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去吃早饭吧。"烟柳没等对方回答就走下了楼梯。
步月感受到烟柳的身体向自己压来,擦肩而过。他转身,跟了出去。
说是出去吃早饭,可烟溜冰没有在任意一家小摊前停留的意思。步月没有出声,就这么跟着,总保持着一个固定的距离,他想不透眼前的人想做什么,他在思考着等会要怎样对他解释。
烟柳漫无目的的向前走,他也不清楚自己要去哪里。眼看就要走出城了,他在猛然醒过来,找了片草地坐下。步月跟了过去,坐在烟柳的身边。虽然之间还是相隔着一段距离,但步月感受到了烟柳望着自己的灼热的目光。
"步月可对这回科举考试可有十足的把握?"
出乎意料,步月没有想到烟柳问了这样的问题,他扭头望了望烟柳,还是那样的目光,好似要将自己融化。步乐赶紧低下了头,心跳得厉害,一时竟忘了回答。
没有得到回答,烟柳也没有逼问。那样的相视,刚才差一点就脱口叫出了那个名字。
"或许这样什么都不记得的好。"
很轻的一句,步月还是听到了,他不懂,也没有问,却也感到好似明白一些。
沉默了,两个人都没有再说话。
"在京城真的好吗?那些当官之人真的回味百姓办事吗?皇宫真的那么吸引人吗?拼了命的挤进取采伐嫌怨来不过是一座牢笼一座监狱而已。"烟柳喃喃自语,像是在说给身旁的步月听。
"是什么让段大哥得出此番感慨?"步月终于开口了,"家中亲人可有在宫中当差的?"
"我表姐夫是宫中的御前侍卫,他的父亲适当朝丞相步溟渤。"
"步溟渤?"步月激动的喊了出来,双拳紧紧的攥着,但更多感到的是内心的痛苦。
烟柳对步月的激动没有过多的惊讶,继续说,"若你愿意下次可同我一同去见见我的表姐及表姐夫。"
"不......不用了。"步月立刻拒绝。他害怕自己看到拿人的儿子会控制不住自己,差开了话题,"那为何还要参加科举考试,走进这牢笼监狱?"
沉默了许久,烟柳才缓缓开口,"为了心中那段放不下的感情。"
步月等待着烟柳继续说下去,可他像座雕塑似的坐在那里,望着远方,不动也不开口,正当步月想问时,烟柳开口了。
"说到感情,真怕被人笑话。"烟柳自嘲的哼笑一声,"谁会承认我们那段感情呢?遇到他时,我才16岁,那个孩子是被他哥哥送来的。说起他是个孩子,其实也才不过比我小了两岁。之前母亲告诉我有人会来,我十分高兴的期盼着。看到他,同他说话,他却只是简短的回答,从不多说一个字,总是躲在哥哥的身后。最后他哥哥走了,他留了下来,每天都一个人默默地看书,不同人讲话。我想帮他,想让他注意到我。我给他讲许许多多的事情,虽然一开始他也只是听,从不插话,但渐渐他终于肯主动和我说上一两句。我很高兴。我们一起读书,一起吃饭,我们漫步山水,做诗做赋,我们同床而寝,和衣而睡。我知道他忘不掉过去,但我只想让他现在过的好。家里人催促我成婚,都被我一拖再拖,我不想让他伤心,不想看到他受伤后的表情。我原以为这样的日子可以持续下去,可谁知,他死了。我曾答应要好好保护他。可最终还是......"
