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弱水三千覆帝王之如御万乘+番外篇——by十九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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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醒来的时候,殿里已只有他一个人了。略微有些失望,褚连披上内衣,裸足立在榻旁。随即,鱼贯

而入的宫人送上了热水和新的长袍。沐浴一番后,他便被引到桌旁,罗仲在一旁指着其中两个碟子道:

“这是膳房新做的莱菔糕和芥云果,陛下说将军喜欢吃咸的,就特指了这两样。”闻言,褚连微微一顿

,便露出十分恭敬与喜悦的表情,将糕点吃了下去。等进食完毕,那两个特别的小盘子已经干干净净连

碎屑都不剩了,褚连拭了拭手指,问道:“陛下现在在哪?”

“陛下正在文合阁处理政事。陛下走之前曾道,望将军能好好调养身体。”

见褚连一直没有说话,罗仲细察其脸色,问道:“将军,今天还是去百殆斋么?”

“不了,我出宫一趟。”褚连回过神来,看了看窗外的天色,“活动活动。”

“是。”罗仲答道,随即嘱咐宫人备轿。

大步踏在宫外的道路上,褚连绕回府里换了身朴素的青衣,只带着两个长随便往巷子里钻。

他所要去的地方,只是一家小酒馆。

恰巧天上下起了蒙蒙细雨,落在褚连束在脑后的长马尾上,好似染了微屑。独行在前,长随落在他身后

几步远的地方,他自有一股平稳自得的气势。徐步踏入酒馆,单要了一壶浊酒,褚连独坐在桌旁,看了

眼持着酒壶在店里穿行的男子。

那男子穿得特别干净,有一副端正谦和的长相,虽不显眼,却没有一丝不谐之处。行如春风,站如青松

,拈勺的姿态行云流水,手指干净而修长,在昏暗的室内发出莹白的光。

“你是?”等到男子将酒送上之后,褚连问。

“嗯?”男子露出疑惑的眼神。

“这家铺子的掌柜换人做了吗?”

“不是,掌柜病了,我只是过来帮忙而已。”

“什么病,严重吗?”

“请大夫来看过了,说是操劳过度。”

“为什么平时不多请个人来帮忙?”

“您认为,这样的一家酒铺能担负得起请更多的人吗?”

褚连露出了怔忪的表情。他虽曾是遭人轻视的私生子,却仍然是不愁吃穿的贵族子弟。自身的俸禄自有

管家打理,而大宇平民一年所需的花销等等并不在他所应知的范围之内,而一家位置偏僻的酒铺能月入

多少,则更不了解了。

见褚连有些尴尬,男子脸上浮现出温和的笑意,道:“自今上登基以来,数次遣大军兵北上,其人数之

多,兵力之强,是我大宇建朝以来的第一次。而陛下,因遭到为数不少官员的反对,并未大举动用历经

数代存下来的内库,而是向民间增加了征敛,商贩则是受到了最大影响的一批人。现下,您看到的不过

是冰山一角罢了……”

闻言,褚连微微哼了一声,“请转告掌柜的,褚连下次再来。”说罢便要起身。

“将军请留步。”男子向前微迈了几步,在褚连回首时再次微微一笑,“嶷只是有些担忧罢了。”

3

“陛下和将军意图的是一场长久之仗,不是威慑、不是防范,而是要彻底地打垮,让他们再无还手之力

,这需要数十年甚至上百年。然而,一匹战马所耗就近二十万钱,一营行军一日的军需便是九百钱,更

别提战后的抚恤,时日一长,中原绝却难经得起这般的损耗。将军抗击匈奴,自然是为了保家卫国,而

不是让平民衣不蔽体,食不果腹。更何况,没有了匈奴还会有月氏,没有了月氏还会有东胡。因此,陛

下和将军寻找的,是一条长久之策。”

