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冷，真的好冷
这一声小琉儿可谓是惊天动地，就连高枝上的鸟儿都被吓得扇动翅膀慌乱地飞走。
望着正从远处飞奔而来的某人，封琉不禁以指按压眉心。唉，这个炘崖还真是不让人省心啊！
封琉心下无奈，这一个月来除了忠叔时常探望自己，这个呆子也是经常来叨扰。那频率叫一快，都赶上闪电的速度了！
他啊几乎是隔三差五就来一次，而且每次都声势浩大！
就象方才那般，一定要高呼一声小琉儿，才肯罢休。像是生怕别人不知晓他来似的，以至于最近庄内的人只要看到枝桠上的鸟惊飞四散，就知道他们的二公子又去找那个“小厮”了。
对，那个小厮就是封琉。
不过呢，这只是表象。
因为凛然庄不能收留来路不明之人，所以便给了封琉这个身份，也好堵住悠悠之口。
对外说封琉是小厮，其实呢待遇跟少爷差不多。
一日三餐都有专人布施，日常起居更是被打理得妥妥帖。这让封琉萌生了一股小资的罪恶感，没办法，在他心里这个人就是平等的，所以便没办法心安理得的去接受这些优待。况且，封琉不认为自己有享受的资格。毕竟，封琉认为自己不过是个陌生人。一个在旁人眼中，没有过去值得猜疑揣测的陌生人。
思及至此，封琉心下微微发涩。
其实封琉并不否认自己有极其丰富的想象力，他总是能把风马牛不相及的两件事掺在一起去思考。而往往造成的后果就是，他很苦恼。
不客气的说，他是在自寻烦恼。
只是因为感情过于纤细敏感，所以会对外界的一切揣摩再三。
殊不知，造成的只是将心渐渐包裹。
最后剩下的，除却悲哀，再无其他。
及时的将飘远了的思绪拽会，他扫了一眼身侧的炘玉。
那个淡定非常的人，正用温温柔柔的目光注视着即将到跟前的炘崖。眼中，是化不开的柔情。
封琉觉得心，蓦地漏掉一拍。
心神恍惚之际，看到跑过来的炘崖正拉着炘玉的胳膊左摇右晃的说着些什么。
而表情甚是冷淡的炘玉，此时对他唯一的弟弟绽放出如夏花般灿烂的笑靥。
原来，炘玉也可以露出如此灿烂的笑靥。
只是，仅仅对心崖而已。
呵，封琉心下微微自嘲。
一阵热风拂过，封琉禁不住打了个寒战，才发现自己身上的水渍还有大片大片的残留。被风一吹，更是冷得不行。
反观那笑靥如花的白衣人，则是一身整洁。就好似，方才他身上不曾沾染水迹般。
自己怎的忘了炘玉是个习武之人呢？而且貌似他的内力不弱，自然是会用来烘干湿衣。又怎会像自己这般狼狈？
纵然已是夏天，可是冷水浸身又被风吹的滋味可是很不好受的。
更何况，封琉体质本就属阴。
如此一来，更是雪上加霜。
封琉淡淡的注视着那相谈甚欢的两人，封琉自嘲的笑了笑。那个呆子方才不是喊着自己的名字吗？怎的这会又黏上炘玉？
压下心中浮起的一丝异样，封琉慢慢地敛下嘴角来不及收回的弧度。
只是静静地，望着那两人。
虽然从头到尾只是炘崖一个人在眉飞色舞的唱独角戏可从炘玉那绚烂的笑中封琉感觉得出，那人的眼中此时只有他的弟弟。
旁人于他而言，好似透明。
不自觉地，封琉双手攀上那过于瘦弱的肩头。
试着，自我取暖。
因为封琉觉得，很冷，真的，很冷。
随着身上的寒意迅速的蔓延，封琉那紧抿的薄唇更是血色尽褪，苍白的如同宣纸般。
可就算如此，他也仍未出声。
因为，他不想去打扰那默契的两个人。
所以当齐忠一如既往的端着封琉早间需服用的药粥来到内院时，见到的便是他的两个主子在井边相谈甚欢，而一旁衣衫尽湿的封琉则是瑟缩不止。
一见这情状，这个心软的老头子便加紧了脚步。
