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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君看着怀里的人那苍白的手无力滑落，瞬间，便被红色的泥土沾染。
心，莫名的一痛。
樊忘尘说得对，其实任君并不信他。不论是作为封琉还是樊忘尘，任君都从未真心相信过。他这几年做出那些怀念他的姿态也不过是给自己找一个卧薪尝胆的借口，所以就算方才樊忘尘承认自己是封琉时，任君也不曾有过丝毫的动摇。最是无情帝王家，任君将这句话诠释的太过完美，也，太过残忍。
怀里的人失却了温度，变得冰凉。
任君不知为何，眼里酸涩的很。
任君突然有些迷茫，自己要的，到底是什么？是皇位，亦或是这天下？
五年前封琉死的时候，任君也曾这般问过自己。如今，又是这般。也许任君并未察觉，不论是封琉又或是樊忘尘，都已成了他活下去的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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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尘儿！”
“封琉！”
陆源同皎月赶到时看到任君怀里的樊忘尘时，同时惊呼。
闻言，远在一旁的炘玉、炘崖身子俱是一震。
他们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准确的说，是不愿相信。
虽然方才任君同樊忘尘那般亲昵，可他们也没想过他便是早应不在人世的封琉！
两人想上前一步，却被皎月拦住。
“你们把他还得还不够惨吗？！难道让他连过奈何桥都不得安生？！”皎月咬着牙含着泪厉声道。
陆源看着在任君怀中气息全无的封琉，上前将人抢了过来，端在怀中。轻轻摩挲那早就惨白的唇角，眼力无限哀伤。
“封琉为你挡的那一剑伤到了经脉，不能动用真气。可是他却依旧修炼内功……”怜惜的端详着怀中人，陆源娓娓道。
四周，除却他的声音便再无其他。
“听到你被削去封号的当天，封琉便独自在外坐了一整夜。等到第二日再见时，他便是同现在这般，白了头。”此刻，任君看着封琉的白发，是那般的刺眼……那般的心痛。
“封琉右手不便，可是他却是整日整日的练字。所练之字来来回回去不过是那四句——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听到这时，皎月想起了封琉哪怕染着风寒也要练字的情形，便潸然泪下。
而任君，则是呆愣着的看向陆源怀里的人。
陆源深吸一口气，令声音听起来不太哽咽，可眼里却依旧闪烁着泪光。
“他曾说过，他会好好活下去，只因为还未同那人见上一面。你以为，他心中念念不忘的人是谁？！”
“这神兵，若不是封琉，你又怎能轻易到手？！”
“你以为自己为何会得到这皇位？！若不是封琉……可你，却眼睁睁的看着他死，看着他带着遗憾走。封琉，为了这样的男人做到这种地步，值得吗？！”陆源眼中的液体终是滴落，嘶声喊道。
“尘儿是个可怜人，现在还因为你……落得这般下场！你知不知道尘儿已经被施过两次招魂术，这次死了，便是魂飞魄散永不超生！你不仅逼死了尘儿，更是断了他的轮回路！到底是多狠的心，才能做到你这般断情决议？！”皎月指着任君痛骂。
“走罢，离开这是非之地。想必，这也是他的心愿。”陆源抱着封琉的手紧了紧，便要转身离去。
“至少，现在将他入土为安。”任君，说了这么一句。
皎月还想发作，却是被陆源制止。
“封琉喜欢自由，随风而散，也好过被禁锢在这冰冷的土地上来的好。”言罢，便骑坐在化为兽形的皎月身上，翩然离去。
