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先去了酒店,东西放一放,楼下就是现代美术馆,进去的时候气氛就比较轻松,不象大都会博物馆那样庄严肃
穆,首先映入眼帘的居然是中国艺术家宋东的作品——《物尽其用》,看到很多小时候用的东西,挺怀念的,然后
在纪念的白墙上写下自己的名字和当天的日期,因为这是按当事人的身高记录在墙上的,难免会被其他人的名字覆
盖掉,我正到处找干净点的地方,突然看见一个高一点的地方写着:Grace XY/8/9/9。
笔锋一顿,有些神游物外。
……
“Grace?这是女孩的名字吧……”我咬着笔头鄙视的看向齐天宝得意洋洋的脸。
“那在加个XY,证明我的染色体。”他懒洋洋的白纸上写。
“干嘛非要叫Grace,应该还有别的好听的英文名字吧,叫kyle吧,这个就挺好的。”
他撇撇手指:“这是恩典的意思,我既然是天宝,当然也就是上天对人间的恩典啦~”
“你还可以更不要脸一点吗?”
……
“怎么了?”陈雪清已经写完,探头过来看我。
我回神,写下:kyle/6/8/10
都是些稀奇古怪的东西,我又一向喜欢猎奇,玩得自然十分开心。
华灯初上的时候,我们决定去酒吧玩玩,陈雪清就打电话叫了他在这边的一个朋友,是个四十几岁的欧洲大汉,身
材魁梧,举止潇洒:“我叫paul。”
他中文说的很烂,但坚持要用中文交流,因为他正准备去中国做生意,正做语言攻关。
sleepwalk——是他带我们去的一间酒吧,实际上我进去之后才发现它更像一间赌场。
外面的吧台还好,一进里面都是一间间隔开的在玩德州扑克,筹码还不小。
“为什么带我们来赌场?我想喝点好酒。”我跟paul已经聊了很多,慢慢成了朋友,此时便半开玩笑的数落他。
他嘿嘿笑道:“你很厌恶赌博么?要知道jason家里可是专做这一行的。”
我看了陈雪清一眼,他解释:“赛马而已,你真当我们家是黑帮啊?”
我撸起袖子:“是也无所谓,咱们开一局。”
paul哈哈大笑:“I like u.”就要把我们往VIP领。
路过昏暗的走道。
“你出千!!”突然听到中文还是吃了一惊。
“what?”
“switch!(偷换牌)”
“watch your mouth!”
只是赌徒们每天都会有的争执,本来没承望扫到我们的雅兴,但我却神出鬼差的揭开房间门,走进去。
两三个欧洲大汉正将一个亚洲男人压在牌桌上,男人几乎可以用骨瘦如柴来形容,窄窄的脸几乎全埋进桌子里去,
双手还在不停的挣扎着。
“what's wrong?”陈雪清的声音跟进来。
我回头看他一眼,再将目光转向背对着我们被压在桌上的亚洲人。
“leave him.”我听见paul的声音响起,那些被我这个不速之客打断的赌徒才心不甘情不愿的松开桌上的人。
“FUCK U!”桌上的男人一旦获得自由,马上跳起来骂人,却在对上我的那一秒仿佛中枪似地的抖了一下。
打死我也不会相信,我会在在这种情况下与齐天宝重逢。
那种剧烈的心痛又涌上来了,但事隔两年多,我已经学会了不动声色,于是我们就这么静静对视着,一千年一万年
,要变成化石一样。
陈雪清从后面搭上我的肩膀,声音耿直的冲着天宝过去:“真巧。”
错觉……一定是错觉,齐天宝的眼里似乎有什么闪了一下,然后眨眨眼,移开视线:“是啊,真巧。”
我们四个一起去VIP喝东西,paul不管端过来什么我都二话不说的直接喝了。
我颇有台风的仰头喝着酒,从酒杯里看见自己,那狼狈样仿佛又要现形……
耳边是陈雪清跟齐天宝暗哑的对话。
“曹佳呢?”
“哦,在家里。”
“你们在纽约定居了?”
“算是吧……”
“过得怎么样?”
“还好。”
“怎么瘦了?”
“瘦点不好吗?”
“做什么工作呢?”
“自己做点小生意。”
陈雪清也喝了很多,几乎是问一句就喝一杯,齐天宝淡然吸着烟,表情和顺:“你们在一起了?”
我停下来瞪着他。
陈雪清点点头:“恩。”
他大大的微笑:“真好。”
我忍无可忍的跳起来,把玻璃杯在地上摔个粉碎:“我出去走走。”
随便卷了件外套就出来了,沿着不知名的街道一直走,冷风灌进脖子里,眼眶发红,不能呼吸的痛。
“鸣歌……”齐天宝的唤声醍醐灌顶,在纽约冰凉的夜里慢慢蒸发。
我回过头,看见他披着那件我买给他的天龙夹克快步走来:“进去吧,学长在找你。”
我拳头勒的发紧,咬牙切齿的看着他。
他盯着我一触即发的拳头,仿佛很发愁似地说:“这么想打我啊?那我吃点亏让你打两下好了?”
