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因为那个孩子？」沈世华扬起眉头，「那个清秀的男孩？」
林咏书锐利的目光扫向他的母亲，看样子她已经知道些什麽了才会特地来这一趟。
「你派人跟著我？」他冷哼。
「我是担心你。」宛如一个焦急母亲的口吻，沈世华试图唤回林咏书对母爱的渴望，「我知道咏安的死对你影响很
大，你对你父亲的不谅解我也明白。」
「既然明白，就请不要插手。」林咏书的眼神中没有任何感情。
沈世华有点被吓到了。
这是她的儿子？她那才年仅十八岁的儿子？
那是野兽的眼神啊......
「你还有本份要尽。」沈世华视图唤醒林咏书的道德观念。
「身为一个儿子，我自认把你与父亲交给我的事情做的完美至善，身为一个学生，我自认已经尽了最大努力。」林
咏书面无表情。
「那身为林氏企业的独生子呢？」沈世华眯起眼睛，「你打算把这一切都放弃掉？」
「我从来都不想要去拥有，何来的放弃？」林咏书冷道，「我不想成为像他一样满身臭钱味的商人。」
「你父亲很爱你。」
「他那样子叫爱的话我也很爱他。」
「别用这种语气跟我说话！」
「不要用大人的态度来解决我的事，我不需要你们多馀的关心。」
「既然如此有必要找个同性恋来爱吗？」
「他不是同性恋者，我相信你儿子也不是。」
「那这些照片是什麽？」沈世华愤怒地把一叠照片扔到林咏书面前，「你跟他在海滩边，不顾其他人的眼光大喇喇
地抱在一起！」
「如果不包括你安排的摄影师，当时并没有任何人在海边。」林咏书看都不看那些照片一眼。
「你怎麽做得出如此肮脏的事？」
「如果偷拍不算肮脏，那我相信世上有很多事情都很纯净。」
沈世华看著从容应对的林咏书，这孩子怎麽会这样子说话的？
这几年下来她到底对他做了什麽？
这就是他的儿子吗？一个冷漠毫无感情的人？
「你变了，咏书。」她叹息，这是她退的第一步。
「我只是发现了什麽叫做爱。」林咏书的态度也缓和下来，毕竟这女人还是怀胎十月生下她的母亲。
「你跟他的关系发展到什麽地步了？」沈世华的个性是如此，她相信事情总会有转机，如果再这样子跟林咏书吵下
去，必会不欢而散。
「到了我必须对他负责的地步。」
「咏书啊......」沈世华叹了口气，「你还记得汪涵吧？你对她难道就没有责任？」
林咏书的脸色一沉，「那是为了要合并公司的婚约，再说我根本没打算要娶她，我跟她讲不到三句话。」
「我明白我们都把你逼得太紧。」沈世华起身，拿起了她的名牌包包，「但你要明白，我跟你爸这麽做，都是为了
你好。」
林咏书没开口。
在沈世华离去之前，她轻声问了一句：「那男孩叫什麽名字？」
「萧季悠。」
他目送著他不再年轻的母亲出去。
※ ※ ※
『关於你父亲公司的负债，我已经帮你解决了。』林咏书看著眼前沉默的萧季悠。
『为什麽帮我？』他平静地开口。
『这不是没有代价的交易。』林咏书把萧季悠拉近自己，『你得用你自己来偿还这些债务。』
沈世华知道这件事情不能再拖下去了。
林咏书已经陷在那个男孩的陷阱里头不愿出来了，而她这个做母亲的伸出手来想拉他一把，换来的却是冷漠的对待