恍惚间，任君好似看到那在竹林的人儿。他说过竹之所以拼命的向上攀，只因为向往着自由。
任君望着那远去的背影，敛下眼眸，不知在想些什么。
早已被巨大变化打击的任宇这才绷着脸下令将士们散去，而炘玉则是失魂落魄的同踉踉跄跄的炘崖回到营帐。
空旷的野地，只剩下任君一人。“小狐狸，这里好痛……”任君捂住心口，喃喃自语。
几不可闻的声音，夹杂着风雪被渐渐吹散。
当时只道是寻常，怎知如今堪悔恨！
第三十五章：以心换心
“你也要朕降，莫不是想造反不成？！”樊黎冲跪在地上劝降的阿七吼道。
“东穹大军压境，我军兵力薄弱，若是开战必定生灵涂炭。还望陛下三思而后行，为南潦的子民着想！”阿七不卑不亢，虽是跪倒在地，却稳如泰山。
樊黎气得拂袖转身，便不再做言语。
良久后，他重重的叹了口气，道：“罢了、罢了，你要如何便如何，朕无异议！”这对于他来说，应该算是最大限度的让步。阿七闻言领命退下，偌大的御书房便只剩下樊黎一人。
“尘儿……如此，便了了你的心愿罢！”樊黎的脸上，是不同往日的落寞。这一点在两月前樊刑驾崩时，都不曾有过。
也许你的确用了情，只可惜，你的情太过可怕。可怕到得不到便去毁灭，又有谁能够接受？！
三个月前东穹、南潦开战，可南潦却不战而退。樊黎为此大发雷霆，但不久之后便传来南潦六殿下被东穹国主在战场上处以极刑的消息，举国哗然。而本想休养生息的樊黎却下令备战三月，再次开战！而太上皇樊刑则是痛失爱子后郁郁终日，终是在两月前驾崩。
不过短短三个月樊黎便失去了两个至亲至爱之人，性情变得极为暴躁。寝宫内无人近身，在朝堂之上也鲜有上奏者。眼看着国事一日不如一日，樊黎却依旧一意孤行要挑起战事。所以宰相之子蒋七便冒死进谏，这才平息盛怒，打消了开战的念头。可他不打，并不代表东穹会放过南潦这么一块肥肉。今日探子来报东穹早已发兵将南潦要地包围，战事一触即发。兵力悬殊，开战胜算无几。所以蒋七便再次进谏——劝降。
只要南潦降了，同意尊东穹为主国并年年朝贡，那便一切好说。若非不然，后果堪忧。
樊黎做出这种选择，只能说是明智。又或是，对某个人的一些安慰。
之后的几个月东穹更是一鼓作气，对周围的未建国的部落、民族进行或是侵占或是收降等等，雷厉风行，极为干练。
至冬，东穹便收服了除却西麓的国家、部落。成为三国中最为鼎盛繁荣的大国，其繁茂鼎盛之势达到空前的最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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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哥，齐叔还是毫无音讯吗？”炘崖逗弄着掌上晶莹剔透的蜗牛挑眉问道。
正在审查从别庄呈上的各个文书的炘玉笔尖一顿，道：“派去查探的人回来都是同一个结果。”
“查无踪迹吗……呵。齐叔也真是，做什么躲起来。这几年没见还想叙叙旧的，可一回来却不见了踪影。啧啧……真是……”炘崖虽然嘴上说的戏谑，可眉眼间的担忧、落寞却是分明的。
闻言，炘玉突然盯着炘崖掌上的晶莹小物愣愣出神。蓦然，眼中滑过一丝了然。
“齐叔为凛然庄效命几十年，也是到了功成身退的时候。明日就把探子全部撤回罢，庄里还有别的事要安排。”炘玉提笔继续继续批阅，错过了炘崖眼中的心痛。
“大哥，你也想到了罢……只是，不说而已……”炘崖抚摸着掌间的蜗牛，暗暗想到。
“熠儿也六岁了罢，这几年也不曾同他妹妹相聚，隔几日送到宫里去聚聚如何？”炘崖嘴角噙着笑道。
“恩，也该聚聚了。”炘玉歇了笔，揉着眉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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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当真决定了？这次对他是九死一生，而你可是必死无疑！”苍老的声音在蒋七的耳边回荡着。