“依据前太史令司空峷推算所得,只要一个部族的人口少于九十万数,便无人胆敢南侵,且可与周围的

部族相互牵制。因此将军坑杀战俘,以杀止杀,正是为了我大宇的未来。”

“金银易得。然而,一但据此交换,骁勇善战的匈奴兵就会回到他们广袤的草原上,他们的血脉也会延

续下去。而若是将他们斩杀殆尽,他们最出色的血脉以及经过浴血拼杀而经历过宇朝精兵的作战方式都

不会再延续下去。”

“但将军还是仁慈了,私以为,妇女以及幼儿都不应该得到豁免。”

“匈奴的女子在帐中独掌大权,善骑射。幼儿一到成年,又会是一个凶残的匈奴精兵。私以为,应当使

女子为妓,幼子为奴。”

“将军以为,匈奴为何如此嚣张?”

“首先,他们天生巨力,善于骑射。他们的女子亦如是。将他们的女子赐给有功绩的将士,生下的孩子

用中原的礼仪教化,既为天子恩赐,亦为培育下一代的将士。”

“然朝中骑墙者众矣,且迂腐顽固,总以礼仪教化蛮夷为己任,以此来谴责将军暴虐恣睢,却不知自己

就要一步一步成为秃鹰爪下之食。”

“此乃策一,策二却是先父从南缅之地寻回来的屠龙草。”

“先前言到,匈奴生性彪悍,此外,他们马匹的品质之佳更是让他们足以称霸草原的缘由。策二就是针

对于此,将军请看,此株色做浓绿,味道酸涩,然根茎处肥美甘甜,历经数代的培育已极易在北方气候

下成活。在下曾在一亩牧草中投入此植类的种子,一个月后,新草出;两个月后,新草盛;三个月后,

牧草败亡。若能在匈奴广泛活动的牧场上推行这种植被,那便只能养活食草根茎的羊群,而只食用植株

上半截的牛马却会逐渐虚弱。最重要的是,此植类形似匈奴,极善侵略,只要在适宜的境况下就会往四

周侵吞,不容异种植株存活。匈奴众四处游牧,只要经过屠龙草的草场,就自然会将种子四散开来,让

他们无力养马。”

“策三却是瘟疫。”

“除了天灾,瘟疫是草原的民族最惧怕的敌人。弃尸于水泽之中,极易形成瘟疫。然而疾病只会淘汰老

、幼、弱者,而留下强者。一但怨恨爆发,容易让部族无后顾之忧,而南下反击。虽有奇效,然操作起

来,绝难控制。此三策固然阴损,有违天和,却自有效用。嶷曾思量良久,却因违背伦常而始终不敢放

言,因此特地待到将军返京。不知您以为如何?”

“你是……?”

“在下司空嶷,任尚书丞一职。”

“司空丞,难道你不知道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之理?”

“嶷之族中正是在饱受劫掠的山东一带,自当为大宇对匈奴出兵的作为更为尽心尽力。”

“很好,先带我去见见你说的屠龙草田。若是真像你所说的那般有奇效,我自会向陛下引荐你。”

第十一章:请求与意外──宝剑、美玉与名花──青锋一剑可斩愁?碧水轻花自在游

1

关于战事的商讨一连进行了几个时辰,司空嶷作为褚连的随行人员接连解答了几个关于屠龙草的问题后

便被晾在一边。除了解答问题的时候,他一直低着头。因为在这样的场合,他还没有抬头的资格。事实

上,其他的随行人员也很少发表他们的见解,只有在被问到的时候,简短地答上一两句。他们都知道,

在瞿通和褚连商议的时候,是并不喜欢他人插话的。当然,司空嶷并没有走神,而是屏息凝神地听着。

虽然他并没有过多地牵扯到兵部的事里去,但这的确是他所关心的,也是他父亲所关心的,而他终于能

在一个合适的时间提出罢了。同时,虽然帝王与将军并未就其他两策进行任何商讨,但他明白,有些事

情是不好摆在明面上谈的。陛下扶持以仁义为正道的儒家,若是在对外的军事上采取不一样的策略,恐

怕又会引起极大的争议与政令的混乱。若是由将军担任暴虐的“重任”,那么无论是“不知情”或是“

纵容”都能让陛下很轻易地开脱出来。

结束的时候司空嶷以出恭的借口留了下来,熟门熟路地绕回殿里请求觐见。

他进去的时候瞿通甚至没有抬头。

“朕想你该明白,朕并不想见你。”

