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斗沉默地爆发。
当一块巨石从旁边的山坡滚下来时，空气的流动骤然变得极快，袁涵身影一闪，已经消失在原地，夏震霆却不闪不避，慢慢从枪套里将随身的一把手枪拔出来。
飞沙走石被风卷着化作箭雨一般四射开去，擦过夏震霆的迷彩，划破了结实的布料，但他的皮肤表面却没有一丁点的伤口，仿佛真的只是被微风拂面。
坚定地在烈风中抬起手，夏震霆沉默地放了一枪，前方拐角处的一人应声倒地。
见雇佣兵出身的夏震霆出手就是一条人命，袁涵张张嘴，还是把话咽回去了。
刚才他们俩进村子巡查，在一个院子里见到了一老一少和几具女性的尸体，现场惨不忍睹：十三四岁的少年被老人搂在怀里，四肢像是被利器削断，表情惊恐死不瞑目，老人将少年搂得很紧，然而他的头却在半米之外的地上，最后的神情愤怒又绝望，几位女性的年龄都在十几到三十岁之间，可见生前遭到过侮辱，躯体上布满了伤痕。
两人看过之后一个对视，立刻都明白了对方的意思：如果碰上这一群禽兽，基本没有谈判的必要。
现在双方遭遇战，见敌人清一色是青壮年，他更是心头火起。
第二十四章：决心
对方有大约三十几人，被夏震霆一出手就毙掉一个，其余人不敢怠慢，纷纷围上去。见前方开战，塞尼里奥和傅文海也不再犹豫，立刻加入战团。
跟人类战斗和跟丧尸战斗绝对不是一个概念，丧尸们不会思考，攻击很容易摸清规律，但是这群人估计进行过粗略的配合训练，袁涵这边只在开始占了先机，之后就一直处于被动地位。
除了常年在战场上出生入死的夏震霆，其余三个都不是一线战斗人员，对于还保留意识的同胞并没有下杀手的决心，这也是他们渐渐陷入困境的最大原因。
远远看到塞尼里奥和傅文海都已经负伤，郭擎有些心急，但是吴烬一直站在他前方，他也不敢贸然越过去。
吴烬没有回头，听到了身后的动静，问到：“知道他们为什么不过来吗？”
郭擎也在疑惑这一点。
与那批青壮年不同，他们这边是一大群老弱病残，还集中在一起，如果对面那群人不是都瞎了或者都傻了，应该过来攻击他们这些看似没有战斗力的人才对吧？
“我可以插话吗？”易子华兴致勃勃挤过来，等了几秒见吴烬没有开口阻止，他分析到，“呐，你看，他们貌似是经过训练的样子吧？这说明他们有一个头目在指挥。我觉得这个指挥应该有一些头脑，知道现在敢暴露在外的活人都是熬过了初期异变的人，也就是都掌握了超能力。虽然他们有三十几个战斗力，但是跟我们这边的四个人对战也不能拿到绝对优势，所以他们其实仍然在忌惮我们，因为我们这边还有这么多超能力者都没动手。”
郭擎明白了：“你是说他们想等我们忍不住了过去再一一收拾？”
易子华摸摸下巴：“或者是等他们解决掉我们这边最强的四个战斗力，再来慢慢收拾我们。”
郭擎听到这句又急了：“我们真的不能过去帮忙吗？我其实也是可以战斗的，你也行，还有……”
易子华打断他，有种淡淡的嘲讽：“你能控制好自己的力量吗？真的上了战场，什么叫刀剑无眼你懂不懂？想去战斗……就凭你那点觉悟？”面对丧尸都能吐得直不起腰的人，易子华不指望他面对活人也能下狠手。
郭擎脸色一白，不服道：“你怎么知道我不行！而且他们也不一定全都是坏人，也许可以说服他们……”
易子华抱着手臂：“同学，你是读书读得太投入了吧？这种生死存亡的时刻，麻烦你先把别人想得邪恶一点，不要因为自己碰上了好人，就把全世界的人都想得一样好。”
