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向前走去,皮鞋踩在地板上发出的“嗒”“嗒”声,极其悦耳。凌夙不由回头,望了白大褂一眼,笑道:“看起来,你还挺有一套。”
白大褂一言不发,只是推推眼镜,算作是回答。
身边,不时有同样身着白大褂的人走过,行色匆匆,面色严肃,就如同十几二十年前,这世上任何一家研究所里的科研人员一样。
每次,当他们走过凌夙身边时,总是会刻意停下来,恭敬地打声招呼:“阁下,早。”
凌夙却走得很匆忙,甚至顾不上冲他们笑了笑,只是随意地摆了摆手,便快步走到了一架电梯前,亲自按下了上楼键。
作为主人,身边有无数人为他服务的情况下,他却亲自动手按电梯键,由此可见,他确实很急。
电梯,是他专用的,所以,他一按,门便自动开了,那些一路上跟过来的人,都停在了电梯外,只有白大褂,很自然地跟着他进去。然后,他伸手按了个数字“10”,才不过七八秒钟,电梯就已迅速升到十楼,“叮”地一声,门便打开了。
凌夙一抬脚,跳进了十楼的走廊。这里,明显与底下很不同,安静的几乎像是没有人存在一般。
走廊上,铺着厚厚的地毯,踏在上面,悄然无声。走廊里,也见不到一个人影,只能看到清一色的落地玻璃后面,一间间办公室里摆放的各色超大屏幕电脑,正在飞速地运转着。
那些房间里,有些坐着几个人,正在进行操作,有一些,甚至是空屋子,只剩下电脑屏幕不停地切换着,显示各种数据和图谱。
凌夙丝毫不关心那里的动静,快速走过那一长排屋子。最终,停在了走廊里最后一间房间门口。这间屋子,看起来和之前的屋子,有很大的不同。没有落地玻璃,甚至连门上也没有玻璃,一扇原色木门,显得很不起眼。
白大褂上前,用胸前的卡片在门边的显示器上扫了一下,门便自动打了开来。凌夙推门走了进去,穿过一条长长的走道,又走上一条楼梯,最终,停在了一扇玻璃门前。
透过玻璃里,可以看到,里面是一间巨大的房间,长长的阶梯一直往下,每一层上都布满各种仪器和设备以及电脑终端,面积加起来,比刚才那一整排办公室还要大得多,几乎占了一整个楼面。
穿梭于各层的工作人员,正在不停歇地忙碌着,甚至没有注意到,凌夙已经站在了门口。
这里,便是这整栋楼的核心位置。对于凌夙来说,这里,或许便是拯救整个地球,最后的希望所在。
24
.迷恋
凌夙慢慢抬手,轻轻地将手搭在了玻璃门的扶手上。看得出来,里面正是一天中繁忙的开始,来来往往的声音一定极为吵闹。可是,只隔了这薄薄的一层玻璃门,站在门外的他,却一点儿动静也听不到。
他不由扭头看了白大褂一眼,眼神里,满是赞许的神情。如果说,有人问他,这几年来干的最有价值的事情是什么,那么,除了那个躺在玻璃里面的那个男人外,就数这个白大褂,最让他感到骄傲了。
一个天才型的科学家,有时候,可以抵得上成千上万个普通人。
凌夙满意地收回目光,突然一用力,猛地推开了玻璃门,大步流星地迈进了偌大的实验室。屋里的人,像是瞬间被定住了一般,同时停下了手里的事情,目光齐刷刷地落到了凌夙的身上。
凌夙转身,冲白大褂两手一摊:“让他们各归各位。”对于这间屋子里的人,凌夙总是颇为头疼,他们聪明绝顶,却又极为古板,做什么事情都是一板一眼,像现在,他们就认为,应该停下所有的工作,来迎接他这个主人的到来。但是,对于凌夙来说,这种注视让他很不自在。或许,只有身为实验室BOSS的白大褂,才有办法搞得定他们吧。
白大褂点了点头,只是微微抬了台眼睛,目光甚至还没扫完每一个人的脸孔,那些科学家们便又把头低了下去,开始忙碌起来。
凌夙满意地点点头,掠过所有的人群,快步走下台阶,走过一整排巨大的电脑屏幕,闪到了后面。那里面,是一间玻璃房,位于实验北墙的正中心,放眼望去,里面除了各式仪器外,还有一个人,正安静地躺在宽大的黑色皮椅上,面色安祥宁静的,就仿佛睡着了一般。
“还是老样子吗?”凌夙没有转头,只轻声问道。
“嗯,没什么反应,第三期营养液已经快到收尾阶段,希望到那个时候,可以有所进展。”
“好,一切就拜托给你了。尽量快一点,要知道,外面的人,可能没办法等得太久。”
白大褂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外面,现在怎么样了?”他问这话的时候,神情有些为难,像是明知道结果,却又不甘心似的。
“还是老样子,应该说,是更糟糕了吧,虽然你总待在这里,应该也能想象得到吧。”
凌夙说着话,眼睛突然眯了起来,他盯着玻璃房里的人看了片刻,突然伸手,想要去开门。白大褂却迅速地伸出手来,拦住了他:“你要干什么?”
