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并蒂如斯——by___御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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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连摆手:“无妨。我早已不是什么宋三少爷,如今也就是个叫‘宋连’的山野莽夫罢了。”

月析柝一愣,怔了一瞬,急忙扭头去望离冷,声调有些颤颤的:“……师兄?”

离冷面无表情地走来,一手按在他腰际,不动声色地将人整个圈靠在身前,道:“托梦之鬼。”他看的是宋连,那话却是对白宣说的。

长柳已不见了踪影,白宣叹口气,道:“我被宋连气走,他终于得了空隙潜进梦境,幻化了个梦出来。待我回来,看见宋连跌坐在地还以为是他想害人,他被我吓得不轻,带伤逃走了。我是后来才知道那个梦。”

月析柝四望不见长柳,喃喃念了句,有些难过地靠紧了离冷:“长柳……”

“他可能是那天被我打伤加上惊吓过度,回去就把这事忘得一干二净了吧,”白宣说,顿了一顿,她摇了摇头,道,“……不是,他是修为散尽,记不住了。”

她给长柳唤回记忆的时候就察觉了,那魂魄身上的气息本就弱,此刻比起几十年前更是虚弱了,简直像要当场消失一般。

对于长柳,她略有疑惑,但那不是她该深究,白宣又摇了摇头,牵着宋连一臂,转身走了回去:“也罢,这与我并无关系。既无事,快回去吧,依你们的脚程,天黑之前可到皇城。”

月析柝急切道:“等一下,你知道长柳在哪里吗?”

白宣轻轻点头,转首之间,那极长的发翩然而起:“我在玉相镇附近遇到的他。”

月析柝怔然,愣了半晌,他抬头呆呆看向离冷,道:“……师兄,长柳是不是每日都回玉相……”

每日都回去玉相镇守着云文素。

怪不得一到薄暮总也找不见他,怪不得他一天比一天憔悴,怪不得他肯和他们一起来皇城……

离冷环紧了他腰,指尖轻轻点着,语调虽冷,却是极柔和的:“回去吧。”

第十六章:(上)

两人赶在日落前回了皇城。

一走出宋连的小筑就落雨了,势头不大却很密,缠缠绵绵地覆到衣肩,很快就晕湿了发梢。

月析柝犹豫着要不要去玉相镇找长柳,但那念头只是在脑中一掠而过,离冷就搂着他的腰高高跃了起来,脚下速度如飞一般,很快就把小筑抛在了后头,连同那一段曾经的恩怨是非。

腰间的手揽得比往常紧了些,让他不得不以一种别扭的姿势半靠在离冷身前,分不清究竟是长长墨发还是缕缕雨丝拂过面颊,虽然有些冷,但身体却是热的。

不管前路如何,这一刻,腰际的热度是真真实实存在着的,并非虚幻的念想。他情不自禁地想,掌心也渐渐温了起来。

月析柝最终还是放弃了找长柳刨根问底的想法。

回去客栈后,把湿衣服换下就眼皮就再也撑不住地阖上,这几天他们东奔西跑着实累到了。

昏睡之间,他迷迷糊糊听到离冷淡淡说了一句:“长柳的事,终归还是他自己的。”

月析柝想答一声好,但是没有多余的气力,他不由往身边暖热的地方拱了拱,却是往离冷怀里钻了。

长柳再次出现的时候,果然一副疲累不堪的模样。

月析柝知道他到底做了甚,这一看之下便觉得愈加憔悴,连那衣角浅浅的光影,都觉得更淡了些,好像一阵风就能把这抹魂吹跑似的。

月析柝故作轻松地安慰长柳,话到一半想拍他的肩打气,又讪讪放了下来。

长柳半点没察觉,顺着他话头担忧地道:“白宣帮我想起那件事的时候……我觉得脑子里很乱,总觉得还想起了点什么……一定和恩公有关的……”