而在那唧唧喳喳的炘崖一看他的忠叔来了，便高高兴兴地打了个招呼。
“忠叔，你今天来晚了！炘崖都来了好一会了！”俊美的男子将红嫩的薄唇嘟得老高，故意调笑齐忠。
好一会？齐忠心下一跳。也就是说那孩子在这湿着身子立了有不小的功夫了？这，那孩子的身子怎么受得住啊？！
注意到齐忠手上端的托盘，炘玉想齐忠应是给封琉送药粥。
封琉……炘玉转念一想，方才光顾着听炘崖聒噪，倒是把他搁置在一旁。
想到这，便撇了一眼身侧的封琉。
这一撇，令炘玉本平静如水的心再起波澜。
只见此时的封琉正瑟缩的搂着他那纤细瘦弱的身体，肩头一抽一抽的，煞是可怜。
他很冷吗？
炘玉不觉间心里有了这个疑问。
待看到封琉身上唯一的里衣都已湿透，他才证实了心中的猜想。
眼中闪烁着的，尽是不忍。
只是此时浑身发冷的封琉因埋着头，看不到而已。
若当时封琉未错过炘玉眼中那一抹不忍……
“阿嚏！”实在忍不住，封琉的身子一颤。
一瞬间，在场的另外三个人都将视线放在封琉身上。
“小琉儿！”炘崖的语气中含着慢慢的担忧，禁不住想走到封琉身边。
可是，却被炘玉擒住了手。
“大哥？！”埋怨的望着炘玉，炘崖近乎乞求地盯着他的好大哥。
可炘玉依旧未松手，因为他……
“咣当！”铜盆落到地上的声音甚是清脆，令在场之人心不禁一颤。
原来是封琉想捡起地上的盆回屋，谁知因为浑身提不上力气，便失手将其打落。
本来是很小的一件事，可是这声音在此时听起来就像是对炘玉的一种挑战。
本就天生自尊高于他人的炘玉此时更是眯起了他闪烁着不明光芒的凤眼，心下计较：怎么，故意摔盆来抗议吗？还是……想借此来引起注意？
怀疑的目光似一根根细小的针扎在封琉的心上，痛，却没有伤痕。
忽视那异样的光芒，封琉只觉得疲倦似潮水般袭上身来，身形不可抑制的一晃。
若不是挣脱了束缚的炘崖及时掺住他，恐怕封琉此时已经摔倒在地了。
“小琉儿，你没事吧？！”关心中掺杂着温柔和担忧。
感到不远处炘玉那灼人的目光，封琉涩然道：“二少爷，封琉身子并无大碍，还请快些松手，您这样于理不合。”刻意的拉开距离，封琉只是不想再令自己陷得更深。
封琉不能因为炘崖智力有问题就理所当然的享受着他的保护，而他更不想因此而承受炘玉那愈加灼人目光的考量。
因着封琉这句话，另三人都微微诧异，或者说是不解。
而气氛，变得愈加诡异。
良久之后，炘崖大力的擒住封琉纤细的手腕。快步走到炘玉面前道：“大哥，炘崖之前跟你说过要娶小琉儿，现在就要！”坚定的语气，露骨的话语，令封琉大脑登时一片空白！
第十一章：猜不透
诡异的气氛在封琉一阵夸张的笑声中，被打破。
封琉嘴角勾起大大的弧度，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事情般，很夸张的摇着头。
“二少爷，您是说笑吧！这谈婚论嫁的事可不得儿戏，您还是不要拿来开玩笑的好。”封琉一边说着，一边不着痕迹的将被紧握的手腕从炘崖手中抽出。
刻意的拉开距离，就连称呼，都变得疏远。
封琉平复表情，倒退几步，离炘崖跟炘玉远些。
封琉揉搓着被按压的发紫的腕步，扬起一抹淡淡的笑。
很淡的笑容，却包含了太多太多的不懂。
“小琉儿，你……”过于震惊的炘崖迷茫的盯着封琉，语气中满是受伤。
他不懂，为什么小琉儿会这样对他？小琉儿明明答应过自己会永远跟自己在一起的，为什么现在却……
“小琉儿，你前天明明答应要跟炘崖永远在一起的。既然这样，炘崖娶你有什么不对吗？！为什么小琉儿要拒绝？！”近乎咆哮的吼声，令听者于心不忍。
