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坷,你把垫子往右边靠靠。”阎定坤看他无所事事的样子,决定让他暖和暖和身体。
弯腰伸手拉垫子,苏坷一屁股坐下来看阎定坤站在椅子上检查保险带,继续无所事事。只是他看着看着
恍然想起昨天晚上阎定坤跟他证过的话,脑海里就自动把他和小狗联系起来。哎呦要是阎定坤变成条小
狗,那再不济也得是条金毛吧?苏坷这么想着就笑趴在垫子上。
早上是一些例行的热身运动和基本功练习,然后才是针对个人的专项系统训练。徐阳确实是挖空了心思
想把张思齐收到自己门下,临近中午的时候把他叫去自己组里,让他做一套燕子小翻,看得眼里都快闪
出光来。苏坷趴在杠上看得清楚,心想齐齐祝福你早日从阎王爷掌下逃脱,奔向温柔的徐教练怀抱吧…
…
“苏坷,等会儿注意下法,我站在下面你不用顾虑什么。”
好吧,终于到做下法的时候了。苏坷看看天花板又看看阎定坤站立的垫子位置说:“阎教练,做小狗要
绕桌子爬三圈,边爬边学狗叫的。”
阎定坤笑骂道:“还贫嘴!”
“阎教练。”苏坷放下身体,与地面保持垂直。
“嗯。”
“你再站近点成吗?”
没有等到回复,苏坷就做了一个正浪后摆上,因为他知道,阎定坤一定会做到。紧接着他做了一个后空
翻加转360度并且牢牢抓杠,苏坷眼里闪着坚定的光芒,继续做并腿后掏转体540度,中穿腿转体360度
,紧接了一个马凯洛夫。附近正在安排训练和休息的教练员都纷纷要求队员们停下来,大家都静静注视
着苏坷每一个动作,当他做完正掏转体360度开始做大回环准备下法的时候,所有的人都屏住了呼吸。
苏坷,你能行的,放开手,阎教练等着呢,苏坷自我催眠,你听阎定坤的话,已经听了整七年。伴随着
清脆的单杠抖动声,苏坷双手脱杠,抛到空中的高度惊人。一圈,两圈,三圈,转体720度后落在垫子
上。
徐阳要冲上来,被王平挡住了,他朝着阎定坤挪挪嘴。
可不是!人家正牌主教练都没动!瞧他看苏坷那一专注的眼神!
苏坷落点选的很正,如果不是因为膝盖有伤,这次的下法是铁定牢牢站住的。可是他脸上表情很痛苦,
想也知道是膝盖上的伤在作怪。大家看他拼命使力,却怎么也我无法将半蹲的身体抬起来。
“苏坷,站起来。”
苏坷稳不住,一只手撑在垫子上,半边身体已经倒了。
“站起来。”阎定坤牢牢握住他的另一只手。
苏坷托着那只手,终于一点一点站起来,脸上都是汗。周围响起一片叫好的掌声,苏坷的用尽最后一点
力气站直了,然后紧紧抱住阎定坤,心里同时被喜悦和苦涩充斥着。
说是抱,不如说挂来得比较合适,阎定坤看看自己胸前挂了那么大个“树袋熊”冲着大家挥挥手说:“
散了散了,晚上我请客,王教练你家就别开伙了。”
刚好第二天是周末,如果没有遇到特殊情况,队里原则上是放半天到一天假的,所以晚上在阎定坤家里
的教练们也就毫无顾忌的开始吃吃喝喝。
王平举杯说:“苏坷,继续努力!”
