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觉得我需要在身体里灌一些红墨水。”瑞伊勉强扯出了一抹笑容自嘲道。
格雷特猛地抓住了他的手，瑞伊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疼吗？”格雷特看着他手上割伤低声问道。
掌心有几道伤口，手腕上也纵横密布了几条割伤，都是用匕首割出来的，伤口还没有愈合，可是却也没有可以流出来的
血了。
“你不说我还真没感觉。”瑞伊笑了笑，想要凝聚一点光明魔法愈合伤口，刚刚凝聚了一些的光元素一碰触他的皮肤，
灼烧一般的痛楚就让瑞伊惊叫了起来，光元素比以往更难控制，几乎一闪神的功夫就溜得一干二净。
像是被滚烫的沸水烫伤了一样，瑞伊这才意识，他已经不是人类了。
格雷特用不死生物的死灵魔法帮他治疗了一下伤口，这些低级的死灵魔法对他而言并没有什么难度。瑞伊看着自己手上
的伤痕迅速愈合淡化，却始终没办法抹去。
他有些不适应。
“很快就会习惯的。”格雷特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
瑞伊低着头呆呆地看着自己的手。
暗金色的刘海盖住他的眼睛，他黯然的样子看起来很憔悴。他已经死了啊。
格雷特在他面前缓缓蹲下，看着他的眼睛说道：“你曾经对我说过：死亡并不是你的终结。现在我把这句话还给你。”
“我明白，我想我只是需要一点时间来接受。”瑞伊很勉强地笑了笑说道。
“瑞伊，我甚至有一点庆幸。因为每当我响起曾经设想过的未来，我都会觉得恐惧，因为我们迟早要被死亡分开。”格
雷特的声音低低的，连同他没有改掉的卷舌音都透出温柔来，“而我这一生最恐惧的那一刻，就是醒来的时候看到你躺
在我的胸前，已经没有了心跳和呼吸。那一刻，不管是冷静还是理智都与我无关了。我不知道要怎么诠释那种感觉……
我想我必须告诉你，你对我而言，很重要。”
瑞伊坐在柔软的椅子上，低头看着蹲在他面前的格雷特。
骑士的眼神很温柔，他以为他永远都看不到这样温柔的眼神了。
是不是成为黑暗生物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还能继续并肩走下去。
瑞伊忍不住环抱住格雷特的脖子，将自己冰冷的脸颊贴在他的脸上。
不知道为什么，瑞伊忽然想起很久之前的一个夜晚，他因为噩梦醒来，然后在格雷特的床上再次入眠，那时候格雷特给
他念故事。他问格雷特他觉得爱是什么，格雷特说，是陪伴。而他愿意陪伴着他。
“格雷特，你认为爱是什么？”瑞伊再次问道。
“是陪伴。”格雷特的回答一如既往。
“那你愿意继续陪伴我吗？”
“当然，我愿意。”
在姬尔女神的见证下，我发誓将这一生都与你维系在一起，不管是荣耀，还是磨难，抑或是这个世间的权威对你的制裁
，我都将站在你身边，与你一起承担。
瑞伊没想到，那时候的誓言会是这样坚定。
锁骨下的契约已经消失了，可是他们之间的约定却远比契约要隽永。
这世间总有什么是不会改变的。
二十八·殉道者联盟（下）
离开殉道者联盟是在三天后。
他们通过殉道者联盟传送阵直接到达了帝国北部的欧瑞城，比格博斯送了他们一程。
欧瑞城的传送阵很繁忙，来往的大多是魔法师和贵族。这里也是魔法工会的一个大本营，高级水系魔法等级考核就是在
这里。同时欧瑞城也是白蔷薇魔法学院的所在地。
作为大陆四大学院之一的白蔷薇魔法学院是唯一一个不招收骑士的学院，单一培养魔法师是这个学院的悠久传统。
“真怀念啊，我就是在这个学院毕业的，三百多年前。”从传送阵出来的比格博斯看着不远处白蔷薇魔法学院招生的招
牌感慨道。
“顽固势力的大本营。”瑞伊评价道。
确实，神殿和魔法公会的势力总是在长老会争斗不息，而魔法公会内部又分为革新派和顽固派，革新派亲神殿，赞同元
