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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瓷一别——by俗念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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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舸说完也不等阿相回话,两手发力足尖借力轻点,整个人如同一只黑色的蝙蝠悄无声息的沿着陡直的城墙飞跃而上,徒留阿相一个人在楼下跳脚,想破口大骂又怕被发现,只能狠狠的用脚撵着墙沿的黄土,低声骂道:“哥舒翰,你特么就色迷心窍吧……”

第三十二章

韩舸沿着原路回到了城东的树林,在那棵拴着马的树枝上坐了一夜,想着谢安逸会在临洮的哪个地方,他坚信谢安逸还在临洮城内,若是谢安逸出了城,秦望昭不可能不知道。谢安逸离家既然是走江湖,必然是沿着人烟稀少的地界去了,韩舸鄙视的想到,按照谢安逸不靠谱的大脑,一定认为江湖是偌大而空旷的。

韩舸将事态做了最好最坏的估量,最好莫过于谢安逸机灵些,此刻落脚在好心的农户家里,吃过一顿粗茶淡饭、色香味皆一般的晚饭,睡着没有雕花镂空的硬木板床,盖着不是锦缎丝绸织就的粗布棉絮被褥,皱着一双眉毛安然无恙的入睡。最坏的打算,那就是谢安逸露了金贵少爷马脚,被哪个角落的粗野山贼绑去做了肉票。不论那样,他活着就好。明日天一亮,自己便沿着城东,经西过南北,绕城偏僻地界一整圈,挨个找过去,应该能找到,只是时间早晚而已。

谢天谢地,谢安逸确实还是活的,而且韩舸料事如神,他确实被绑去做了肉票,被长相凶恶的、浑身是膘的山贼头头恐吓一番后,现在被绑住双手扔在山贼们生火做饭的厨房兼柴房的柴垛边上,正对着对面灶台里不知捂着什么直冒白烟热气的大锅直咽口水。

原来谢安逸当天留信离了家,先是去城南的破巷子看了赵婶子、五叔和阿遇一众孩子,然后去了市集换下一身绫罗绸缎,买了件灰色长衫穿在身上,头冠也卸下,只用一根同色布带绑了一半在后脑。他没有走江湖的经验,幸好平日里爱听评传,又听韩舸讲述过一些,倒也明白人在外,才不可露白的道理,当然,你要自认是天下无敌,穿金丝编就的锦衣横着走江湖那也是没问题的,谢安逸虽然胡闹,轻重缓急还是分得清的,是以准备做的十足的充分。

他在置衣的那家布店,让掌柜的在腋窝下方各缝了个暗袋,将金叶子之类的薄片装在里边,安全系数大增,穿上灰衣的他乐得不行,自觉十分潇洒不凡,江湖意气,立刻挂念起给他提供此法的韩舸,内心顿时有些思念有些惆怅。有些惆怅的谢公子,颠颠的在市场买下一头驴车,又去了铁匠铺打了一把观赏性尚可实用性约等于无的宝剑,腰间挂着宝剑。屁股坐在车边,手里闲闲的捞着缰绳,沿着城南的官道,由着驴拉着他到处跑。

他架着驴车慢悠悠的经过林荫下的羊肠小道,走过绿草如茵的小溪边,路过山野里偶然出现的茶棚酒肆,总是要笑着停下来喝杯茶酒,然后随手拔根路边的草叶刁在嘴里,两手抱头躺在驴车上晒那些穿过绿叶的缝隙透下来的明媚日光,整颗心都是自由,若是韩舸在身边,偶尔路见不平拔个刀,那该是多仗义豪气。

谢安逸安全的溜达了一阵子,他生养的娇贵,这些日子的粗茶淡饭的过下来,倒也不见清瘦憔悴。昨天下午路过那家大些的酒肆时,他忘记置换些散碎银子,今早吃罢早饭,只能伸进腋窝下掏金叶子,谁知茶水摊上恰巧有这片的山贼在此喝茶,金叶子一掏出来,金灿灿的晃瞎了有心人的狗眼,谢安逸还在喋喋不休的劝诫直说做小本生意找不开这碗茶水便算了的茶水摊老汉让他收下,他哪里好意思占老汉的便宜,全然不知自己在山贼眼中已经变成了一只从天而降浑身冒金光的馅饼,又可让他们大发横财一笔。

