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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龙客栈上——by方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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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错,”王老先生点头,沉声道:“这如你所想,几十年前也是在这几天,那数万开元忠魂埋骨于苍州这片土地上。”看向王师爷,王老先生忧声道:“子詹,为父每每想到此处,便添惆怅,不能释怀啊。”

王师爷闻言,张了张嘴,劝慰的话终是没说出口。见着父亲桌上的一摞纸稿,忙转移话题道:“不知这是何物?”

王老先也没有过多的纠缠这个话题,闻言,顺着儿子的问话回道:“哦,这是老吴从洛家拿回来的。那洛氏书院原来的夫子,倒是很有责任心,说是怕我初来乍到,和学生们过于生疏了,便比照着每个学生的学业进度做了些评述,好让为父对他们有些了解。”

言罢又道:“不过这里面倒是有三个比较特殊”,拿出一张只写著名字的信纸,王老先生缓缓的道:“这里面有两个是刚从骊山书社回来的,回到族学只为备考的,想来能从骊山书社回来,学问应该还不错。至于剩下的这一个嘛,”王老先生说道这里,眉头微皱道:“据说甚是顽劣,居然还曾被拘到了牢里!”言罢又有些奇怪的自语道:“也不知这洛老爷究竟是个什么章程,按律丁忧、刑狱,残疾皆不得参与科举试,这个后生已是吃了官司了,怎的还被放到这应试学生里了。”

“哦,竟有这种事?”王师爷闻言同样面露不解,但还是道:“想那洛老爷应还不至于这般糊涂,这其中怕是有什么误会,”又道:“却不知那学生姓甚名谁?”

“哦,是个叫叫岳千山的童生。据说是父辈同洛老爷有旧,才破例入的洛氏族学。”王老先生混不在意的会道

王师爷闻言一惊,失声道:“岳、岳千山!”

“怎么,你认识此人?”王老先生见着儿子这般反应不由出言问道。

“是,”王师爷从最初的惊讶中回过神来,立马回道。随即把这件事的关节处同父亲简略的说了说,最后,他道:“因着这件事那岳千山本是苦主,儿子那时为保他学业,便只好便宜从事,不过也因着如此,这件事最后并没有立案。”

却见王老先生听完后,面色一沉,轻吒道:“这钱大人身为一县父母,怎会做出这等龌龊之事?”没等儿子回话,王老先生又有些自嘲道:“罢了,我已不是御史,还管这些闲事作甚,想那各州知县比他还不如的怕是不知凡几,又岂是为父能管得了的。”

言罢有些落寞的道:“正所谓在其位谋其政,如今我就是个再普通不过的族学先生,做好自己的本分就是了。”

转而又有些不悦得道:“说起来,那个叫岳千山的后生也太不像话了些,堂堂一介童生,正经的仕途不走,竟要走‘纳栗入监’这等歪门邪道,真是岂有此理!”

看着父亲生气的样子,王师爷这才后知后觉的想到,自家老爹是正途出身,又素来耿直,平生最是讨厌莫过于那种投机取巧之辈,而这种人落到他手里,也从来讨不到好果子吃。想到此处,他不由暗自苦笑,心说,岳千山啊,这回我可是帮不了你了,你自求多福吧。

县城的夜市上,正兴高采烈的卖着货品的高飞,忽觉得背后一寒。不过火爆的销售场面让他无暇顾及这点儿小小的不适,他错愕了一下,便又开始和身边的客人讨价还价起来……

******

苍州边境嘉庆关

寂静的关卡之上,有人斜倚在高墙旁,抬眼望月,月光轻抚过他英挺的浓眉,锐利的鹰目,刚毅的下巴,把他映在墙面上的身影缓缓的拉长。那修长的身影在月色的映衬下,显得分外的孤清寂寥。