这些话并不是随口说说，易子华自己就是这样做的，当吴烬和塞尼里奥出现在他们面前时，他也是先抱着怀疑态度。
事发那天是周末，他一个人到电子卖场去买新款的电子产品，没想到刚准备回去就遇到了冰雹。他无奈留在卖场里四处转悠等冰雹过去，然而待了没一会儿，就看到一楼门口有一些挨了冰雹的人出现发热倒地的症状。
因为玩儿过太多游戏也看过太多异想天开的小说，易子华隐约感到不对劲，偷偷摸到卖场隔壁的一家小型超市买了点干粮塞在他的背包里，然后一个人躲回卖场的逃生通道最顶层。
事后证明，这个举动在他自己也发烧意识不清的时候救了他一条命。
再醒来时，卖场门口已经变成一片修罗场。易子华发觉自己有了特殊能力，便小心翼翼从隔壁弄到一些吃的，然后躲进卖场监控室。也就是因为掌握了监控，他才看到了另一个躲藏在卖场里的身手不凡的夏震霆，并且帮了逃生时被丧失围攻的他一把。
当时救夏震霆纯粹是易子华对于那身酷毙了的迷彩服的崇拜，夏震霆却兜头浇了他一盆冷水，说如果自己是坏人那易子华就完蛋了。易子华起初还不爽此人恩将仇报拿话堵他，后来跟夏震霆一起通过门口的监控目睹了另两个幸存者为了争夺卖场门口一辆车大打出手结果被丧尸分而食之的事件后，就从此留了份心眼。
“那……那最少，我必须要去帮文海哥一把！”郭擎眼睛都急红了，“他是我的救命恩人，我不能让他出事！”
易子华微微一叹，抬手指向战场：“行，你去，然后就试试说服一群杀红了眼的人，等他们攻击你的时候，你因为心软下不了手，于是只能当靶子，顺便再让你家文海哥分个心，多挨几下。”
吴铭往他背后拍了一把：“好了易司令，少说两句吧。郭擎，你放心，你觉得烬会让他的狸狸出事吗？”
郭擎当然知道吴烬不会坐视塞尼里奥被杀，但是他不保证吴烬会过去救傅文海。要论战斗力，小混混出身的傅文海绝对不是有过军旅生涯的塞尼里奥的对手，万一傅文海先遇上生命危险呢？
这时夏震霆的母亲端着一盒牛奶也过来了：“小源，喝点牛奶吧，别看那边打架了。唉……都是些血气方刚的年轻人，打什么架哟，你看你哥从来不打架，他当兵哩！保家卫国！让他去劝架就行了，放心，放心！”夏妈妈视力不好，看不清夏震霆其实也在包围圈里奋战。
易子华倒是很识时务地没开口，只是腹诽着：阿姨你家老大确实不打架，他只当雇佣兵，偶尔送别人一梭子子弹。
吴铭看吴烬又当没听到，便笑容可掬地喊了声“阿姨好”，然后凑到吴烬耳旁小声劝道：“喝了吧，你也半天没喝点什么了。”吴烬看了一眼牛奶，总算接过来咬住吸管。
等吴烬喝完，夏妈妈也站在他身边眯着眼睛看了一会儿了：“怎么还在打呢？霆霆是不是劝不住这么多人？这可不好……要是打得厉害了，我得去报个警。”
吴烬拿着空牛奶盒，忽然问：“我和你有什么关系？”
夏妈妈没听清，又或者她以为吴烬这句话不是对她说的，仍然在絮絮叨叨：“不成，我看真得报警了，小源你乖乖的不要过去，我这就去打个电话。”说着她替吴烬拢了拢围巾，又握了一把他的手，惊叫到，“小源！你的手怎么这么冰！快跟我回屋去，吃点药好好睡一会儿！”
吴烬默然地看着她，并不随着她的动作走：“我和你有……”吴铭刚才没来得及堵他，听他又问这种问题，眼疾手快一把捂住他的嘴。
吴烬两只手都让夏妈妈握在手里暖着，没手挡吴铭，让他捂了个严实，转头以眼神示意吴铭放手，吴铭乖乖放手，又凑到他耳边：“拜托你了，配合一下，你明知道她精神有点那个……”
