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了,说起来,你的好兄弟谢潜鱼最近似乎病得厉害呢,你这个做哥哥的就不为他多想想了吗?”
谢苍穹的话里充满了讥讽与威胁,他冷冷看着神色微微一变的谢玄衣,对宣华说道,“宣总管,你是习武之人,你应该知道怎样让一个人失去武功吧?”
宣华一愕,忍不住抬头看了眼谢苍穹,平素威严稳重的摄政王眼里隐隐约约藏了丝怨恨。
忽然,他听见谢苍穹又对谢玄衣说道,“二哥,我自然是不会杀你的,但是谢潜鱼的命我早就想要了。如果你想保住他的性命,就用你的武功来交换吧。”
其实在谢苍穹刚才问宣华时,谢玄衣已猜到了对方狠毒的打算。
他轻叹了一声,目光也黯然了许多,他没想到一旦兄弟反目,对方竟会这样逼迫自己。
“好吧,既然你这么不放心我,我也只能照你说的办,只希望你莫要忘记自己的话,不要再伤害潜鱼了,他毕竟也是我们的兄弟。”说完话,谢玄衣抬手便拍向了自己的胸口,紧接着整个人都软倒了下去,口中更是溢出了汩汩鲜血
谢苍穹没想到谢玄衣会如此决然,然而由此他想到的却是对方的心中的确是非常重视该死的谢潜鱼。
“将他押入韶华宫,严加看守!”
武功尽废的谢玄衣已经构不成任何威胁,侍卫将他扶起来之时,他已慢慢昏死了过去。
51.
那些都是有眼光谢苍穹正式登基的那一日,谢玄衣在韶华宫里隐约听到了钟鸣鼓乐之声。
自他废去武功之后,身体状况一落千丈。他小时候之所以会被母后悄悄送去修罗教修习上乘武功,一是为了躲避宫斗,二来却是为了依靠武功来养身,因为他从小就羸弱不堪,几乎夭折。
现在一身武功尽废,旧患新病一齐袭来,谢玄衣猜想自己这样恐是难以长久了。
他被禁锢在韶华宫中承心殿里,整日无所事事,只能靠眺望窗外碧空来解闷。
但不久之后,因为谢苍穹实在怕谢玄衣逃跑或是有人来救他,不仅令人在韶华宫外驻起了高墙,还运来大量生铁铸作铁笼将整个承心殿都封锁在了里面。
奉命看守谢玄衣的宣华也是没想到谢苍穹会做把事情做得如此之绝。
“你多少还是吃点东西吧。”
宣华看到摆在谢玄衣面前的饭菜未曾动过,冷眼瞥了瞥对方。
谢玄衣躺在床头悠悠地拎着烟管抽着,他斜睨了满面阴鸷的宣华一眼,轻轻笑道,“一个人吃饭太寂寞了,你不妨坐下陪我吃。”
“这可不行,这是陛下令人为你专门准备的饭菜,我们做臣子的怎敢乱用。”
“今日再不吃,你就是绝食三日了,陛下已知道此事。”宣华剔了剔那两道飞扬跋扈的眉毛,阴鸷的神色显出了不耐,“他说你若再不进食,他就将谢潜鱼剁成肉酱喂你吃。”
谢玄衣叩了叩烟管,轻咳了一声,嘴里嘟囔了几句,也不知到底在说什么。
只见他伸出苍白修长的手紧紧摁在床沿,这才勉强坐了起来。
“罢了,拿过来吧,我也不为难你们了。”
宣华松了口气,赶紧差了两个小太监上去扶住谢玄衣,将精致可口的菜肴摆到了他面前。
谢玄衣乏力地夹了两筷子,忽然想起什么,抬头问道,“对了,我游龙宫和戏凤宫的那八百男宠他怎么处置的?”