远远的传来一阵脚步声,那人似有所觉转过身来,待见的来人,他展颜一笑道:“罗叔叔。”脸部那过于硬朗的轮廓因着这一笑柔和了不少。

月光一偏,将来者的全貌照射出来,却是一个落拓飒爽的中年男子,唇间的短髭让他多了一份成熟男子的魅力。

这个被叫做罗叔叔的男子,正是嘉庆关守将——罗成!作为开元国为数不多的两朝老将,他被张家家主从军中一手提拔上来,张家覆灭后自请永守苍州嘉庆关,因着长时间远离政治中心,逐渐淡出了朝中一众人的视线。

或许真应了‘有得必有失’这句话,这罗成虽常驻这西北一隅,淡出朝堂,不得重用。却也幸运的逃过了一次次的朝党倾轧,成为了前朝硕果仅存的几位老将之一。

此时,这名声不显的罗将军正定定的看着眼前卓然而立的青年,眼中带着淡淡的伤感:“又到了‘赶牲节’啊……”

第40章

言罢,也不等青年回话,罗成转眼看向远方漆黑的天幕,喃喃道:“明明是欢乐的节庆却是让人分外感伤啊。”

青年闻言,沉默了半晌,终是轻声道:“往事已矣,罗叔叔也不必过分伤怀,如今既是有了转机,当年的事,行儿自会去讨个公道。”

罗成闻言收回视线道,终是长出了一口气,有些欣慰的道:“是啊,原本是没什么指望了,谁曾想会有这样的契机,更何况又是你去办,怕是很快就会尘埃落定了。”

那青年听出对方语气里的轻松,看了罗成一眼,有些试探的道:“罗叔叔后悔吗?”

“后悔?为着什么?”罗成闻言疑声道。

“为我张家,在这西北一隅,耗费几十年的光阴。”青年看向罗成,沉声道。

罗成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事般,轻笑了一声道:“为张家?!阿行啊,你想多了。”言罢,他看向青年,坚定的道:我身为军人,天职就是保家卫国,何况镇守这开元西北最后一道关卡本就是我自己的选择,就算没有你张家,我依然会如此作,又何来的后悔一说。”言罢,略顿了顿又道:“不说这个了,你先告诉我,那件事究竟到了哪一步,后面是个什么章程?”

“那信中只是说九月时在定安府再谈,现在也只是有个意向,局面还不是特别明朗。”青年闻言淡淡的回道。

罗成闻言眉头微皱“九月!怎么这么晚?”又道:“不过好歹没出这苍州一界,也不怕他们出什么幺蛾子。”

青年闻言苦笑道:“别的都还好说,只是怕二叔不会同意侄儿这般自作主张。”又道:“别说袁家三子来过苍州这件事,就是那封信,我也没敢让他知道。”

罗成闻言微楞了一下,不由的失笑道:“你啊,同你父亲真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都是这般冷静自持,达成目的之前必先排除一切隐患,”言罢又正色道:不必为难,你做得对!这件事,只有做成了,才能告诉你二叔,省得他胡乱插手,坏了大事。”又道:“你也别怪他,那样的事谁能轻易释怀呢,毕竟是那么深的仇怨,想来你二叔这一辈也就剩他一个人了。当年为了能从那乱军中逃出来,他还失了一条胳膊……唉”说到这,罗成长叹一声,再没了言语。

青年看了一眼陷入沉默的罗成,转移话题道:“我这几天会去乌龙岭。”

“哦,什么时候动身?”罗成闻言,不由道。

“越早越好吧,今天本就该到那里的,为着些琐事耽误了,这几天内,怎么着也要赶去祭拜一下。

罗成闻言点头道:“也好,去你父辈的墓前看看,把这件事跟他们细说一下,想必他们泉下有知,也会倍感安慰。”

青年闻言轻扯了一下嘴角:“那是自然。”

“祭拜完就回来吗?”