。
她无法不寒心，也无法放弃这个孩子。
她知道她错过了这个孩子的成长，也知道她在无意中强迫他长大坚强，但这世上她仅存的依靠也只剩他了。
明白自己儿子固执的程度，沈世华不得不放下身段，她知道这场战役将不会完满结束，但至少要把伤害降到最低。
问清楚了林咏书开学生会会议的时间，她来到了最後一间宿舍。
她承认这是个让人心动的孩子，当萧季悠出现在她面前时，她那双锐利的眼睛立刻看出了那黑眸中的深沉。
是个经历过不少事的男孩，成熟懂事。
「你好，我是林咏书的母亲。」她不由得放软态度，硬碰硬只会让她碰得一鼻子灰，「有些事想跟你谈谈，可以进
去吗？」
萧季悠一句话也没讲，平静的表情好似早已猜出她会到来。
沈世华坐到了松软的沙发上，等著萧季悠坐到另一个沙发上，她悠悠地开口：「我是来跟你谈关於咏书的事的。」
萧季悠的脸色一沉，但表情随即柔和了起来，让人感到他已经明白了即将发生的事。
「我知道你跟咏书的关系是咏书一手策划出来的。」好几个月前的那场车祸，影响了好多好多人，「他替你还清了
债务，要求你待在他身边，对吧？」
萧季悠没开口。
「你可曾想过，他才一个十几岁的孩子，怎麽有能力付清那些钱？」沈世华缓缓地道，「为了你，他去跟他不谅解
的父亲谈条件。他跟他父亲的关系一直很不好，原因是关於我的一个女儿。」
「我知道。」萧季悠在避免没必要的对话。
「我先生所提出的条件是，他可以替林咏书付那些钱，但林咏书得依照他的意思娶汪涵为妻，并且承接他的事业。
」沈世华从皮包里拿出一张照片，照片里头是个优雅的女孩子，「汪涵是汪氏企业的独生女。」
萧季悠瞄了那照片一眼，没有任何感觉。
「如果咏书不尊从他们当初所立下的约定，那麽他将与我先生断绝父子关系，以後他的出路就十分渺茫了。」
沈世华相信萧季悠听得懂这番话的意思。
林氏企业在台湾来讲算是个十分大的集团，林咏书是这个集团的独生子，这身份实在太过敏感，只要她的先生放出
风声，其他公司就会因为自保而不敢录用林咏书。
「你跟他是真心相爱吗？」沈世华看著萧季悠，此时的她只是一个爱子心切的母亲。
「我们之间没有任何誓言。」所以林咏书要走就走，不须负任何责任。
「他不愿离开你。」沈世华叹气，「他没想过自己的身份是什麽，更没想过他将来会遭受到什麽异样的注目。萧同
学，如果你真心爱他的话，就请放他走吧！」
「我没有锢住他。」萧季悠沉静地道。
「我相信你明白什麽样的选择对他最好，他是一个十分有前途的孩子，而他的未来就在你的手里。」沈世华看著萧
季悠，「除非是你离开他，不然他是不会回到正轨的。」
萧季悠沉默了下来。
「萧同学，我很遗憾你双亲的事，但如果你设身处地为咏书著想，你的母亲将会与现在的我一样，坐在咏书的面前
恳求他，让你有个开阔的未来。」沈世华使出最後一击，萧季悠的表情明显变化。
「请你好好想一想，当你决定之後，请联络我。」沈世华把她的名片放到了桌上，「这不是谈条件，而是一个担忧
儿子的母亲所提出的请求。」她起身。
看了萧季悠的神情，沈世华知道他会答应的。
在一次又一次的开庭中她知道，不能给他订时间，要让他有掌控权的心理。