虽然宣华已经入宫多年,但是他却也不曾知晓谢玄衣竟在游龙戏凤两宫内豢养了八百男宠之多。
他面色一愕,随即答道,“陛下将他们就发配充军去了。”
“哎,他们那帮人怎么受得了那样的苦啊。”谢玄衣苦笑着摇了摇头,忽然有些后悔没早点放走哪八百男宠了,他本想待自己治好下身的隐疾之后便可夜夜御男,却不料落到现在自身难保的地步。
宣华见他为那些男宠叹气,心道若说对方是昏君却也不错,都到这地步了,却还是不知悔改,竟仍为昔日的男宠眷恋不已。
“一个人呆在这里好寂寞啊,不知能不能派个人进来服侍我,也好陪我说说话。”
吃了一小碗粥之后,谢玄衣的气色好了不少,大概刚才谈到男宠时令他动了念想。
宣华着人收拾了东西,冷冷答道,“这事不是我说了算。”
看见谢玄衣一脸黯然,他又道,“不过我会向陛下禀告此事,届时全看陛下定夺。”
“不管如何,我先谢过大总管你了。”谢玄衣抬头看了看这个阴鸷的男人,眼里果然有一丝谢意。
宣华被他看得一愣,忽然觉得对谢玄衣有些歉疚,若非自己出卖了他,他也不必落得如此凄凉的地步。
“你……不恨我吗?”
谢玄衣懒懒地又躺了回去,他举起烟枪放在嘴边抽了一口,笑着说道,“你和张横海的人,知道谁才是最适合做皇帝人选,我这样的昏君也实在不好意思恨你们啊。再说,人生短暂,时日无多,我若都把心思花去恨你们了,还不如想开点,把最后这段日子过好,你说是不是?”
一个人被禁锢在铁笼之中,这样的日子实在不算过得好,但是谢玄衣却还是笑得出来。
宣华心中一动,唇间颤抖,却无话可说,他只能尽自己的力,让这个善良大度的昏君往后过得好些。
52.
“什么?他说他一个人很寂寞?他是不是忘了自己到底是什么身份了?”
谢苍穹听见宣华对自己所转达的谢玄衣的话,不由冷冷一笑。
“这些日子我忙于朝政,倒是忘了去看看他,这样,你替我安排一下,今晚我去探望一下皇兄吧。”
宣华不知谢苍穹究竟有什么打算,但是他只是个做下人的,终究说不上话,一切都只能听从安排。
到了晚间,谢玄衣觉得夜长难耐,只好又坐到窗前,望月长叹。
不知道谢潜鱼现在到底如何了,虽然他当初意图谋害自己,自己却仍是想尽一切办法,乃至不惜自废武功来保住他,却也是对得起他了。
正在谢玄衣幽叹一声,沉重的铁栅门被人打开了。
他听到有脚步声走了过来,也不回头去看。
直到他听到了谢苍穹的声音时,这才转过头来。
“你倒是过得舒服啊。”谢苍穹看到正倚在窗前,拎着烟枪意态悠然的谢玄衣,不禁有些生气。
谢玄衣愣了一下,慢慢坐直了身子,低头吸了口烟,轻声笑道,“也不是那么舒服的。”
谢苍穹冷哼了一声,不为所动,他想到谢玄衣竟然想密谋害自己,便觉得怒不可遏,他忠心辅佐了这个人这么多年,到头来却是……换不来回报。
“也是,要是你舒服了,那我就惨了。皇兄,我自问对你忠心耿耿,你却阴谋要害我,你何其忍心?!”
谢玄玉垂首不语,半晌才尴尬地笑了出声。
“这事就算我这个做哥哥的对不起你吧,毕竟,我怕你对潜鱼出手。你也知道,你这个人,心肠比我狠毒多了。”
“放心,我答应你不杀谢潜鱼就不会杀他。”谢苍穹眉目一扬,冷冷笑了起来。
对,他是答应谢玄衣不杀谢苍穹,却没答应不折磨他。
因为得知谢潜鱼身上有北陆淫兽的血统,他早将对方交到了宗正府中,令人将谢潜鱼调教作极品性奴,以供玩赏。
这些事,谢玄衣还不曾得知。他忽然很想试试自己说出真相时,谢玄衣的表情会是什么?会不会还是这么副漫不经心的样子呢?
“对了,皇兄,有件事你恐怕不知道吧,谢潜鱼身上的异态乃是北陆大名鼎鼎淫兽的血统所致。据说淫兽者,淫荡无比,以色惑人,不知道在宗正府那般太监的调教下,昔日驰骋沙场的威王殿下会不会唤起体内原始的兽性呢?”
“什么!”