谢安逸驾车离开茶水铺,山贼们一路尾随,半路被还算警觉的谢安逸发现,逃跑不成,便成了如今脏兮兮的被绑了扔在厨房饿得前胸贴后背的下场。

第三十三章

韩舸循着东城一路寻过去,将一路的山贼窝翻了个遍,终于在五天后的正午,在城南的一间偏僻的茶水铺打听到了谢安逸的消息。

这日他风尘仆仆的勒马准备喝杯茶稍作歇息,顺便不抱希望的打听打听,谁知开口一问,卖茶水的老汉说还真是有一位年轻和善的好心公子经过这里,因他当时坚持拿一片金叶子付账,所以自己将他记得清清楚楚。

韩舸问那人相貌特征如何,那老汉答道,那位公子一表人才,笑起来可亲善,一看就是富贵人家,身量偏高瘦,身穿灰色长衫,腰间别了把带穗宝剑,驾着一辆驴拉的车往那边去了。

虽然描述的简略,可韩舸确信那拿驴代步腰别宝剑的年轻人,九分就是谢安逸了。他心中暗自松了一口气,寻寻走走多日,终于听到些消息。韩舸又问此处可有山贼出没,老汉叹了口气,说往前五里不到的山上就有一伙山贼。韩舸道声谢,将碎银搁在桌上,快走两步一个利索的翻身上马,两腿夹住马腹一抖缰绳,嘴上清喝一声“驾”,一人一马迅速消失在茶水摊前,扬起小道上尘土雾般扬起。

韩舸策马疾奔,照着老汉的指引很快就找到了山贼老窝。所谓的山贼窝,着实有些简漏破败,不过韩舸此刻没有心思观察这些细枝末节,他奇怪的是,这个山贼窝不知是艺高人胆大,还是别有一番策略,连门都是大开的。韩舸栓了马,提起戒备进了敞开的大门,窜上房顶在灰色的瓦片上绕着不大的屋舍转了一圈,立刻发现了更奇怪的一点,此刻正值大中午,这贼窝不只连门大开,里面更是没有一个男人,只剩些不知是压寨夫人还是抢来的民妇在淘米洗菜。

韩舸心急寻找谢安逸,跃下屋檐,将一种妇女吓得丢了手里的米菜簸箕连连尖叫,韩舸对着众妇人行了个书生礼,朗声说道:“各位妇嫂不要惊慌,在下不是坏人,只想像众位打听个人,问完便走。”

他人生的英俊不凡,说起话来又知书达理,自然占便宜,俊美的男人,可不止闺中的少女才爱看。这些都是山贼们抢来的良家妇女,失了身便只能嫁鸡谁鸡,心地倒是不坏的,众人见他只是站在哪里,并没有其他举动,稍稍放下心来,一人答道:“你要打听谁?”

韩舸问道:“请问嫂子们可见过一个灰衣的年青人,额……驾着驴车,腰间别着一把剑……”

他这厢话还未说完,那边就有个妇人怒骂道:“呸,不就是前些天柴房的那个臭小子么,生的倒是剔透乖巧,心思如此歹毒……”

韩舸打断那妇人的谩骂,追问道:“还请夫人告知那人下落,在下感激不尽……”

“公子来晚了,他往那边跑了,按照王哥的脾气,现在,怕是已经被剁成肉酱了……”

韩舸心下一秉,连经过都来不及问,转身朝着妇人所指的方向掠去。众人只觉得眼前一花,那靛蓝料子长衫的英俊男人就已经跃出了大门,朝着西边的山头奔去。

谢安逸在山贼的地盘躲躲藏藏了四天,终于在一条小溪边喝水的时候被团团围住。一众肩宽膀子圆膘厚大腿粗的山贼们若不是中了巴豆粉上吐下泻、走路打软茅坑一刻离不得,也由不得这小子能藏这些天。

谢安逸有点憔悴的蹲在溪边,抬头不记仇的笑着对威胁过他的贼头一声招呼:“兄台,又见面了……”

“哼,小子你今天是插翅也难飞了,不把你剁成肉酱难消我心头之辱。”贼头长的威武雄壮,声音与其相貌相得益彰,走的都是豪放路线,此时牙关紧咬,虬札的面孔难掩愤怒,字一个一个往外蹦,一副恨不得将谢安逸抽筋扒皮的模样。

谢安逸还是蹲在溪边上,他那把宝剑被他用来穿着馒头烤了几天,剑身上全是黑糊糊的一片馒头残屑,连谢公子都看不下去,今早将其丢在了路上,现在手上真的是手无寸铁了,可他毫无惧色,笑吟吟的说道:“兄台对我成见太深有碍交流,不如消消火气,有话好说如何?”