凌夙拍拍他的手,笑道:“别紧张,就是想进去看看罢了。听听看,他最近有没有什么新的指示给我。”
白大褂的手,慢慢地从凌夙的手上滑了下来,态度缓和了许多:“我每天都有和他交流,不过看起来,他最近不太想说话的样子。他让你找的那个人,你还没找到吗?”
“遇到了点麻烦。”凌夙的眼神有些闪烁,故意避开了白大褂的视线。虽然他为人随兴,不过,他还是不太好意思在属下面前承认,自己之所以迟迟没有找到那个需要的人,只是因为他被袁怵的美色迷上了,就想跟着他满世界乱晃。什么找人,他一下子变得兴味索然起来。
白大褂听了他的话,若有所思起来,趁着他闪神的这个间隙,凌夙毫不犹豫地推开了那扇子门,一个人走了进去。玻璃门在身后轻轻地合上,发出“嗒”地一声,极为微弱,像是怕吵醒正在熟睡的那个人似的。
凌夙走上前去,仔细端详着那张脸。这是一张有着西方血统的中年人的脸孔,极为英俊,大约四十来岁的模样。可以想象,他年轻的时候,若是穿一身衬衣西裤,外面套一件长风衣,走路时风衣的下摆随风摆动,该是多么潇洒又迷人的一个情景。
只不过,自从五年前,自己得到他时,他就一直是这样,昏昏沉沉的模样。偶尔,会呢喃几句,说上一些简单的词,通常只是重复地叫着某个名字。凌夙试过很多办法,想从他嘴里套出更多话来,但是,他却永远只是这样,不管你在他身上,插上多少试验用的管子。
凌夙伸出手,替他整了整有些凌乱的衣领,然后,自言自语道:“照你给的线索,我去找过了,看起来,那里似乎并没有我要找的人。不过,托你的福,让我找到个更有意思的人。好吧,时间到了,咱们过几天再见,有什么话想起来没说的,记得,一定要告诉我。”
凌夙说话的时候,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浓,他冲玻璃屋外的白大褂挥了挥手,示意自己要走了。对方露出一点惊诧的表情,仿佛在说:就从这里离开吗?
凌夙读懂了他眼神里的含义,微笑着点点头,甚至有点恶作剧地给了他一个飞吻,然后,转过身去,就像是转身离开那样,慢慢地向面前的玻璃墙走去。白大褂只看到他的身影越来越淡,直至最后,完全消失。
凌夙转身的时候,慢慢地闭上了眼睛,只觉得周围有一股淡淡的消毒水味,然后,这种味道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股轻微的霉味儿。当他再次睁开眼睛时,发现自己已经站在了一间四方的小屋子里。里面,除了一个马桶外,只有一个洗手池。
他两脚踩在浅色的地砖上,还没有站稳,就听到门外震天响的敲门声。那声音,巨大的简直要把这扇单薄的厕所门,直接砸开一般。
袁怵的声音夹杂在敲门声里,竟带了几分焦急的意味:“Vincent,Vincent!你在不在里面,回答我,再不出声的话,我就进来了!”