谢玄衣手中的烟枪随即落了下去,他不是不知道宗正府那般太监的手段,昔日他豢养的男宠里,有不肯乖乖伺候自己的便会被送去那里接受调教的,到最后再送回来的都是只知淫乐的性奴罢了,尔后他深觉此处害人不浅,下令封了宗正府,没想到谢苍穹即位之后竟将那个人间地狱又恢复了!
“你怎能这样辱他!他好歹也是我们皇室一族啊!”
谢玄衣悲愤难当,他怒极之下,竟抄起手边的玉枕向谢苍穹砸了过去。
谢苍穹却是没想到谢玄衣竟然会对自己出手,不及闪躲之下,他抬手去挡,手掌被碎开的玉枕划破了一处。
眼看着谢苍穹手掌上滴落下鲜血,谢玄衣仍是不能平静,他惨笑道,“我本想救他,却没想到害他更深,如此的话,你不如杀了他算了!”
“我杀不杀他用不着你这个昏君来教!真不知道谢潜鱼有什么好,你要这样护着他!你忘记了,我们才是亲生兄弟吗!”谢苍穹大步上前,一把扯住谢玄衣的衣襟,将他按在了榻上。
他伸出鲜血淋漓的手缓缓替谢玄衣捋开了鬓发,嗓音一变,却是多了分压抑。
“哥,你这样对我,我真是好心痛。”
谢玄衣愕然地看着忽然压住自己的谢苍穹,还道对方要打自己,却不料谢苍穹却忽然温柔了起来。
熟稔风月男欢的他顿时警觉。
“你要做什么?”谢玄衣抬手去推。
谢苍穹冷冷一笑,一把扣住谢玄衣的手腕,脸色扭曲不已。
“做什么?你现在是我的阶下囚,我想对你做什么就做什么,你还能反抗吗?”
说完话,谢苍穹竟埋首吻在了谢玄衣的颈项间。
“住手!”
谢玄衣没想到谢苍穹竟早对自己抱有这样的心思,饶是他沉溺男欢之中,一时却是无法接受被自己亲弟弟爱上的事实。
也难怪谢苍穹在知道自己密谋对付他时会那么伤心难过了。他一心依恋自己,可自己却要伤他。
他几番推阻之下,谢苍穹高大的身躯岿然不动,无奈之余,谢玄衣提起真气,运劲将谢苍穹掀了个趔趄。
当日他当着谢苍穹的面自废武功,其实是做了戏的。
他从小身体便不太好,若无高深的内力调息很难长命,所以他骗过众人,暗自留了一半的内力,只期有朝一日能从这囚笼之中逃离。
53.
谢苍穹不是习武之人,他被谢玄衣含带内劲的手法一推,顿时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他不敢相信地望着本该内力全无的谢玄衣,一下明白了什么。
“来人,来人啊!”
在外守候的宣华早听出不对,听见谢苍穹呼唤立即便带了人进来。
他看到谢苍穹口吐鲜血,手上也受了伤,不难想到是谢玄衣干的。
谢玄衣茫然无措地站在原地,他知道自己终究是伤了谢苍穹的心了。
“他的武功还没废!宣华,你现在就给我废了他!”
“陛下……”宣华不安地看着满面狰狞的谢苍穹,却是不忍对谢玄衣动手。
“还废话什么!快快给我制服了这个昏君!”
谢玄衣见谢苍穹一意要对付自己,随即长叹,他看了眼面有纠结的宣华,向他点了点头。
“不错,我是暗自留了一半功力以求自保,只是没想到会伤了苍穹。”
既然谢玄衣都这样说了,宣华身为内侍总管只得欺身上前,他抬手起掌,一指点在谢玄衣的气海。
出人意料的是,谢玄衣这次竟毫无反抗。
看见谢玄衣伤在宣华手下,谢苍穹这才稍微放心,他看着脸色瞬间变为惨白的谢玄衣,却继续对下人吩咐道,“我不放心他,你们去取铁钩来,给我穿了他的锁骨。”
宣华扶住谢玄衣之时,已察觉对方内力泄去之后,竟是身如朽木。
“陛下,他,他身子受不住啊。”
谢玄衣冷汗涔涔,他忍痛看了眼面容冷酷的谢苍穹,悲叹道,“苍穹,我无意伤你,看在兄弟一场的份上,你还是赐我一死吧。”
“想死?你倒是想得容易?你在设计谋害我的时候,可曾想过我是你兄弟!”
