虫族的建筑都是粗糙的泥土垒成,所谓窗户就是侧墙上开几个圆孔,可是之前来时虽然这里也觉得昏暗,却不像此刻这样阴暗的看不清楚。阎契警戒着一步步向大厅正座走去,待到走得近了,才瞧的清楚座上的正是见过一面的虫族组长,痴肥庞大的身子像一滩软肉瘫在椅子上。再瞧,族长正在和蔼的对着他笑,点头招呼他过来。
正是这个笑容不对。
前次相见的时候,族长也是微微笑着,但是那时他眼神放空,茫然的像是没有意识的傀儡。而此刻,他笑的和蔼眼里却有急切的欲望,像在招呼着阎契快点来,快一点过来。
阎契停在离他两丈远处不再靠近,屋里昏暗的看不清楚,他便开了神识探寻,探寻一番发现这大厅里竟然只有他和族长两人。心下疑惑,索性放开了探寻的范围,将整个族长居地探寻之后,阎契心里大惊——整个居地只有他和族长二人。
座上的族长此刻有了动作,肥胖的右臂缓缓抬起来,伸向阎契,摆手招呼着。
“来……来……”
阎契侧身抬起右手置于胸前,一团狱火已经在掌心跳跃,随时准备攻击。
但是他还没动,族长的身体却起了异变。
好像有什么东西在他体内涌动,四处乱窜,冲击着他的肚皮,却苦于不能突破出来,那东西越发急切,动的越来越快力度也越来越大,族长的肚皮似乎已经不能抵御住它的冲击。
“呃……啊……”族长开始痛苦的呻吟,浑身颤抖,脸上显露出痛苦神色,却没有压制那东西的能力。
阎契右手狱火不散,左手已经撑起了结界护住自己全身。炎咒的结界,是各系法术结界中最擅长抵御伤害性法术攻击的结界,再加上阎契本身的修为,可以说少有人能用术法攻击穿透他的结界。
除非,那不是术法攻击。
那东西终于奋力冲击从族长腹内破腹而出,一离开族长腹中,就径直冲向阎契,速度竟快到阎契来不及躲闪。更让他惊诧的是,那东西穿过了结界冲他额头而来。
阎契急切之下右手挥出雷霆之术,紫色的雷霆闪亮了整间大厅,在他身前撑起一片雷电的墙。那东西躲闪不及一头扎在雷电墙上,被雷电焦灼住一时不能挣脱。雷电开始灼烧它发出嗞啦嗞啦的声响,阎契趁着这时看清了它的样子,竟然只是一团巴掌大的紫色绒球。它被雷电烧的疼痛,奋力向后撤去挣脱了雷电墙,在空中翻滚颤抖。
阎契的雷电之术惊动了已经肚破肠流的族长,他大喝一声站起身来,想要向前迈步却被腹中流出的内脏绊住了腿,轰然摔倒在主座之旁,再也挣扎不起来。
这边空中的绒球似乎已经缓了过来,停顿一下找到阎契的方向又扑过来。
这一次阎契已经有了准备,一手维持雷电墙,并操控它左右移动护着自己,另一手已经捏住了几团狱火。待那东西飞扑而来,急速将雷电墙隔在身前并将狱火击出。狱火穿过雷电墙射向那东西,火上挂了一圈雷霆闪烁更增加了威力。那东西似乎也忌惮这样的攻击,在空中躲开后退。
只是一次攻击,那东西就摸清了阎契的战术,当即改变了直接攻击他的想法,转而开始拼速度。
它的速度确实很快,快到在厅内四处游走让阎契根本来不及捕捉它的方向。
既然看不清,阎契干脆闭上了眼,只凭神识探索它的动向。
神识的速度比双目要快得多,果然片刻之后就适应了它的速度,但只能能看到它还是不行,因为攻击的速度赶不上它。
正在阎契凝心使用神识之时,突然一道剧烈的强光刺进他脑中,神识硬生生被强光刺伤,就如同眼睛被强光刺瞎,只是神识受伤的痛苦比肉体的伤痛更难忍受。
