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蓬寒——by衣满清泪

来到步家祖坟的那片地，步溟渤望了望绮织的坟冢，一阵心酸。
“爹。”天楚思索了再三，还是决定说出来，“在清晓入宫那日，他让我带他说句话‘哥，告诉爹爹，我不恨他，我会做爹爹让我做的事’。清晓一直都没有错，您有何苦这样对他。他曾经还对我说过‘不知我死了，爹会不会伤心！’”
步溟渤听到这些，一阵揪心的痛。清晓是个聪明的孩子，那么小就明白了一切，对幼小的他，自己做的一切是不是太残忍了？可现在去想这一切又都有什么意思，“一切都晚了。”
天楚听到步溟渤轻声低语了一句，愣了半天才回过神来，抬起头，见步溟渤已一个人走到了绮织的墓前，说着什么。他拉了拉身旁的盈儿，剩下还有许多事情要做。
光明二十四年末，步清晓，十四岁，死于皇宫。
第十一节
床上的人缓缓睁开了眼睛，边上站着的每个人都送了一口气，天楚摸了摸清晓的面颊，“终于醒了，现在好好休息吧。”
几日的调整，清晓的气色明显好了很多，面部也有了微微红色。他急着想知道一切是怎样平静下来的。
天楚十分详细地给清晓慢慢的讲着，“你服下药的第二日清早，我就去请求皇上说盈儿带来了些东西想送给你，本来还在考虑怎样才能找个理由让一个人陪同我一起去，没想到皇上主动让霍公公陪我。这样一来发现你尸体的时候就是两个人了。我让霍公公去通知皇上，他来的时候带来了御医，我那个时候真怕他们查出了什么真相，还好只是一群庸医。”天楚笑了。“然后，果然不出所料，皇上大发雷霆，他是怀疑到了映蓝下毒害你，都已经下旨捉拿映蓝了。”
“那，映蓝她现在呢？”清晓甚是担心。
“放心，我已经让人将他送出了城，有户好心人家会照顾她的。”天楚拍了拍清晓的头，“最后，皇上的这个旨也没下成，爹也过来了。”
“爹？”清晓感到疑惑。
“是。爹阻止了皇上，并且拒绝了皇上要厚葬你的恩情，他让我将你带回步府。这和我们原先的计划有些出入。”天楚停了一下，“我们本来计划发现你尸体后，力争将尸体带回到上官府，停留三日，再办一个假葬礼。可爹的出现打乱了我们的计划。他让你入步府的祖坟。我们将你在家中停放了三日，还好这些天爹他都没出卧房，我在你封棺也就是下葬的前一晚将你送到了上官家。现在步家那个坟冢下有的只是一个空棺材。”
“爹他真的愿意将我葬在祖坟里吗？”清晓的语中带着一丝惊喜。
“是的。”
“那其实我就这样死了也是不错的，还是可以回到步家。”
“清晓，不要这样！”天楚知道清晓心中的酸楚。
“那接着怎么办呢？我已经回不去了，这里也不可能一直这样住下去。”
“放心吧，我和盈儿，还有岳父岳母商量过了，决定将你送到杭州盈儿的姨娘家去，那边也已经通知准备好了
，我已经请大皇子帮忙向皇上告了假，我和盈儿会送你过去的。”
“嗯。”青笑傲轻轻的点了一下头，不再说话。
事情太多太复杂，而这事一旦让皇上察觉，不知又是多少条生命会消失。
杭州，一个陌生的地方，虽然几年前见到过盈儿的姨娘和姨丈，他们俩都是十分温柔和蔼的人，对自己也十分好。这样来说，这也不算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家庭，只是要离开自己生长了十四年的京城，心中却有万分不舍。而且，这里还有天楚，还有盈儿，还有爹，还有步府。想留在京城不是因为十多年的习惯，离开了这里，一切都会结束，再也感受不到天楚和盈儿的温柔，但留下始终都是错误的，