“不”,青年不在意的回道:“还要去黑水县见一下陆老爷子,他刚从中州跑商回来,我有些事要问他”,顿了顿又道:“而且,洛伯伯那里我也是要去一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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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都袁府

袁家大院是典型的北方宅院,地位越是尊崇的人,就住得越靠里。在院落的最深处,有一处装潢很是质朴的小院,每当有人走过这里,都会不自觉的屏息凝神放轻脚步,只因为这再普通不过的小院里,住着袁家地位最高之人,袁家的老祖宗,真正的三朝老臣,就连德兴皇帝见了也要礼让三分的袁阁老。

这几天,因着要行夏日祭礼,袁家陷入了一派欢腾之中,但却是很少有人来着小院儿,因为袁家人都知道,每年的这几天,自家的老祖宗心情都格外的不好。

穿过院墙来带室内,同外面一派热闹喧嚣不同,此时的小院安静的让人窒息。在正室内,袁老爷坦然的跪在地上,表情极是肃穆,在他对面的太师椅上,有一个正襟危坐的老者,此时他正注视这眼前的袁老爷,眼神极是凌厉。细看过去,却见那老者精神很是矍铄,张扬的眉目带着几分煞气,一打眼,很难将他同那种耳聋眼花的耄耋老人联系在一起,可实是总是让人大跌眼镜,这个精气神十足的老者就是这开元三朝重臣,年逾九旬的袁阁老!

静静的看了袁老爷一会儿,袁阁老沉声道:“晟敏(袁老爷的字),你可知我为何要让你跪在这里?”

“儿子却是不知那里出了差错,还请父亲言明。”袁老爷表情不变的道。

“你不知道!”袁阁老闻言似是有些怒意,手中沉重的乌木杖大力的敲击这地面:“到现在你还跟我装糊涂,你以为我老了就心盲眼瞎,什么都不知道吗?我告诉你,你想做什么我清楚得很!”言罢又似不信的看着袁老爷道:“你说,你究竟是被什么蒙了心,要作这等事,你想让袁家毁在你手上吗。”言罢,袁阁老似是气急了,一提手杖,那沉重的硬木就狠狠的敲在了袁老爷的肩胛骨上,袁老爷脸上的痛苦之色一闪而过,终是没有做声。袁阁老见状不由更恨:“你要跟我作对到底是吗?我告诉你,我不会让你得逞的,只要有我在一天,那张家就绝不肯能翻身!”

******

袁府袁天朗的小院

看着眼前长跪不起的少年,袁天朗的眉头不自觉的收紧了几分,静默了半晌,终是出言道:“岑儿,终生大事不可儿戏,这件事,你可是想好?”

那跪在地上的少年闻言道:“岑儿想好了,今生只愿跟随袁老爷。”言罢,面颊微红,有些羞赧的低下头。

袁天朗见状,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他素知这个被自己捡回来的小子是个有主意的,此时对自己这样说,想必是已经深思熟虑过了。不过这样的认知令他更加让他无语,只因他实在想不出,自己那个狐狸一般奸猾的老爹究竟有什么好的,竟能让眼前这个清秀少年这般倾心。

岑儿见袁天朗沉默不语,只道他不肯放人。不由急道:“少爷答应过我的,到了十四岁,便让我自行决定去留,如今可不能不做数!”

袁天朗闻言不由失笑,轻敲了对方一记道:“也就是你了,敢跟我这般没大没小”,又道:“这件事我还要同父亲商量一下,毕竟你所求的……”

岑儿闻言乖巧的点点头,想了想又道:“若是老爷不同意,岑儿也不强求,只愿能在他身边服侍就好。”

袁天朗闻言,哭笑不得的看向眼前的少年,心说,你就这么想离开我啊。

第41章

缓步穿过幽深的游廊,袁天朗略有些迟疑站在父亲的书房前。看着高悬在房梁上,那书着‘慎独’二字匾额,看着近在咫尺的书房大门,他一时有些踌躇。

要说袁天朗也确是有纠结的理由,因为他此行的目的实在是有些荒唐,送一个男妾给自己的父亲,还有比这这更荒唐的事吗。

想到此处,他不禁失笑,暗叹自己当时也太冲动了,怎么就这么把事儿应下了。但一想到那少年澄澈的目光,以及那鳏居多年的父亲,袁天朗不由得长叹一声,终是下定了决心。正想去敲那颇有些年份的雕花木门,忽听的‘吱呀’一声,木门被毫无征兆的打开了,袁天朗抬眼看去,却是父亲的两个贴身婢女正从书房里退出来。这两人也不知是何时服侍的袁老爷,如今年龄都颇大了,袁天朗见得二人,微微点头,示意了一下,对方却是连忙躬身回礼,齐声道:“三少爷。”

