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一个人早已习惯让千叶唱独角戏，可这样的一个人，千叶偏偏爱他。
三十四、
“对不起。”小江低声道。
“你哪有对不起我，”千叶平静道，“从来都是我对不起你，你没有错。”
“别这样，千叶。”小江有些不安。
“我并没有在怪你，以前的确是我做错，”千叶直视着他一字一句道，“可是江危，现在我只要求一点，就一点，你听清楚了。”
小江看着他认真蹙起的眉，忍不住上前抱住了他。千叶好不容易酝酿起来的气势又瞬间软了几分，他不由自主地向小江靠过去，接着道：
“你既不恨我不杀我，那就好好爱我。”
小江把他抱得更紧，千叶闭上眼轻声道：“否则……”
“否则？”小江在他耳边问。
“否则我就去找师父，待在深山里一辈子不出来了，”千叶道，“或者把师兄给的药吃了。”
小江眼神微动：“什么药？”
“会忘记你的药，”千叶把头埋下去，过了一会儿又道，“吃下去就什么都忘了，像你一样。”
小江忽然抓住他的手：“他给你了？药在哪里？”
千叶从他怀里脱出，退后两步道：“不告诉你。”
小江攥了拳头，目光灼灼地看着他，好像回到了前世自己不听话时有些严厉的样子，千叶目光闪烁地看着他，心里很紧张。药自然是有，师兄也本来是想逼他吃的，可最终扛不住千叶的连哭带闹，扒了裤子才打了两下就心软了。
这些，他不打算告诉小江。
“两两相忘也没什么不好，你忘了我为什么不能忘，”千叶咬了咬唇，“总好过一个躲一个追，旁人看着都添堵，还不如……”
没等他说完，小江就上前两步抱住他，将人推到墙边。
千叶还想说什么，不想被按住肩膀，死死地吻住，唇齿相磕，顿时火辣辣地疼。小江凑近了看见他眼中一抹湿润，不知是疼还是委屈，却依然毫不客气地将舌伸进去，直将人吻得喘不过起来才道：“你想要什么样的回应？”
小江是真心想问的。他看前世的自己如同看一个故事，并不知道该怎样回应千叶的感情，心疼之下只记得千叶怪他什么都不说，索性心里想什么就直说出来。这其实是个有些蠢的问题，可是千叶看着他，呼吸却一点点热了起来。
江危人虽温柔却很强势，从前温存时就喜欢逗弄自己，逼自己说要什么……用的就是这样的口气。
况且唇舌交缠的感觉实在太过美好，小江不再是那个一碰就伤的脆弱躯体，他反而用一种会几乎把千叶弄伤的力道将他禁锢在自己和墙壁之间。两片蝴蝶骨与墙相接，被压得很痛，这痛却有种别样的快意，让千叶眼中的水色渐渐和双唇一样，开始闪出令人心痒的光泽。
所以当一只手探进千叶的衣服时，他的骨头已经一寸寸软了下来，柔顺地搭在小江手臂上。
夏装很薄，很容易解开……甚至不需要解开。
千叶昏头昏脑间看见小江凑近的脸，忽然惊呼一声将他推开，他太过投入所以不再闭眼，只好往旁边挪了挪，有点可怜地说：“不行……”
没办法，他实在是做不下去。
对着千越哥哥的脸，千叶欲哭无泪。
三十五、
直到吃晚饭的时候，千叶看见小江还有些讪讪的，一想起千越哥哥要把他这样那样，翻过来又翻过去，就觉得502君在背后戳他的脊梁骨，说以后再也不给他送快递，再也不帮忙代购小脆了。
绮念越发无影无踪。
小江也有些害羞，江危从前是做过的，可是对小江来说他更像另外一个人，所以即使起了反应，他也不好意思要求什么。两人一个看天，一个望地，吃饭的时候一齐看饭碗，就这么待了整个下午。
不是不渴望不期待，可谁都不想主动开口。
千叶收拾碗筷的时候，小江道：“去散步吧。”
“去外面？”千叶指窗外，“去看僵尸？”