谢苍穹听他这么说,心中悲怒更甚,一口血又涌了出来,他跌坐在椅子上,不依不饶地指着谢玄衣,不肯也不愿轻易放过他。
烙红的铁钩就摆在谢玄衣的面前,他被人按在地上,嘴里也塞了布帛,丝毫动弹不得。
宣华拿起铁钩,缓步走到谢玄衣身边,阴鸷的面容鲜有地露出了一丝歉意。
谢苍穹坐在一旁,冷眼看着因为恐惧而挣扎的谢玄衣,下令道,“快些动手。”
“遵旨。”
灼热的铁钩猛地穿过肩胛之时,谢玄衣痛得浑身一僵,随后大滴大滴的汗珠自他额头上流了下来。
他痛楚满面地望着谢苍穹,口中闷闷地呜咽着,没想到,有朝一日,他的手足兄弟会这样残虐他,竟不带半点怜悯之心。
待到两边的肩胛都被铁钩钩穿之后,谢玄衣这才被人放开。
他浑身像在水里浸过似的,被汗液湿个透。
宣华取走了塞在他嘴里的布帛,将一些药水灌进了他嘴里。
谢苍穹也走了过来,他满意地看着锁骨被铁链穿过而痛苦难当的谢玄衣,忽然心中一窒。
“这都是你逼我的。”他不得不为自己的残忍找了一个借口。
谢玄衣挣扎着看了他一眼,早已是气力全无,他痛苦地呻吟了一声,低声说道,“母后见到这一幕,只怕在九泉之下也会难过吧。”
说完话,谢玄衣终是不支地昏死了过去。
待到谢玄衣醒来之时,他的眼前只有一片黑暗,肩胛处的伤口依旧痛得灼人,稍一动弹便带来剧痛。
不知一个人待了多久,有人悄然进了屋子里。
那把冷酷的声音赫然是宣华的。
“我是来给你上药的。”宣华看见谢玄衣醒了,示意他不要乱动。
谢玄衣瞧见门外分明是白日,但是这屋里却黑漆漆一片,大约知道了什么。
“他……他真是那样恨我吗?”
宣华抬头了看了眼四处都被砖木封起来的窗户,沉默地点了点头。
谢玄衣苦笑了一声,忽然又说道,“你知道吧,我这样的身体是活不了多久的。”
宣华不语,依旧点了点头,他的武功不在谢玄衣之下,更对岐黄之道有所精通,是以,在谢玄衣第一次自废武功之时,他摸住谢玄衣脉门之后,便知道对方当时暗自留存了一半的功力,只是对方这样的身体,若无内力支撑,岂不只有死路一条?
“我这一生,太过荒唐,很多事看来都再难弥补了。”
想起自己与修罗教之间的恩怨,与卫行风之间的爱恨,以及与诸位兄弟之间的种种纠葛,谢玄衣只得一声轻叹。他开始后悔自己游戏人间这么多年,不仅辜负了父皇母后的期望,最后竟以昏君之名被自己的亲弟弟推下帝位,也辜负了那些他爱的和爱着他的人。
“别想那么多了,好好养伤才是。陛下毕竟是你的兄弟,等他醒悟了,一定会……”
“不知道我还能不能活到哪天呢。”谢玄衣轻轻一笑,疲惫地闭上了眼。
宣华想劝慰谢玄衣,却不知从何说起,因为他也知道,谢玄衣的身体已如风中残烛,朝不保夕,只怕是很难等到谢苍穹与他重归于好的那日了。
54.
“陛下,谢玄衣病得不轻,将他关在韶华宫真地可以吗?”
宣华恭敬地站在御案旁,小心地向谢苍穹回禀近日谢玄衣的情况。
谢苍穹当然知道这一下子谢玄衣伤得不轻,可他的内心却仍是对欺骗他已久的谢玄衣充满了愤恨之情。
“失德废位之人朕没杀他便是不错了,难道还要好好供着吗!”
谢苍穹心中烦躁,他抬头看了宣华,忽又沈声问道,“对了,宗正府那些人可将谢潜鱼调教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