这一切，必须照著她的计画走。
※ ※ ※
秋天的脚步快速地过了，林咏书惊讶地发现，自从身边有萧季悠的存在，日子的消逝就快得让人看不清它的身影。
十一月要到了，这对他来讲是个很重要的日子，对萧季悠来说也是如此。
只是他们两个都闭口不提这件事。
让萧季悠比较讶异的是，张莲晴主动来找他。
这是隔了好几个月後，她第一次接近他，那伤害已经被时间的洪流给侵蚀得差不多了吗？
「我听说再几天就是你的生日，所以去买了你的礼物。」张莲晴的笑容减少了，语气还是像煦日一样带给人温暖的
感觉。
萧季悠想开口说些什麽，但不论说了什麽都很不恰当。
「不用对我感到愧疚，我很高兴你让会长明白什麽叫做感情，这是他一直在寻找的慰藉。」张莲晴平静地道，「你
跟他之间，到底有多少阻碍，我很明白。我同样了解你们的选择将会带给对方什麽样的未来，所以我无法轻易地对
你们说出我的祝福。」
「需要多久的时间才能忘记一个人？」萧季悠忧伤地看著风的踪迹，那能带走人生的悲苦吗？
「这要看你有多在乎那个人。」张莲晴微笑，「我自始至终都没有接近过他，所以我并没有丧失些什麽，而
你......这条路走了，一定要放弃一些你很在乎的事物，这是人生的残酷，你比我还要更加明白的，不是吗？」
「或许吧。」萧季悠第一次给了张莲晴一个微笑，淡淡的，却让张莲晴感到自己的退出是值得的。
张莲晴的礼物是两条鍊子。
一条上面有著叶子的图样，另一条则是宛若羽毛的风。
纸条上，是张莲晴一手娟秀的字。
叶子的离去，不是树的不挽留，而是风带来的哀愁，让它不由得放弃自我，让对方拥有自由。
你是他的风，他是你的叶子；你是他的叶子，而他是带来信息的风。
只要心在一块，两个人就永远不会分开。
我不会开口祝福你们，基於一个女生的立场。不过我希望你们两个都能快乐，并紧紧相依......
或许离去，偶尔也是好事。
林咏书接过那条刻有风的银鍊，萧季悠知道，这次，他是叶子，而林咏书是该拥有自由的风。
「这是张莲晴给的礼物。」萧季悠解释，这辈子他不会想再过任何生日，有谁会在自己双亲的忌日中庆生的？
林咏书看著萧季悠，「你有心事。」
萧季悠抬起头来，「一年了。」
距离那场车祸意外，已经一年了。距离他们两个人初遇的那天，已经过了三百六十五天......
「不长的时间。」林咏书温柔地吻著萧季悠，他就像是个玻璃娃娃，只要一放手，就会晶莹地破碎。
萧季悠的身子一紧，他抓住林咏书的衣衫，用力地回吻著他。
这完全表达自己感受的举动，让林咏书觉得备感温馨，只是他尝不出萧季悠心中的那抹苦涩。
这或许是最後一次与林咏书深吻，这或许是最後一次他们两个互视著对方的眼睛，现有的事物在下一秒都有可能消
逝，他只能紧紧把握现在的每一分时光。
为了他好，也为了自己好。
当他们两个松开彼此之後，萧季悠紧抓著林咏书的衣服。
他的头埋在自己的胸膛里，林咏书只能感觉得到他在颤抖，「你在哭？」他轻问。
萧季悠摇摇头，他抬起头来，倏然地抱住了林咏书。
这不寻常的举动让林咏书心疑，有种诡异的感觉冰凉地流入他的心，好似萧季悠就要永远离开一样......