“对啊，”小江看着外面刚刚点起来还不算太亮的路灯，以及路灯下来来往往的身影，“去看僵尸。”
一齐好手好脚地去刺激人家么……千叶默默想，然而最终还是和他一起出门，毕竟在这里住了这么久，要离开还真有些舍不得。城中依然是那个样子，有的地方熙攘，有的地方静谧，有摆摊吆喝比白日更热闹的，也有僻静处独自嚎啕的。生与死，喜与悲，对于这些残缺的躯体来说似乎太过残酷，然而时间又如此仁慈，给了他们重新选择的机会。
这么说来，倒也没什么不幸的。
跑到广场上把积存的月阴石低价卖掉，小江和千叶从抢购的僵尸堆里挤出来，拿着得来的纸钱往火葬场走。千叶以为他要去拜祭什么人，没想到小江根本没进火葬场，拉着他叩开了谭老板的店门。
“看看有什么新款……”小江眼睛闪亮。
“你不是僵尸了。”千叶叹气。
“摆着很好看，”小江兴致勃勃地挑选，“当花盆也可以。”
千叶又叹气，只好由着他，店里没人，谭老板可能在后面的屋子里，他叫了一声，就见门帘掀开，出来一个挺英俊的男人。
四肢修长，身材健美，眉目硬朗，千叶忍不住悄悄量了一下自己的腰，顿生羡慕之情：“你是……”
“他是你干娘。”谭老板花枝招展地出来，往那人身上一靠。
千叶忍笑道：“干爹什么时候娶了干娘？”
一旁的小江终于崩溃：“什么干爹干娘的！”
千叶正色道：“当日多亏谭老板把我从乱葬岗带到这里，若不是你……”
“不用谢了，”谭老板笑，“答应我两个条件就好。”
千叶想也没想就点了头。
“第一，今夜帮我看店。第二，明日之后剩下的骨灰坛子归你们，纸钱却要留着给我，”谭老板笑得很美，“相识多年，送送我总是应该的吧。”
那天晚上小江和千叶手拉手坐在门槛上，看谭老板和他的爱人手拉着手慢慢走远，好像一对初尝恋爱滋味的少年。他们也说要在城里多转转，毕竟明日就要走了。
“走了好。”小江叹道。
“他们就不怕么？”千叶呆呆道。
“怕什么？”小江问。
“怕转世后忘了对方……”千叶低声道。
“应该是怕的吧。”小江握紧他的手，“可是……”
“我明白。”千叶叹口气，换了话题，“那个人好像很冷峻的样子。”
面部硬朗的线条上居然会浮现出类似羞涩的表情，想想就很有趣。
小江不在意道：“哪里，我听过他叫，很激情的。”
千叶没说话，脸上的温度一点点上来了。
他知道小江没事就写文上网，说话随意惯了，可是眼下却觉得分外暧昧。身体里本来就没灭干净的小火苗又有变旺的趋势，店里没点灯，黑暗里看不清楚对方的脸，心里也就不那么抗拒了。
“我们……睡哪儿？”千叶半天挤出来一句。
两人一起望向谭老板的店里，那里没有床，只有一具宽敞的硬木棺材，里面垫着厚厚的被褥，好像很舒服的样子。
三十六、
事实证明谭老板的棺材果然舒适，不枉小江觊觎那么久，两个人在里面翻滚了半天也不嫌拥挤，千叶整个人几乎陷进厚厚的被褥里，只露出被月色镀上一层冷白的后背。
“疼么？”小江掐在他腰上的手有些抖。
“不……”千叶摇头，“不……”
他几乎是在无意识地重复，疼痛让他的腿微微痉挛，然而小江的手始终搁在他后腰浅浅的凹处，将容易受凉的腰骨捂热。嘴里有些淡淡的甜，和着眼角滑下的苦意，交织成一种说不清的味道。
可是，很满足。
被探索得越深就越满足，几百年来他们从未贴得如此之近，哪怕痛也有一种灵魂被填满的快意。棺材的盖子被掀翻在地上，月光从外面流淌进来，仿佛可以穿透厚重的岁月，让他们两人都回到了生死相隔之前，紧紧相拥的当初。
千叶的腰上被掐出了红痕。
小江寸寸深入，呼吸如同飘忽的火苗，在千叶背上一路燎过。他不想让千叶疼可是有什么在脱出掌握，诱使他滑向甜美的深渊。胶着的身体带给他的快感远超常人，因为他已许久没有这样感受过细微处的脉动，而千叶的身体异常乖巧而柔软，如同一匹凉滑的丝帛，每一次推进都会战栗着荡漾出好看的波纹。
