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逃兵的勋章——by毒伯爵斯内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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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人应答,比尔·默顿咳嗽了一声。“我的条线基本上都在波兰,太慢了。”

“包给我,我在比利时是一个很好的照相馆主顾。”苏联人把他的钱夹递过来。“看见了吗?去年我终于攒足了钱带我老婆和闺女到迪耶普度了一次假,我和你说,法国人忒不地道,东西特别贵——这就是给我女儿拍的照片,当然,娜塔莎现在已经是个四岁的大姑娘啦——”

没有一个人搭理他,阿历克斯落笔如飞,迅速把这一条写在了他的计划本上。他只是列出最粗的目录树,细节待到之后才能逐渐细化。标准的中央情报局的作风,构想只是一个计划的骨骼,要给它填补细腻的肌肉和血液。他把计划书分成单页发给桌子边的四个人。想了想,他又抄了一份递给卡波利特。

“要是敢给我写成科幻小说,我就毙了你。”他一挑眉毛,记者先生毕恭毕敬地双手将这张纸接了过去。

32.

1973年5月24日美国弗吉尼亚州蓝利市 东海岸标准时23:25

听证会似乎没完没了,迈克尔·马什感觉疲惫异常,但他不能休息。这就好像是熬鹰,谁能挺到最后,谁就赢了。在杜勒斯时代结束后中情局陷入了一段长时间的权力真空,三人委员会换得好像走马灯。经费也是连年削减,似乎所有的钱都换成了扔到越南的燃烧弹,丝毫不顾如果没有情报人员的努力,这些炸弹就算把越南全国捋一遍也不会造成多大的效果。

他看了看表,距离最后期限只有三十五分钟了。如果在那时间之前,阿历克斯仍然没有下落,就要作为叛逃人员下通缉令。而且级别一定不会低,阿历克斯在欧洲待了十多年,又在亚洲几乎是独立撑起了一片情报网。在这种时候,如果一个高级特工叛逃,最好的结局就是上面不要下格杀令。

他在走廊里来回转了几圈,点了根烟,觉得自己平静下来了。就着走廊里的玻璃他用力将头发向额后拢去,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年轻精神些。今天晚上要烧烤的可不止他一个,亚洲办事处的负责人拉瑞·金。那是个第一代移民,五十年代初期就在香港帮着跑情报外线,算是杜勒斯的二层心腹。平日算是个老好人,现在刚从加拿大度假回来就碰上这么一档子烂事儿,现在也在走廊里抱着一个文件包乱转。马什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递了一根烟过去。

“谢谢。”拉瑞·金眼圈青黑,接过香烟来点着了重重地吸了一口。“这都几点了啊。”

“还在找最后一丝证据,如果能证明68号谍报员已经死亡,这件事情还能压下去。”马什重重喷出最后一口烟雾,把剩下的半截香烟按在墙角的垃圾桶盖上碾灭。“我们在维也纳的线人摸到了一点风声,说克格勃有一个低层干部不久前在瑞士出现过。克格勃不会留活口,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找尸了。”

拉瑞·金没有回答,在马什的肩上拍了拍。

从来没有一个夜晚过得如此兵荒马乱。他们用了几乎整整一个下午来制定各种计划,轮流钻进比尔·默顿开来的那辆银色奥迪车里去打电话。

“这可是个好玩意儿呐。”勒内·派瓦利意犹未尽地摸摸轿车雪亮的前盖,透过蓝色玻璃向里看了看。“不像我们那辆破伏尔加,开着和拖拉机一样直冒黑烟——电话也挺好,不过还是太大了,要是能揣在包里就好啦。——当然,对于您这块头儿,可以弄根扁担挑着——扁担您见过吧?”

