门儿,“就数你话多,天天叫我们听鞭炮响,你乱嚷什么?叫魂儿似的,还说那一车废话,胡涂
了不成!收拾什么房,二主子自然是住正房的。”
小四跌足笑道,“是了是了,我真真胡涂!”
淇奥见他俩在那儿一唱一和的,待要发话,结果倒被墨儿推了出来,“主子您就什么都别管了,东西我来收拾,您
呀,还是快回去罢,一会儿连大人醒了见不着您又该着急了。”
淇奥还想骂他,不禁又笑了,“真是南橘北枳,你换了个地儿,也学着胡闹起来了。”心里确也放不下连城,便回
转去了。
再进门时,却见连城醒了,呲牙咧嘴地要挣起来,他慌忙上去扶了,问:“好容易安生一会儿,又作死。”
连城喘着气笑道:“心里头有事儿,总也睡不稳。你来得正好,帮我把那摺子拿过来。”
“又干什么?太医说了你如今得静养。”
“我静不下来啊。眼下没有了封将军,景焕一定又千万百计的想拿到兵权,我不给皇上上疏不行。”
“你呀!”淇奥又气又笑,“全天下的忠臣都死绝了,就剩了你一个不成!再说你那位皇上你以为他是笨蛋?这么
要紧的事儿他能不知道,那么容易就把兵权拱手让人了!”
见他不言语了,淇奥便道,“既起来了,我去端了药来你喝。”
连城却拽了他不让走,“你别走,我才一睁眼不见了你,还以为我是做梦了。”
一阵心酸。放软了声音,“你这个人,怎么越大越成了孩子了。”
“……我想你。”
淇奥险些又要为着他这句话漫上泪来,干脆也爬上床去,轻轻扶他侧了身子,枕在自己膝上。
握了他的手,另一只手抚着他的脸,过一会儿轻声念一句,“……我在这儿,安心睡罢……早些养好了,我也放心
……”
正当他以为那人终于睡去之时,却听得从朦胧中呓语道:“……倒不如不好……一会儿我好了,你又该去了……”
一刹间满心的酸涩苦楚,生生逼红了眼圈,他只得仰面看向那徐徐爬上窗格子的半轮明月。
“……恨君不似江楼月,南北东西,南北东西,只有相随无别离。恨君却似江楼月,暂满还亏,暂满还亏,待得团
圆是几时?”
第三十五章
“……我不过是为着你的伤才权且留在这儿,你莫要太得了意去。等过了这一阵,我是一定要去的。”
自从连城能拄拐下地之后,众人见到的,便都是易淇奥在头里板着脸叨叨个不休,他则在后面满面笑个不住地跟着
看。
“这板子打在身上又没打着脑袋,成日里傻笑个什么?”淇奥直拉他的脸,“别叫我捶你。”
“我心里高兴,忍不住嘛~”连城揉着脸,“你来都来了,还只管说什么去,干脆这回就依了我罢。”
淇奥横他一眼,“你想的倒美。就算我离了那儿,怎么就必定得上你这儿来?”
“你除了我这儿还能去哪儿。”
“哼,你先别得意,前儿还有人说喜欢我来着,问我要不要同他去。”淇奥在前面一行说着,半日却不闻后面有何
声响,忍不住回头一瞧,只见连城满头冒汗,只是说不出话来。
赶忙走回去安慰道:“你……你急什么……”一面又忍不住笑起来。
连城偏了头,“你只是耍我罢。”
见他这回真动了气,淇奥也不知该说什么了。喃喃道:“你放心,任谁来我也不同他去的。我这人这身子这颗心都
给了你,给不了别人了。这辈子,我活一日便一日是你的人,便死了……”
连城忙握了他的嘴,“好好的,说这个做什么。”
“说给你明白了,省得你动不动和我治气。”
“谁动不动和你治气了,明明是你一日要闹上我四五回。”
“嫌我闹,那我不在你跟前了可好?”
“我喜欢还来不及呢,这才正经像过日子。”连城说着又笑了。
淇奥啐他一声,“去,还是说些正经事罢。你可知不知道,此回科举那寿王又在其中捣鬼了。”
连城面色一暗,“如何不知道。那一回我考试时就是他一手遮天,这次我们虽在暗中尽力周旋了,到头来仍有一半
的人是他那边的。”
“我也让泉泽去查了查,可以肯定的是,他这回借科举欲在朝中大肆安插自己的人,或是较有才干之人如若愿意投
至他门下,便定能考中。”
“是啊。”连城点点头,“若是像上回一样,只为捞钱也便罢了。他这般一行事,却是在网罗人才了,这对朝庭内
部可是大为不利。不过……”他低头略一沉吟。“寿王必是没有这般头脑,他身后定有高人。”
淇奥已知这人必是景佑吾,只是此时还不便对连城透露。“你打算如何?”
“若是想揪出景焕的同党,重新举办考试,就一定要有铁证才可,只是这证据却不易得。这事我还要好好同人商议
才行。”
“就是你那日同行的几位大人?”
“对,这些事我们都在林太傅老大人那儿商谈。他如今并不理朝事,又住在城外,我们几个都是他的门生,装作偶
尔去探视的样子,其实是各自把事情说与林大人,然后再由他给其余人通气,如此这般,景焕也疑不到他头上。”
淇奥心中一动,已想到了前阵听来的他与林家三小姐之事,却不动声色,只叹道,“堂堂一国之相,连议个事都要
偷偷摸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