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霜刃传下——by梁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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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圆山对立于一旁的慕容哀吩咐道:“请左使先握住飞花公子的双手,按我指示,将内力逼入外关穴,且不可过猛

。”

慕容哀点头,在燕轻裘面前盘腿坐下。二人双手交接,俱是一阵不稳——自除夕乱性,两人都暗中有些异样,此刻

陡然裸身相对,燕轻裘固然羞赧,慕容哀也不免胸中一荡。然而此刻哪里容得半点分心,燕轻裘定了定神,低声道

:“辛苦大哥了。”

慕容哀微微一笑:“绝尘放心,此番定然去了那些劳什子。”

慕容哀神功已成,内力比之从前陡增了不止一两分,且浑厚深重,杜圆山所嘱咐之事,实在不费吹灰之力。只见他

将内力缓缓渡入燕轻裘经脉,不多时便见银针慢慢地升起,渐渐露出了半寸身子。杜圆山说了声“停”,随即左手

上药,右手捻住针尾,飞快地一拐一提,燕轻裘只觉得半条筋都被抽出来了,不由得痛呼了一声。

慕容哀连忙扶住他双肩,却见杜圆山笑着将一枚银针放在一旁的白麻布上,道:“得了!飞花公子若忍得住痛,一

定能将针全部取出。”

燕轻裘强笑道:“便是褪下一层皮,也需扛得住。”

杜圆山点头道:“那好,便请左使继续,这次需指天府穴。”

慕容哀见燕轻裘脸色难看,心中早已不忍,然而这番苦楚确实不得不受,于是暗下决心,一定早早逼出银针,让这

场酷刑快快结束。

之后又有数枚银针被取出,起先倒很是顺畅,虽然拔出时疼痛难当,然而杜圆山手法不凡,既快又准,只在穴位处

留下一个红点,并未伤了燕轻裘的经络血脉。但是取出了十枚针后,余下的便难了许多。那些针都扎在躯干要穴,

慕容哀不能再如方才一般握着手足发力。这些穴位的针需要逼出,不光得在近处送入力道,还需拿捏分寸,若重了

,可能冲断银针,扎破气穴,直冲心脉;若轻了,又恐不得力,无济于事。

这样一来,慕容哀务必将内劲收放自如,然而他神功初成,若要排山倒海地使将出来倒是轻松,要细水长流,举重

若轻,却反而稍嫌吃力。燕轻裘胸口几枚银针逼出时,慕容哀也禁不住额角流汗,手臂酸软。

杜圆山打量他几眼,笑道:“左使功力不凡啊。从前我替人做这个逼针的活儿,最多只能一天去五针,看来今日左

使在五个时辰内就能将针全部逼出。”

慕容哀也不露得色,看燕轻裘汗流浃背,双唇发白,便向杜圆山问道:“还有几枚银针?”

杜圆山扫了一眼桌上的白麻布:“尚余五枚。”

慕容哀略一点头,让燕轻裘靠在身上,问道:“绝尘可还好?若支持不住,今日便打住。”

燕轻裘摇头道:“小弟还好,倒是大哥折损了许多功力,若下面的行事不易,还是暂且休整。”

慕容哀为他拭去额上冷汗:“绝尘不必为我担忧,今日既然吃了这么多苦,索性一次吃完,然后便可调理复原。”

燕轻裘点头道:“小弟也是此意,便要劳烦杜掌柜的再辛苦一阵了。”