凌夙抬手看了看表,正好三十分钟。果然,自己的预估很准备,对于袁怵来说,三十分钟,已经是忍到极限了吧。再不出声的话,只怕他会以为,自己被丧尸给叼走了吧。
想到这里,凌夙不由微微一笑,伸手整了整衬衣,“呼啦”一声把门拉开,然后,就看到袁怵的拳头,有点收不住地往自己的面门上砸了过来。他甚至可以看到,袁怵眼中那一闪神的惊讶,然后,他握紧的拳头,就这么停在了自己的鼻子前,大约两公分的地方。
“抱歉。”袁怵收回手,不悦道,“怎么这么久?你真的是拉肚子吗?”
“如果不是拉肚子,你以为,我会喜欢在这种满是霉味的地方待上半个小时吗?”凌夙坏笑了一下,伸手挑起袁怵的下巴,问道,“怎么,是不是担心我,怕我被丧尸给吃了?”
袁怵将头往旁边一扭,避开了他轻佻的手指,沉声道:“既然好了,就出来吧,还要继续赶路。”他似乎懒得再追究凌夙是否在说谎,不过,他总有种直觉,凌夙这个家伙,总是神神秘秘的,他躲在厕所里,十有八九,干的不是什么好事。
他该不会在吸毒吧?袁怵被自己的这个想法吓了一跳,停住脚步,扭头看了凌夙一眼,很快又否定了这个想法。不可能,现在这个世界,哪还有人在制毒,吸毒,说起来这也算是件奢侈的事情了,他不可能轻易搞得到毒品。
而且这么多天来,他们一直在一起,不说形影不离,也差不多了。凌夙要真是个瘾君子,不可能在他面前一点表现也没有。他充其量,也就是比较喜欢抽烟,偶尔看到香烟,眼里会流露出像孩子般那样顽皮的笑容。比如说,在维吉尔的武器库时,发现那一箱万宝路的时候。
“怎么了,发现我的脸上有什么好东西吗,看得这么入迷?”趁着袁怵思索的时候,凌夙已经厚着脸皮扑了过来,亲热地搂住了袁怵的肩膀,一副好兄弟的模样。
袁怵显然还不太习惯这样的亲热,总觉得有点别扭,想要挣脱,试了几下却发现,凌夙的力量远比自己想象得要大,他这么随意地晃了两下,居然没把他晃开。
于是,他便停止了这种幼稚的行为,任由他搂着自己,两人一同走出了便利店。
“你就这么把尼克扔在车上,自己跑进来找我?”凌夙不由乐了,要是这时候,一堆丧尸围过来,尼克会不会躲在后车厢里,叫得跟杀猪似的。
“你长时间不出来,我以为……”
“你这是在担心我吗?”
袁怵脸上的肌肉不由一抽:“不,我只是在想要确认一下,如果你真的死了,我就可以没有负担地离开了。”
凌夙忍不住耸耸肩,对于袁怵偶尔表现出来的幽默感,只当没看见。然后,两人走回到车里,由袁怵开车,继续向东行。今天,他们最好能赶在日落前,进入俄罗斯境内。
凌夙因为一晚上没睡,这会儿眼皮子就开始有点打架了。有袁怵在身边,他的身心总是特别放松,这一放松,就很容易犯困。刚上车的时候,还跟尼克闲扯了几句,到后来,就忍不住微点着脑袋,靠在椅背上睡着了。
尼克没有发现,还想再跟他说什么,却突然看见袁怵转过头来,示意地冲他摇摇头,便立马明白了过来。他是个聪明的孩子,从小就懂得看人眼色。
至于袁怵,提醒完尼克后,便开始专心开他的车。只不过,在目光闪过凌夙脸颊的一刹那,他的嘴,不由自主地张开,呢喃着说了一句:“Thank you。”
25.背景
正如袁怵估计的那样,即便一路加快油门,时速经常飙到二百每小时,他们也花了一整天的时间,一直到那天深夜,才进入到俄罗斯境内的圣彼得堡,开始短暂的休憩。
一进入俄罗斯,他就明显的感觉到了气候上的不同。明明和芬兰只有一界之隔,气温却相差巨大。尤其是夜晚,隔着厚厚的挡风玻璃,袁怵都能隐隐感觉到,屋外骤然而降的气温有多么骇人,冷风裹挟着尘土扑面而来,像是要把他们这辆公路上唯一的车子,一跟头掀翻似的。