“爹，娘，我们走了。”
上官空和靳逸强忍着泪水，“走吧，我已经让人提前赶去通知你姨娘了。”
“冬儿，在家好好照顾爹和娘。”盈儿擦去冬儿脸上的泪水，她拒绝了冬儿想同行的要求。
“清晓——”靳逸一把将清晓拉回自己的怀中，哭了出来。这个孩子坚强的让人心疼。上官空拉了拉靳逸，让他们三人赶快离去，这个地方是不好再呆下去的。
一路上的行程中，气氛不是十分沉闷，清晓会笑着和他们说话，但天楚和盈儿都明白这是清晓强装出来的，他的心中并不像他
的表情一样那么高兴。马车开离了京城，离杭州越来越近，清晓也越来越沉默，他还没有丝毫准备在那个家中生活下去。
在路上颠簸了许久，马车终于停了下来。清晓下车，周围是一种和京城明显不同的景象，街道也十分繁华，但给人的感觉十分安逸。回头看是一座大院，门上的大匾书着“段府”两个大字。
“清晓。”
听到天楚唤他，收回了目光，望着天楚。
“清晓，你要记住，你的身份只有段老爷、段夫人和段公子知道，为了不让其他人怀疑，你就跟在烟柳的身边做他的书僮。”
烟柳？好像听盈姐姐曾经说过，应该就是那个十分淘气的人吧。清晓“嗯”了一声。
天楚和盈儿领着清晓走进了段府。
“段老爷，段夫人。”清晓十分有礼貌的问安。
“清晓——”靳豫将清晓拉到自己身边，上下看了好一阵，“这么多年不见都长这么大了。只是受了太多的哭啊……”还没说完就转过身抹抹泪水。
“好了，好了。既然到了就没事了，先去休息一下，出来吃饭吧。”段辅信对着疲劳的三个人说。
饭桌前，围坐着段辅信、靳豫、天楚、盈儿和清晓。段辅信皱了皱眉，“烟柳人呢？”
“少爷刚从外面回来，听说步公子和小姐来了，急急忙忙回屋换衣服了，马上就到，老爷……”站在一旁的丫鬟话还没说完就被急匆匆的脚步声打断。
走进了一翩翩少年，俊朗帅气的眉目，有一半的头发挽在脑后，身下的披在身后如瀑布一般，他直接走到盈儿和天楚的身边甜甜的叫了一声“天楚哥，盈姐姐。”声音腻得人也不好责备他。
段辅信又好气又好笑，“烟柳，今天家中可是有客人的。”
烟柳吐了吐舌头，目光转到一直坐在天楚身边安静的清晓。一时盯着清晓清秀的面容失了神，他是被清晓那双清澈不掺杂质的眼镜迷住了。明明发生了那么多事，他却依旧能拥有如此清亮的双眸。感受到了烟柳的目光，清晓感到有点不妥，他抬头对烟柳微微笑了笑，烟柳一下回过神来，“清晓吧，我知道你，盈姐姐经常提到你。”他说完赶快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六个人吃饭过程中，清晓一直都在默默的吃着，只有当段辅信和靳豫问到他的时候才略微简短的回答一下。烟柳没什么心情吃饭，他一直在想着清晓刚刚对他展现的笑容，没想到是那样动人。其余四个人都有说有笑的聊着。
“烟柳，吃完饭带清晓去看看他的房间。清晓日后可是要在咱们家住下去了，虽然名义上是你的书僮，但人家是什么身份，我可警告你，你不准欺负清晓。否则，我和你爹定不饶你。”
“娘，您这话严重了。孩儿怎么会欺负清晓呢。您这样说，清晓定会怕我，日后还怎好相处呢！”烟柳赌气似的回了一句。
“也罢，也罢。全家就属你能说。”一桌人都笑了起来。
第二日清早，清晓穿好衣，洗漱完，准备去找天楚，可刚开门就见到烟柳背对着自己站在门口，“段少爷？”