苏坷又喝下一杯白开水,他抱着把今天晚上剩下来的全部时光在捐献给厕所的觉悟重新给自己倒上一杯
白开水——他不是看不见边上那瓶大橙汁,实在是阎定坤的眼神一直在不停的扫过来,苏坷有那个胆也
没那个量动一根手指头。
茶过三巡,除了昨天晚上开小会的三人,其他人已经走得干干净净,苏坷挺着一肚子哐当哐当的水去举
哑铃,因为客厅里的气氛突然肃穆下来,小会的内容他昨天已经领教过了,着实让人背脊冒冷汗。
可是今天大家都撇开其他不谈,光谈正在呼呼举哑铃的苏坷了。
“你家土坡指不定能赶上这次的选拔赛。”王平张望了一下正在奋力练臂力的某人,一脸高深莫测,云
里雾里飘飘欲仙,他烟戒了有好几年,当教练的可不能犯烟瘾,要是现在能抽烟,他铁定点一支,翘着
二郎腿猛吸一口,
徐阳皱着眉头说:“要说杠上动作那是漂亮,关键还是下法,他……”徐阳观望阎定坤的脸色,发现后
者脸上不见任何不开心的表情,于是继续说道:“他的膝盖恐怕是承受不住。”
“嗯,对,太难的下法确实不适合他!”阎定坤皱眉深思,白天苏坷虽然说是稳稳落在地上,可是他那
站不起来的样子任是心肠的再硬教练看了都会想流泪。阎定坤那时候克制住所有想将他直接抱在怀里的
冲动,咬着牙看苏坷用自己的力量一点一点站起来。阎定坤知道苏坷是个认准了就会很努力的孩子,他
的那种认知程度,比谁都要深刻。
“可是,苏坷现在杠上的动作已经能够挤入世界一流运动员行列了吧,你还想让他怎么提高?”王平不
住的点头,可是点完头又提出的新的疑问。
“或许我们应该祈求老天让其他的单杠运动员都从杠上掉下来!”徐阳摇头苦笑:“或者是,不停的让
苏坷在杠上连续做最高难度组的动作,那考验的可不单单是意志力和心理承受力了。”
“有把握的选手确实很少会在决赛上上高难度,而又有多少准备豁出去一拼的选手使用高难度动作后成
功杀出重围的呢?”王平补充道。
阎定坤深深吸口气,半天说不出个字来。
第十八章
3月13日星期六晴
偷吃爸爸妈妈寄来的烤香肠被谢志浩的教练看到了,他把我抓到办公室。我从来没见过阎教练那么生气
的样子,他眼睛通红的,我以为他这次肯定要打我了,他的手那么大,打人一定很痛。我在办公室里罚
站,肚子饿的咕咕叫,后来阎教练终于不生气了,带我回寝室煮鸡蛋面给我吃。
烤香肠的目标太大了,以后我让爸爸妈妈给我寄小糖果。
体操基地所在省区虽然处在江南,可是由于靠近海洋的关系冬天除却天气好的中午,总是显得比较湿冷
。大街上到处都是套手套戴帽子裹在棉衣里的行人,难得有几个要风度不要温度的人晃荡过去,总会受
到无数的注目礼。
苏坷就是在这样的一个湿冷的上午被阎定坤从热烘烘的被窝里拖起来的,他前一天晚上又在阎定坤怀里
滚了一夜,这一回是半点“同床”羞涩都不见了,只管把冰手冰脚往他亲爱教练身上放,自己踏踏实实
睡得一夜无梦。
阎定坤三两下把他的睡衣除掉,苏坷的皮肤突然暴露在寒冷空气中,终于让这个懒懒散散的少年清醒过
来几分,他边喊冷边又往被子里缩,缩着缩着还嘟嘟囔囔问道:“唔……教练……去哪……”
阎定坤看着苏坷线条流畅的赤裸的上半身,点头道:“最近是瘦了不少,鉴于昨天的良好表现,今天教
练决定好好表扬你。”一直到被塞进副驾驶座,苏坷还是迷迷糊糊的。他的脑袋瓜里被今天是星期天,
我要睡觉,除了睡觉还是睡觉这样的想法充斥着,车子刚刚发动他就蜷起身体,没一会儿功夫竟然真的
进入睡眠状态整个人毫无自觉的靠着座椅斜过来。
阎定坤难得宠溺的摸摸他脑袋,打开收音机,一段舒适温暖的音乐流泻而出。开出训练基地,开上宽阔
的柏油马路,金色阳光透过玻璃窗照进来,照得苏坷白皙脸庞上最细微的绒毛都依稀可见。
阎定坤觉得旁边有个又倔又迷糊的笨蛋守着,这辈子就这样过去也罢。
周末市中心广场上人山人海,比寻常的周末要拥挤上好几倍,你要问为什么,看看鼻子一个劲狂嗅的苏
坷就知道了。
“阎教练,美食节诶!”刚刚终于清醒过来的苏坷兴奋的拍着车窗,车子里面开了热空调,身上盖得一
件深灰色呢大衣滑落下来。
“苏坷,你身上带钱了吗?”