尼克缩在后面,不停地发抖。他们离开穆尔耶夫的时候,没带多少厚实的衣服,那边气温偏热,即便是夜晚,也凉不到哪里去。现在,只穿一件单衣的尼克,深深地感觉到了寒冷的滋味。
为了取暖,他开始在身边的箱子里翻找东西,找出一些衣服来,就胡乱披在身上,同时不客气地拿起袁怵备着的食物,开始大肆嚼起来,期间还不忘递一些给袁怵,想让他解解饥。
但袁怵只是淡淡地摆摆手,一整天,什么东西也没吃,甚至,连水都没喝上几口。
从早就晚,袁怵开了一天的车,而凌夙那只猪,居然就这么缩在副驾驶座里,一路颠簸地睡了一整天。甚至都不知道饥饿,连车内骤降的温度,也没把他冻醒。
袁怵不禁有些疑惑,猜测着他是否已经灵魂出窍,只剩一副躯壳留在这里。他正这么想的时候,凌夙却突然伸了个懒腰,一双漂亮的凤眼猛然间睁了开来,冲着袁怵笑得有些邪恶。
袁怵当时正在那里偷偷打量他,思考他是否灵魂出窍的问题,猛地被他这么一看,不由愣了一下,有些尴尬地收回了自己的目光,继续认真开车。
凌夙注意到了这有趣的一幕,笑得更欢乐了。他忍不住凑过去,想要摸摸袁怵的头发,却不料对方反应相当之大,一个闪身避过了他的手,紧接着便是一个急转弯,轮胎剧烈摩擦地面的声音骤然响起,刺耳又尖利,吓得后排的尼克手一晃,被巨大的惯性甩了出去,砸在了车门上,砰得一声发出巨响。
这突然的变故,不仅吓到了尼克,就连一向镇定的凌夙,似乎也觉得有些不对头。他刚刚睡醒,还搞不清楚附近的状况,此时便忍不住冲玻璃外望去。只见周围一片漆黑,几乎看不清道路,凭着清冷的月光和车前的大灯,勉强能看清路两边的情况。
他们,似乎刚刚下高速公路的样子,路两边,隐约能看到一栋栋巴洛克风格的建筑,高大雄伟,富丽堂皇,甚至带着几分神秘的气息,仿佛每一块砖石,都蕴藏着无尽的能量。
车里的温度似乎有点冷,他忍不住打了个寒战,喃喃道:“看起来,已经到俄罗斯了。这个时候,就该来瓶伏特加,好好灌它大半瓶,暖暖身子。”
见身边的袁怵不说话,凌夙不免有些好奇,一时间忘了他刚才反常的举动,又忍不住要将手伸了过去。可是这一次,他才刚伸到一半,就听得袁怵严厉地喝道:“别碰我!”
凌夙不禁一愣,有些尴尬地收回手,但随即便收起那点小小地怒火,关心地问道:“亲爱的,发生什么事情了?看起来,这里还算安全,没什么丧尸的感觉。”
袁怵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两只手死死地握着方向盘,似乎在极力忍耐着什么。他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这种突如其来的,浑身犹如触电一般,又麻又刺痛的感觉,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情?似乎早上在便利店里见到凌夙的时候,就有点隐隐发作了。但当时他们忙着赶路,他也没有太过留意,后来一路上,凌夙都在睡觉,没有接触过自己,他也几乎感觉不到那种刺痛感。
但是刚才,就在刚才,凌夙醒来之后,伸手想要触碰他时,他的身体,竟不受控制地发作起来。那种感觉,和之前他亲吻自己的耳垂,或者两人贴得太近所产生的那种身理上的快感,是完全不同的。
那是一种警觉的、本能性的排斥感,就像凌夙突然变成了毒蛇猛兽,会一口把自己吞了似的。
这真是太奇怪了,在这么多年的军旅生涯中,袁怵遇到的危险人物,又何止一两个,比凌夙更危险的丧尸,他也从来不放在眼里。面对那些攻击时,他所做的,就是毫不犹豫地举起手里的枪,一枪打爆他们的脑袋,然后,转身离去,不带上一分个人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