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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龙客栈上——by方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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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脑中繁乱的思绪摇掉,高飞转回视线,开始查看自己的身体。他审视着自己的双手,人的手往往能反映出很多个人信息。白皙的手掌纹路很淡,修长的手指指节分明。手上细碎的划痕已经结痂,显得有些狰狞。只有中指和食指上有些薄茧,应是长期用笔留下的。这双保养得当的手比他上一世那布满冻伤与厚茧的手不知要好多少倍!显然,它的原主人有着良好的家世……对了,良好的家世!!高飞终于明白那违和感来源于哪里了。

重新打量屋中的器具,铜制的脸盆,边沿处有着精细的暗花;铁质的煤炉,小巧精致,做工精良,桌椅书架制作考究显是造价不菲,就连那桌上的毛笔砚台也不是凡品。高飞前世倒腾过一阵子假古董,以他“专业”的眼光看来,屋里的这些物件儿都颇值些银子,尚能和原主人的身份对上号。但再看看那木制的窗户,似是匆匆被改成向外推的两扇,做工很不精细,窗棂上还能看见没有磨平的倒刺;门是一块质地粗糙的木板,土炕被草草盘成,褐黄的泥墙显然也有些年份,有些墙皮将掉未掉颤巍巍的挂在墙上……整个房间就像是破箱子里放进了宝石珠玉。怎么看怎么不搭调。

家道中落?这个词辅一出现便在高飞脑中扎了根,如野草般疯长。不期然的,两个身影闯进了高飞的脑海,少女憔悴的脸庞,粗糙的小手,只有十四五岁的样子,本应是如夏花般灿烂的的年纪,周身去透着一股死水般的沉郁哀婉。小男孩站的远远的,用对陌生人的口吻同自己说话,粗茶淡饭也能吃得津津有味,本应是天真烂漫的年岁,却有着与年龄不符的乖巧成熟……高飞忽然很想知道这个家到底发生了什么,对这具身体的原主人也有了几分好奇。

双手缓缓覆上脸颊,高飞静静的思考。上一世,每当有无法决断的事或弄不明白的问题,高飞都会这般,因为这样可以让自己保持冷静。在一片黑暗中高飞分析着自己现在的状况:借尸还魂,附身者年龄姓名不详,过往经历未知。亲属方面父母已逝,现下有妹妹,儿子姓名均未知,不知是否有其他亲戚。职业,书生。身家背景,家世以败。将自己知道的和推测出来的情况一一列出,没有发现太有价值的信息。高飞也不以为意,转而开始对未来进行规划。

虽然很排斥,但穿越这一事实不会改变。既然不能改变,高飞只好努力去适应。对于未来,高飞给自己的大方向是改变现在的生存状态,提高生活质量。显然,中午那顿饭深深刺激了他。大方向有了,接下来就是小目标,高飞给自己指定的短期内最为迫切的目标就是“缓和同家庭成员之间的关系。”不论如何,那少女和男孩儿是自己这一世的至亲……缓缓咀嚼着“至亲”这两个字,高飞心中泛起淡淡的苦涩。

上一世他父亲因病去世,母亲抛下她远赴异国音信杳无。这样决绝的背弃让高飞从小就对女人,特别是年轻女人怀有一种不信任感。

他的童年是和寡居的外婆一起度过的,那也是他最为愉悦的一段时光。但很快,外婆因病去世,他开始被亲戚们踢来踢去。辗转于不同的家庭,饱尝了寄人篱下的心酸困闷,这使隐忍和世故深埋进了他的骨髓。

童年的种种对高飞的影响甚深,长大后的他有很长一段时间都在游戏人间,他幼年忍得太久,需要发泄和释放。大学专业是考古学的他刚一毕业就开始做倒卖假古董的行当,偶尔钓一钓鱼,诓一诓钱多人傻的冤大头。他口才不错又有专业知识,这份不甚光彩的事业他做的风风火火,黑心钱他也赚的心安理得。没人教育过他这是错的,不是吗。