“不……”千叶的上身微微欠起，也不知是在说不疼还是不要，然而身体漾出的縠纹却越来越大，并不太丰润臀瓣突兀在一柳腰肢下面，有种颤巍巍的美。细微的水声被棺材里的空间无限放大，小江渐渐大出大入，千叶忍不住惊叫：“江……江危慢点……江危！”
小江的动作有些迟疑。
“你叫我什么？”他像是很困扰似的，放缓了速度，在千叶身体里慢慢磨蹭。
千叶眼神迷离，喘着气道：“小……小江……”
小江将手伸到身前，紧紧搂住了他。
那天晚上的月色让小江想起剪纸店里的女子，她一刀一刀刻出发丝般细致的纹理，就好像月光浸过棺材的木纹，看起来无比安静美好。他将这样的美好交换出去，并没有想过自己竟然能有幸找回来。
其实从千叶找到他开始，他的幸福就已经回来了。
小江一点点收回江危的记忆，却每天都在患得患失，无论多强大的人在生死面前都是渺小的，所以千叶会怕，江危会怕，小江也会怕。
变成魂体一点点消失的时候，他是真的怕了。和数百年前相同的濒死记忆，再度面临死亡时他才明白，江危是真的不恨千叶的。
就算不甘心生死永离，就算也曾想患难相依，可是只要爱人活着，就什么都不重要了。就像谭老板，他和他的爱人应该也是会怕的吧，怕忘记，也怕被忘记，怕来世遭逢厄运，怕未知的不可预测的一切。
可是怕，并不是拒绝的理由。
小江明白得太晚。
若是早点明白，就不必让千叶一个人了。
一个人找自己，一个人哭，一个人痛，一个人把自己推进炉子里。
“他是心甘情愿的。”千叶在怀里轻声道。
小江代替叫小桃的女孩子承担了诅咒，那个负她的男子是不必死的，更不必承受千刀万剐的痛楚，小江明白千叶的意思，吻了吻他汗湿的额角：“怎么突然说这个？”
千叶抱紧他，闭上眼重复道：“他是心甘情愿的。”
说完他睁开眼睛，对着小江的唇吻了下去。
月色如水，将彼此的面容映照得纤毫毕现，然而他心中再无隔阂。顶着别人的脸又如何，他曾经吻上他尸体一样的唇，纵然对死尸怕得无法言说，纵然眼前之人面容残缺毫无生气，他还是吻了下去。
不论是生是死，不论变成什么样子，不论还记不记得他，千叶都会吻下去。
他也是心甘情愿的。
尾声、
“师哥说我应该让你后悔死。”千叶抱着他的花朵靠垫，趴在小江背上。
“我很后悔啊。”小江背着他往城外走，“而且我也的确死过了。”
“算了，谁对不起谁的，算不清楚了。”千叶戳了戳花朵靠垫，不再说话。
无名城入口处一片薄雾，四周的景物都看不大清，他渐渐有些犯困，却见雾里忽然闪出一片蓝色。梁如昼穿着工作服抱着个大箱子，上书“神通快递”几个大字，见了他们松口气道：“先别走。”
千叶见了他说不出是什么感觉，最终乖巧道：“梁哥哥。”
梁如昼拍拍他的头，变回了502君的状态：“你师哥的快递，他不在城里，你帮忙签了吧，手机尾号告诉我。”
“师哥不用手机。”千叶一边签字一边道，“他也不会用电脑。这真是他拍的东西？”
“当然。”502君走之前认真道，“记得告诉他给好评哦亲。”
抱着个大箱子，小江没法再背人，千叶从他背上滑下来道：“先拆掉！拆了看看是什么。”电脑小白的师兄居然也会网购，他很好奇到底买了什么。
箱子打开，满满一大袋子笋干压着一个小盒子。
“眼霜？”小江疑惑道，“他没有皱纹也没有黑眼圈啊。”
千叶听到最后三个字，顿时笑得直不起腰来。
第一个故事·僵尸先生·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