迹罕至的海边打转……最后,转过一处绝壁,眼前出现一块坡地,地势不算陡峭,视线极好,月下大海
一览无遗。
任谁都想不到,如此荒僻的地方,黑咕隆咚的夜里,坡地上竟然坐了一个人,此人席地而坐,旁边放着
一盏魔晶灯,面前有一壶酒,手上端了一个酒杯,正在对月小酌,说不出的悠然自得……此时此地,此
情此景,看在任何人眼里,都只有“诡异”二字。
蒙面少年脚步略一沉滞,然后以沙哑的声音对月下饮者道:“先生一个人在此喝酒,好兴致。”
那人听见脚步声转过头,魔晶灯为他的脸上添了一层迷蒙惨淡之色,见到少年他那张碜人的脸上满是惊
讶,慌慌张张手忙脚乱地站起身,结结巴巴地道:“不是好兴致,那个,是是家在远方,在此怀念怀念
故乡还有故人。”
少年一阵沉默过后再次开口,那人的紧张渐去,神色却越来越恭敬,只可惜林九溪一句也听不懂──玟
送给他的语言钥匙,必须要听熟之后才有用,象这种突然冒出来的三言两语,是没有办法理解的。不过
听不懂没关系,林山人自有妙法,他干脆把整个对话分毫不差地“录”了下来,除非再也听不到这种语
言,否则总有搞明白的一天。
这就是辟谷期带来的好处之一──只要全神贯注,眼睛可以变成摄像机,耳朵可以当作录音机!
少年和那人三言两语讲完,饮者从空间戒指中取出一个东西,非常慎重地交到少年手上,此后,他们在
男人的带领下离开海边,坐上马车,向着亚宁港的方向而去。
林九溪现在已经破罐子破摔了,恶霸机警得很,吃了一次亏肯定不会再给他第二次机会,果然是一上车
就给他强灌了一瓶子红色药剂,一觉睡到目的地。
醒过来的时候,林九溪发现自己倒在柔软的地毯上,房间里灯光昏暗,还没来得及关注周围的环境,阴
魂不散的恶霸少年已经映入眼帘。此人正懒洋洋地斜倚在一张软塌上,貌似正在思考问题,这个时候面
具总算摘下来了,林九溪第一次看见他的真面目,意外得无以言表。
自从昨天傍晚遇到他,可说是倒霉之极,在他心里早已把少年等同于恶魔,很自然地,潜意识里把这个
人想象得丑陋无比,没想到见了真人,才发现他不但不丑,而是非常的漂亮,甚至可以说是难得一见的
美貌。
相貌不俗的男男女女记忆之森里随处可见,玟更是其中的佼佼者。但少年跟玟完全不一样,他有着深紫
色的眼瞳和一头淡金色的长发,一张脸面若桃花唇红齿白清丽雅致,单从面孔上来说,非常女气,典型
的男生女相,而且还是那种比女人还要漂亮的“女相”。不过看人不可能只看一张脸,他的身材气质举
指无一不是个男人,放到一起,就成了时下地球上最流行的“中性美”……说实话,这个样子的男人,
林九溪前后两辈子,第一次见到。
难怪要把脸遮起来,原来是个人妖!