“没……”苏坷手伸进外衣袋里,早上朦朦胧胧阎定坤丢给他什么他穿什么,现在才意识到是身无分文
。
阎定坤嘴角含笑:“苏坷,跑丢了会没东西吃的。”各色各样的小摊充满诱惑,仿佛在向路过的人不停
叫唤着:来啊~来啊~来这里啊~~由于我们的苏坷穷,只好在四处张望的同时紧紧跟在阎定坤身边。
可是阎定坤就跟个不会转弯的箭头一头也不回的笔直往前走,苏坷恨得牙痒痒,巴不得像孙悟空一样拔
根汗毛变出无数个替身来,每个摊位坐一个,吃完脚下抹油连钱都可以省了。
就这么一点点分神去幻想的功夫,苏坷再抬头的时候阎定坤已经淹没在人海里了。这本来不是什么大事
,找人的办法多的是,最坏的打算就是打的回基地,到时候打的费可以先找门卫大爷垫着。可是苏坷在
人来人往的潮流中有种说不清的感觉,仿佛那个不在身边心里就仿佛塌陷了一块。再等等吧,或许等等
他就会回来的。
苏坷停在原地,然后手被牵住了。很熟悉的触感,是一只跟他一样已经磨出一层老茧的手。
阎定坤刚才闻到臭豆腐的味道,才刚刚拐过去没几步路就发现苏坷跟丢了,他知道苏坷的性格,所以就
折回去找,果然看到那个半大的少年迷茫的伫在道路中央,穿着一件咖啡色外套,帽沿上一圈绒毛被风
吹得乱七八糟。
“苏坷,”阎定坤跟他十指紧扣,拉着他往前走:“生气了?”
“你一定是故意的。”苏坷脸憋得通红,简直是要哭出来了,人是等到了,可是他却更紧的捏住了阎定
坤的手,像个唯恐走丢的孩子一样。
“前面的摊子一般都比较贵,你放心,美食节里很多东西都是重复的,越往后走,越往偏僻的地方去,
东西越便宜。阎定坤拉着他到臭豆腐摊位上,正好一锅新的臭豆腐出锅,搁在铁网上沥油,一个个金灿
灿的又大又圆。阎定坤掏钱买了两串,放进掺过水的辣酱中轻轻一沾,然后递给苏坷选。苏坷选了那串
大的,脸上终于又挂上笑容。
这样一个在世界舞台上崭露过头角的人,私底下的生活却跟小孩子一模一样,需要人哄。阎定坤看他笑
,自己也忍不住笑了,观众们绝对看不见的苏坷,满世界也就他一个人了解。
一过中午,美食节上的人非但没有少去,反而越来越多,很多上午睡懒觉的人都趁着中午大好太阳开车
出来,到后来硕大的一个停车场里愣是再也挤不下一辆车。
决策好的人,像阎定坤这样的,出发之前已经对美食节做过周详调查,实行对各种特色美食各个击破,
抢先占领最有利位置等等的战略计划部署。所以当别人被挤得分不清东南西北的时候苏坷津津有味的吸
着滑溜的粉丝,正懒洋洋的坐在休息区座椅上晒太阳,自然会有人给他买煎饺填肚子,给他买糖葫芦解
嘴馋,给他买酸梅茶解口渴。今天太阳真打西边出来,阎定坤出手阔绰,把苏坷喂得饱饱的直打嗝。
苏坷四肢摊平了舒舒服服的晒着太阳,下午时间还很漫长,说不定过两个小时,他还可以再战一轮,干
脆晚饭也在这里解决,省的教练回头还要再烧菜什么的麻烦。
阎定坤抽空买了一份报纸,跟个小资一样端着杯现磨咖啡有一口没一口的喝着,身边安安分分的苏坷突
然神秘兮兮凑过头来在他耳边说:“教练你快看王教练和他小媳妇儿!”