吴烬又看向夏妈妈，夏妈妈眼里只有纯粹的关心，一双皱巴巴的手将吴烬的手握得不留一丝缝隙，把自己的体温分给他：“好好，不回就不回，我知道你惦记你哥。”念完这句，她想起早上夏震霆给她围的披肩，放开手将披肩解下来，给吴烬仔细披上，然后又把他的手握在手里暖着，“咱们再看会儿，我觉着你哥是能劝住的，他可厉害呢！”
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吴烬又开口道：“我并不是你的……”吴铭第二次把他的嘴捂住。
吴烬抽出一只手将吴铭的手打开，冷然道，“你太放肆了。”
吴铭一怔，赶紧低头：“抱歉，但是请你别刺激她。毕竟她的……已经……”
唐糖在后面看了半天，这时赶紧小跑过来，抬起右手食指虚空画了个圆，一个透明的肥皂泡泡般的球状光罩出现，将夏妈妈的脑袋圈住。
夏妈妈的注意力还在“儿子”的手上，没发现唐糖的动作。
吴铭松了一口气，冲唐糖竖了一下大拇指，继续劝吴烬：“她和你确实没关系，只是她把你当成了她死去的另一个儿子，就算给她一个寄托，你也别拆穿，毕竟她是在对你好。”
“……那不过是假象。”
吴铭苦笑着摇摇头：“那你还记得你自己真正的过去是怎样的吗？”
吴烬不语，吴铭揉揉他的头发：“所以，无论是为了她还是为了你，继续沉默下去吧。”
唐糖轻轻点了一下，泡泡破裂，夏妈妈也正好抬头：“小源，感觉怎么样了？好点没有？”
吴烬不答，却也没有再抽手。
郭擎在他们说话时一直伸着脖子看远处的打斗，发觉傅文海被猛地踹飞好几米，倒在地上，他再也待不住，抬脚就想往前冲。
易子华喊：“喂——你搞清楚，发挥全力的话，他们就会被电焦，你也无法保证不波及到自己人，效果太轻的话，你等于是过去帮倒忙！”
郭擎站定，握拳大吼：“我可以！”然后拔腿就跑。
易子华一愣，叹道：“好小子！”说了半天，其实是他自己怕失手杀人，虽然他在心里一直对自己说，到了这个时候杀人也无所谓，但是对手毕竟是同类，没有杀人的觉悟，他又怎么敢上战场？
这并不是游戏，杀死对方，只会爆出满地的钱和装备，一点心理负担也没有，反而是跟同伴炫耀的资本！
这是……现实。
夏震霆嘲过他的话，再次浮上心头。
——“你打过仗吗？”
他没有。
“看来不过去不行了。”吴铭望着远处皱起眉头，越过易子华，“要不要跟来？他们需要增援。”
易子华追了两步又站住，巨大的心理压力让他无法继续往前走：“我……我不想杀人！”
吴铭一边走一边说：“那就不杀，但是我得提前告诉你。只有真正的强者才有能力收发由心，才有余力手下留情。如果你做不到，还是留守吧。”
易子华咬牙沉默半晌，再度迈开脚步：“老夏！给小爷我等着！”
第二十五章：天生我才
战局因为新战力的加入而有了很大改变。
此时，四个先锋已经全部负伤，伤势最重的果然是只有街头混战经验的傅文海。塞尼里奥几次让他回去找贝明修治疗，他担心会增加另外三人的压力而拒绝了，现在郭擎一过来就打开了电网把攻击隔绝在外，总算让他有喘息的机会。
夏震霆出手最狠，不多时已经拿了八条人命，代价是一条腿因为躲闪不及被藤蔓缠住然后烧得半焦，大大降低了移动速度。
袁涵也射杀了两个人，正在跟两个动作异常灵敏的人缠斗。
塞尼里奥化身狼人之后不方便握枪，他也不愿意杀人，便尽量攻击对方的头部或者关节部分让人失去战斗力。从战斗开始到现在，他已经成功放倒了四个人。不过因为必须近身才能掌握好力道，他的身上也多了不少伤口。