她们这一出言倒是惊动了屋里的人,只听屋内传来一个沉稳的男声:“是天朗吗,进来吧。”袁天朗闻言,定了定神,便推门走进屋里,却见袁老爷正端坐在书桌后,头低垂着,似在思索着什么,神情甚是肃穆。听到动静,方才抬起头来,待见着行到屋内的袁天朗,他轻扯嘴角,做了个笑的表情,不过那笑容颇有几分勉强。

见父亲神色有异,袁天朗不由的皱了皱眉,却见袁老爷有些吃力的撑起手臂,似是想要站起来,却是后力不济,一个踉跄又坐会了椅子上。袁天朗被骇了一跳,快步走到袁老爷身前,惊声道:“父亲这是怎么了?”

却见袁老爷摆摆手,示意他不必惊慌,稳住身形后,方才苦笑着解释道:“老啦,跪了个吧时辰就有些受不住。”

“跪……”袁天朗闻言先是一惊,转而目光一凝,抬眼看向父亲,有些不确定的道:“难道爷爷他……”

袁老爷有些无奈的点点头,又恨声道:“也不知是哪个这般大胆,竟把那件事告诉了老爷子,要是被我找出来,哼!”

袁天朗闻言没有接话,只是担忧的道:“父亲伤到哪里没有?。”他素知自己那个军户出身的爷爷下手极是狠决,深恐父亲伤在了要害。

袁老爷见状也没有继续刚才的话题,给了儿子一个你很上道的眼神,缓缓拉开了自己的前襟。只见右边肩膀处不知被什么重物击到,已经高高的肿了起来。心有余悸的看了眼自己的伤处,袁老爷抬眼对儿子道:“快看看这得上什么药,你师傅临走时不是给了你不少好药吗,还不快些拿些出来。”

袁天朗闻言,没好气的道:“儿子就是自己不使也断不会短了父亲的。”言罢,从怀里掏出了一小盒软膏,轻沾了了一点儿,照着袁老爷的伤处,细细的涂抹起来。

却见那略带清香的软膏刚触上皮肤,袁老爷便吃痛似的皱紧了眉头,恨恨的看了儿子一眼,颇有些埋怨的道:“下手怎么这么重。”

“我还没怎么使力呢”,袁天朗见状挑了挑眉,有些无辜的道。

袁老爷闻言不由气急败坏的道:“还没怎么使力,你要是真使劲儿了,你老子我还不得背过气去!”又道:“岑儿那手揉捏的功夫你但凡能学到一两成,也不至于……”

有些无奈的看了眼在一旁哼哼唧唧,风度全无的老爹,袁天朗在心底再次怀疑岑儿的品味。不过对方既然提及了,他想了想,终是有些委婉的扯出了话题:“父亲,母亲她……”

他话还未出口,就被袁老爷的神情镇住,不由自主的打住了话头,却见袁老爷闻言一愣,眼中的戏谑被沉静所代替,似是陷入了某种深刻的回忆里,静默了好一会儿方才沉声道:“也是,你母亲的忌日也快到了,难为你还知道提醒为父,”转眼看向身前的袁天朗,袁老爷颇有些感慨道:“自她去后,已过了二十余载,真是逝者如斯啊,一转眼,连你这个最小的也长这么大了。”

我要说的不是这个,见父亲会错了意,袁天朗不由的心下焦急,垂目避开父亲的视线,他抿了抿嘴,小心翼翼的试探道:“这么多年了,父亲就没想过再……”话到这里却是再没续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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