“只要他能活下来，便好……”后面的声音，听不太清。尾音，渐渐消散。
他们身处溶蚀山洞，也就是布满钟乳石的山洞。据说这洞里集了天地的灵气，再加上这石岩做的冰棺，更是有保存尸身不坏之效用。
三个月前樊忘尘，也就是封琉，被陆源和皎月待到此地，安放如此。而之前陆源在碰触封琉唇角时更是将秘药喂进他口中，保存了一丝声息。不然就算人送到了，怕也是回天乏术。
而叛离南潦的齐忠回归，被陆源找到讲述了事情的始末后便着手救治。
可三个月过去了，却依旧毫无进展。
直到最近聚首事皎月提到了‘以心换心’，大家才有了眉目。本来封琉就是因为心脉受损才至此，所以皎月认为如果将一颗正常健康的心换给封琉，那再焕发生机应该并非难事。现在的问题是，去哪寻人将心献出来。
而蒋七在这个时候，便自告奋勇。可在场的人都知道，不论成功与否，失去心地蒋七，都无法活下去。可蒋七方才也说了，为了封琉，他不悔。只要封琉能活过来，他宁愿付出所有。
“若他醒来，希望您别告诉他这件事。我不想，他带着负担活着。”这是蒋七在其中将烫过火的刀抵在他胸膛上时，说的最后一句话。
“好。”齐忠的声音，满是苍老与无奈。
“若是琉儿知道了，他……”皎月在一旁忐忑不安时闷声道。
隔着一面墙壁，可对话却是听得清清楚楚。
“这是那人的选择，而我们要做的便是为他守住这个秘密。别担心了……”陆源将焦躁的皎月揽在怀中，沉声安慰。
“琉儿，你可一定要活过来啊！”皎月反复呢喃着，眉头深锁。
同样，陆源也是忧愁染眉间。
钟乳洞里的灯光忽明忽暗，闪闪烁烁。连带着心，都变得沉沉浮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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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像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等到我有知觉睁开眼时。传到耳边的，是有力的心跳声。
有些颤抖的覆上胸口，那充满生机与活力的搏动，不禁令我泪流满面。
“琉儿！”皎月欣喜的面容映入眼帘，身边还有陆源、齐叔。
“谢谢你们。”擦去眼角的痕迹，咳嗽了几声。
环绕四周，看来是在钟乳岩石洞里。湿润却温暖的气息将我包围，可，却是禁不住流下眼泪。
“你还要多休息……”齐叔在一旁叮嘱着什么，我却听不下去。
“阿七的尸身还未下葬吧……我想，送他最后一程。”说完这句话时，他们都愣住了。
是了，感到奇怪也是应该的。
其实这三个月来我一直都有意识，虽然无法睁开眼睛，没有办法交流。可我就是听得到，从被陆源带到这里到齐叔为我换心为止，我都有知觉。
如今在我胸腔里跳动的，是阿七的心。
我感受得到，那般炙热。
阿七，谢谢你，让我能够重生。
我会连同你的那份，一块活下去。
“待你身体好些，再说吧。他的尸身在隔壁的石棺里，不腐不坏，保存完好。”陆源这般安慰，我却，感觉不到一丝的救赎。
阿七，谢谢你的这颗心，谢谢你。
第三十六章：执子之手
“爹爹，您怎么这么久都不来看灵慧啊？是不是灵慧惹您生气了？！”灵慧皱着小小的眉头，泫然欲泣。
炘玉摸摸她的小脑袋，安慰道：“爹爹只是最近太忙腾不出时间罢了，惠儿这么乖，爹爹又怎么会生惠儿的气呢？”跟在一旁的炘熠也帮腔道：“惠儿妹妹，爹爹在庄里总是念叨你。可对我就是黑脸，哥哥都快嫉妒死你了！”
灵慧一听，便喜逐颜开。拉着炘熠便要去御花园玩耍，炘玉本想阻拦。却是被突然来传话的太监拦住了去路。
