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德说：「既然知道我回来，还装傻，难道要等我自备门铃喊人来开门呢？妈，拜托你了。」
老妈浅浅笑，两手朝上指天，云雾之外隐隐有电光闪闪，那葱白的指头就像是分叉的引雷针，几秒钟之内，雷声吼
吼，跟地底的咆哮对抗似地呼应。
我说过，妈是厉害的女巫，操弄气候正是女巫为人所津津乐道的本事之一，呼风唤雨打雷闪电对她而言跟小孩玩扮
家家酒容易。
电光翻腾如蛇，那是大自然里最毫不做作的能量之一，每一道银白色的电火都如剑，能劈天能辟地，几个轰隆之后
，突然间全往我们上头袭来。
我大叫一声，下意识抱住头，妈的声音却更为凄厉，盖住我的。
「雷电荡荡，来！」她叫，鬼魅一般，头顶上雷电全都绕了个弯，集中到她柔嫩的手掌心上，凝成了颗电球。
「掷撼！」又一吼，老妈抛绣球样的把电球给扔到火山口里。
火山会爆发的，快逃吧！这是我心中唯一的念头。
火山如同大地的破口，食物来者不拒，吞吃了那颗两人合抱大小的电球，我可以感受到它喉咙深处吞咽困难的噎音
，接着脚下是不规则的颤抖，就像它努力的想把喉头梗塞之物给呕出。
轰！闷雷被引爆在地底深处，火山破口边的粗大砾石不断往山下滚落，我也差点摔跤，踉跄之下，忙抓着德德的手
。
「逊咖。」他取笑我。
我不逊！正想继续上前跟他扭打，突然间火山里散出幽光，那光太诡异，害我都忘了要跟德德打架这件事，扭头看
这莫名其妙的火山呕吐物。
光线粽横交织，回绕成一个大的魔法圆，圆里一条直线连接等分的五个顶点，成一个闪现五彩光芒的星形印记，里
头有代表各式行星的符号、奇异的字母及数字，正中央部位隐隐有几个人影。
被那五彩的光芒闪瞎了眼，我伸臂挡了一会儿，不久还是受不了好奇心的驱使，眯着眼看，才发觉那不是正常的五
芒星，而是顶点朝下的逆五芒星。
据说这种象征颠覆的逆转符号总被视为邪恶的象征，总是与地狱或撒旦联想到一块儿，我忍不住又偷瞄了瞄身边的
德德。
他半垂着眼，分辨不出他究竟是正在凝是地面，或是带点儿睥睨天下的嘲讽，香伴着微微勾出一丝笑的嘴角，笑容
里甚至看不出他真正的情绪。
嗯，这才是魔王该有的气势与气质，在我化身为人类、在平凡人类社会中的那段日子里，会跟我一起笑闹玩摔跤的
德德或许不过是个假象，在他与女巫等下属策谋的精心计划里，过去的种种快乐是搅动混水后浮起的沤沫，来得快
、散得也快。
我有预感，所有的所有、一切的一切，都将结束。
第二章：德德都不德德了
感伤不是我擅长的项目，窝在一旁，让混乱的脑筋重新整理一下。
突然之间，某种比火山口里暗沉的咆哮还让人更骨颤肉惊的话声从前头传来，根据我精准的耳力来定位，来源为火
山口。
抬头，火山口上平行飘浮着以光线织就的逆五芒星外头，完美的魔法圆将所有的邪气都给包裹起来，不留一丝破绽
。
圆里站着密密麻麻奇怪的形体，类似于妖魔鬼怪，数量约有数千之多，他们身上的妖戾之气比刀锋还冷锐，暴风一
般旋绕着，相信若不是被魔法圆给阻挡着，当下那样的戾气真能成为刀刃刮剐过来。
老妈说过魔法圆里是一个封闭的世界，作为结界，能将流动的灵体能量关在里面或外头，这所谓流动的能量，自然
就是魔力、妖法、仙术之类的。
一般人的印象中，魔法师在召唤恶魔时，总喜欢画个圆圈就是这样，他们有时会先躲在圆圈里，以免被自己召唤出
的恶魔伤害，或是直接将恶魔从圆中叫出来，可以立刻行拘禁之实，所以，魔法圆绝对不容小觑。