正要把小Q精神发扬光大,少年发现他醒了,紫瞳里光华一闪,走到他面前蹲下身,林九溪这才发现他
的手指间正在转动着一把寒光闪闪的柳叶小刀。
他用嵌着魔晶的刀柄挑起林九溪的下巴,吹了口气,带了几分轻挑地说:“五官太平淡,幸好这双眼睛
还算迷人……你叫林九溪?魔法一般,但会些奇奇怪怪的东西,人也聪明灵俐,我身边正缺个侍候的人
,从今天开始,你就做我的贴身侍从吧。”
林九溪刚刚还在想这算什么,他被调戏了吗?等到少年说完,他已经完全忘了调戏这码事,只觉得脑子
“轰”的一声,运转失灵。
这是个什么状况?前一天他还是自由民,转眼间就变成了奴隶?而且他还说得好象是个天大的恩惠似的
……
头昏脑涨间连忙开口:“那个,多谢您看得起……只是,我……我……我的意思是说,小的我实在是不
方便,家里还有人,有老人,对了,我上有八十岁老母,下有三岁稚儿,实在是抽不开身……而且您老
这儿待遇这么好,肯定有很多人抢着干,您看,您是不是找别人比较合适?……”
其实林九溪自己也不太清楚他都讲了些啥,反正不论讲了啥,这个贴身侍从的美差他是一定不能接手的
。
自打他开口说话,少年的眼神就开始转暗,最后眼睛眯成一条窄缝,眼神由凌厉转为不屑,冷笑一声:
“记住,我的名字叫伊临.北溟,从现在起,我就是你的主人,你要叫我伊临少爷,记住自己的身份。
”
北溟是一个可以掀起血雨腥风的姓氏,当然,现在的林九溪还不知道。
现在的他,大脑刚刚回归,他记起了那条沉船还有船上的那些人,更记起了他们的救护船,还有罗尼和
肯……怎么办?不答应说不定要丢命,答应他?不行,当奴才还不如一刀宰了他来得轻松……
咬咬牙,试图跟个恶霸讲道理:“伊临少爷,不晓得你知不知道,南方大陆是城帮制,禁止买卖奴隶,
奴隶只有两种,一种是国家奴隶,来源是战俘罪犯还有俘获的兽人羽人,另外一种是无力还债的债务奴
隶,我好象这两种都不符合……”
伊临眼里的不屑没了,他饶有兴味地看着林九溪,接口道:“你是不是还想给我讲你是自由民,有资格
投票选举首席执政官的自由民?”
林九溪嘴巴张了张,终是什么也没有说出口──活见鬼,他就说这个恶霸不象是南方大陆上的人,南方
的富家子哪有他这么嚣张?背后坏事干得再多,表面上谁不装得跟个优秀公民似的?……TNND,遇到了
一个北方来的疯子!
伊临把他的反应看在眼里,双唇裂开,漂亮的脸上笑容绽放,终于哈哈大笑,捂住肚子笑倒在地,半天
才停下来:“自由民?这就是你们南方大陆上那些长老院灌舒给你们的东西?”
他边说边拿出空间手镯扔到林九溪面前:“如果自由只能给你一个空荡荡的手镯,你拿这个自由来干什
么?这种鬼话,也只有你们这些愚民才会相信……林九溪,忘记你的自由民,做我的奴仆,你可以得到
财富、权力、女人,甚至于魔法能力,远不是你一个一无所有的‘自由民’可以想象的,等我们回到北
方大陆,你就知道作为我的贴身侍从,是何等的荣耀。”
这一次林九溪的嘴巴闭的紧紧的,他现在明白了,他和这个伊临分属于两个不同种族,你能指望一头狼
听懂人话吗?
伊临这时也不再废话,手上刀光一闪,小刀剖开两个人的手腕,各取几滴鲜血,悬到半空,一个虚幻的
魔法阵迅速地缠绕上去,发出一阵淡金色的光芒……
林九溪大赫,几乎是用吼的:“你在干什么?”