没一个人搭理他的冷笑话,克罗梅索夫翻了个白眼。“我们得给他布置一个可信的死亡现场,首先得有点汽油。”

“苏联红军都不用那种装备嘞。”阿历克斯头也不抬,就着记者的后背当做桌子奋笔疾书。“过会儿帮我凑点东西,我自己来造一个高爆汽油燃烧弹。比埃尔,去趟杂货铺。找个茶叶桶,要一个闹钟——把你床头上那个拆了就行。一捆漆包线,两把长直尺,两块橡皮,十盒火柴,一打安全套——”

“这个我有,在写字台最左边那个抽屉里。”卡波利特仰着脑袋,指手画脚地指挥勒内·派瓦利把他垃圾堆一样的房间翻了个遍。“还要去一趟医生那里,要一盒乳胶手套——大号的吧。”阿历克斯打量了一下自己的手,继续在清单上填写。“比尔,把我那辆车里的汽油都抽出来,还有多少,至少要三十升。”

比尔·默顿打了个榧子。“没问题。——你忘了它吧,那以后就是我的车了。”

“拆你的电风扇,我要做个临时搅拌器。”阿历克斯继续指挥。“四个大号干电池,——把那个铝壶给我剪了!”

卡波利特的公寓只有一间屋,虽然靠窗台的地方有个凹进去的壁橱型厨房,但他几乎从来不用它。现在那里成了阿历克斯和那个英国老头子的工作台。他们把橡胶手套剪碎扔到那一桶汽油里。卡波利特又忧又喜地看他们继续往那个铁皮桶里搀和着各种乱七八糟的东西——碎棉布,那是他的旧床单。粘土,来自于窗台上的花盆。

十分钟刚过他的电风扇就变成了一台怪模怪样的搅拌机,电机带动着两把叉子尽职尽责地搅和着那一桶气味刺鼻的混合物。克莱施坦因毫不客气地拆开了记者的旧存货——在他尚未配备电子闪光灯之前还存着十几个镁粉闪光管,现在它们已经全给砸在了一个盘子里,白花花的粉末摊了很大一片。

更加复杂的是定时器和起爆系统。阿历克斯用了比较老套的钟表式起爆器,不像酸式定时管那样容易制作。他剪开干电池,剥出来锌片,把火柴的头部全都用钳子夹碎,缠成一个细卷。红磷极其易燃,钟表定时器只要一走到定准时刻,电池带动的微电流就会点着这些混合粉末,烧穿启动管,直接引燃凝固汽油。

阿历克斯把衬衫袖子一直挽到手肘,将安全套作为绝缘体整个套在用漆包线缠好的直尺上。时钟系统会带动指针,慢慢滑到绝缘体尽头处。干电池回路里的微弱电流会引燃卷在锌片里的红磷粉末作为起爆芯,直接引燃装在一个牙膏纸盒里的薄纸和镁粉。

溶解了橡胶的汽油是一种极为粘稠的胶冻,并不容易直接点燃,而在爆燃之后也很难用普通灭火器扑灭。默顿在搅拌完毕的那一桶东西上倒了一层色拉油,暂时防止它氧化自燃。苏联人悄悄地把卡波利特拉了出去。“走,我们还有点别的事儿要干。”

“什么?”

“您认识本地的医生或者殡仪馆老板么?”勒内·派瓦利笑得满脸奸诈。“我们需要一具尸体。”

33.

“我——我爆个料,我还是知道,附近的殡仪馆可能有一具合适的尸体的——我们镇子上有个律师,他的老爹今天早晨死啦。”比埃尔·卡波利特随手抓起一定鸭舌帽扣在头上,侧身走下单身汉公寓那狭窄的木头楼梯。

“小比埃尔。”佛朗索瓦·德卡瑟尼亚医生仍然穿着那身黑礼服,撑着手杖站在楼梯下。记者吃了一惊脚下一滑,险些大头向下栽下去。“我——我不是故意的~!”