杜圆山从桌上陶碗中又呷了口药,压下咳嗽,挽起袖子走上来。

此刻燕轻裘身上银针,只留下了身柱、神道、神堂、至阳、中枢五个穴位中的,慕容哀便用左手托住他后腰,右手

贴在前胸,缓缓发力。

这一番用劲,杜圆山要的是隔山打牛的效果,劲道须得散漫出去,将五枚针一齐逼出。因此慕容哀催动内力,却不

敢任意释放,需压服大半,这才能不伤了心脏,又能从背部透出。

慕容哀只感觉手掌下的肌肤湿冷细滑,却不敢心猿意马,这一番天人交战非但不能为燕轻裘所察,更要自己收敛,

加上掌控内劲的力道也不小,着实大耗心神。约莫一盏茶的功夫,慕容哀便觉得比之红叶山庄的连环大战更累上十

倍。

杜圆山紧盯着燕轻裘背部,见针头浮起,立即出手如风,只一眨眼功夫便将剩下五枚银针全部拔除。

燕轻裘一阵松快,全身凝滞的气息为之一畅,丹田中暖意不绝。然而他毕竟封穴过久,这股内力涌出,有些激荡心

脉,加之前隐忍了大半天,眼前忽地一黑,竟软倒下去。

慕容哀一惊,连忙将人接住。杜圆山搭上燕轻裘手腕按了一按,道:“左使不必担忧,这是累极了,自然要昏睡过

去。”

慕容哀略略放下心来,忙用衣衫将燕轻裘包裹起来,唯恐他着凉。杜圆山见他细心关怀,也不多说,只笑一笑,道

:“左使这番损耗也不小,不如与飞花公子暂且住上一夜,明早再走。之后五日内,飞花公子的内劲可缓缓复原,

只需吃些补气药物调养即可,莫与人动武是最好。”

慕容哀点头:“多谢掌柜的指点,在下也不客气,便叨扰了。将来杜掌柜若有需要在下的时候,只需直言。”

杜圆山在靠椅上坐下,咳嗽了一声,口中却道:“能得左使这般应承,在下真是赚足了。可惜在下为飞花公子除针

,乃是为了报答肖九的一个人情,也当是为他还债,因而左使不必挂怀。此地还有间空房,若做事不嫌弃,就暂且

将息吧。”

慕容哀略一点头,便抱住燕轻裘站起来。他这一动,才感觉足下发虚,眼前也一阵晕眩,不由得暗暗吃惊,等到踏

出屋门才惊觉天已擦黑——原来这一场取针,竟耗了整天,难怪他内力如此深厚,也略感不支了。

燕轻裘迷迷糊糊,只觉得浑身若浸在温水之中,四肢百骸中真气流转,暖洋洋地十分舒服。这一阵子他受苦颇多,

直到今日才能睡个好觉。等到半夜醒来,只觉得腹中饥饿,满不情愿地睁开了眼,却登时满脸通红。

原来慕容哀就躺在他身边,两人鼻尖相对,隔了不到一寸,连气息都暖暖地扑在面上。虽然二人衣衫整齐,却同盖

了层薄被,实在亲昵得紧。

燕轻裘连忙挪动身子,退了几分。慕容哀因他这番动作醒过来,见他满脸窘色,不由得一笑:“绝尘千万勿怪,我

实在乏得很了,倒头便睡,可什么也没做呢!”

他不说还好,一说之下,燕轻裘面皮几乎烧起来,立刻摇头:“今天多亏了大哥,小弟感激不尽……大哥若是还困

得紧,那就好好安睡……”他作势要起身,却被慕容哀拉住了手腕。

燕轻裘讷讷地不知说什么,慕容哀又笑道:“绝尘可曾试着运气?功力恢复了几成?”

燕轻裘暗暗运劲,答道:“也不甚多,大约四成还是有的。”

慕容哀点头道:“调养几日,定会复原,绝尘尽可放心。”

燕轻裘又谢了他,思忖道:“这番除针,多亏杜掌柜出力,更是欠了肖九的人情,若是他真的来讨,大哥准备怎地

应对?”

慕容哀却不慌张:“他是欠了咱们的,他不来找我,我也依然要去寻他。肖春笛的事须得弄清:中原连环血案是否

真是他一人做下?决不能凭肖九一张嘴便认定。且听他话中深意,怕是教内与此事的牵扯也是不少。绝尘武功恢复

,我也少了件挂心的事,明日一早便要在城中细细查探肖春笛躲藏的所在。”

“大哥怎知肖春笛躲在这里?”

“肖九约我在成都相见,此地必然大有利于他,只怕他那义父在此已经经营多年。”

“但是唐家势力以蜀中为根本,肖春笛乃唐家弃徒,在成都不是更易被发现?”