听见叫声，烟柳转身看到清晓一下子不知该说什么，他刚刚正在犹豫要不要去敲门，就看到清晓已经站在了自己的面前。
见他不说话，清晓只有开口，“段少爷，您找我有什么事吗？”
“嗯……有事。”烟柳脱口而出，“我带你去逛一下家里各处吧，好让你熟悉，以免日后不大方便。”
清晓略微思索了一下，点了点头。
“这一排都是下人的房间，往前走穿过院子，那间，就是站在门口可以看到花草树木和假山游鱼的房间是我的书房。”烟柳说到这颇为得意，“对了，忘记告诉你了，我的卧房离你不远，听说你要来，我请爹爹特以为你留下的，从那里可以看到不错的风景哦，感觉怎么样呢？”看到清晓含笑点了点头，烟柳继续说，“我的房间在你东侧的一间，你有什么事就过来找我吧。”
“少爷——”烟柳的声音被打断了。
“是轩儿啊、过来，我给你介绍一人。”烟柳对着迎面跑过来的人说道，“这是清晓，从今天起就是我的书僮。”又转身对清晓笑着说，“这是轩儿，很早就进府了，小时候和我一起淘气。”
清晓看了看站在那里的人，她似乎对自己并没有很大的好感。但这些好像并不重要，他已经不在乎别人怎样对待自己了。
天楚和盈儿在段府上住了四日，他们要立刻赶回京城，虽对清晓万般的不舍，却也无可奈何。
“清晓，我要回去了。你日后要好好在这里生活，要听姨丈和姨娘的话。”
“我知道了。”
“清晓。”盈儿拉着清晓的手，掉下了眼泪，“我真的舍不得离开你。”
“盈姐姐。”清晓的声音哽咽了，他转头望向天楚，“哥，你要照顾好盈姐姐，还有……”声音渐渐轻了下去。
“什么？”
“其实，爹很孤独，你们有时间还是多回去看看他。”
听到清晓的这句话，所有的人都感到震惊。这个孩子有着怎样的一颗心。
“你放心吧。”天楚拍了拍清晓的肩膀，“姨丈，姨娘，清晓就拜托了。天楚就此告辞。”转身和盈儿一起走了。
“哥——”清晓对着背影喊了一句，望着两人回头，许久才说出一句“保重！”
——你还会不会回来？
却还是问不出口。
点点头，天楚和盈儿不敢再回头，他们怕这样再也离不开了，一狠心，手中的鞭一扬，马飞跑起来，身影消失在掀起的尘土中。清晓望着一望到头的路，已没了那熟悉的身影，泪珠滑落面颊，他赶快用袖子悄悄的擦了擦。可一切都被烟柳看到了，他上前拉住清晓，轻声说了句“回去吧。”
清晓决定忘掉以往的一切，他已经不是那个京城步府中的步清晓了。
第十二节
在段府已经生活了一个多月，清晓依旧如同他刚来时一样，沉默寡言，总是静静的坐在那里。烟柳每天早晨都会让清晓陪自己练剑。清晓就坐在一旁，看着烟柳舞剑，虽已不像第一次见到时那样惊讶，但清晓还是在心里承认烟柳舞剑时的身姿十分美丽，他很是喜欢坐在边上静静的观赏，直到烟柳练的满脸汗珠，收剑休息。清晓最喜欢的地方就是烟柳的书房了，他喜欢在那里看书，就像整个世界只存在有他一个人似的，烟柳喜欢看着清晓专著看书的神情，每当这时，他总在远远的望着他，并不打扰。
段辅信和靳豫对清晓也是疼爱有佳，一直都将他是为自己的亲生儿子。到是许多下人，也许因为清晓的少言寡语和他们平时伺候惯了的烟柳有很大差别，大家都不喜欢清晓，都认为他仅仅一个小小书僮就这么清高。对这，清晓不是十分在乎。
清晓吃了午饭，回到自己的卧房中，他准备把昨天拿来的书还到书房去。
站在书柜前，他记得很清楚书的位置，可怎样都找不到自己想看的那本，有十分仔细的看了一遍，突然看到一只手身过来准备将一本书放到书柜上，这正是他想看的那本，欣喜若狂的还没等那人将书放好就拿了过来。
