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岁,身高在一百七十公分到一百七十五公分之间......」
张莲晴她担忧地看著林咏书动也不动的模样,他好像连呼吸都变得微弱了。
她轻道,「说不定那不是他......警方也说死者尚未确认身份的啊......」
林咏书什麽话也没说,只是一直盯著新闻画面,目光始终没有从那身躯移开过。
好空洞的感觉......
原本肩上所扛的重量,似乎全都消失了,而自己也成为空气中的一部份,再也感觉不到身边的事物。
林咏书不想开口,他也不知道该说些什麽。
张莲晴会在这种天气亲自跑来的原因,就是因为连她都怀疑这名跳海的就是萧季悠......
而她那句『说不定不是他』听在耳里,也只不过是句刺耳的安慰。
一切都晚了。
他不该离开的,他不应该在萧季悠反常的时候让他消失在自己的眼前超过三秒钟。
好不容易坚定了自己要走的路,而现在要与自己携手渡过人生难关的人已经与他别离,甚至连句再见也没说。
好绝情,也完全符合萧季悠的个性。
真他妈的个性......
谁能告诉他,他该怎麽去面对这件事......?
该死,萧季悠那该死的家伙,怎麽可以就这样子无声无息地离开他?
那他们当初立下的誓约呢?
就算没有誓约,那他的感情又算什麽?
他从来没有说过爱这个字眼,萧季悠也是。
可是他很明白萧季悠的每一个表情所隐涵的情绪,也深知这倔强的个性让他不是那麽容易就被征服。
他还有好多好多事要跟他讲,还有好多好多未来的计划已经渐渐成形。
如今,一切就像是灰飞烟散一般,再也没有意义。
人是可悲的生物。
一直要到失去了,才会发现自己曾经拥有过。
知道自己拥有过,失去了,才发现那个人在自己心中早已占下了好多位置。
回到原点了。
那颗心,也回到了原先的空盪寂寥。
※ ※ ※
张莲晴知道这是一个十分重大的转变。
过了很久,警方还是没能查出那名跳海男子的身份,那纤瘦的身躯,留下的只是一个姓氏:萧。
从来没有人去承认过,也没有人愿意去相信那个人就是萧季悠。
只是在那天之後,萧季悠的身影再也没出现过在校园中的那颗樱花树下。
张莲晴明显感受到了她生活的转变。
学校好像少了点什麽,学生依旧拿著书去上课,图书馆里的翻阅声如往昔一般悦耳。
笑声少了,谈话少了,沉默的时间多了,用眼神来交换心思的次数也多了。
没想过那个冷漠的人,会在那麽多人心中占有这麽一席神秘又忧伤的地位,有很多人甚至连一句话都没跟他交谈过
。
萧季悠是个很特别的人,他用无声的脚步在人的心中烙下他的身影,使人再也无法忘记。
而林咏书,开始成为另一个萧季悠。
为什麽萧季悠会选择离开?而他的东西全都收拾得整整齐齐,留下乾乾净净的回忆。
这是个无解的谜。
张莲晴不知道的是,林咏书第一个怀疑的就是他的亲生母亲。
沈世华的精明,让林咏书抓不出证据来,更在谈话中占了下风,被压得紧紧死死的。
他一直很怀疑,因为萧季悠没有要寻死的意念,更没有离去的理由。
而他又不是一个会甘於别人逼迫之下的人,是个我行我素到让人恼怒地步的人。
到底,是为了什麽?