步月听着烟柳平静的叙述,就像在讲一个不是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故事。他感到心里堵得慌,就像什么要使劲地望外涌,不断撞击着自己的心房,他用手按住胸口,还是痛。突然感到有液体滴在自己捂住胸口的手上,是自己哭了吗?可为什么自己会哭?他想不明白,可是感到哭出来后自己的心中不再那么痛了,眼泪就像决堤的洪水一样涌了出来。
烟柳感受到了身边人的哭泣,他不敢看,他怕控制不住自己将那人抱在怀中,告诉他所有的事情。
终于停止了哭泣,"回去吃饭吧,饿了。"
步月点了点头,起身,可他的心还是感到痛。他望着烟柳站起来,一只手习惯性的摸了摸腰间。这是认识烟柳以来经常见他做的一个动作,那里佩戴着一块玉,应该是对他来说十分重要的吧/步月扭过头,他不敢再看那块玉。
第十四节
刚刚回到客栈,烟柳就叫来了轩儿,将自己写好的东西折好让轩儿给步月送去。
"注意不要让他的那个书僮发现。"烟留在轩儿出门时还不忘叮咛了一句。
轩儿走出门,思索了半天,他是极不情愿将这个送去。虽然当时少爷已经将话说得很明白了,但还是放不下,轩儿犹豫了半天,最终还是走向了走廊深处。
虽然仅仅一早上,但步月却感到精疲力竭。他回到客栈,不顾骨骨的一脸怒容,什么也没对他说就将自己反锁在了房间里。
太真实的感觉,当步月听到烟柳讲的那个故事,那真实的感觉让他自己都不敢相信。那一幕幕的景象在眼前闪过,他觉得自己应该感受过,这种像在记忆深处的东西,不被挖掘就不会出来。他一边遍不停的重复着想着烟柳讲述的一切,脑袋炸裂般的痛,但他还是想着。一想到烟柳失掉心爱人那种痛楚,心就不由得抽动着。他猛然想到那块玉,以前每一次看到它心中就不由得一寒,越是害怕越是想看,每次站在烟柳面前低着头时也都是盯着那块玉。就像那是一个瘟神,远远的望着,从未有过将它拿起来看看的冲动。就感到许久许久前,自己对那种东西就产生一种说不出的厌恶感,像放弃的一定是那玉能证明的东西,而现在却想拼命的找回来。
步月感到自己的心里好乱,今天又提到了那个人的名字,可为什么感到的不是仇恨而是无限的痛。还有烟柳提到的那个叫"天楚"的人,为何只听名字就会感到温暖,是那么熟悉又陌生。就想自己见到烟柳时的感觉一样,应该是见过可怎样都想不起来。是不是我真的有见过他们?可为什么杜老爷和杜夫人没有像我提起过呢?我是不是应该去怀疑他们俩呢?
步月想到脑袋发胀,心中还是感到迷茫。但那种和烟柳在一起温馨的感觉却有如此深刻。
他还在努力,但听到敲门声,本以为会是骨骨,但看到门外站的人却是一愣,连基本的礼节也忘了。
门外的人左瞧右瞧,才从袖中掏初一张纸递给步月,"我家少爷让我给你的。"语气很是生硬,说完头也不回就走了。
步月愣了半天,才想起进屋关门。他打开那张纸,上面只有寥寥三十五个字,是半首词,只有上阙没有下阙。步月念着,却念完了整首词。他自己都惊异,好像是本来就残存在脑中一扬。他念着,眼前就浮现出一幅景象,房屋,两人,相视而笑,越来越清楚。接着,所有消失的残片一时间全部展现在眼前,一幅一幅扫到过步月的眼前。
他全部都想起来了,他什么都知道了。泪水浸湿手中的纸,刚刚干的墨迹又渐渐散开。他好想现在不顾一切的飞奔到那个人的怀里,好好补偿他这些年的痛苦。可是他知道,他不可以,还有一些事情等着他去处理。
第二日清晨,步月打发了骨骨出门办事,他一个人在走廊上来回踱着步子,看见一个人影赶忙走了过去,"轩儿。"
那人听到叫声,停下脚步,看清了眼前的人,一切都明白了,他却不知自己该怎样去称呼他。
"烦请你将这个交给你们家少爷。"
轩儿认出了这个就是昨日送去给他的那张纸,他表情极为复杂的接过,放进了秀钟,端着早饭上楼了。
步月看着他走进了烟柳的房间,转身走出了客栈。
轩儿进屋的时候发现烟柳还是同平常一样倚在窗边,轩儿知道他在等着什么,也知道他今天早上注定是会失望的。
"难道真的不是吗?我不该逼他的。"烟柳走到桌边坐下,他突然觉得轩儿早上怪怪的,倒杯水都溢了出来,顺口便问,"早上有什么事吗?"