“马勒个巴子的,少跟老子套近乎,老子跟你没什么好说的,你前几天在老子们饭菜里下泻药,害的老子们茅坑都踏平了一半,不管你是谁家的公子哥,这笔银子老子不赚,你的命老子是要定了。”

“是你们先绑架我,我是为了自保。”

“老大,我记得我把他绑的好好的丢在厨房,他是怎么下药的。”一山贼疑惑的问道。

谢安逸嘿嘿笑了两声,得意之情不言语表,他传道授业似的答疑解惑:“嘿嘿,不瞒这位兄台,在下自小没别的本事,解绳子那可是一把好手,别羡慕,手熟能耳。”

“我特么听你胡说……”贼头一声大喝,连环大砍刀就朝着谢安逸劈过去。

谢安逸蹲在溪边,愣愣的盯着大汉挥舞着砍刀劈过来,没反应过来似的动也不动。

韩舸翻过山头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个画面,他目眦欲裂的大喊一声:“谢安逸……”

韩舸将内力提至极限,如离弦的剑一般朝着挥刀的男人奔去,怎奈距离实在太远,他人在一丈之外,眼睁睁的看着狰狞的刀锋森然落下,谢安逸显然是瞧见了自己,先是瞪大了双眼随后眯起眼睛对着自己无声一笑,衬着晚春苍翠的树叶和身后清澈的流水,寂静凄美的如同一幅冬日泼墨山水画。

那个画面似曾相识,和那些难以入眠的夜晚里反复的梦境重叠起来,时间仿佛在此时无限拉长,亮晃晃的刀锋自谢安逸身上划过,待扬起,已是长刀饮血满身,在透亮的春日日光下照亮的愈加红艳惊心。

谢安逸在空中扭了半圈,随后砸入身后的小溪,溅起串串水珠在阳光下反射出晶莹的微光。刹那,韩舸觉得那些呼啸着由面前穿过的山风、山林里躲藏的鸟儿声声鸣叫、谢安逸翻身落水的声响,全都被隔离在了耳朵之外,他一向聪敏的听力骤然失效,目力却此消彼长,谢安逸斜着身倒入溪水时因为疼痛而蹙起的眉头印花一般贴在眼眸处似的。

那一刀,实在的砍在了谢安逸胸前,也在韩舸的心口砍出一个豁口,他觉得浑身的热血和温度,都从那个豁口流走了似的,温热的正午他却如置冰窖浑身发凉,浓烈的痛觉从心里蔓延到四肢五脏,他想大吼一声,却发觉自己连话都不知怎么说了。

韩舸凭着冲劲往前窜了几步,木质的剑柄生生被他握成了碎末散在风里,空余的铁柄勒入掌心血肉模糊,升腾起的微弱痛觉将他唤了清醒。韩舸大吼一声,而后竟然对空吐出一口鲜血,人化为一道疾风自大汉身边掠过,手起刀落,人已停在溪边的谢安逸身边,身后的大汉发出一声哀嚎,众人被吓得鸡皮疙瘩顿起的同时凝神看去,娘诶,胳膊呢……

韩舸蹲下身,看着脸色惨白双眼紧闭的谢安逸,胸前不停有血水渗出,在流动的溪水里流出一丝丝红色的烟雾。韩舸从没见过这样脆弱的谢安逸,他闭着眼,好像永远不会再睁开了韩舸手抖的厉害,伸出手探了他鼻息,却不知是心里恐惧过甚还是知觉衰退,食指下一丝热气都没感觉到,他将全身湿透的谢安逸小心的半扶起来搂在胸前,轻轻摇晃着说道:“安逸,醒醒,睁开眼,我是韩舸。”

谢安逸歪着头靠在韩舸胸口,完全没有意识。韩舸一只手穿过他腿弯,将人横抱着从水里站起来,心里一酸,他必上次自己背他的时候又瘦了不少,虽然面上看不出来。他低头对着昏迷不醒的谢安逸温柔说道:“安逸,你不是说要我陪你走江湖么,我来了,醒醒,你提什么我都答应……你要是疼的厉害不想醒,我将这些人都杀了给你消气好不好……”

韩舸赤着双眼抬起头,众山贼一不小心听见他这番凶残无比的言论,也不敢回嘴挽回一点作为山贼应有的横行匪气,倒是个个吓得抖如筛糠,不敢看这先是一刀砍断他们头头胳膊臂膀如今双目赤红气势森然凌厉犹如地狱索命鬼一般的男人。