钱来的太容易用起来就不会太珍惜,高飞过了很长一段时间纸醉金迷的荒唐生活,直到他过了三十岁生日。而立之年的高飞终于觉得有些玩够了,决定洗心革面开始新生活。凭着多年的“销售”经验,他找了一份还算不错的工作,用剩下的不算太多的积蓄还完了房贷,那天,他去为最后一笔古董生意进行转账,兴冲冲的跑进银行,准备和过去告别。没想到,上天跟他开了一个如此大的玩笑。抹去了他的一切过往,让他彻彻底底的从新开始了。

高飞无限感慨的回忆着过去,一阵“咕噜咕噜”的声音却把他心中刚酝酿起来的一点儿情绪弄得无影无踪。摸了摸正在抗议的肚子,高飞突然想到从重生至今,他除了几口菜汤竟然滴米未进。不由得开始无限怀念起那粗糙的杂粮饼来。

******

三进的宅子,古朴雅致。朱红色的大门前,两个中年男子正在道别。却是岳家村的村长岳原和刘家村的村长刘全。一个月后就是“赶牲节”两位村长凑在一起商量过节的相关事宜。

岳村长此时红光满面,能趁此机会跟刘全儿好好的炫耀了一下新得的大宅子,他只觉得志得意满。两个村子同时隶属黑水县城,又隔得很近因而时常互通有无,但这岳刘毕竟两姓,因而这两个村的关系也颇微妙,即相互扶持,有彼此较劲。今天,岳村长展示了新宅子,自觉压过刘全他们家好几头,十分的得意。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这家伙被他领着逛宅子的时候,始终一言不发。

这都临分别了,连象征性的赞叹两声都没有,跟丢了魂似的,这令他有一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挫败感觉。一定是住不上这么好的宅子心里泛酸,岳村长心中恶意的猜想着。他这边正意淫着,完全没发现刘村长几次欲言又止的情态。

刘全此时焦急的心中长草,马上就要告别了,他还没能问出想要的消息。终于,他暗一咬牙,对岳原说道:“岳老兄啊,这宅子原是那岳千山家的吧。”他本想借着这句话引出下面的问题,却见岳村长如同被踩到尾巴的猫一般跳了起来,“什,什么岳千山,这宅子现在在我名下,就是我的……”

原来。这宅子是他在岳家大郎急需用钱时贱价买来的,中间做法颇有几分不地道,有违他一贯自诩的正直忠厚形象,这件事一直成为心中的隐痛。岳原以为刘全拿这事儿恶心他,顿时不乐意了。刘全脑筋一转,回过味来,暗道误会,连忙补救:“岳老兄我……”但岳村长已经炸毛了,他只觉得这刘老头忒可气了,刚刚的几分自得荡然无存,也没心情在和他蘑菇,拱了拱手,“砰”的关上了自家大门。

刘全失魂落魄地走在回家的路上,想到家中的不肖子一时不由悲从中来。他还记得自己一得到消息时的惊怒。他刘全一生谨慎,从没行将它错过一步,唯一的败笔就是生了刘兴这么个儿子!一想到他的所作所为,只觉得实在该杀!但是……他毕竟是我唯一的儿子啊,一番心理斗争后,他最终决定先到岳原这里探探口风,看看有没有东窗事发。但他心中有鬼,有些话实在不敢轻易问出来,平时的好口才都不知道跑到了哪里。最终不但得罪了岳原,愣是一句话都没问出来,此时刘全心中所有绝望悲观的情绪一下子都冒了出来,直觉得官差马上就要来拘捕他的儿子,不觉得心中大恸。

一个尖细的声音突然传入他耳中。“就见那岳家大郎……”刘全只觉得一个激灵,跌跌撞撞的朝那声源处跑去。

第4章

话说刘村长往那声源处寻去。却见一个青年被众人围在中间。他瘦高的身影在人群中若隐若现,那颇有特色的尖细嗓音极好辨认,忙抢上前去。

要说岳家村这几天最得意的人是谁,非岳二狗莫属。他俨然成为岳家村周度最受关注人物。仅仅几天的时间,根据他打听到的七零八碎的小道消息拼凑起来的“大黑山灵异事件”在岳家村广为流传,并陆续衍生出无数个版本。人们见面最常问的一句话也由“你吃了吗”变成了“你听说了吗。大黑山……”若是对方恰好没听过,一定会换来众多鄙夷的眼神,然后一众热心的街坊四邻会热情的围上来替他解惑,“这还要从几天前那场怪雨说起……”