"没......没......"轩儿结结巴巴的回答。
这虽然更加引起了烟柳的怀疑,但他也无心过问,思索了一会,"轩儿,你去看看苏公子怎么了。说我中午请他吃饭。"
轩儿犹豫了一下,终于在烟柳的注视下匆匆离去。本就放的不稳的纸滑出了衣袖,飘落在地上,他没有发觉。
烟柳走过去,捡起那张纸,发现是自己前一天所写,打开,完全震惊了,跟在自己字迹后面的是拿娟秀的笔记及熟悉的许久未叫过的名字。
"少爷,苏公子他不在房内。"
烟柳等他把话说完,拿起桌上的纸,放在他眼前,"这是什么?"他尽量压抑着自己的愤怒。
轩儿一看,下意识的摸了摸衣袖,慌了,将刚才发生的事情全部告诉了烟柳。
"这么说他是全部想起来了,一定是这样。可是他到了哪里呢?"
过了许久,烟柳像是下了最后的决定,他站起身,"我要去找邑儿,不管这回怎样,我都会将他带回我的身边。"
轩儿望着烟柳离去的背影,终是没有追上去。他回头看了看放在桌上的纸。
纸上写着:
"春来冬去水潺潺。树标颠,絮飞扬。床边倚坐,欲拭佳人汍。清晓朝朝云幻化,人邑邑,咽悲泉。
薄薄烟柳雾氤氲。望乾坤,又春风。西楼独上,赏尽雁双飞。满心凄清谁知晓?思旧家,父不允。"
最后落款,"邑儿"。
轩儿真是后悔自己做了这样的傻事。
"苏公子,哦,不。应该是步公子,当朝丞相步溟渤的二公子步清晓。"
转身,望着来人,那人只是手中比平日多了一把长剑,微笑着。
"怎么?你竟不觉惊讶?"
"骨骨,看着这么多年伴读的份上,能否让我先拜祭完母亲,我自会跟你回去。"
"为何?凭夫人传你的功力,打拼起来并不在我之下,为何这么爽快答应我?而且连剑也不带。你可知我要将你带去什么地方?带去做什么?"
"这一切都是我自己的事。"没有再说话,转身,磕了三个响头,转身,一抹笑容。
"我还是不明白为何杜家让我去杀掉自己的父亲,我也不知道那天从悬崖上跌落是怎么到了杜家。在我昨天回忆起全部事情的时候,我仔细的想了这几年及一路行程。最初让我怀疑到你的是你无意间流露出的一个动作,可曾还记得刚上路时我们遭人追杀,我身负重伤,你却像上来为我点穴,这让我当时就觉得怪异,但一直以为是自己劳累产生的错觉。你每次提到步溟渤的时候都特别激动,当初还以为是害怕我受到伤害,原来确是自己和他之间有着仇恨;其二,你拼命的阻止我和烟柳来往,就是怕我回忆起自己的真实身份吧;还有就是这一路下来你到是永乐不少信鸽,我一直没有过问,想着是你告诉杜老爷这里平安,看来是我太高估自己了,这只不过是你和杜老爷之间计划的联系吧,你是他极为信任的人,安排在我身边想必是监视我的吧。可是......"
"可是我们千算万算,没有算到会和段烟柳那家伙相遇,而你又想起了一切。"
"走吧?"
"嗯?"
"我相信你早就飞鸽传书告诉了杜老爷,你现在不是就想把我哑回去吗?"
"呵呵,是啊!"
并肩走的两个人就像一对朋友出门散步。
夕阳下,只有一座装饰的辉煌的坟冢立在那里,刚刚说话的两人早已不见了踪影。
第十五节
"掌柜,请问可曾有一个叫苏步月的公子在这里住过?"
"这位小姐,我们这小店天天人来人往,我怎么可能记住他们这么多人的名字!"
"哎,小姐,这是第十一家了。"
"锦儿,不要放弃。娘让我们一定要找到步月。"
一位恰巧经过的客人听到他们的谈话,停下了脚步,"请问两位小姐,你们可曾是在找什么人吗?"
杜倩和锦儿回头,匆匆看了一眼面前的人,又相互看了一眼,没有说话。
"敢情两位小姐是在找苏步月苏公子?"