第三十四章

韩舸将谢安逸放在地上,提着剑站起来,心里只想将面前的一切摧毁殆尽,长在他身上二十多年的心脏,从没有过如此撕心裂肺的感知,就好像是那些漂泊艰难的岁月里悄然积攒的伤痛委屈全部爆发在这一刻,让他有种不破坏点什么就难以为继的错觉。

对面的山贼刀口上的营生做得多了,真心还是假意还是分的清楚的,那男人分明是动了杀意,盯着他们的眼神,跟山上的夜晚里盯着猎物的狼似的。他们警惕的顶着提着残剑站起身的男人,一边小心翼翼的扭转着脚尖准备见机逃走,就连断了胳膊的山贼头都察觉到空气里与众不同的危险气味,停住了连连哀叫,跟着大伙准备撤退。

就在韩舸迈步的一瞬间,山贼们彼此对视一眼四处窜开,韩舸冷笑一声,脚尖一点就要追去,湿漉漉的衣下摆却被人抓住了。韩舸怔在当场,呆呆的低下头,正好对上躺在地上虽然虚弱的却还是对着自己促狭一笑的谢安逸的双眼,缕缕成丝的黑发粘住脸庞,将他的气色衬的越发苍白,眼珠越发幽黑剔透。

半死不活的谢安逸,他依旧是谢安逸,就好比小溪之于江流,奔腾的气势不足,但脱离不了本质依旧是水。谢安逸吱牙笑了一下,牵动伤口似的皱全了眉头,然后底气不足的嘴贱道:“哟~韩大侠这是要杀人灭口……”

韩舸觉得自己从没有一刻见谢安逸夸张得瑟的笑容这样舒心过,他吊在胸口的一口恶气慢慢吐出来,放任漫山逃窜的山贼各自夺路,他饶不了他们,任他们逃便逃了。韩舸丢了手里的破剑,小心的将谢安逸扶起来,目光扫过他胸口被血渍晕染透的衣衫破口处,仍在不停的往外冒着血,伸手将裂开的长衫拉开一些,露出衣裳下皮开肉绽深可见骨横穿整个胸口的伤口,手竟然不自禁的颤抖起来。

谢安逸靠在韩舸胸口舒解疼痛似的长吐了一口气,半死不活也忘不了耍嘴皮子:“韩大侠~~是在非礼本少爷么……”

只要是呆在谢安逸身边,韩舸就觉得自己难以用对待常人的态度处事,他压住想给谢安逸脑壳狠狠一击的冲动,将人抱起来去处理伤势,牙缝里露出一句:“闭嘴!”

介于谢安逸身上的伤,韩舸不敢骑马颠簸,一路将人抱着走了两三里地,他心里的后怕如同初春的寒意一层一层褪去,一路沉默无言。谢安逸没了逃命的忧虑和忍饥挨饿的后顾之忧,加上失了血少了中气,重见韩舸的兴奋劲过去后,没叽歪几句便慢慢的将眼皮越盖越往下,头一歪睡了过去。

韩舸寻了一处人家住下,给了不少银子让人去买了药,送来热水,给谢安逸简单做了处理,换下他那身在山林里窜来窜去不知几天没换过浸过血泡过水的灰衣衫,伤口细细撒满白色的药粉,却屡屡被沁出的血迹晕染成黯淡的赤红色,血并不是喷涌大量着流出,却似山涧石缝里汇集的水流一般止不住似的往外流,直到韩舸将整整两瓶药粉煤灰似的撒光,这才貌似止住了。即便韩舸刀林箭雨里滚爬多年狰狞伤口见过无数,都不免有些暗暗惊心,这样的流血法,稍稍伤到大动脉或是颠簸逃离无法静养,几条命都不够花。

韩舸理好他衣襟后给谢安逸盖上被子,手忍不住的伸过去摸了摸谢安逸养尊处优的细腻脸庞肌肤,温热的触感真实的昭示着谢安逸还活着,他将谢安逸稍显冰凉的手握在手里暖着,才驱空了惊慌了一天的脑子,看着谢安逸安静的睡颜,想他这些天一个人是怎么过来的,吃了些什么,睡了哪些地方,去了哪些地方,

他将眉头拧成一股纠结的麻花状,想起那时在溪水里,谢安逸明明了无气息,为何不到一会却跟没事人似的嬉笑打岔,自己当时确实惊慌,但不至于将这个都辩错,还有他这不同寻常消减的体重,以及这流血难止的伤口,都有些什么隐情,待他恢复了精气,怎么也得弄个清楚……

第三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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