时间,快速地飞逝,自始至终,没人能看清它的踪迹。
11
门被轻轻地打开了。
走进来一名身穿深色西装的男子,年轻的脸上有著无尽的忧伤,这让他原先清秀的面庞显得更加睿智深沉。
「请问有什麽事吗?」
有著东方人的血统,却说的一口好英语,年轻男子用他的实力证明了年纪不是牵制住能力的一环。
坐在加大的办公室座椅上的是一名带有略秃的红发及丰满脾酒肚的中年人。
精明的眼光从未让他看错任何一个人,这是一家极有前途的公司,因为他拥有像是男子这般的人才。
「在台湾分公司最近出了点小问题,我希望你能去那边暂时担任总经理的职位。」
办公桌上的牌子上写著『董事长』,中年人微微一笑,「那边是你的故乡,对吧?」
男子的眉头略微皱起,似乎那个小小的国家曾有过让他难过的回忆。
「这份工作只有你胜任得了,而我也只相信你。」看出了男子的犹豫,这带给人温和印象的董事长轻道。
「我明白了,我会回去一趟的。」男子鞠了躬,走出办公室。
办公室的门外,传来一声带有太多故事的长叹。
※ ※ ※
飞机上,温柔的空中小姐送来了一杯威士忌及一杯只加了冰块的矿泉水。
克雷对美丽的小姐一笑,以示谢意,英俊的容貌让那位小姐匆匆地回报了笑,便羞红著脸离开。
对於这莫名其妙的反应,克雷只是扬了扬眉,不以为然地端起那杯比起女人还能引起他注意力的威士忌。
轻啜了口後,他的目光到了坐在他身边,不发一语的男子身上。
「你老是那麽寡言。」克雷的语气不像抱怨,反正他对这男人的冷漠已经习惯了。
「你要我说什麽?」男子的眼光未曾从窗外移开。
「台湾是你的故乡吧?」克雷孩子气的脸上染了好奇,这东方男子的一切都好神秘,「你几年没回去了?」
「八年。」男子平静地道,「如果可以,我或许会继续在美国待下去。」
「老天,你真是冷酷,你都不会想家的吗?」克雷耸了耸肩膀,他还以为东方人都很注重孝道的呢,却连一次也没
听过男人提到他的双亲。
「我不能回去。」男子叹了口气。
「总之你该回去,当你的总经理,顺便当我这个去谈生意的业务员的向导。」克雷兴奋地笑了,「你们台湾的女孩
子温不温柔?」
「温柔,而且很聪明。」男子的眼前浮现了某女子的面容,「尤其是那坚强的个性,但这不是任何人都拥有的。」
女子的面孔一出现,男子就看见了更多其他过去的回忆。
包括那名曾被自己重重伤害过的男人。
重回台湾,是好是坏呢?
世界不该那麽小的。
※ ※ ※
「哇哇,这就是台湾?」
一走出机场,克雷就像个小孩一样扔下手中的行李,展开双臂迎向这小小岛屿的烈日。
他哈哈大笑著,用力拍了男人的肩膀,「嘿,我来到你回忆的故乡罗!」
克雷的诡异举动招来了不少侧目,不过反应都是淡淡的一笑,笑著这大男孩的天真活泼。
他是太阳,一个从东方升起,就不甘於从西方落下,於是高高挂在天上的烈阳。
男人的表情更深了,他拿起两人的行李,随手招了辆计程车。
克雷露出让人昏眩的笑容,看著男人脸上的忧伤,他或许该帮助这冷淡的男人怎麽走出阴霾。
一个热烈的亲吻如何?