现在从火山口冒出的这些鬼魔们被大型魔法圆包围着，也不知是怕他们过大的戾气伤了我们，又或是怕我们伤害到
他们，当然，也可能不过是摆摆排场。
这些鬼魔一看就知道来头不小，也不知道德德能不能应付，我担心地望向德德，他则在在一旁轻声讪笑。
「说鬼鬼到呢，老妈的敲门砖果然不同凡响。」他接收到我询问地目光，解释。
「你认识这些鬼？」我问：「他们没事躲在火山里开宴会做什么？」
「笨昱昱，中间最大只的就是别西卜，你曾经把他宫殿里所有帷帘都给咬个稀巴烂。还有，这里是地狱的入口，记
住了。」
「这里？！」我惊呼，这里左看右看横看竖看，明明就是个火山口！
至于别西卜，刚刚一直听家人们提到他，这下可终于可以看见他的庐山真面目了。
再瞄一瞄德德。
叩！头被敲了。
「妈都说了要装正经，为什么一直看我屁股？」他收回凶器手，低低叱问。
我揉揉头，答：「老哥说了，从前堕天使坠落人间的时候，坠势太大，把地表撞出一个大凹洞，形成了九层地狱，
难不成就是这里？你屁股没那么大……」
喔喔，魔王的脸都被我给气白了耶，忍不住沾沾自喜，我其实挺厉害的。
「跟你说过多少次，眼见不一定为真，眼睛这种东西，天生就是受到光线所摆弄的可怜家伙，容易被假象所迷惑。
」德德甩甩头，无奈地说：「你啊，愈来愈像凡人了。」
听不出来他话里对我的评价是褒是贬，得，当成他在称赞我，不过，我的疑问还是没解答，这火山口究竟是不是德
德的屁股撞出来的？
问下去怕连老哥老姐也一起联手揍过来，还是保持安静好了。
我们这方静了下来，魔法圆里托着的鬼魔们却开始吵闹，嗡嗡的喧闹声里烘托着那位最高大的一个人物，是他们的
主子别西卜。
别西卜，一看就觉得很恐怖，躯体笨重，几乎有两三个人类那么高壮，黑色的鳞片是盔甲，另有两片黑色的翅膀斗
篷般包裹住自己，也内敛了些许嚣张狂气。
至于长相，就像是牛与狮的混合体，头上弯居的犄角彷佛是金属打造，上颚处往下伸出两颗锐利巨大的獠牙，从牙
上不断滴出蓝色的黏稠液体，我直觉那是毒液。
别西卜主动开了口，他声音细细的，很像连续剧里太监拉高嗓子的尖嘎，却有着难以压抑的威严感，钉耙样的穿刮
空气，一字一句传到我们耳廓里。
「瞧瞧，谁回来了，还送上雷爆炎球这份厚礼？魔界里都起骚动，要不是我出手，万魔殿都被轰掉了。」红红的眼
睛盯着德德，从他语气里，听得出浓重的不屑。
老妈主动上前，叉着手道：「别西卜，明明知道万魔之王已经回来，还关着大门装聋作哑，怎么，这几年代理的王
位一坐久，你恋栈了就不想起来？」
站在别西卜身侧的另一个鬼魔站出来，叫：「芭芭雅歌，当年的战役结束后，你跟灭穹骑士窜逃入人界，这几年也
没回魔界吭一声，今天想通了回来，以为谁会理你？」
这鬼魔长相也恐怖，可是跟一旁的别西卜比起来，他相对的看来猥琐些，拥有近似人类的外型，蛇一般的盘卷尾巴
从巨大翅膀后头伸出来，不停摆出窥探及寻找的动作。
跟其他身上满是武器盔甲的鬼魔比起来，他可以算是儒士级别，却在身上挂满了黄金宝石等等镶缀的饰品，脖子手
腕甚至脚踝处都圈满了，一整个暴发户的庸俗。
老妈认识他，同样不客气回呛：「玛门，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一直偷凿万魔殿里头的黄金去人界做生意，给自己攒了
富可敌国的财富，不怕惹恼了万魔之王？」
我记得前头家人们有提过这鬼魔的名字，好像还是元帅级别的人物，可是根据老妈现在的说法，这元帅也不过是万
魔殿里养的老鼠。