阎契颓然跪倒在地,勉力维持雷电之墙不敢松懈,睁开眼大口大口喘气。
跌坐在主座之旁的族长,全身散发着幽幽的白光,正是这光刺伤了阎契的神识,这光专为了对付神识强大之人,对肉眼倒没有什么伤害。
眼见阎契受伤,族长顾不得自己已经生命垂危,运力让背后双翅显形,将全部气力运至双翅,那一对翅膀瞬间暴长,直直冲着阎契袭来。
第十三章
眼见阎契受伤,族长顾不得自己已经生命垂危,运力让背后双翅显形,将全部气力运至双翅,那一对翅膀瞬间暴长,直直冲着阎契袭来。
翅膀一触到阎契的身体就紧紧的将他缠绕裹起,阎契本可以撑破这双翅,只是,那翅膀上筋络之间的毒液已透过他的皮肤侵入体内,他竟是没法调动气息挣脱。
那东西眼见机会来了,当即冲向阎契。
千钧一发之际,阎契自双翅交叠之处努力挣出右手,用全身之力自掌心释放雷霆攻击。
刹那间,整间大厅里满是噼啪爆响的雷电闪烁,阎契已经顾不得攻击何处,只能盲目的将所有气息化作雷电放出。
大约是雷电攻击到了主座之旁的族长,捆绑着他身体的翅膀松开了,阎契趁机跃起自墙侧当做窗户的圆孔中越出,急速离开。
离开之前只来得及看回大厅内一眼,整间大厅都是刺目的雷电,主座旁族长肥大的身躯已经被切成七零八落的碎块,那东西不知所踪。
“……我当时已经中毒,不敢停留,就一路往深山里撤走。”讲述了许多,阎契似乎有些累了,端起茶杯饮一口茶,又继续说,“起初林间只是像起了薄雾,后来雾气竟然越来越浓,更有一点,那雾气能助长我所中之毒,到后来我已经无法前行,只能找一处隐蔽处暂时躲藏。许多虫族之人在林中来回搜索,我猜测是在找我。照当时的情形看来,虽然我还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但虫族绝非善意,所以我只能掩藏了全部气息躲藏起来。后来是岚衣找到我帮我一起隐藏,在试图为我驱毒的时候,惊动了搜索的虫族,好在……”
阎契直直的看着阎狱,阎狱却不回给他哪怕一个眼神。
“哥,你为了赶去救我,身上划伤了,现在好了吗?”
站在阎狱身后的小鬼挑眉,偷偷的戳了阎狱后背一下,一起洗澡的时候没有看见他身上有伤,他还不知道有这回事呢。
阎狱斜眼瞪了小鬼一眼,不理会阎契的问话,转而看向师爷。
“虫族族长,可是‘萤’?”
“不错,”师爷点头,“‘萤’之一族,不擅攻击,擅长操纵明暗之术,可控制周围环境的明暗光照,心地纯善,虫族族长之所以能坐稳族长之位,正是因为他的至善之心。而‘萤’唯一用以防身的,就是翅中的毒液。这种毒有一特性,遇到虫族族长那种一心为善的人,是没有半丝毒性的。心地越邪恶的人,中毒之后毒性越大。”
阎契没有想到师爷会说出这样一番话,不禁面上有些不好看。
“据三公子所说,想必那雾气是凶煞的邪气,起初稀薄,吸入身体也不自知,所以才使得三公子中毒之后受创颇深。老朽适才还没来得及恭喜三公子,原来三公子已经修得了雷术,当真是可喜可贺。”
既然师爷自觉地给他台阶下,阎契也不好再表露出在意。
“只是,那雾气又从何处来的?还有那个诡异的东西,又是什么……以至于,虫族为何要设下这样的圈套……”这些疑问这些天已经在阎契心里翻来翻去无数遍了。
“师爷可否知道那东西的来历?”阎狱发问。
“老朽从未听说过相似之物。”师爷慢慢摇着头,“差长在那里可有发现?”