“你别慌,慢慢想,不一定是个重要的线索,别太勉强了。”见他抱着头颅,眉毛拧得脸都皱了,很是痛苦的样子,月析柝赶忙道。

长柳却是怎么都想不起来,只记起了个不知是对是错的年份,还有一些模糊的片段。

“没关系,已经是很重要的线索了。我和师兄去问一问尉泽尉大人,说不定他知道。”

不忍再见长柳痛苦的模样,月析柝急忙出声打断,确定他不再拼命回忆,才和离冷一道往学士府去了。

长柳呆呆在窗口望着,只一会,又陷进纷杂的记忆中去了。

学士府公事繁忙,府中人人低首疾走,尉泽还是抽出时间来见了离冷月析柝,面上是掩不住的疲劳。

得知宋三少爷一事始末,他也不由一阵诧异,竟也说不出什么来,只皱着眉道,原来不是这个原因。

月析柝又将长柳提到的那个年份拿出来问,尉泽想了很久,那眉也快拧成疙瘩,方道:“我记得这件事。”

“那时我年纪尚幼,老师才将我收徒没多久。老师收到密告,说他将有性命之忧。我后来才知道,老师官居高位,不知是谁对他起了杀心,重金聘了杀手取他首级。但当时我确是一无所知,虽然总觉得老师身边有古怪,但我也说不清那是怎么回事。我想老师大约是没把这事当真,又或者,他本就置之生死于度外。”

“你不是说他们君臣关系一直很好,就连政敌见面也都一直客客气气的吗?”月析柝毫不客气地指出这个明显的漏洞。

“不不,”尉泽摆手,“我最初拜师时候的事情记得并不是很清楚,但是后来,事实的确如此。暗杀一事,老师未及而立。”

“这件事到底怎么回事你的确一点都不知道吗?”

尉泽摇了摇头:“确是不知,老师什么都未说。我可以为你们查一查当年臭名昭彰的几大杀手。那个幕后之人定是当时在朝为官之人,至于是谁,我是不知道了,要找出来也定非常困难。”

月析柝谢道:“那就劳驾大人了。”

“恩师如父。要说感谢,还是我来恰当些,”尉泽道,“明日我便叫人把资料送到二位少侠手上,可否?”

“还是要谢你,毕竟你这么忙,我和师兄也只是受人之托。”

“既已无事,我还有事要议,二位在府上吃过便饭再走也不迟。”

尉泽说着一揖便要转身离开,离冷忽地开口将人叫住:“且慢。”

“这位少侠还有何事?”尉泽惑道。

“方才所言,云文素身旁有古怪,所为何事?”

月析柝一愣,适才只顾深究杀手一事,尉泽的话也只听了一半,将那后边都一并略过了。

尉泽似有顾虑,面上稍显犹豫之色。

离冷挑眉:“大人有难言之隐?”

“说不定这就是最最重要的线索啊!尉大人,不是什么特别难以启齿的事你就说出来吧!”

尉泽为难道:“其实这事也并非羞于启齿,只是我少时与同龄孩童有所不同……总可看见到一些鬼鬼怪怪的奇事……如今想来,或许是幼时身体不好,时常出现幻觉,才发生了那些可笑的事吧。”

离冷面无表情地望来,冷然道:“你少时可见非人之物?”

“你小时候有阴阳眼?”月析柝讶异地问,边说边仔细瞅瞅尉泽的额头,果然比之常人有些微凹陷。

尉泽被那冷冷的眼神看得背心发毛,只觉这俊美冷漠的青年好似能把他刻意掩埋的记忆统统看透,接连又被另一个青年口中所言“阴阳眼”吓了一跳。

他顿了顿,终是开口,面上神情恍惚,低头说道:“那个是阴阳眼?我从来不知道……小时候他们总说我满口胡言乱语,为的就是引起他人注意,好过得好一些而已。”

“你小时候就因为这个被人排挤吗?”月析柝瞪大了眼,忿忿不平道,“分明就是一群没有常识的人!那些大人都不知道有‘阴阳眼’这一说的吗!?就算不知道,也不想想小孩子为什么要说这样的话!”