能激发起了群众如此高涨的八卦热情,这是岳二狗起先是没能料到的。本来他也不过是想吓吓人找点乐子。但这并不耽误他在无数大姑娘小媳妇儿渴求的眼神中自我膨胀,被人围观的感觉真好啊。

有人要问了,为什么人们不关注事件的第一目击者岳黑子同志,却去追捧这个道听途说的家伙,毕竟前者那才是真正的第一手资料啊。没错,原汁原味是很重要。但这年头要想吸引关注那都得包装,精彩的鬼故事同干巴巴的流水账哪个更受欢迎,不问自明。从黑子那笨嘴中吐出来的寥寥干瘪词句,显然赶不上二狗阴戾的一唱三叹来的更有惊悚效果。

这天,二狗又讲起了那个村中众人耳熟能详的故事,因为故事十分吸引人邻近的几个村子也有人前来听他讲,看着这些“慕名而来”的听众,二狗心中涌起一股怪异的自豪感,再次把打听八卦消息,杜撰怪异故事作为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工作重点。他正讲到黑子被猎户抬下山时撞见了那不知什么原因昏迷于山涧的岳大郎,就见一个老家伙扒开众人,猛地朝他扑来。

“那岳,岳童生……哦不,岳家大郎他怎么了!!”刘全揪住岳二狗的衣襟嘶声问道,二狗正讲的投入,骤然被人制住还有些反应不过来,一听对方问话顿时就怒了,他娘的,有这么问人话得吗。定睛去看那个老东西,待见到对方的面孔,一腔的怨怒骤然消散。

二狗扯起一个谄媚道笑容:“哟,这不是刘村长吗,怎么有空来我岳家村啊……”

“那岳家大郎到底如何了?”刘全哪有心情和他扯皮,高声追问道,略带颤抖的声音,泄露了他此时心里的不平静。

“岳家大郎?”见刘村长如此神情,二狗也收起了谄笑,正色道:“那岳大郎被抬下山后,昏迷了几日,不过前天晚上似是醒了。”二狗的小道消息果然极为灵通。

“醒了,没死……”刘全死梦呓般低语着,那个“死”字小的微不可查。他缓缓放开二狗,跌跌撞撞的往远处走去,留下不知所措的众人和陷入沉思的二狗。

人们见搅局的走远了,忙央二狗把故事讲完,二狗打起精神讲完了故事,待人群退去,他不由得望向了刘全离去的方向。刚刚刘全走时流露的情绪太过复杂,喜悦,惊惧,愧疚,解脱,一瞬间神情如变脸般换了又换。叫他有些摸不着头脑,“看来这其中有故事啊。”二狗摸着下巴自语道,眼中闪过一道精光。

******

围墙约有一人多高,由黄土夯成,相当厚实。门朝南大开,上面的旧漆有些脱落了,显得斑斑驳驳的,依稀能辨出原本鲜亮的红色。推门而入,屋舍在正北方依墙而建,呈长方形规整的排列着。正中是主屋东西各有两间厢房,西边的厢房连着灶间,西南角有一个独立的小间,没有门窗,建的很随意,似乎是用来放置杂物的。一个像是鸡笼的东西被放置在东南角,主屋后边是茅房,与猪圈相连。水井建在屋子的中央,旁边的梨树枝粗叶茂,似是有些年分了,树下摆着矮桌和几把小椅子。

身着白衣的少年闲坐在矮桌前,右手执笔,左手握书,眉头时展时簇,不时在平铺在桌前的宣纸上写上几笔,瘦小的男孩坐在主屋的门槛上,呆望着紧闭的正门,时不时偷眼看看正在用功的少年。

高飞把手里的东西往桌上随便一丢,伸了个懒腰,扯了扯身上被汗浸透的长衫,心中大声哀叹“这日子没法过了。”他这副身体的原主人十分的骚包,夏装除了长衫就是长衫,还只有白色的,当然那些花俏太过的嫩绿色淡粉色丝袍被他自动忽略了,虽然凉快些但穿成那样,要他怎么见人!可是大夏天穿棉质长衫貌似也不是什么好选择,直接勾起了他上一世酷暑里穿西装的恐怖记忆。清晨还算凉爽,他贪图那几分清凉,就把书桌上的东西搬到了室外。没想到还未至正午,那一波波热浪便席卷而来。