慕容哀笑道:“我看那杜圆山与唐家也有仇,他尚且能安稳地开药铺,替唐家害过的人医病,肖春笛为何不能在此

安身?唐家历来心高气傲,睚眦必报,虽然能追杀仇家到天涯海角,只怕近处的动作却反而瞎得看不清呢。”

燕轻裘听他说得有理,也不再多话,见慕容哀兀自拉着自己的手腕,不禁尴尬起来,低声道:“既然如此,大哥便

先休息,明日咱们再想法子吧。小弟有些饿了——”

话音未落,却觉得手上力道更紧了一些,他正要发问,却见慕容哀霍地做起来,双眉紧皱,大声道:“不妙!”

燕轻裘正在诧异,慕容哀突然放开他,跳下床去,连鞋子也顾不得穿上,便飞奔出门。燕轻裘不明所以,连忙跟随

在后。

还未容他多走两步,慕容哀已经去而复返,脸上神色凝重。燕轻裘连忙问及原委,慕容哀道:“适才醒来,我觉察

体内真气不足,竟与之前为你取完针后一模一样,已经隔了近两个时辰,以我如今的修为,当恢复如常才是。”

燕轻裘大惊:“这是为何?莫非……中了暗算么?”

慕容哀沉吟道:“这院子里一个人都没有了,难保不是已经逃走!自从来这地方你我便没有吃喝什么,中毒倒是不

大可能——”

燕轻裘突然抬头:“不对!那杜圆山的小厢房内一直烟雾缭绕,难道有鬼?”

两人顿觉一股寒意涌上心头,都说不出话来。过了半晌,燕轻裘才低声道:“大哥……我心中倒有一猜,可未免荒

唐,实在不知该不该说……”

慕容哀笑道:“绝尘与我之间,还有何不能说的?”

燕轻裘心中虽欣慰,神色却依旧不露,他斟酌片刻,低声道:“大哥……我猜那杜圆山……兴许便是肖春笛……”

第三十四章:碧箫完璧归故主

燕轻裘猜测杜圆山便是肖春笛,乍听之下未免荒唐,然而细想下来倒说得通一二:

那肖春笛练的棉里针伤身,且又多是寒毒,因而屡屡咳嗽;他出身唐门,对唐门暗器自然熟悉,也知晓取针的方法

;况且肖春笛遭唐门驱除,又被追杀许久,早已对唐门中人痛恨万分,与他们对着干也不稀奇。

慕容哀对燕轻裘道:“那杜圆山为绝尘取针之时,你可曾觉察他手上温度?”

燕轻裘面上微微一红,却点头道:“不错,小弟当时已觉察他双手冰冷,然而却以为是其体弱多病所致,并未曾想

到肖春笛的身上去。”

慕容哀道:“不管这杜圆山到底是什么来头,此地已非久留之所,绝尘与我还是早早离开为好。”

此时已近凌晨,东方天际露了些鱼肚白,街上有些贩夫走卒忙忙碌碌,正要去赶早市。慕容哀带了燕轻裘从侧门出

去,早见不到半个伙计,幸而那辆马车还好端端地没有被带走,于是两人驾了车,去寻了一家客栈住下。

此后一天之中,二人闭门不出,专心修养。

燕轻裘银针既去,又去买了些补气的药物嘱咐小二熬了送来,到了傍晚,内劲便恢复到了六七成。但是慕容哀细细

运功,催动内力,却好似洪水教堤坝拦截了一般,虽然能觉察劲道蕴于丹田内腹,若要使出却又感到手上空空。

此刻他已再无怀疑,正是杜圆山在烟雾之中下毒,压制住了他的内劲。他其实对毒物早有写抗力,而今神功已成,

要逼出毒也并非不能,然而此刻锦官城中情势不明,更不敢说肖春笛与肖九还设了什么彀来等他钻,心中不免有些

气恼。

燕轻裘好言宽慰,只说暂居于此,又有谁能一下子找来?