“……你的意思是,那些东西真的存在?是因为……阴阳眼?”尉泽抬起头,定定望着月析柝,道,“我一直以为是自己幻想出来的。”

“嗯,”月析柝使劲点头,口气还是义愤填膺,“生有阴阳眼的小孩子并不少见,一定是你小时候惹到了那些人的劳什子忌讳,所以才说你信口雌黄的。真是的,怎么会有这么不负责任的长辈!”

“我是孤儿,辗转在亲戚之中,没有人愿意让我长久住下来,”尉泽道,本是平淡的语气蓦然起了丝涟漪,“后来被老师收作弟子。”

离冷道:“所以你觉得云文素身边有古怪?”

尉泽点头应道,声调甚是温和,他低低叹了一声,像是想起了从前:“啊……我第一次见到老师,还不知道他就是当今大名鼎鼎的云公,不知天高地厚地跑上去对他说你身边好像有一团灰白的影子。他们都嘲笑我疯了,可我就是觉得他会信我,那样子的人,我想象不出他生气的样子。他是有些惊异的,却好像相信了笑着摸我的头,抬起头来左右四顾,说原来你也看到了啊。我一瞬间真的以为他也能看到,可是他的视线落不到那团影子。我想他大概是为了安慰我,那么好的人。但我终究是有些失望,失去了一个和人证明的可能。后来,怎么也没想到,他就变成我的老师了,他让我住进学士府。”

“灰白的影子?”

尉泽应声:“对。其实我并不能看得很真切,一直都是模糊的影子,所以我才疑心的确是自己胡思乱想出现的幻觉。老师身边时常会有一团灰白的影子绕着,起初我很害怕,看到那团影子出现就绕道走,后来发现它只是缠着老师,就大着胆子接近,但我始终看不清那团影子究竟是什么。再大一些的时候,便看不到了,是你们说的那个阴阳眼消失了吧。”话毕,他笑了笑。

“那应该就不是阴阳眼了。是你小时候心性纯良,才能看到那些东西,”月析柝托着下巴沉吟,又加一句,“其实你很适合修道。”

尉泽一笑,道:“若是没有遇到老师,也许我真的会去修道也说不定。”

“这么说来,尉泽小时候是见过长柳的了。”

走出学士府,月析柝不由道,离冷微一点头,并不言语。

月析柝顿了一下,扭头望着离冷,犹豫着开口:“那……师兄,会不会是因为尉泽能看见长柳……云文素才收他做的徒弟?”

“……或许。”

这淡然的一声大约是能被称作冷漠的。月析柝却听出了其中的迟疑,想必师兄是和他一样,也察觉到了:云文素与长柳之间,绝非报恩二字如此简单。

这千丝万缕的关系,他竟是有些忌惮要去理清了。

第十六章:(下)

尉泽的资料次日即到。

分门别类罗列一连串杀手,其后特意注明哪些已伏法、哪些于在押之列,剩下来的,就是他们要找的了。

符合条件的杀手不多,原本名字为朝廷所知已是忌讳,更不消说继续沿用,故而找出当年那个杀手不啻大海捞针,机会渺茫。

但月析柝还是凛了十二分精神,为尽快找到这名杀手,他和离冷分开行动,各自领了半数名字。

头两天月析柝什么都逮不到,一些人听说他要找的是几十年前恶名远洋的杀手就吓得屁滚尿流,别说提供有用的消息,没把他扭到衙门去已是仁至义尽。

离冷那边似乎也不尽人意,虽然他什么都不说,月析柝还是能从他的一言一行猜出些许眉目。尽管离冷面上没什么表情,月析柝却能感觉出他心情不好。

这个下去不行,怕是还没找到那杀手,人已被风吹草动惊走了。

皱着眉苦思冥想一阵,月析柝心中豁然开朗。

他伪装成个吊儿郎当的富家公子,蹲在酒肆里大吵大闹,成天嚷嚷要找个杀手来帮他出出气。

这样一连叫了几天,终于有人在酒肆后的巷子里找上他,压低了嗓子阴沉地问:“小子!你是真的想找个杀手来把那家伙干掉?”