“灵魂血契,我们正在缔结主仆契约。”
说完之后伊临再不理他,低声吟诵起咒语,随着他的吟诵,环绕在鲜血四周的光芒由淡金转为纯金,越
来越亮……
林九溪看得心神俱丧,只可惜他现在完全动弹不得,急得差点昏了过去。
紧要关头,还是小七的一声“林九溪你给我冷静点”拉回了他的神智,连忙闭上眼睛运转心法,试图抵
挡这个见鬼的“灵魂血契”……
33.作客邻家
在林九溪的眼里,“灵魂血契”是一个看得见摸得着的“活物”,它自那团血滴中生成,两个人的鲜血
拧在一起,化作一团虚幻的字符图像和线条,再被那个金色的阵法保护于其中。然后,这个怪物就朝着
林九溪的灵魂飞了过来,来势汹汹。
幸好,怪物遭遇到了顽强的阻击,阻击首先来自林九溪的灵识,甚至是在小七叫醒他之前,他的灵识已
经自发地组织起来,试图抵抗这个凶狠的入侵者。随着林九溪的清醒,灵识得到他灵力的增援,一场惨
烈的拉锯战开始了──血契就象一把凶器,它不停地攻击着四周的灵识,灵识被它撞得疼痛无比,一次
次地散去又一次次地重新汇聚,奋力拦截入侵之敌……林九溪现在非常痛苦,他的灵力好象受到了某种
东西的束缚,很难调动,而最令他痛苦不堪的是,他的灵魂之中竟然多出了一股力量,这股力量完全不
受他的支配,正凶狠无比地撕咬着他的灵魂,想要从灵魂内部撕开一道口子,林九溪深切地感受到了来
自灵魂深处的血淋淋的痛楚,似乎它正在以此警告:放弃抵抗,抵抗只会更加痛苦!
随着伊临的吟诵,血契越来越强大,灵魂内部的内奸的动作也越来越凶猛,双方的争斗进入白热化状态
。最终,无论林九溪怎么努力,他的灵识仍然不敌,又一次被撞散之后再也没有力量重新凝聚,眼睁睁
地看着血契向着失去了灵识保护的灵魂冲去不过。好在修行人的灵识终究不是吃素的,虽然没能堵住敌
人,但在刚刚过去的那场战斗中连咬带啃,愣是把包围着血契的坚固阵法侵蚀出了一道道裂痕。
血契终于与灵魂短兵相接,灵魂之力虽然强悍,却拿血契外围的阵法无计可施,幸而不知道打哪里冲出
来一股力量,它猛烈地撞上血契。这道力量来势极猛,在它的猛撞之下,原本已被灵识蚀出了裂痕的阵
法终于被它冲开了一个小小的缺口,几丝灵魂之力趁隙而入,在血契内部展开无情的剿杀,所到之处,
那些由鲜血凝成的字符和线条灰飞烟灭……
可惜这道力量来势虽猛,却无法持久,一击之后消失无踪。战斗到此进入到了最后阶段,这个时候内奸
也杀开了一条血路,为血契打开通道。
血契自裂口钻入灵魂,破损的阵法在伊临的咒语声中完成自我修补,把血契还有进入其中的几丝灵魂之
力结结实实地包裹起来,灵魂之力与灵魂失去联系,彻底丧失战斗能力,血契的核心部分得以保存。
血契就此成功地入驻林九溪的灵魂深处,威然不动,俨然成了至高无上的支配者……
这场战斗艰苦异常,战斗结束的时候林九溪唇上血迹斑斑,浑身大汗淋漓几近虚脱。
伊临也不比他好多少,林九溪的顽强抵抗显然也影响到了施术人。
但是伊临的心情却出奇的好,没有半点恼怒之色,反倒一连叫出三个“好”,喜滋滋地对林九溪说道:
“没想到你的灵魂这么强大,要不是我预先给你喝了灵魂药剂,差点被反噬……哈哈,你抵抗得越顽强
就说明你以后的成就越大,我没有看走眼,我伊临的灵魂奴仆怎么可能是个废物。”
说完话站起身,又道:“我们的灵魂契约已经达成,从现在开始,你必须服从我,不服从,你的灵魂会
受到损伤,相信我,那种滋味你不想尝试。更不要想着背叛我谋害我,我死了对你一点好处都没有,我
死,你也魂飞魄散,明白吗?放心,少爷我赏罚分明,只要你办事得力,我不会亏待于你。”
交待完毕,自以为是个“优秀主子”的伊临打开房门,大步而去,扔下林九溪一个人躺在地上,只觉得
万念俱灰生不如死。
原来一个人的灵魂这么不堪一击!