揉了揉有些发痛的的手指,看了看这一上午的劳动成果,高飞不由摇头苦笑。经过一天的恢复,今天早上,他终于能下地走路了。那浑身无力,两眼发黑的感觉也再没来纠缠他。恢复后他做的的第一件事,就是查看自己的相貌。他倒不是什么外貌党,长的不俏就活不下去。只是出于对新身体的好奇,毕竟这张脸他要顶上个几十年的。

找镜子未果,无奈的站在家中的水缸前,一个十八九岁的少年身影倒映在水面上,容貌很清秀,如果脸颊上再多几两肉的话。眼睛大而有神,鼻子高挺,嘴唇厚薄适中。再配上白皙的皮肤,秀挺的身材,一个卖相不错的白面书生就新鲜出炉了。只是那形销骨立,满面愁绪的样子忠实的反映出,这具身体的原主人这段时间过得不算太好。所谓相由心生,现在随着新灵魂的入驻,原本的的愁情被冲淡了不少,勃勃的生气从眼神中流露出来。

少女已经去上工了,但小家伙却没和昨天一样跟去。一开始高飞还觉得奇怪,但随着自己四处找镜子,小家伙亦步亦趋,紧紧跟随,满脸防备的情态,终于让他明白过来,合着是把他当家贼防着啊,真不知道这具身体的原主人做过什么天怨人怒的事情。

查看过相貌的高飞不敢再随意走动,吃过简单的早饭,便从书架上拿下来几本书,他需要确定一件事。

看着满纸的黑子,高飞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拜专业所赐,他研究过一段古文字,这书上的字颇似小篆,但问题也出来了,小篆他可没有简体字熟悉,书上的字他顶多认的一成,同文盲其实没什么区别。随手抄起几本书,拿起桌子上的文房四宝来到院子中。

他并不排斥阅读,有关穿越的小说他也看过一些,什么身体穿越,灵魂穿越啥的他也知道一些。就因为知道,所以他抱着万分之一的希望。正所谓雁过留声,人过留痕,上一个灵魂,好歹在这个身体里常驻进二十年,一些习惯或许留下来了——例如字体。

但看着自己一上午的劳动成果——满纸的“鬼画符”高飞一时有些绝望了。一个书生所要具备的最基本的素质是什么?能识文,会写字。而一手好字更是一个书生的脸面!连字都写不好,又如何能自称是读书人?

高飞不是一个排斥努力的人,相反,上一世的他努力的近乎自虐。因为他很清楚,自己没有依靠,更没有退路。不会有人敦促自己学习,更不会有人为自己的前途奔走。很早的时候他就为自己做好了未来规划,从学习到工作他一步一个脚印,每一步都走得十分坚实。即使是倒卖古董的那一段最荒唐的时日他也没有积累,这也是为什么他想找份正常工作好好生活的时候,没有任何的不适与窘迫。有车有房,更有广阔的人脉和数个高薪职位这都得益于他的提前规划,与不懈的努力。

但是,不排斥努力并不代表高飞会接受毫无意义的努力。置身与一个全新的环境中,高飞要面对的可以说是一个几乎完全迥异于上一世所学的新的文化体系,这要求他不但要从头学起,还要尽量避免上一世所知常识或固有知识认知的影响,这谈何容易。

更何况,他所在的这具身体已经快二十岁了,早就过了精力旺盛,好奇心强,记忆力强劲的幼年期。现在的他,也不可能再像一个天真的孩子一样毫无杂念的去学习基础知识,甚至去改变固有常识与字体。

将各中关节想过一遍,高飞有些遗憾的自语道:“看来,我干不了书生这个很有前途的工作啊。”

无奈的叹了口气,高飞眼中又闪过几丝迷茫,因为他脑中又蹦出了另一个问题,既然仕途走不通,那他究竟能做些什么呢?

第5章

刘全一踏进自家的院子,就看见在院中急得直转圈的刘兴。不由的心中冷笑,“这个不肖子也有着急的时候!”在回来的路上他已经平复了激荡的情绪,又恢复了往日威严肃厉的模样。一想到儿子平日的所作所为登时气不打一处来,这时刘兴也看到了回来的父亲,立刻迎了上来:“怎么样,爹,那岳千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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