阎狱一下子想起当时他站在尸块旁,虫族族长那被打碎后颅兀自笑的诡异的面容,还有……当时他明明已经用风术驱散了厅里的雾气,但只停留了一会儿,就还是觉得心里突突的跳的忐忑,有许多狂躁的情绪要翻涌上来。
“应该是那个东西带有邪气。”阎狱沉声。
“哦?差长为何这样说?”师爷侧头看他。
“虫族族长的表现,断然不是师爷所说的纯善之人,应该是已被那东西的邪气侵染,后来我去检查尸块之时,只是在一旁停留片刻,就觉得有邪气入侵体内,应该是那东西遗留在族长体内的邪气外溢。”
“这样讲的话,那些雾气也是那东西搞出来的。”阎契顺着阎狱的思路想。
“不错,”师爷点头,“那现在疑问只剩下两个,那是何物,虫族为何如此行事。”
议事厅里安静下来,只有小鬼有些不耐烦的在原地挪动脚步,其余三人都不发一言。
终究还是师爷开了口:“还要请三公子屋里的岚衣姑娘,来给我们解惑才好。”
岚衣走进议事厅的时候,在门口规矩的行了礼,才缓步进来站在厅前。这里四个人她认识三个,阎契不用说,阎狱是当日见过的,师爷这几日常去探望阎契所以她也知道。只是那一个……岚衣悄然打量着小鬼,一身麻布短衫长裤,头发乱糟糟的束着一根黑色丝带,身量只比阎狱所座椅子的椅背高一丁点,脸上稚气未脱,一双大眼睛灵活的眨动,此刻也正打量她,看她在看自己,对着她和善的笑了笑。
“岚衣,”阎契坐在位子上,“我知道难为你了,也希望你能信任我,以后我会护着你不让你受到伤害。”
岚衣看着阎契,眼睛里有晶莹的光在颤,轻掀衣摆,双膝跪下,平抬双手在头左右两侧,俯身叩头,竟是给阎契行了大礼。
待站起身来,又是那一份温婉知礼的样子,却不再看向阎契,而是面对着桌后的师爷。
“您有什么要问的,岚衣必如实相告。”
“那先问姑娘,可知你们族长体内之物,是何物?”
岚衣略略思索,方启口言道:“那是什么,我确实不知道。只怕族里除了族长,侍卫长盗虻,还有几位长老,没有几人知道。我不过是族长处随侍的一个侍女,有些事避不过我,不得不让我知道,像这种事,我却是不知道了。”
她在这回话,厅上众人,包括阎狱在内,都在看着她,但是她神色没有一点慌张,说话也是平稳镇定,不像是有所掩饰的样子。
“不过,”停下仔细回想片刻,岚衣像是想起些什么,“我虽然不知道那是什么,却依稀记得,有一次夜里给族长送餐时,侍卫长盗虻在屋里和族长说最南边的那处林子,说不该惊动了‘它’。究竟这个‘它’是什么,我不清楚,可我自己心里感觉,似乎跟那东西有牵扯。”
师爷点点头,又继续问:“那姑娘可知,那东西如何进入了你们族长体内?”