杜倩刚很兴奋刚想回答"是"却被锦儿抢在了前面,"这位公子是谁?不知先自报家们吗?"
"在下不是什么公子,只是一小小的下人而已。我家公子认识苏公子,刚路过恰又听到两位小姐在寻找,便不由多嘴问了一句。"
"你家公子又是何人?"
"我家公子现在不在客栈之内,他应该快回来了。若两位小姐想知道苏公子的去处,不如到房内稍稍等候片刻。"
锦儿犹豫再三,杜倩已向前迈出一步,料这人也不会在客栈耍出什么花招,无奈之下也跟了上去。
门,很无力的杯推开。
屋内的三个人立刻都站了起来,望着进来的人。
那人翩翩蓝衣沾上了不少灰尘,一看就知道是在外奔走了一天,脸上掩不住的疲倦。
看到屋中那莫名的两人,转头望了望唯一认识的人,"轩儿?"
"少爷,他们是来找清晓少爷的。"轩儿上前一步解释。
听到那个名字,烟柳顿时一下清醒,又仔细看了看来访两人,还没来得及开口询问,就听见客栈楼下乱哄哄的一片惊声。
没过一会,就听见有人上楼,径直向这间屋子走来,身后跟着的是满脸堆笑的掌柜和店小儿,"步大人,步夫人,您慢些,就是前面这间屋子了。"
烟柳紧绷的神经在看到那两个出现在门口的身影时完全松懈下来。
"全部都退下!"
身后的人不敢怠慢,以平生最快的速度消失在视野中,走的时候,还不忘将们轻轻的带上。
"烟柳。"门口那女子再也抑制不住叫了出来,眼泪也跟着落下。
"盈姐姐。"烟柳哽咽的喊了出来,轻轻擦去那人脸上的泪液,转头,望着那另外一人,相当轻柔的叫了一声"天楚哥。"
"烟柳,发生什么事了?家人告诉我见你失魂落魄的在街上。"天楚走进烟柳的身边,手轻轻的放在他头上。
就轻轻的一句问话,让那人猛然一触动,接着扑到天楚的怀中哭了起来,呜咽声中不时夹杂着一些断断续续的词,"邑儿......邑儿......他......他......不......"
听着那沉寂在内心三年的名字再次被人提起,天楚也是一阵心痛,但他还是没弄明白烟柳要表达的意思。清晓,那个让人怜爱的弟弟不是现在正在天上幸福的生活吗,怎么又会突然提到?
天楚将烟柳推离自己的怀抱,为他把泪水擦干。盈儿递手巾时菜猛然发现屋中还站着两位小姐,她轻轻拍了拍烟柳的肩膀,"烟柳,这两位是......"
经她这么一说,烟柳才想起刚才进屋时就遇到的两位小姐,但还没来得及问,四顾环视一下,轩儿好像也在刚刚被潜了出去。这一下,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
天楚也抬头顺势望去,一下激动起来,"是小倩吗?"
杜倩听到这陌生人这样称呼自己,不觉有些脸红,"这位公子是......?"
"你应该是杜倩吧?和小时候没有太大差别,虽然那时候看到你我也才是多岁,但还记得你的容貌,尤其是那个恨不得将我赶出门的眼神。你我只见过一面,不记得我也不要紧,但你应该记得我弟弟,他从出生一直到五岁都是寄养在你们家中的。"
"你是说步月吗?"杜倩的声音有些抑制不住微微发抖。
"步月?"烟柳不解的重复了一遍。
听到他们之间的谈话,烟柳基本上明白了,他走到天楚和杜倩面前,"还是让我来说吧。"
"天楚哥,盈姐姐。邑儿,三年前没有死,他失去了记忆,一直在这位杜小姐家养伤并且习武。他们为他取的名字叫苏步月。他今年来京参加科举考试遇见了我。开始我也不相信,但最终确定了,一点点让他恢复了记忆。而他,现在失踪了。我每天不停地找,可就是找不到他的踪迹,感受不到他的气息。"烟柳一口气说完这些,没有让两人有喘息的机会,又转过头望着杜倩和锦儿,"杜小姐,你所要找的苏步月苏公子就是天楚的弟弟,哦,不,应该告诉你他真是的名字叫步清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