慕容哀见他初愈之后,面色红润如昔,眉目虽不若司马笑那般俊美,然而一笑若春花烂漫,只觉得胸中浊气顿时一

扫而空,忍不住拉着他手轻声道:“此番又劳绝尘担忧,实在惭愧。幸而几日后,我倒有份大礼送上,愿绝尘收下

后,免了我这许久的怠慢之罪。”

燕轻裘满面惊奇,不解其意,然而慕容哀却不再多言,又径自调整内息去了。

如此闭门不出,过了三日余,这日午后刚过,便听店中伙计来通报:有名姜姓老者求见。

燕轻裘心中有一猜,却又觉得过于匪夷所思,却见慕容哀吩咐“请进”,那房门一开,竟果然如他所想——

姜峰满面风霜,背了一个药篓,挑着一贴膏药幌子立在门口。见了慕容哀,他老脸涨红,急匆匆关了房门,口称“

少爷”,纳头便拜。

慕容哀将他扶起,安顿坐下,又倒了一杯清茶,笑道:“有劳峰伯千里奔波,且自安坐,歇口气再说。”

燕轻裘与峰伯笑了笑,相互见礼,不由得又奇道:“我却不知道峰伯有如此本事,竟能找到我们。”

峰伯捻须摇头,道:“燕公子说错了,非是我的能耐,而是少爷早有此吩咐?”

燕轻裘更加好奇:“大哥还不快说!”

慕容哀道:“去红叶山庄之前,我便告诉过峰伯:细听江湖消息,若是传我被白道所擒,即刻转去关外西域;若是

三日内没有听到任何风声,便可打开预先留下的书信,依上面所写的地方去便是了。”

峰伯从怀中掏出一封信,里面白绢上以行草书了杜工部的一句诗:“晓看红湿处,花重锦官城。”

燕轻裘更是惊异:“大哥怎能预先晓得我们要来成都?”

慕容哀道:“当日去红叶山庄乃是为了救出绝尘,然而我神功初成,也没有十足的把握,只想拼上一拼。能救出绝

尘自然是好,若救不出,就得尽早洗脱嫌疑。那连环凶案的头子还是要从练就’棉里针‘的人身上查起,这样肖春

笛仍为头一号凶嫌;要追他的根底,又离不开唐门,所以早晚必来成都。”

燕轻裘虽自诩心思灵巧,却也对慕容哀衷心佩服,连连点头。慕容哀又道:“我有意令峰伯原离红叶山庄,甚至加

紧赶来远处,还有一个计较:便是他身上有要紧的东西,我万不敢遗落的。”

他话音刚落,姜峰随即哈哈一笑,打开了药篓子:“少爷宽心,老朽扮的走方郎中虽然落魄狼狈,然而该放好的东

西是妥妥帖帖的。”他搬出几包草药,然后取出了布包的一条事物,剥开来看,竟是绿油油一柄青竹箫。

燕轻裘又惊又喜,连忙接过,细细地摩梭了一遍,又将上面的些微伤痕看了又看,竟果真是他从师尊处得来的那支

慕容哀见他将竹箫牢牢捏在手上,双颊泛红,喜悦已极,也甚为开心:“当日里我擅自将绝尘的竹箫拿走,如今原

物奉还,绝尘可还怪我?”

这柄竹箫有米酒仙的心血,又伴随燕轻裘许多年,如今失而复得,大喜之下,哪里还有丝毫怨气,笑吟吟道:“大

哥如此有心,小弟还能有何话说?”

慕容哀听他话语诚挚,好比酷暑中饮下了冰酸梅,心中万分惬意。

峰伯见他二人感情甚睦,又想到慕容哀二十年来孤身飘零,不由得又酸涩又欣慰。他暗暗擦了把汗,对慕容哀道:

“少爷,老朽自进城后,多在药铺、医馆与客栈中打探与您和燕公子形貌相似的人,万幸是找到了,然而不知道那

些贼人是否也能如此?老朽耽搁久了,恐生变数,这就先请离去。少爷若有吩咐,老朽就在左右暗处侍立。”

慕容哀慰劳了他辛苦,又多叙离情,也不必提。

这晚燕轻裘心情大好,便唤了好菜并一壶酒来助兴,也有意与慕容哀商榷下一步动向。此刻月上中天,银辉满地,

屋内虽有灯光,窗前却仍旧投下花影,加之暗香幽幽,竟有些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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