哈哈,现在的他算什么?一个失去了灵魂的人?还是一个不需要灵魂的奴才?
前世今生,林九溪的世界从来没有象此刻这么灰暗过,可笑的是,此时此刻,他不想哭,他只想笑,只
想仰天大笑──他这么努力到底是为了什么?前一世他也很拼,到最后功成名就却发现了无生趣。这一
世他拼命修行,现在却连灵魂都弄丢了,他做这一切,到底有何意义?……
公正的说,林九溪两辈子都过得很顺。前一世他顺风顺水地走到了令人羡慕的高度,而重生以来,表面
上他遭了不少难,被警察抓,被越成岭捉,寒洞里差点走火入魔,山洞中关了整整两年,最后还被精灵
抓了回去……但是,所有这些波折都没有对他的心理造成任何负担,无论风波再大,他总能够在很短的
时间内走出困境。
今天的这个打击却是完全不同--他,现在的林九溪,以前的李彦,一个骨子里非常骄傲的男人,居然成
了别人的奴才,还是一个灵魂奴才……这件事对于他心理上的冲击,远不是被关在山洞两年可以相提并
论的。
以前无论是在派出所还是在山洞里,他都对自己充满了信心,他知道他可以把握局势把握未来,就算有
些风波,最后的胜利者必定是他……但是这一次完全不同,他来异世一年有余,对灵魂契约有所了解,
知道这是一个完全彻底的不平等条约,只有以死亡来结束,至死方休,不想死的话,就必须乖乖地当个
好奴才──他林九溪的头可以因为逆境而暂时低下,但是他绝不允许自己的灵魂向任何人屈服,不管这
个人是谁,都不可以!
他一直觉得这一世过得很好,因为他看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虽然有很多意外,但每一次都逢凶化吉,
他很享受这种张驰有度的冒险生活,他更清楚他的未来象头顶的天空一样,很高、很远、很辽阔……万
没想到,那个看起来很高很远很辽阔的天空,倾刻间就这么坍塌了下来……是的,他的天塌了,因为这
一次,他看不到希望。
林九溪只觉得自己坠入到了无边的黑暗深渊,找不到半点出路。
居然变成了奴隶,还是个灵魂奴隶…这个样子,真的是生有何欢,死又何难?
可能是太累了,可能是太痛了,也可能是情绪波动太大,思路混乱的林九溪就这么倒在地上睡熟了。
当然,也有可能是别的什么原因,比如,小七。
林九溪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熟了,他甚至不能理解自己怎么睡得着,等他发现的时候,他已经在睡
梦中了,是的,他知道这是一个梦,一个彩色的梦。
漆黑的梦乡里面,前方突然亮起一个小小的光点,这个光点很熟悉,他记得在几年以前,当时他躺在桐
城越家的客房里面,有一个人也为他亮起过这么一个小小的光点……所以,他朝着光点走去,他走得很
慢,有种梦游的感觉。
黑暗中响起小七的声音:“喂,我们好久没见面了,要不要过我家里来看看?”
“好啊。”他下意识地回答。
光点开始移动,他跟着光点穿过一条长长的隧道,眼前开始出现亮光,亮光越来越盛……然后,他看见
了什么?
阳光,草地,还有草地中央的小屋子,这个屋子有点奇怪,不过,现在他没功夫看房子,他的注意力全
部落在了房子前面的年轻男子身上。
房前的男子既陌生又熟悉,他正坐在木屋前的一张椅子上冲着他微笑,他说:“欢迎你到我家来作客,
你是我的第一个客人。”
“小七?是你吗?”他惊奇地看着年轻男子,上一次见到他的时候是在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那个
时候他隐在小小的光点后面,只有雾气样的轮廓,压根儿看不清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