“清晓？”
听到唤声，清晓猛的抬头，看到是烟柳站在面前，才反应过来刚刚是怎么一回事，低头看了看手中的书，“少爷，对不起。”
烟柳皱起眉，他不喜欢清晓这样叫他，“清晓，这个书僮仅是一种掩饰，你不用这样叫我的。我比较喜欢听你叫我的名字。”
清晓突然想到了他当初好像也对映蓝说过相似的话，当初的他追求的是一种平等，如今自己却没有这样做，便开口轻声叫了句“烟柳。”
烟柳听闻，笑了。看了看清晓手中的书，想到他刚刚的动作及拿到书时那种如获至宝又淡淡送了一口气的表情，不禁哈哈大笑起来，对上清晓莫名不解的神情，好久才止住笑声，“我突然想到你只要拿到书，周围发生的一切都不知道了。哈哈。”
清晓脸一红，他刚才确实只注意到书，对于站在身边放书之人却是无一丝觉察。
“没想到清晓也喜欢诗词。”烟柳指了指清晓手中的书，“我们来作诗吧。”
“好。”清晓听到这，不由兴趣大增。
“烟柳和清晓呢？”段辅信问身旁站的丫鬟。
“回老爷，他们俩正在书房，奴婢刚已去叫过了，可少爷说他们正在作诗，不来吃饭了。”
“老爷，咱们家烟柳何时这样用功啦。”靳豫笑了笑，转身对丫鬟说，“光作诗怎么好，去把饭菜端到书房。”
“夫人，清晓说不定能让咱们家烟柳日后少淘气一些了呢，最近是越来越喜欢呆在书房了。”
“是啊。”
“清晓，怎么了？”感到身边的人不住颤抖，烟柳十分担心的询问，一转头，看到清晓的面颊微微泛红，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有些烫手，“你发烧了，怎么回事？”
“没什么问题。可能刚到杭州气候不适，有点着凉而已 。”清晓说话都已有气无力。
“什么时候开始的？”
“早上只是感到头有些痛，但还能撑住。可这会，似乎……”清晓感到脑袋痛的好似要胀开了一样。
烟柳又摸了摸清晓的额头，比刚才更烫了，他横抱起清晓走出了书房。
“徐大夫，怎么样？”烟柳焦急地问了问还在把脉的大夫。段辅信和靳豫在一旁也十分担心。
“不用担心，这位公子的身子本来就比较弱，身子受了凉，引发了一点点风寒。不过，不是十分严重。我先开一贴药，让他服下，发了虚汗就好，然后再照我另一个方子，给他补补身子。”说完，提笔开始写药方。
烟柳稍稍放心，他知道清晓是怎样病倒的。清晓的身体怎么能和习武的自己比，他是受不了冬日清晨的寒气的，怎么自己到了现在才想到这个。他深深后悔自己的粗心。“爹，娘，我曾经答应天楚哥和盈姐姐要好好照顾清晓，这里就交给我吧。”
段辅信和靳豫相互看了一眼，点点头，跟着徐大夫走出了清晓的房间。他们感到欣慰，清晓的到来让烟柳改变了许多。
“清晓，醒醒，把药吃了再睡。”烟柳唤了唤还在睡梦中的人。其实他早就想叫醒清晓了，他看到他在睡梦中都没有舒展眉头，似乎遇到了不高兴的事情，十分不忍看他在梦中也苦恼着。
清晓睁开眼睛，好半天才想起自己好像是在书房，然后感到头越来越痛，烟柳就将自己抱出了书房，后面的就什么都不清楚了。他全身使不上一点力气，任由烟柳将他拉入怀中。这样靠着也很舒服，清晓没有抵触，一口一口喝着烟柳喂给他的药，很苦，但还是喝完了。
“睡吧。”烟柳扶着清晓躺下，又拍了拍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