叫玛门的鬼魔一惊，往后退了一步，有做了坏事在大庭广之下被揪出的心虚。
别西卜瞪了他一眼，才终于朝我们开口。
「撒旦早已经死在大天使米迦勒的黄金剑下，芭芭雅歌，你随便带几个小孩儿来，要我承认其中一个是万魔之王，
还要拱手让出万魔殿的宝座……」他残忍地笑了：「我像是这么仁慈的恶魔吗？」
妈沉下脸，还想开口教训，德德扬手阻止了她，嗤一声笑，这笑声不大不小，却刚刚好让魔法圆结界内的所有鬼魔
都听到，现场立即安静了下来。
这样的安静让德德的声音显得冷肃。
「我不在的这几年，魔界里的住民们都患了眼瞎耳聋的毛病，谁是王谁是暂代品都分不清了？」他问。
一个女子由别西卜身后走出，亮着尖尖白牙抗议叫喊。
「胡说，别西卜鬼王才不是暂代品！所有鬼魔都知道，撒旦就算没死，心脏也被黄金剑给刺穿，虽然躲在人界养伤
，力量也耗弱掉至少一半以上，没那本事重掌魔界了，回来不过是自取其辱！」
好嚣张的女人，比我老妈老姐还嚣张，我忍不住往她多看几眼。
她一头红发蓬乱如火，拥有着慑人的美貌，背部蝙蝠翅膀时不时激动张扬，一条赤色的滑溜尾巴顺着她抑扬顿挫的
声音轻微摆动，琥珀色的瞳眸非常美丽，虽然知道里头散发着邪恶的欲望，却让人忍不住盯着看，好像里头有一种
吸力，让人欲罢不能……
痛痛痛痛痛痛痛！
「老哥老姐你们干嘛！」我回头骂，因为哥正用力拧我右半边屁股，姐则掐左边，估计该两处于十分钟后就会产生
大面积淤血。
「别看她的眼睛，她是魅魔，会先用眼神震慑住人，接着吸化你的能量成为己身食粮，是蛇蝎美人。」老哥悠悠说
。
「这么说来，哥你跟她同行，都是妖孽。」我抹抹眼角因为痛楚而流出的眼泪，愤恨地说。
「错，我比她有良心。我吸食血液有节制，不会给对方造成身体负担；她可不同，一次杀一命，手下不留情，你说
谁比较优？」哥得意地甩甩白金色长发，问。
「你。」我不得不承认，接着又低呼：「痛！」
看看谁又捏来了？天，连老爸都下场来作贱我。
「别聊天，一堆鬼魔看着呢。」他严肃地提醒。
喔，对吼，我们是德德很重要的背景人物，得把「我们不好惹」的表情装出来，唬烂对方。
德德瞪了我一眼后，又把注意力集中在前头，维持不卑不亢的态度。
「魅魔，你是墙头草，滚。」他顿了一下，又说：「这里没草说话的馀地。」
这话一说完，德德身上亮出光，那光一闪，带出几点火花，五彩魔法圆微微抖动了一下，看不见的力道推挤着圆的
边缘，让里头的鬼魔们都变了脸色。
魅魔同样花容失色，一时间慌在当场，舌头喉咙失去了作用，不敢再放话。
别西卜眼珠子动了一下，那是一种非常细微的动容，要不是我眼力好，也查觉不到鬼王脸上表情的变化，那是心态
上的动摇。
他终于正眼看德德了。
「魔界所有人都知道，撒旦的力量与美丽外表呈正比，所以当年伤重的你到必须返老还童才能维持生命……」依旧
是嘲讽的语气，似乎唯有如此，方能弥补他刚才那软弱的动摇。
「那又如何？」德德问，些许懒散。
「啧啧啧，我很高兴的发现你到现在还维持小孩儿的模样，可见你还不是你，撒旦也还不是撒旦。」他咄咄逼人：
「这样的你有本事重坐万魔殿的王座？」
德德突然间哈哈大笑，他笑得如此开心，旁若无人，就连我们脚下的火山也顺着他笑声的频率而适时晃出拍子似地
节奏，就像从此刻起，属于魔界的地狱入口已经被德德给降伏。
我很得意，不过德德这种笑声听来很陌生，在我记忆里，跟他朝夕想出了有十八年之久，平常嘻哈玩闹是平常，可
这样霸气的笑声却是头一次听闻。
同样的声音，同一张嘴发出来，可感觉就是不同。