看着那两个小孩的身影远去不见，那太监才开口道：“驸马爷，陛下有要事相商，还请驸马爷随奴才到御书房。”炘玉眼中滑过一丝光亮，却转瞬而逝。未过多询问，便在那小公公的引领下到了御书房。
等到那之后，才察觉到炘崖早赶在自己之前已经落了座。
沉默，从任君将御书房的侍奉屏退后便一直是沉默。
来时奉上的热茶早已凉透，入冬的天气总是冷的，连带着气氛都变得僵冷。
“陛下可是明君，莫不是要做‘兔死狗烹’的糊涂事？”还是炘崖先打破了寂静，可是那话里的戏谑，却着实令人不能忽视。
鲜有的，炘玉并未训斥他无礼。只因为，这也是他所顾忌的。
如今天下大势已定，不用多时东穹必能一统天下。那么他们这些曾经跟着‘出生如死’的人，便成了最大的威胁。搞不好，可是会落得个‘积劳成疾，暴毙而亡’下场。
可就算炘崖说出了这番话，任君却依旧风雨不动。
他的眼中，沉寂的可怕。
“麟儿也七岁了罢，等再过几年就把灵慧许给他做正妃，你可有异议？”任君话锋转得太快，别说是炘玉，就是炘崖也没弄明白任君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宇王他虽有才干，可终究戾气太重。到时若对政事处理不当，还要你们两位在一旁扶持着。”任君的语气平淡如常，平淡的……太过平淡。
接着他又交代了些事情，那模样，就好似在交代后事般稀松平常。
末了，任君如释重负的叹了口气道：“三日后，朕会命人宣读诏书。由宇王继位，掌管东穹。”虽是意料之外，却着实是情理之中。
当心里的执念不复存在，那一切便不过是镜花水月一场，留不住这颗失落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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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琉儿，你总是呆在这也不是办法，还是……”皎月在一旁劝告着，我却是进不到心里。
怀里揣着阿七的骨灰，感觉一切都仿佛不真实起来。
阿七的死，我没有办法忘怀。所以便日复一日的在这洞里守着他的骨灰，当日我亲手将他的尸身燃着。看着他变成这坛惨白的灰烬，心里空落落的。
蓦地，心剧烈的一跳。好似有什么要倾诉一般，只觉得脑海里有什么一震。刹那间，那些参不透的、琢磨不出的，全部变的清明起来。
不是早就说过要好好活下去吗？怎么因为心里的愧疚又变得这般低沉？有些事、有些人，也是到了应该放开的时候。
“好久没去东穹的国都转转了，不知两位可能送在下一程？”将骨灰坛安放在阿七的灵位旁后，转身对陆源和皎月道。
“这……”陆源似有犹疑，可定睛看了我一眼后，便点头答应。
我知道他们顾忌的是什么，不过，那些都已经不重要了。
离开南潦时，我没有回去探望任何人。什么也没有带走，虽然太过自私，但这样就好。如此，便可以再无牵挂。
皎月化作兽形，两日的时间便到了东穹的境内。
“陆源，你的西麓不用管理了吗？还是早些带着皎月回去罢，对了，帮我向梨木问好。”分别时，淡笑着这般道。
皎月眼里流露的是不舍，陆源却只是帮我买了匹上好的雪花骢，又赠了我足够的盘缠。虽然他没说，但眼里的挽留，却是分明。
“那，便后会有期了！”翻身上马，一扬马鞭，便头也不回地离开。
呵，东穹的冬天真冷，风也大。瞧，泪都被风刮了出来。
过了约莫三四天的功夫，才到了皇都。肩上的鸣翠倒是乖巧，除却偶尔啼鸣几声外倒也安生。鸣翠这几年一直帮我通风传信，帮了我不少。本想放它自由，不曾想它竟是不愿离去。无奈，只好带在身边。
毕竟身边有个活物，还是添了些生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