月析柝赶忙点头,怕他不相信似地一把抱住这人的胳膊,恳求道:“大卸八块才能解我心头之恨!你是杀手吗?你帮帮我吧!我有钱,多少都可以!只要能帮我把他宰了!”

他阴阴一笑,不动声色地甩开了手,道:“明日你再到这来。”

“那可不行!他很厉害的!平常人还打不过他!你要给我找几个厉害的杀手才行!”月析柝一边说一边掏出怀里皱巴巴的纸,“喏,算命的瞎子给我说了几个名字,这几个杀手才顶顶厉害,我就要这些个,别的我不要!”

那人接过纸一看,哑然失笑:“那瞎子还活在五十年前吧?这几个早成灰了。就算还活着,年纪一大把,你以为他们还挥得动刀么。”

他嗤笑一声,见月析柝面上依旧定定,忽而打趣般道:“既然这位公子执意要找这几个,那我给你个地址,你去找那把老骨头吧。”

他鬼鬼祟祟覆上来,在月析柝耳边小声说了个地址,然后投来轻蔑的一眼,哈哈大笑着离开了。

“谢谢你!”

月析柝暗暗比个手势,也高高兴兴地撒腿走人。

这个五十年前成名的杀手晚年居所实在很好找,距离皇城仅仅数步之遥,出城左行百里即是。

屋子搭建得颇随性,村外几里捡了块地,垒着石块木片撑起了一座小房,前后两块菜地,搭理得井井有条。光看这收拾的模样,愣是怎样都想不到屋子的主人是五十年前叱吒风云的杀手。

这就像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那屋子近在眼前,月析柝从望见房顶那缓慢升腾的嫋嫋炊烟起,面上就止不住的喜悦起来。

正欲快步上前,小道上却突兀地闪出两条人影。

“站住!”粗声粗气的一声喝。

月析柝一愣,面前两个小道士横生拦着,其中一个凶神恶煞地瞪着他,另一个眼神飘忽不定,像是不敢看过来。

“你们……”月析柝微微蹩了蹩眉,这两个小道士好生面善,似乎在哪里见过?

“你什么你!在下的名字也是你等粗鄙之人可以叫的吗?!你们两个鬼鬼祟祟在这里作甚?!”脱口就是拐弯抹角的挖苦。

旁边那小道士道:“徐兄……你不可太过分……”

月析柝莫名其妙挨了一通骂,心中肝火烧得正旺,这小道士一句劝解也降不了多少火,当下怒目相向,插着腰大声道:“你又是哪来的粗鲁之徒!光天化日之下作出拦路抢劫状的人明明是你们两个吧!哼!我看你们才是居心不良的卑鄙小人!想要什么说说看,说不定小爷我高兴还能发发慈悲赏赐个给你!”

想不到这人比他还要蛮不讲理更甚七分,被称作“徐兄”的小道士一时被反唇相讥得哑口无言,颤着两瓣唇抖着手指语无伦次:“你你你……”

“师兄,不要管他,我们走。”月析柝得意地转头道。

“……抱歉,我代徐兄向二位……”那小道士话说了一半,忽然噤声。

月析柝奇怪地瞥去一眼,只见他惊恐地瞪大了眼,脚下还像见到什么可怖之物似的退了几步,面上俱是惶然之色,怔忪地盯着……离冷。

见鬼!师兄又不是什么青面獠牙的恶鬼?

姓徐的小道士又跳出来大喝:“站住!不得再走半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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