这样的重话司空嶷已经很久不曾听到过了,他双手紧了紧,道,“但陛下还是容许了嶷的觐见,不是吗

?”

瞿通皱起了眉头。

这样的话更像是对情人,而不像是面对一个能生杀予夺的帝王。

司空嶷很快地道:“嶷来此,只是想求陛下能赐一个理由。一个不再召见的理由。”

他脸上,在众人面前掩饰用的笑容消失了,变化一下子明显起来。短短几日,他就容色衰败,眉宇里仿

佛有说不出的苦闷,浓得好似要挤出汁来。

瞿通没有细看,他转开了眼珠,只冷冷地道:

“这世上,失了君恩还想要一个理由的,独有你一个。司空嶷,你真有胆子。”

而他眼前的人并没有答话,只很是执着地望着他,乌黑的眼眸里溢出一种很奇怪的神色,然后整个人拜

倒在地上。

“陛下。”对方只恳求似地说了两个字。

再次抬起头的时候,对方的眼圈已经红了,一大颗一大颗的泪水滚出眼眶,从睫毛上滑落,流过面颊,

滑落到束得高高的衣领里。

这样哭一点也不好看,最起码比起他所见过的各式美人那样梨花带雨的哭泣要差得远了,瞿通这样面无

表情地想着,却突然暴怒了起来──

“你哭什么!”

“你说你哭什么!”

而这样的话却无法阻止对方晶莹的泪水往下流淌……

“出去!──”他最终咆哮出声。

司空嶷紧咬着牙关又行了一礼之后迅速退出了。他并不是怕失控,只是……不愿有丝毫违背。他面无表

情地走着,不管不顾的泪水滴落下来,砸在尘里。直到走到宫外,他对正对着他行礼的驾车的仆从微微

一笑。

仆人面露同情之色,“大人,冬天的风沙很厉害吧。要不载您去医馆看看眼睛?”

2

而与此同时,远在深宫之中。

“咔”一声,使女剪下手中秋海棠的花枝,小心理了枝桠,又经过更高品级的侍女相传,这才由林宜的

贴身侍女姚黄递到了林宜手中。“娘娘,您看,这花颜色真好。”林宜的贴身侍女姚黄小心翼翼地夸赞

道,“跟您今日的腮红很相称呢。”林宜微微一笑,接过花枝,凝起极具风情的凤目一看,赞道:“果

然是好花。”

她持在手中,不舍地轻轻抚摸,又嘱咐道:“把这枝包起来,速速送到本宫兄长大人的府上。”

“是。”一个仆从低眉顺目地接过,旋即匆匆走开。

林宜兀自温柔地笑笑,又对姚黄道:“好了,你让她们都散了吧,本宫要休息了。”

如今执掌着三宫六院的林宜与昔时尽显尊荣的乔后很是不同,相当的温柔娴雅,极易亲近。据说当今圣

上最爱她唇畔一抹温柔的浅笑。此刻,她春风般地微笑着,看上去与平时并没有什么不同。

贴身侍女姚黄虽然已服侍了这位贵主三载,却从不了解她的心思,此时虽敏锐地感到些许不同,也只能

柔声遣散了众女婢,回返到林宜身边,才轻声问道,“娘娘可是有心事?”