「我们第一个要去的地方在哪?」克雷看著窗外快速飞逝的景象,台湾是个温暖的国家。
「饭店。」男人淡淡地道。
「那接下来呢?」
「公司。」
「嘎?」克雷被口水呛到,他瞪著男人,「喂,你不会是认真的吧?」
男人没理会他,只是用他听不懂的中文对计程车司机讲了一些话。
天空,有著飞机飞过的痕迹。
「我可是有先做过功课喔!」这美国来的大男孩,精力可是比一般人都要来得多,「听说台湾有很多漂亮的地方,
还有什麽庙宇来著的,你不会不带我去晃晃吧?」他看著男人。
男人勾出一个笑容,什麽话也没说。
那一瞬间,克雷被这突如其来的笑意给弄呆了。
男人不常笑,可是笑起来很好看。
事後克雷才明白这是男人敷衍他的一种手段。
※ ※ ※
办公室里走进一名女子,脸上是柔和沉静,给人温暖的感觉。
她走到办公桌前,放下一份资料,打算挑起眼前男人的注意力之後再开口。
男人只是继续看著窗外的天空,刚刚有一架飞机呼啸而过。
她叹了口气,「总经理,这是要与横奇公司牵订条约的相关资料,他们要求将合约延至六年。」
男人一动也不动。
「在与横奇驻台分公司的总经理的商谈会议上,对方总经理希望与您当面对谈。」她担忧地看著男人,「总经理,
您会出席吧?」
没有回应。
她又叹了口气,把资料放下後准备转身离去,脑中思量著该用谁去替代总经理出席这场会议。
「莲晴。」一道悲伤的语气划破了空气中既有的沉默。
张莲晴转过身去,「嗯?」
「我会出席的。」
张莲晴看著男子的面孔,「我懂了,总经理。」
昔日的学生会会长,如今成了她的总经理。
两人之间已经有了默契,因为她明白能使林咏书变成像现在这种模样的原因何在。
已经好多年过去了,林咏书在萧季悠离开之後,像丧失灵魂的人一样,顺从地接受每一件事。
於是他成为了他父亲事业的继承人。
只有一件事,那就是汪涵。
汪涵是林咏书的未婚妻,但他迟迟不肯娶她入门。
这是他特有的坚持,张莲晴明白。
一种对失去爱人的坚持,一种对爱的执著。
公司里有不少女孩都为这年轻就登上如此权高地位的林咏书著迷,张莲晴知道後只是淡淡一笑。
如果她们知道林咏书的冷漠是为了另一个男人,她们还会觉得他的冰冷是种吸引力吗?
自己也曾经像她们那样子躲在暗处偷偷观望著林咏书,但那已是好几年前的事了。
自从发现林咏书的心只容纳下一个人的身影後,她就已经选择退出这场会让她受伤的游戏。
而她也亲眼目睹著林咏书的爱情受到重创。
他变得冷淡、变得寡言,变得喜欢仰望天空。
他尝到了失去的滋味是什麽,也明白了唯有封闭自己的心灵才能避免再次受伤的道理。
这一切都跟他所深爱的人一样。
萧季悠以前也是这样的人,後来是因为认识林咏书才改变自己。
张莲晴永远忘不了那天电视新闻上的身影。
那冰冷无息地躺在他曾与林咏书走过的沙滩上的身驱,再也没有出现过。
自己老早在无意间,接受了林咏书与萧季悠的爱情,更担任起守护这悲伤又快乐的回忆的人。
她不要忘记萧季悠,而她相信林咏书是想忘也忘不了。
这个人,走得太过乾脆;这个人,带来太多的故事;这个人...是一个想让人紧紧抱住他的迷失者......
※ ※ ※
踏进这家公司,克雷看了下站在身边的男人。
这个男人,从来不告诉别人他的名字,就连他们的顶头上司都因为这独特的坚持而决定不多问就录用这名男子。
光是看这个男人的眼睛,就知道他曾经受过不只一次的伤害。
那蕴含著太多的悲伤。
这男人好像根本不需要任何事,女人他不要、金钱他不贪、地位他不夺,他只是静静地看著窗外的天空。
不知道是男人脸上的表情太过悲伤,他有个感觉,那个男人心里深处的人,一定也喜欢仰头看著湛蓝天空。
这男人是个很有吸引力的人,在他眼中看起来很漂亮的脸,那纤瘦的身躯,会让人觉得他一直在苦撑著。
偶尔会有冲动想要紧紧抱住这个男人,基於同情怜悯。
「喂,你故事里的主角有谁?」他曾无意中这麽问道。
「有两个男人。」他平静地道,「跟一个女人。」
之後他不愿再透露更多,克雷猜想,或许是他以前的女友跟另一个男人跑了。
事情一向都不如人所想得那麽简单。
「喂,你知道我们来的目的吗?」克雷不禁发问,这男人一踏上台湾土地後就变得怪怪的。
「谈生意。」他平静地走著。
「你知道这家公司的名字吗?知道等一下要来跟我们会谈的人是谁吗?」他扬起眉。
「生意谈得成就好。」
果然!这个男人只抓住重点,其他一律不管。
「真不懂你这种人除了阳光、空气和水之外还需要什麽,对一切都漠不关心。老头虽然很赞赏你的做事手法,但我
总觉得你实在太过阴沉了。」克雷喋喋不休地说著,「之前我看过你笑了,你笑起来很好看,为什麽不多笑一点呢
?我说啊--」
克雷的话陡然停住,因为他发现男人的脚步停了下来。
他不解地看著男人,男人的表情出现了惊骇,以及惊恐,还有...深切的思念及回忆被勾起的痛楚......