面对着几近失控的炘崖，封琉依旧面不改色，不咸不淡道：“二少爷，看来您对封琉是有些误会了。封琉的确答应过会陪在您身边，可那也只是因为封琉是您的小厮，并无其它特殊的意义。所以，也请您不要再拿封琉说笑。封琉，承受不起。”不管炘崖能否消化这话里的深意，封琉只是淡淡的平铺直叙。
本来，封琉也不指望着炘崖能听得懂。
确切的说，只要炘玉听懂就好。
只要炘玉听得懂，就好。
讲完这些话，封琉只是静静地低着头，没有人能看清他现在是什么表情。或者说，是他不想让别人看到。
而炘崖这个时候满心是不怨不甘，他不懂，为什么小琉儿会说出这样的话？他突然觉得，现在的小琉儿离自己好远。远到，令他触摸不到，令他感到陌生。
“啪！”清脆的一声，在沉寂中显得分外响亮。
炘玉大力地掴了封琉一巴掌，面上透出薄怒。
齐忠紧紧地抓着托盘，抑制住想要去阻止的的冲动。
而炘崖则是定定的盯着他的大哥，蓦地吼出一句：“大哥，你为什么打小琉儿？！”炘崖那纯净的眼中尽是质疑，还有心痛。
怎么可以，他的大哥怎么可以打小琉儿？！小琉儿身子那么弱，怎么受得了？！
反观之，那被打的半边脸突显红肿的封琉，也只是静静地望着‘始作俑者’。甚至，连一句怨言也不曾吐出。
风，一缕又一缕的拂过。
拂动的，除却那凌乱的发梢，还有，那颗彷徨躁动的心。
炘玉的目光紧紧地锁住封琉那纯净的瞳孔，试着，从那漆黑发亮的眸子里找出一丝破绽。可是探了半响，除了自己的倒影，再无它物。
他当真不在乎吗？
炘玉不禁有了这个疑问。
方才他用了七分力，力道之大足以令这个瘦弱的人痛呼出声。可是封琉却一声未吭，就好似那巴掌不是打在他脸上一般。可是，他的半边脸都已经有浮肿的迹象了，为何，他还可以如此淡定？
这一刻炘玉才明白，他真的不懂这个名为封琉的人。真的，不懂。
而此时的封琉，内心可以用‘波涛汹涌’四个字来形容。
封琉没想到自己巧妙的拒绝会引起炘玉如此之大的反应，更没想到自己会挨这记耳光。心，感到一阵又一阵的抽痛。也罢，不过是被人掴了一巴掌。就当，是个教训好了。
封琉明明心里是这样安慰自己的，可是那泛上来的苦涩和酸意又是怎么一回事？
为什么封琉会觉得自己脑中一片空白，心上似有针扎般的疼痛？
为什么呢？
明明自己已经看开了，明明不应该在乎的。
自己果断拒绝炘崖，甚至还嘲弄他，为的不就是想让他们厌恶自己吗？现在目的可以说是达到了，可是心中却无半点雀跃之情，这，又是怎么回事？难道这样的结果，不是自己想要的吗？
心中翻腾不止，可是面上却一派平静。
与其说封琉的眸子纯净如洗，倒不如说他是因为茫然而不知所措。以前他也是这般，每每遇到不开心的事都会这般伪装自己。所以，他在朋友跟家人眼中一直就是活泼开朗无忧无虑的。
可，那眸子深处下的情愫，又有谁看到的？
又或是，看到了，却装作视而不见？
不知该如何是好的炘崖张张嘴想说些什么，可是话到嘴边却不知该如何劝解。一向坦率如他，竟也有茫然失措之时。
他炘崖很苦恼，真的很苦恼。
小琉儿拒绝嫁给他，让他很受伤。他不懂，为什么小琉儿不愿嫁给自己。就因为同时男儿身吗？没关系，他不介意的！可是，炘崖忽略了，这不是你介不介意的问题。
还有他的大哥，虽然平常很冷漠，可是对自己还算温柔吧。但是自从前段时间他大哥得病失声后就像变了个人，甚至会很生气的指责自己，炘玉经常用眼神令炘崖坐立难安。尤其是小琉儿再次醒来后，他大哥一直没给过小琉儿好脸色。昨天自己跟他说自己想娶小琉儿的时候，他甚至捏碎了一个茶杯！以前从来没见过大哥发这么大的火，真是奇怪！还有啊，方才大哥竟然大力的掴了小琉儿一巴掌！那么大力气，小琉儿一定很疼。