怎么会没有心事呢?这样问着的姚黄心中暗想。若是跟寻常贵妇比,这位已经算是顶好的了,可世人都

知道今上有个血脉里带来的毛病,喜好男色。女人能跟女人争夺自己的丈夫,可怎么跟男人争呢?她虽

圄于宫中,却也听其他帝王近身的女婢说过,那一位是何等的健美刚强,连私物都英伟异常。先前几日

,那一位出入宫禁之时,她也借着传话的机会得以遥遥一见,其形容相貌,的确当世少有,莫说是做妾

,就是单单春风一度她也甘愿。

却见林宜面露忧戚之色,道:“本宫只是看北方战事不断,怕陛下醉心于此,伤了龙体。”

“依姚黄看,陛下可好的很呢。而娘娘您这般心忧陛下,姚黄才担心您思虑过重呢。”

“说什么傻话。”林宜这样说着,带着和暖的笑意轻轻一瞥。

事实上,刚刚一主一仆想着的,的确是同一个人,只是林宜所忧心的却是与侍女忧心的完全不同。

当前圣眷最隆之人莫过于新封的大将军褚连。不提得胜之后的封万户侯的奖赏,平素帝王所在之禁宫任

其自行出入无需报备的资格,单单提及两日前陛下放出的话──最出色的兵马任其挑选……

战胜的功劳尽归褚连,而自己的兄长林慕却好似完全被帝王遗忘了一般……

林宜脸上还是一贯地浮现出温柔的浅笑,心中却满是忿怒。

褚连,你怎么好意思就这样踩在我兄长大人的身上向上爬?你忘记是谁教你武艺,带你第一次上战场上

厮杀的吗?你忘记是谁教你用兵之道,在你冒进犯错之后仍让你独领一军,为自己赢得荣耀?

不,你忘了,这些你全忘了。

而兄长视你为亲子,更将自己唯一的一颗掌上明珠许配给你,你却以战事正酣为由,一再拖延。

……甚至还爬上龙床与女子争宠。

林宜并没有继续想下去,因为她已经决定了。

所谓后宫深似海,你可以不了解。但当你踏入的那一瞬间,你就已经身不由己,如坠深渊了。

3

傍晚,褚连却在和司空嶷饮酒。

劣酒、陶碗、穿堂的风。

掌柜已经下去了,只留了盏灯在桌上,微微照出两个人的影。

“我十三岁生辰的时候,被家里那些人用话一激,跑出门来,摸到了这个小酒馆。

那时里面只有几个散客,我把大钱一抛清了场,叫老板拿酒来给我。他唯唯诺诺地把酒拿给我,但我一

看他的眼神,就知道,他是看不起我的。因为这样的眼神我见得太多,我大娘,我大哥,我的弟弟。除

了我父亲,他根本当作没看见我。

我当时勃然大怒,揪着他的领子破口大骂,当然要不是看他上了年纪,恐怕就要动手了。可骂着骂着却

突然意识到,自己并没有什么资本获得他人的尊敬。

我十二岁时就习得好武艺,方圆百里之内无人是我敌手,我骄傲,也从来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家里人瞧

不上我私生子的身份,我也瞧不起他们的秉性。可凭什么一个沽酒的小老儿也瞧不起我?

可笑我那时一事无成,却自以为了不得,不仅一事未成,连想成事的念头都不曾兴起。可要得到别人的

尊重并非是自己只要本领高强就可以的。而看一个人,也不是看他能做什么,而是看他已经做了什么,

更为别人做了什么,而不是为自己做了什么。这样一个人,才会有人尊重,有人追随,有人倾怀相待。

我书读的不多,道理懂的太少,从那时起才开始悔恨自己往昔的作为。

后来我有幸得以结识陛下,在沙场上建功立业,却从不敢忘记自己的初衷──成为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

,成为一个所有人一听名字,都会肃然起敬的男人。

我怀着这样的心情,只要有机会都会来这里饮酒。这样,我才不会忘记自己的决心。这样的话,我从没

对他人说过,今日却对你一诉衷肠,因为我觉得,你一定能明白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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