“我只是本着作为准备退休后经营本地殡葬业的职业道德告诉您,本地没有有效的尸体冷藏设备。”医生微笑着扶了扶眼镜。“葬礼在明天早晨八点举行,你们还有九个小时。”

勒内·派瓦利感激地对医生点了点头,一手推着卡波利特冲下了楼梯。“先不急着去弄那具尸体,我们先去打劫一下杂货铺——得要一块白蜡。大约两公斤——本地的小学校在哪里?我需要借用他们的美术教室。”

“在我房东老太太的贮藏室里全都有,各种颜料,白蜡——老头子当年打算当个艺术家来着,可他无论画什么都像萝卜。”

“我的天,你可真是个好房客。”

房东老太太本来就知道今天记者先生家里来了一群不知来头的客人,但她决计想不到他们就敢在她的鼻尖底下偷东西。卡波利特故伎重演,用锯条拧断了门闩,直接带着派瓦利摸进了她的贮藏室。小房间里只有一个比乒乓球大不了多少的小灯泡,他趴在一口巨大的箱子边上翻了半天才找到一个旧报纸包,里面方方正正码了十几包无色蜡烛。

“够了,我们把人家的尸首弄出来,明天早晨可不能埋一具空棺材。”派瓦利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一个平底锅,随手在一个破脸盆里搭好了小型的篝火柴堆。“不用多,至少要给那位可敬的老先生做出来一个脑袋和两只手吧。”

记者看他熟练地把蜡烛放在平底锅里融化,浇在一大团废纸上。逐渐那团东西有了个球型的形状,派瓦利戴上厚手套把它捏成了一个长圆的球体,熟练地用剩下的蜡油浇注出鼻子,嘴唇和眉骨,按压出一个七十岁老人当有的深陷眼眶。记者看得目瞪口呆。“嚯,我还没想到你还有这等手艺。”

“那当然——我在进克格勃之前是搞装修的。”派瓦利得意洋洋地用袖子擦了擦额上的汗。他手下的脑袋已经有模有样了,顺势他把即将凝固的软蜡按在卡波利特手臂上,拓下了一层蜡模,照着模子捏出来两只交握的手。“好啦,这个可以先放一放,现在。”他在惨淡灯光下对记者咧嘴一笑。“我们俩去偷死尸吧!”

欧洲初夏的夜晚好像挂在窗上的一层深蓝色窗纱,似乎一掀就掉了。卡波利特看看手表——早停了,他前天就忘了上弦——问了一圈儿人,总算知道现在是凌晨两点三十五分。他和勒内·派瓦利踮着脚摸下单身汉公寓的木头楼梯,生怕吵醒了还在睡觉的房东。

这个镇子真的太小了,最近一次死人还是今年二月里的事儿。卡波利特先生还记得那天他们的报纸用了整整一个头版来报道那位可敬的前任邮差的去世,现在如果不出所料,明天老律师的讣告也会在他们那张只有四版的小报纸上占整整一个版面,假如没人知道他们埋的只是一个蜡像的话。

临时停尸房就在教堂后面,一排小屋里兼有主日学校和圣器室。老先生已经穿好了黑色礼服躺在棺材里,周围点这几根白蜡烛,很有几分肃穆的意思。“快点儿,扒他衣服。”苏联人在后面戳了他一下。“我在这里给你放哨,你快去把死尸扛出来。”

“废话你怎么不去?!”

“老兄,我这么瘦小枯干,怎么扛得动那么大一个人。”勒内·派瓦利很诚恳地拍了拍记者的肩。“算是我失策,忘记把那头犹太熊拉出来了。老兄,麻烦你干了这个活儿吧,我给你打掩护。”

卡波利特先生欲哭无泪地弓着腰尖着指头去捏尸体身上衣服的领子。老先生下午才刚刚咽气,这时候倒还没有什么异味。只是肢体干瘦僵硬,怎么掰都扯不动。他恶狠狠地闭上眼一弓腰,硬把下午家属摆好的手臂抻平了。“不行——我干不了,这老爷子认识我!”