“为什么让我等?”我发誓,说出这句话的瞬间我有种放出瓶中魔鬼的怅然:“既然这就是结局,为什么让我等?
!”
“……”他看着我的眼睛,静静的看着那些丢人的泪水落下。
我气得发抖,但面对的是齐天宝,就我对自己的了解,又是要说蠢话的时候了:“你说不会很久的……你说这次不
会很久的!!齐天宝!这是两年!”
“……你不是也没等了嘛。”
很难说清一个向来不屑于解释什么的超级傲慢主义者,两手插在裤兜里缓缓说出这句话的凄婉。
我就像一颗无力的气球,失去挣脱地心引力的不明夙愿,败给了牛顿第一定律。
于是一切又平静下来,我虽然绷着脸,但被齐天宝扯着嘴巴向两边一个劲的扯呼,让我象足悲伤而愤怒的小丑。
我在那样的一个丑态中放任齐天宝玩弄我的面皮,直到他脸上也不再有笑容。
“不好玩,我回家了。”
脚步声慢慢远离,我则一步步走回sleepwalk,碰到正面过来的paul。
“啊,你跑到哪里去了?jason出去找你了。”
我给自己点了支烟,几分醉意涌起脸颊的红霞:“刚才跟我们一起喝酒的人你认识吗?”
“认识,赌鬼一个,每天在时代广场弹他那把破吉他,欠了我不少酒钱。”
烟圈缭绕:“你知道他住在哪里吗?”
paul沉默着看我。
“放心,我并不是找麻烦,只是……他从我那里偷过东西,我想把它找回来。”
我万万没想到paul听完之后就叫了两个打手跟我一起去了齐天宝所在的公寓。
我们是撬门进去的,手法专业,没费什么事。
家里没有人,乱七八糟的,发着霉馊味,像个垃圾填埋场。
床头柜上放着一堆保险套,还有就是……桌上供着香,香前面是曹佳的黑白照片。
我的心跳停摆,周围的世界鬼魅的扭曲着,电话答录机里吱嘎吱嘎的有人说话:“grace,这个礼拜四,再不把钱拿
来,那卷录影带就不仅是哥几个自己欣赏了……”
我将视线投向电脑主机上放着的一盘黑胶带子,木然的开机,点play。
荧幕上的齐天宝被剃了光头,一丝不挂,两眼放空,而他的周围站满了一身肌肉的欧洲男人,正性致盎然的撸着自
己命根子,一脸情色。
一个人走过去,拉开他的双腿,然后是野蛮的侵入,齐天宝居然在轻笑,攀在那人肩上,眼神无所谓的对上镜头,
欲海迷离……
呼啦——“不要看!!!”
桌上所有的东西,显示器、鼠标、键盘、不知所谓的光碟全部一股脑被齐天宝掀翻在地。
显示器在地上滚了一个圈,火花四射。
我保持着坐立的姿势,齐天宝站在那里,眼睛隐藏在黑暗中,粗噶的呼吸在寂静中咆哮。
昏暗中什么东西闪了一下,等我回神,发现齐天宝抓着一把匕首猛挥下来。
我双手猛拦在前面:“……对不起!!……”
然后预想中的剧痛却迟迟没有来到。
有温暖的液体掉在地板上,一滴两滴……
睁开眼,看见那把匕首扎进了齐天宝的肚子里。
15.找寻
陈雪清陪我一起把小宝送去了医院,原因是我吓得四肢僵硬,连路都走不动,只是抱着齐天宝不断散失热量的身体
,企图用手堵上那不断流血的窟窿。
刚想大叫,弥留中的齐天宝眯着眼睛冷声道:“住口……”
于是只能忍住,直到将那倔强的家伙送进急诊室我才敢让眼泪慢慢流下来。
模模糊糊有印象,陈雪清说了很多话,但我都没有记住,死死地盯着急诊室的灯:一面想着要怎么把电话答录机里
那些人捏碎了喂狗,一面将满天神佛都求了一遍。
感谢美利坚合众国高超的医疗技术,两个小时之后昏迷的齐天宝被抬往加护病房。
“请问谁是病患家属?”主治医生拿着住院单走过来。
我冲过去:“是我。”
“请出示您的相关证件。”
我掏出钱包,把所有证件都给他。
“这是旅游签证……”医生狐疑的看了我一眼。
我马上撒谎:“我是他哥哥,从大陆过来看他的!没想到路上遇到别人打劫,他为了救我才变成这样的!请务必救
救他!”