那是......不安。
萧季悠又主动地凑上前来，灼热的呼吸燃烧著两人的理智。
两个人的心中都有一种可怕的预感，但却又说不清那种预感是什麽，彷佛就是他们内心最深处的恐惧即将爆发。
萧季悠的热情让人难以抗拒，他们两个像野兽一般需索著彼此，浓重的喘息声就是他们的对话。
用心就能明白的激烈、热情。
或许他们能拥有的，只有现在。
10
萧季悠睁开眼睛，看著躺在自己身边的林咏书。
窗外的天空已经微露鱼肚白，萧季悠轻轻地起身，他不想吵醒林咏书。
因为他的另一个梦即将破碎。
「请问沈世华小姐在吗？」萧季悠拨出了手中名片上的号码。
「怎麽样？你决定了吗？」沈世华的声音马上出现在话筒的那一端。
「我该怎麽离开？」萧季悠简短地问了一句。
「你太轻易的离开，只会让他更加不甘地奋力找寻。」沈世华平静地道，「离开吧，到一个他找不到你的地方，彻
底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请让我保有自己的名字。」萧季悠并不笨，他听懂了沈世华的用意，「让我带著我自己的名字离开。」
「我会安排的。」沈世华挂上了电话。
萧季悠走到房间里，趴在床沿仔细地看著林咏书的睡颜。
他温柔地抚过林咏书的脸颊，「我不该沉沦在你所给予的温柔里的。」他轻道。
林咏书的睫毛震了震，他缓缓地睁开了眼睛，看见萧季悠後露出一抹微笑，「睁开眼就看见你，感觉很温暖。」
萧季悠轻轻地在林咏书的脸上一吻，「这是梦。」
「但是个美梦。」林咏书起身，「今天你有要去哪吗？」
「可能会出去晃一晃吧。」
林咏书点了点头，表示他明白了。
吃过了萧季悠准备的早餐，林咏书拿著书包出门去了。
他回过头来看了看站在门口的萧季悠，晨光的照耀下让他变得好白，就像空气一样，看不太清他的表情。
萧季悠对他挥了挥手，林咏书也回挥，或许今天该早一点回来？
萧季悠的脸上扯出一个悲伤的微笑，口里轻喃著：「这是一场美梦，一场会带来哀愁的梦。」
世上的事，一直都在变。
那天，学校里的学生都听见了哀凄的钢琴声，彷佛是从遥远的彼端传来的。
那带著痛楚、遗憾、愧疚的曲调，让人心酸，无法控制泪腺。
像是恋人分离的悲恸，校园里，染上了一层深红色的忧伤......
※ ※ ※
眼皮一直跳。
林咏书无心处理学生会的事务，更无心去上每一堂课程。
一种莫名的不安一直在内心深处蠢蠢欲动，却又说不上来是不安些什麽。
好像即将失去某物，一个对他来说非常重要的事物。
下了课，他回到宿舍，原先以为萧季悠会坐在沙发上看著他的书等他回来，就像平时那样。
结果回应他的是空无一人的寂静。
外头的风很凉，林咏书打开窗子，看著夕阳的馀晖消失在山的那一端，一直到其他宿舍的灯都开了，萧季悠还是没
有回来。
那可怕的恐惧随著夜色的加深，在人心最脆弱的一刻占据了林咏书的心。
老天，他总觉得他的理智要崩裂了。
死神的身影，随著窗外刮强风的树影，於暗处潜伏著。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风也越刮越强，林咏书很後悔怎麽自己没替萧季悠办个手机。
雨点打在窗户上，发出的声响次次都击入心中。
一直到──
门外急促的敲门声唤醒了沉思中的林咏书。
他起身，走到门口去开了门，风速强烈地灌进温暖的屋内，让人惊讶的是来者竟然是张莲晴。
她一脸惊慌，就算撑了伞还是被这诡异的天气弄得狼狈不堪。
张莲晴很紧张，好似随时会倒下一样，仅存坚韧的意志在支撑著她。
她喘著气开口：「你...你看了今天新闻没有......？」
林咏书愣了一下。
「他...他还没回来吗？」张莲晴的语气就快哭了，「老天，不要告诉我那真的是他......」
「到底怎麽回事？」林咏书的心中燃起一股无名火，他厌恶著这种什麽都不知道的情况。
「新闻......」张莲晴扶著墙走进屋子，把门给轻轻带上，虚弱地道，「海边......」
林咏书冲到电视机前面，打开电视。
电视上的新闻主播用凝重的语气为大家插播一则最新的消息，林咏书不敢置信地看著画面上出现的景象。
「下午时分一名男子企图跳海自杀，被路过的机车骑士目击，但因天气过坏，风浪不稳定，救难人员直到现在才把
那名男子的尸体打捞上岸......」
林咏书马上认出了那片海滩，那是他姊姊的坟墓，上次他带萧季悠去过的那个地方。
画面中的救难人员手忙脚乱地处理现场秩序，一堆拿著摄影机的媒体在镜头前鲁莽地推挤著。
而画面中央被盖上白布的身子，静静地躺在那边......
「目前死者的身份还没确认，由死者身上所带的证件来看，警方只能暂时推断出死者是名姓萧的男子，年约十八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