可是……炘崖扫了一眼正与他大哥对视的小琉儿，明明半边脸都红肿了，小琉儿为什么不说出来呢？他为什么要强忍着呢？搞不懂，真的搞不懂。
而在炘崖疑惑的空当，炘玉已经潇洒无声地转身离去。
经过齐忠身边时，执起那托盘上凉透了的药粥。稍一用力，那盛着粥的瓷碗就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度。随即而来的，是瓷碗撞击地面碎裂的声音。
只是这一个动作，齐忠就明白他的大少爷这次是真的恼羞成怒了。
而这还不算完，炘玉的薄唇吐出几个字，虽然没发出声音，可是从口型上可以得到信息。
而齐忠在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之后，只是紧紧地皱着眉头。那神情，很是严肃。
炘崖见他大哥要走，便急急忙忙的追了上去。他要问清楚，为什么大哥要这样对待小琉儿！小琉儿身子弱每天都要服药，现在大哥将药打翻了，到底是何用意？！
而只顾着追随炘玉身影的炘崖，漏掉了封琉眼中那一闪而过的受伤。
走了吗？这次走了，估计再也不会来找自己了吧。也好，本来也不想跟这个单纯的孩子有什么纠缠，封琉涩然的想到。
而仍然留下的齐忠则是走到封琉跟前，道：“封公子，大少爷嘱咐了一件事。”难得看到齐忠如此认真，封琉便凉凉道：“不知是何嘱托，可与封琉有关？”齐忠面上似有不忍，但还是垂下了头，抛出一句话。
只是这一句话，便令本来就站立不稳的封琉差点一个踉跄跌倒。
“呵呵，这样也好。至少，心里也踏实了。”封琉嘴角勾起一抹略带哀伤的弧度。
炘玉的嘱托到底是什么？为什么封琉会有这般反应？那就请各位看官期待下章呗！
第十二章：沦为小厮
“封公子，暂时就先委屈您住这。等过段时候大少爷气消了，您……”齐忠在一旁不停地安慰着，可是被安慰的封琉却一脸淡定从容之色。好似方才那因踉跄而站立不稳浑身冰冷到发抖的人并不是他一般，他只是站在原地，静静听着齐忠的嘱托。
待齐忠喘口气歇歇的功夫，总算听到封琉轻轻“嗯”了一声。
“齐叔，您也不用公子公子的称呼封琉了。齐叔本就是长辈，而封琉现在也不过是小厮的身份。您如此称呼，实在是折煞封琉。”齐忠木然望着那过于疏离的孩子，心下一片怅然。
齐忠苦苦想到：究竟是经历过什么，使得这个孩子步步为营处处谨慎？
自从这孩子再次醒来后，说的每一句每一字都是斟酌再三，雕琢过的痕迹太过明显。令人在苦恼之余，又忍不住去担心。
本来还期望总有一天大少爷会可怜着孩子放他离开，可是方才那一个命令，便是将这孩子的后路堵得死死的。而且照现在的情形来看，大少爷对着孩子似颇有成见。真不知道这孩子日后该怎样过活？早知如此……早知……就不该就他的命！也好过，现在这般受苦！
封琉言毕依然默默地伫立在原地，埋下头，几缕长发扫过眼睑。而他却未管，任凭青丝滑落。本就单薄瘦弱的身体，再如此一来，更显憔悴。
“孩子啊，你……”齐忠一句话梗在喉间，因为他实在不知该如何来劝慰这个苦命的孩子。
若说苦命，这孩子的命当真不是一般的苦。
还记得当日自己第一次见到这孩子时，那触目惊心的鞭痕，烙伤，密密麻麻地爬满了那瘦弱的身骨。若不是探得鼻间还有一丝微弱的气息，自己恐怕真的要以为这个孩子已经一命归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