这么说吧，他笑得一点儿也不德德了，可是在场所有的人或鬼魔等等，没一个人想到要打断他的兴致。
这就是我所谓的霸气，并且，狂妄。
好不容易德德笑完了，他以一个优雅的动作弹掉眼角边笑出来的泪，歪着头，用父母看调皮孩子的表情盯着别西卜
。
「我来了，位子就是我的。」他哼一声，冷笑：「只有我能决定万魔殿王者的位置想不想坐，没有他人来论定我该
不该坐。」
「今非昔比啊，堕天使，别以为世界围着你绕转。」沉下嘴角，别西卜不以为然。
「我若说太阳绕着地球转，太阳就得绕着地球转。」德德说着说着，不太耐烦了：「别西卜，目前你唯一该做的，
就是打开大门，迎我回归。」
「我不欢迎你，回人界去，继续你偷鸡摸狗的日子。」别西卜一甩袍袖，赶人。
喔喔，谈判很僵了喔，我觉得也该是德德发飙的时候。
果然。
「我站累了，立刻打开五星逆轨圆魔阵，我要回万魔殿去睡个觉。」气旋在德德的脚边扬起，小颗砾石撞击来撞击
去，加强了德德气场中的威胁性。
「这五星逆轨圆魔阵是我齐聚魔界里顶级菁英所发创出来的阵法，即使是天界的天使长下来想破阵，也不一定破得
了……」
别西卜言下之意，就是你别白费力气了，我门关紧紧，不速之客别想进来。
老哥老姐一听，立刻摩拳擦掌往前，我也不落人后，想说再度变回兽形，好歹帮德德教训那些人。
「退下。」德德不领情，让我们退后。
我跟哥姐看看老妈，她点了点头，要我们稍安勿躁，德德自有打算。
德德继续说：「……我没耐性，别西卜，撤阵。」
别西卜哇哈哈仰头大笑，应该是笑德德不自量力，围绕在五星逆轨圆魔阵里头的数千鬼魔起哄跟着也笑，他们的声
音粗嘎难闻，你可以据此想像一万根猫爪子摩擦旧式黑板上的黑板漆时所发出的尖锐声，然后再乘以一百一千倍，
就是差不多的规模了。
可以说，比哆啦A梦里头胖虎唱的歌声还难听，这就是地狱的乐曲。
德德喃喃说：「吵死了……The Thorn， sorely sharp for any thane， hurtful to hold……〈荆棘，尖锐无法
掌握……〉」
啊，德德念起符文来了，这表示他即将借用地水火风四大元素之力来凝出攻击性武器，这是他擅长的法术之一，我
见他用过几次都无往不利，这回大概也要依样画葫芦，破解五星逆轨圆魔阵。
德德继续念：「……Uncommonly severe to every man who lies among them……〈谁也逃不过〉」
残酷的狞笑浮现，一点星火乍现在德德的手上。
我大惊，退后跟老哥老姐说：「糟糕，之前德德念完一堆英文后，不是都会有火球冰球跑出来？这回不灵了啦，他
力量消失了！」
「等着看。」他们不慌不忙地说。
难道真是我太过紧张？立刻睁大眼睛仔细瞧，就见德德倏忽弹了下手指头，远方爆破声震天，就像有炸弹被遥控引
爆了。
德德再弹指，五星逆轨圆魔阵相对应又是一声响雷，我朝爆炸来源看，五星逆轨圆魔阵里、最靠近我们这方向的一
只长满鳞片的鬼魔有异样。
强大的冲力由他胸口往外爆了开去，炸开了一个大洞，露出白惨的骨头，红红的血肉喷溅上旁边的鬼魔，那些，原
来应该是心脏组织，只不过成了碎片，在也拼不回原样。
这、我只听过人体会自焚，却没见过鬼魔也会自爆，难不成他在身上装了炸弹，打算对我们来个自杀式袭击？如果
这样，他应该到了我们前头才引爆炸弹，怎么现在就想不开自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