陈雪清从后面走上来,掏出一沓支票单:“不用保险,一切费用,我们现付。”
我弄不清小宝什么时候能醒,就只能魂不守舍的守在病房里,看他身上接的管子,暗处那些伤痕,即使是昏迷也不
肯打开的眉头,难过的像谁拿着我的心肝烤着玩似地。
陈雪清办完了住院手续,看见我还在,有些疲惫的慢慢说:“这里不准家属留夜……”
我只是握着小宝的手:“我要在这。”
陈雪清什么时候离开的,我并不清楚,但之后真的没有人再来烦我。
我安安静静的等到齐天宝醒。
他整张脸都没有血色,嘴唇灰败着,两眼迷蒙的扫了我一眼,又闭上。
‘这两年都发生过什么?’很想这么直接问的,但估计自己也得不到什么有诚意的答案——
突然意识到齐天宝是个铁石心肠的王八蛋。
有一种悲惨的情绪涌上来,我以为任何人都会像我这样,努力让事情往好的方面发展的,可齐天宝真是个天才,他
永远有办法把自己和别人都逼上绝境。
我缓慢的在心里做着权衡,终于说:“跟我回国。”
他睁眼看看我:“说什么梦……”
“你闭嘴!”我吼道,用力握他的手:“多少考虑一下我说这句话所有的放弃!”
齐天宝笑笑,闭上眼睛不再说话。
我走出病房的步子有些不稳,扭头,看见陈雪清站在门口。
我不知道他站了多久,却发现他满脸倦容,憔悴的笑了笑,那瞬间眼里的生进死出来来回回的我心里徘徊。
他说:“你要我做什么,我都会去做,除非你开口赶我走,否则我不会离开。”
曹佳去世已经两年,了解了她的死因,是在关岛溺死的,自杀。
知道这件事情的时候,我在陈雪清的注目下狠命的用脑袋撞着桌角。
此时突然想起曹佳那句让我火了好久的气话:我不会离婚的……死也不会,咱们就鸡犬不宁试试!谁都别想好过!
!
原来她是认真的。
齐天宝跟曹佳的爱情故事,我是见证,没有人比我更清楚,从某种层面上来说,我对曹佳的感情也无限接近于爱。
这是一个对我们两个人来说,都非常重要的女人。
我一直觉得我们三个可以吵架,但最终一切都会风平浪静。
但我低估了女人的狠毒,也随便宽恕了我们之间的罪,当我在追求我所要得到的幸福的时候,曹佳的生死被我置之
度外。
我现在终于明白,齐天宝为什么两年都没有回来……他心里应该是打了一辈子主意,永远都不要再见我了。
这不是因为他恨我,恰恰是因为他……
我心爱的S君大魔王啊,当天诛地灭从天而降,你就这么轻而易举的把我推开了,背负着三尺神明对两个人的罪与罚
,你让我怎么恨你?
我只是个曾今被你迷得死去活来的笨蛋。
在我准备找齐天宝好好聊聊的时候,这家伙居然给我从医院消失了。
找他很难,拜那些高利贷老板所赐,齐天宝对躲猫猫这件事异常专业。
我所做的第一件事是冲进他家抢了他的护照,他在美国,他跑不掉。
第二件事是替他还了所有借款,免得在我找到他之前他已经被黑社会追杀到仆街。
第三件事就是办了移民手续,在sleepwalk附近买了房子。
这几件事都得到了陈雪清的全程陪同,房子买下来之后他也顺理成章的住进来。
我知道这很怪,但我实在无法开口让他离开,只是从那个时候起我们再也没有过肉体关系,他白天出去处理公务,
晚上回来,如果我不理他,他也绝对没有半句话……就像,就像我养得宠物。
我经常开车跑到别的州,只因为那里留下了齐天宝的刷卡记录,无功而返是经常地,但有时也会找回某只他喝过的
酒杯,他遗留下来的打火机,或者诸如此类的东西。
公事被完全的耽误了,两个月之后我索性把公司的股票全抛了,过起了吃老本的USA生活。
陈雪清对我的疯狂举动从来不去阻止,甚至有时候也会发疯陪我开两天两夜的车出去找人。
有一回实在太累,在车里睡着了,醒来的时候身上披着条毛毯在副驾上睡着,窗外是无边无际的银河星光,探头一
看,陈雪清正站在盘山公路旁边的断崖边,无限苍凉的面对着这大好的星光。
我推门下去,灌了两口威士忌,眼角的湿意被夜风吹得微微发凉,皮鞋在龟裂的泥地上踩出嘎嘎声:“喂!”
陈雪清回头,一道湿痕恰巧从眼角滑落,一种悲觉的美如同毒药一般在夜色里扩散:“我们……可不可以不要再找
了?”
我的脚步再也不能往前迈进,所有的话都梗在嗓子眼里,仿佛我只要说错什么,他便会立即从这断崖绝景里消失。
我在追逐着小宝,却同时让陈雪清离我越来越远,人总是这样,从来抓不住眼前的缘分,总要为那永远变不会原状
的镜花水月要死要活,真是贱。
“……对不起,我胡说了。”陈雪清走上来拍拍我的肩膀:“上路吧。”
16.独白
他要走了,穿上圣诞节买的那件丑到家的灰色大衣,还有像毛毛虫一样挂在脖子上的长款围巾,出门的时候不打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