“没事,你又不是偷东西,他要是问,你就说是来采访的。”

幸而给死者穿的丧礼服并不是像普通西装那样一整件,而是袖子上都有按扣接榫。加上老爷子得了几年帕金森氏症,已经瘦得没多少分量。卡波利特每做一个动作,都要在胸前热烈地划几个十字,即使真有魔鬼在后面追赶,他也不必划这么多十字。

“搞,搞定了。”记者用袖子摸摸额头上的汗,他的衬衫已经全湿了,牛仔裤也透出来两大团湿迹。现在那具尸首已经赤裸裸地平摊在地上,干瘪得好像埃及木乃伊。派瓦利挽挽袖子,把事先准备好的蜡像按照死者的面部细节又用刮刀抹了几笔。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来一个降落伞布的袋子,用小刀划了两下后塞进用纸团填充起来的裤腿里,

卡波利特捂着鼻子往后跳了两步。“——你打算在这里开纳粹毒气室吗?”

“毕竟葬礼是在早晨,那么多人眼睁睁地看着。另,这不是什么有毒气体。”派瓦利一边把棺材盖复位,一边同情地看着记者。“这是从你的房东太太的贮藏柜里摸出来的腌鱼和奶酪。”

34.

“你抬着。我已经把他弄出来了,你不能一点力都不出。”

“不!我出力了!你来,你扛着他,我帮你一把——加油,加油,加油!”

“你们苏联人都这么懒得出力?!”

“因为国家安全事务委员会三个月没发外勤补贴啦。你可以投诉,看他们管不管。”苏联人很诚恳地从怀里摸出皮夹子。“我连给娜塔莎买奶粉的钱都快要没有啦。”

“有钱的出钱,没钱的出力——”

“有你这贫嘴的功夫早都到了喂,你们法国人真是的,不愧连国旗都是白棋上画俩彩杠——小心点别给撞了脸!——好好好,放地下吧——喂雪貂,我可把死尸给你弄来了啊!”

卡波利特脸色苍白。“我刚才,好像踩着了什么……”

他们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把那具尸体抬进了小礼拜堂,据阿历克斯说还要“进一步处理”。这里没有顶灯,本区神甫也是个过日子细致的人,晚上就是漆黑一片。阿历克斯坐在第一排长椅上,面前点着一根细细的小蜡烛。卡波利特咳嗽了一声,他似乎仍然有点呆,半天也没有反应。眼睛微微闭着,上半张脸隐藏在阴影里。

“喂,我可给你弄来了啊。”他小心翼翼地戳了戳阿历克斯的肩膀,阿历克斯总算有了反应,似乎是醒了。金灿灿的脑袋麦穗一样垂下去,从两膝之间掏出一个帆布工具袋,里面是很大一把老虎钳子。

“把他的牙齿全都给我拔下来,下颌和游肋夹碎。”阿历克斯的声音仍然是倦倦的,似醒非醒。而这话在卡波利特先生那里激起了满身的鸡皮疙瘩:“我靠,这也太可怕了吧!”

苏联人摸摸下巴。“要判定身份和年龄主要靠的就是牙齿,是个好法子——虽然我觉得有点左了,你们的验尸官看着这样一具‘干净’的尸体不会起疑么?”

“没时间了,快点。”阿历克斯咬着牙站起来,手中变魔术一样多了一把苏式TT30手枪,没有消音器,临时套了个塑料饮水瓶。英国人往尸体的脑袋上压了一条对折了几道的毛巾,阿历克斯蹲下,对着尸体的太阳穴扣动了扳机。卡波利特紧紧地闭上眼——幸而没有多少血流出来。空气中散发出一种古怪的腥甜味道,他晚上吃下去的一根法棍面包和奶油白菜汤好像活了一样在胃里翻滚。

“死于枪击,典型的法子——嘿,省了力气了,这老爷子满嘴都是假牙。”派瓦利戴上乳胶手套,把整整两扇假牙从死者嘴里掏出来,用报纸包好。“没人动,我下手了啊。”

嘭一声闷响,好像屠夫敲碎了牛的胫骨。卡波利特抽噎一声,继续热烈地划着十字。

五点的时候天就亮了,经过这一夜兵荒马乱的折腾,每个人脸上都挂着重重的黑眼圈,英国人一直在抱怨。抽掉了一斗又一斗特别浓重的板烟。

“我当年。”他把烟斗在鞋后跟上磕了磕,抖出来一大堆烟灰。“给舒尔维克上校当通讯兵的时候都没这么玩命干过活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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