像是幻灯片一样,男人的表情快速地变化著。
「怎麽回事?」他顺著男人的目光看去,看见了一男一女。
怪了,这两个人的表情怎麽就跟男人一模一样?
男人退後了几步,突然向後跑去。
正当克雷想追过去时,身边却呼啸过另一道更快的身影。
那名较为高大的男子抓住了男人的手,两个人沉默地对视著。
最後让克雷诧异的是,男人并没有拒绝那个拥抱。
想把对方揉入自己的身心中,这是克雷当下感受到的语言。
他想上前追问清楚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手却被另一个温暖滑嫩的手给抓住。
他转过头去,看见一名很温暖的女子,她的眼眶泛著泪,「别去打扰他们!」
克雷站在原地不动,女子情绪激动地开口,却什麽话也说不出来。
那两个人的拥抱,持续了好久好久。
「这是怎麽一回事?」克雷莫名其妙地开口,台湾人的沟通方式都是这样子的吗?
「他回来了。」女子轻道,用流利的英语,「他们两个......」
克雷眨了眨眼睛,他不是笨蛋,也不像他平时所表现得那麽天真热血。
「夺去那人笑容的人,就是你们公司的总经理?」他看著那名瘦小的女子。
「你们的总经理,也让我们总经理的笑容只出现在回忆里。」女人抬起盈满泪水的双眼,「不要打扰他们好吗?」
克雷沉默了下来。
「我们公司有附属咖啡厅,我们先去那里吧!」
这女人的笑容让人无法拒绝。
12
萧季悠感觉到林咏书在颤抖。
他紧抱住他,紧到就快让萧季悠感到窒息,但萧季悠却不想推开他。
两人的温度再次地掀起过去的回忆,有笑容,也有泪水。
萧季悠不知道该说些什麽,他对林咏书怀有愧疚,心里的涟漪因这上天安排的巧合而波动。
「别走。」林咏书的声音很痛苦,沙哑得几乎就快不像他。
他不想再次承受萧季悠离开的伤害,那是比死还要痛苦的煎熬。
萧季悠举起手,带点害怕恐惧地回拥著林咏书。
他不得不走,但再见到林咏书之後,他才知道自己有多麽思念这个人,不想再离开了......
林咏书的气息没变,他的外表也没变,那冷酷外表下的心依旧炙热。
而他也是一样。
要多久才能忘记一个你在乎的人?
答案是一辈子。
※ ※ ※
克雷看著眼前咖啡杯中的拿铁,热度还在,烟向上卷著,然後飘散。
他抬起头来,看著这名温暖的女子,「你叫什麽名字?」
「张莲晴。」她露出带泪的微笑,「我是萧季悠的朋友,在高中认识的。」
「萧季悠啊......」克雷若有所思地道,原来那个不笑的男人拥有这麽一个名字,「那你们总经理呢?」
「林咏书。」张莲晴看著这名外国来的英俊男子,「你是克雷•范恩斯先生吧?」
「嗯。」克雷并不讨厌这个女孩子,相对的他觉得她的笑容很可爱,「你们三个是在高中认识的朋友吗?」
张莲晴用吸管搅著长杯中的冰块,表情有点犹豫。
「我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你那麽多,毕竟这是他们两个之间的事,而我只是一个旁观者。」她轻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