岚衣轻轻摇头:“此事还要说到几个月前,那几日族长似乎遇到了麻烦,很焦虑,我负责伺候他饮食起居,所以最是清楚。后来侍卫长和族长之女一起远行,却迟迟不归。族长焦虑日甚,终于等不及了离开居处独自远行。等到一个月后,族长和侍卫长一起回来了。可是回来之后的族长,就变得不太一样了……”
阎契和阎狱一起想起了当日见到的族长,茫然痴傻的那副情状。
“族长像是失了心智,万事不知,侍卫长是夜里悄悄带族长回来的,警告我不能跟任何人说族长的异样,一定要小心伺候着,如果有什么情况就通知他。之后他就去了长老们的居处,与长老们商议之后,才叫齐了组里的亲信,也叫了我过去,说族长意外受到邪气浸染,为了压制邪气,只能封闭了自己的心智神识。我所以能知道族长体内有那异物,也是因为后来的日子里那东西不安分过几次,想要冲出族长身体,每次都是被长老们齐力压制住。但是发作的日子间隙越来越短,终究不是个法子,所以……”
岚衣看着坐在一旁的阎契:“所以,他们才定下来计谋设计三公子。”
“为何是我?”阎契不解。
“因为侍卫长说,最初族长以为凭他至善之力可以化解那邪气,没想到冒险一试却是失败了,在最后意识清醒之时,族长说如果至善之力都不能化解,就只能凭借阎王的血脉,用地狱炎气化解。但是我们不可能找来阎王,而这阴界里,只有三公子血脉与阎王最为相近,也最为正统。而那东西本就喜欢找强者寄生,如果三公子到了它附近,它必定会自己袭向三公子。”
“所以当我逃离了族长居处,虫族之人才顶着寻我报仇的名义,实际上是想捉我回去让那东西侵入我的身体?”阎契现在想起来心里暗惊,当日大概是他拼尽全力的雷霆一击震慑住了那东西,否则以他当时的情况,那东西速度那样迅疾,定是十分凶险。
“在我找到你们时,那几个虫族战士在下杀手。”当日阎契已经昏迷,所以只有赶到的阎狱看清了情形。
“是。”岚衣点头,面向阎狱回话,“听长老们说过,那东西现世,是我们虫族的罪责。那东西,需要不停的更换寄主为生,如果不能化解,我们全族必被它害死。如果三公子被它侵入,化解得了我们便请求饶恕事前没有告知之罪,化解不了只怕三公子性命有碍,那时便说三公子与族长争执,同归于尽。但是没有想到三公子得以逃脱,他们担心三公子回到地府禀告阎王,到时不等那东西来害,阎王必定不会放过我们全族。所以动了杀心。”
“师爷,”阎狱侧头看向桌后,“这几日,虫族山林有什么动静?”
师爷从桌上公文中抽出一个卷轴,摊开放在桌上。
“探哨回报,山里仍旧雾气弥漫,不见虫族有何异动。”
阎狱起身,径直走向厅外,小鬼亦步亦趋的跟着他,经过岚衣身侧时对她笑笑。
“差长可是要自己前往南边?”师爷站起来喊着。
阎狱并不回答,已经走出了前殿,揽起小鬼纵身飞离。
阎契坐在位子上看着他离开,嘴角噙一抹笑,也起身走出议事厅,向自己的偏殿走去。
岚衣跟着他一路走上长廊。
“公子为何事高兴?”
阎契停下,笑看着岚衣:“我高兴,是因为我哥疼我,知道我身子还没好,他自己去探查了。”
岚衣貌似了然的点头。
“你心里疑惑对吗?你想说,我怎么知道他这样赶去是因为心疼我?”阎契孩子气的背着手,脸凑到岚衣脸前,几乎鼻尖凑到了一起,得意的笑,岚衣红了脸。
“因为他是我哥,”阎契回身继续向自己的偏殿走去,“我太了解他。”
第十四章
阴界昏暗的天空中,浓密的黑云之下,一道人影迅疾的飞过。
阎狱黑着一张脸,额角的青筋隐隐跳动。
小鬼跨坐在阎狱腰背上,揪着阎狱衣服的后衣领,使劲憋着不笑出声,可还是忍不住肩膀一耸一耸的抖着。
“再抖就扔你下去。”阎狱咬牙切齿。
小鬼闻言,使劲使劲的忍着不再笑,憋得满脸通红终于把笑憋回去了。
因为带着小鬼,所以阎狱放慢了速度。小鬼坐在他身上感受着风吹过脸颊,惬意的前后踢着他的小短腿。
“啦啦啦……”边踢腿还边哼起了胡乱编的调子,鬼叫了半天终于找着了调,“我有一头小毛驴,我从来也不骑~有一天我心血来潮骑着去赶集~我手里拿着小皮鞭啊——”
小鬼被阎狱一把从背上扔下来头冲下直直的往地上掉落,吓得他哇哇乱叫。掉到了半空,阎狱才一个俯身冲下去一把把他捞起来。
小鬼手脚并用紧紧的扒在阎狱身上,吓得魂魄未定。
“你再得瑟一个?”阎狱冷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