易子华边跑边仔细留心对方的阵势，近距离观察让他把战场情况看得更加清楚，心里有了底，于是一冲过来就嚷嚷：“你们的老大是哪个？！给小爷我出来受死！”
那边打得如火如荼，没人理会他。
吴铭在前方四处搞爆破，把几个躲在山坡上扔石头和火球和操纵草木的人炸出来。
易子华跳脚：“不要做乌龟！老大给我快点死出来！灭了BOSS我好到前面找个地方睡一觉！”
仍然没人理他。
易子华磨着牙闯进战圈，从夏震霆身旁跑过去，夏震霆见他这架势估计会一头扎到前面正在移动的小型龙卷风暴里头，伸手要拉他，却因为自己受伤堪堪差了那么一只手的距离。
他只顾着看易子华，没注意到路旁忽然飞起一节树干。
眼看着易子华快冲进去了，夏震霆枪口下移，一枪从对方的小腿上擦过，易子华“啊”的惨叫一声，摔了个狗啃泥，同时前方一个并不起眼的男青年被穿过龙卷的树干迎面砸了个头破血流，仰天倒下去。
这个人受伤之后，其余人的攻势忽然慢下来，动作明显开始有些混乱。塞尼里奥正好在男青年不远处跟另一人缠斗，发觉这一点，他甩开那人，一个飞踢将扶着头坐起来的男青年又踹回去躺着，然后伸出尖利的爪子掐住对方的脖子。
战斗很快停止。
对方的人慢慢聚拢，看着眼前的几人，眼里满是不解和惊恐。因为对手都不再攻击，塞尼里奥他们也收了手。
吴铭惊异地过去扶起呲牙咧嘴的易子华：“他们打了这么半天都不知道头是谁，你怎么知道的？”
眼下对方还有十几个能行动的人，如果是易子华是瞎猫撞上死耗子把头领揪出来，那也太扯了。
这个问题也是另外几人想知道的，论实战经验，易子华纯粹白纸一张，跟夏震霆差了十万八千里，论头脑，怎么看易子华也不会比特种部队技术教官袁涵强，哪怕是跟打惯了群架的混混出身的傅文海比，易子华都弱了一大截，这个善于隐藏的对方头领，怎么偏偏就栽在他手上了？
易子华捂着腿上的伤，疼得眼泪都下来了，指着夏震霆就骂：“你——！小爷我没让敌人放倒，倒是被自己人崩了一枪！嘶——疼死我了！尼玛这是小爷的第一次枪伤！”
夏震霆收起枪：“对不起。”
易子华哼哼唧唧捂着腿，气咻咻地转向地上被塞尼里奥踹晕过去的那个穿着棕色外套的男青年：“一看就知道你们没打过游戏！他们的战法太规律了，像是有一个人在操纵一样，损失了战斗人员马上有人替补位置。而且他们的职业布局是很标准的‘盾——近身输出——远程输出’的安排。担任指挥的一般除了盾就是远程，很少有近身输出是指挥的……哎总之就是我过来先看跟你们搏斗的那几个，然后再观察远距离攻击你们的人，最后发现他的动作最不正常，像是停下来指挥然后继续打的样子，所以就认定他是头了。”长篇大论说完，他喘了口气，补充道，“这个人是不是会‘操纵’这样的超能力？你看，他一晕过去其他人都不打了。”
袁涵若有所思，他不是没有注意到有人攻击动作迟钝，但是这个人非常善于隐藏自我，在这人周围的那几人都是时不时停一下手，再加上跟他缠斗的人干扰，他一时间并没发觉这个人是头目。
夏震霆拖着伤腿过来，从随身的急救包里掏出绷带和药准备给易子华包扎，被他双手挡回去：“够了够了，我自己回去找贝医生，你把你那条熟了的腿赶紧处理一下比较好。”
塞尼里奥戳了那男青年几下，男青年慢慢醒过来，发觉自己落在塞尼里奥手里，他先是一惊，然后挑衅一般笑了：“居然被你们发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