阎定坤一眼斜过去,苏坷立刻伸手拿一块绿豆糕往嘴巴里塞,意思是我住嘴了。
挤挤嚷嚷的人群当中果然走来两个熟悉的人物,都穿着熟悉的运动服,前面还跟了一个男孩子。他们一
人手里拿了一串烤羊肉津津有味的吃着,男孩子不知道说了什么,徐阳突然就笑了起来。
关于他们两个人,总是有一些风言风语,也不知道是真是假,传了很多很多年,大概连假的都变成真的
了吧。苏坷支着下巴看见王平偷偷的转过头去看徐阳的笑容,那种小心翼翼的样子就好像做贼一样,于
是自己也乐不可支的微笑起来。
徐教练笑起来真的很美好,不像身边的阎王爷,给个微笑都那么吝啬。苏坷咽下飘着桂花香味的绿豆糕
,不远处王平的小儿子王虎已经冲着他奔过来。
“好啊!苏坷你拽着你阎教练来吃好吃的东西也不招呼我们一声!”王虎扑到苏坷怀里,抢他手上的东
西吃,苏坷搂着王虎往他嘴里塞油攒子,不服气的回道:“你们来了不也没通知我们嘛!”
这话说完徐阳脸上竟有了淡淡的红晕,他有点手忙脚乱的看着手腕上的表,王平笑着拍他肩膀说:“甭
忙了,阿珍在广场美容店弄个头发没三、四个小时搞不定,这两天又嚷着减肥,这美食节她肯定不会来
的!”王平嘴里的阿珍是全名是徐珍,他的妻子,也是小徐阳两年的妹妹。
徐阳还是略带局促的看向阎定坤,阎定坤朝他招招手:“徐教练,这条街再过去几个摊位就到底了,人
这么多位置也不好找。我正准备带苏坷去别处转转,你们来休息会儿。”
苏坷是有点坐腻了,于是他把桌子上好吃的都留给王虎,刚上小学的王虎两条短腿早就走累了,坐在位
置上开心地叫:“爸爸叔叔你们快过来!”
一路走回去,苏坷的小馋嘴依旧是馋,可是无奈肚子还比较撑,暂时塞不下任何东西,只好跟着阎定坤
在广场上开得密密麻麻的专卖店里瞎转悠,天快黑的时候阎定坤又带着他回来包了一些小吃,苏坷顺便
还给豆丁他们带去一些糖炒栗子。
经过一家美容院的时候,苏坷看见徐珍真的坐在里面烫头发,脑袋上罩了一个巨大的半圆罩子,冒着白
色的水蒸气,一看就觉得是活受罪。
“苏坷,今天那样的话你是哪里听来的?”阎定坤往里面看了一眼,两道灼人的视线朝着苏坷逼过来,
然后拉着他的手继续往停车场的方向走。
“啊?什么话?”
阎定坤叹口气:“你看见王教练的时候,对我说的那句。”
“哦……是……我听别的教练那么说过……就……我以为……”
“你以为就是个玩笑?”
难道不是么?苏坷抬头去阎定坤的脸上找答案,可是阎定坤定定望着远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苏坷抱
紧怀里依旧是火热的糖炒栗子,外面套的土黄纸袋已经被热气软化掉。他心里也是腻腻毛毛的,白天那
种心里缺了一块的感觉似乎又开始涌上来。
第十九章
4月1日星期四晴
今天是渔人节。老师说,渔人节就是要拿来骗人的,可是,大家都不可以开太过分的玩笑。所以我们就
在纸上画了一个阎教练,毛虫哥他们负责跟阎教练讲话,我负责躲在阎教练背后,然后把粘了双面胶的
画纸贴上去。
阎教练背着那张画走来走去,我们都笑岔气了。孔佳笑得从单杠上掉了下来,终于爆露了我们的阴谋,
结果集体被罚在操场上跑五圈。
也不知道是谁发明的渔人节,明明是捕鱼人的节日,为什么要拿去骗人呢?长跑后腿可真酸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