素魔法归入神学信仰的改革，而顽固派则固执地反对神殿权威，顽固派大多出自白蔷薇魔法学院。而狡猾的皇室势力则
总是周旋在魔法公会和神殿之间充当润滑剂。因为没有一方能够在长老会占有绝对多数，所以长老会的决定也就是两方
联合后对另一方的镇压。这一点上神殿吃亏较多，因为比起魔法公会，神殿的势力更是大得令皇族感到不安。
比格博斯笑了笑：“我对神殿没什么偏见，对魔法师的内部矛盾也没兴趣，只要你们别来打扰我的研究。”
“关于长生？”瑞伊问道。
“不，永生。”比格博斯笑眯眯地说道。
“没有什么生物是可以永生的，就算是巫妖这样的不死生物也有寿命的极限，只是相对于人类而言漫长得几乎可以视为
永生罢了。”瑞伊说道，比格博斯的设想在他眼中几乎可以视为荒谬。
比格博斯低笑着，食指不疾不徐地摸索着自己的下唇，然后说道：“人总得有些目标才有活下去的意义，不是吗？”
“或许吧。”
“你身上药剂只有三天的功效，你最好能在三天内找到抑制身上死灵气息的东西。”比格博斯提醒道。
“我知道，神殿里有。”瑞伊看着格雷特手指上的那枚“伊西斯的欺骗”，它原本就是一对的，他从收藏室里找了出来
，将其中之一给了格雷特，另一个现在还躺在收藏室里。
一切都好像是冥冥之中就注定了。
“黑暗议会已经从黎明森林撤走了，以后要找到他们的行踪恐怕不容易，不过没关系，我们有很长的时间，我亲爱的盟
友，再会了。”比格博斯对两人说道。
“再见。”
有着东方人面孔的俊美男人对他们微微一笑，转身离开了。
“我们也走吧，菲尔大神官他们应该已经知道我们离开神殿了。”格雷特说道。
瑞伊披着一件黑色的兽皮斗篷，帽檐拉得很低，在欧瑞城一片冰天雪地中显得格外醒目。他转过身看着格雷特，帽檐下
的唇色很淡，带着一种久病沉疴的感觉。
“陪我走走吧，从小就在神殿长大，外面的世界我知道得太少了。”瑞伊说道，带着恳求的语气让人无法拒绝。
格雷特知道他在逃避什么，却不忍心强迫他去面对。
“今天是什么日子了？”
“冬历末月17日。”
“是我的生日啊。”瑞伊忽然说道。
“生日快乐。”
瑞伊对他笑了笑：“其实我也不知道我的生日是哪一天，不过艾伦大神官找到我的时候正好是冬历末月17日，所以就把
这天当做我的生日了。”
“生日的时候要做什么？”格雷特问道，然后又补充了一句，“我是说可能我生活的那个年代和现在的习俗并不一样。
”
“会找几个煮熟的鸡蛋，然后在上面涂上不同的颜色，让不同的人写上不同的祝福，然后让寿星闭上眼睛去摸鸡蛋，摸
到哪一个就吃掉它，还要亲吻一下在那个蛋上写祝福的人，将一年的好运气与那个人共享。”
格雷特听完后说道：“那我们现在应该去买鸡蛋吗？”
“对！”
＊＊＊＊＊＊
欧瑞城的旅店里：
瑞伊的面前摆着五个鸡蛋，涂成了各种颜色，上面都是格雷特写的祝福语。
“现在该闭上眼睛了。”格雷特带着笑意的声音提醒道。
“我在看我该摸哪一个。”瑞伊打量着鸡蛋说道。
“闭眼。”
瑞伊闭上了眼睛，在桌子上摸来摸去，格雷特迅速把五个鸡蛋挪开了，然后将一个偷藏着的鸡蛋放在瑞伊的手边。
瑞伊抓起那个鸡蛋睁开了眼睛。
涂成蓝色的鸡蛋上写着：你拥有一个优秀的骑士，他将一直在你的身边。
“现在该把它吃掉了。”格雷特提醒道。
瑞伊看了看被挪到一边的五个鸡蛋，又看了看手上这个没见过的鸡蛋，然后恍然道：“难怪你刚才要自己下去买颜料，
原来是偷藏了一个。”
随即他笑了笑说道：“我很高兴，也很惊喜。”
“格雷特，谢谢你。”
鸡蛋的味道说不上好，可是瑞伊吃得很认真，他甚至有些舍不得剥掉蛋壳，最后还是格雷特毅然敲碎了鸡蛋剥出了白嫩
的蛋白交还给瑞伊。
“路上还买了一点糖。”格雷特一边说着一边从空间戒指里掏出了一袋欧瑞城的特产松仁糖。
瑞伊剥开糖纸尝了一个，软乎乎的，还黏牙，不过很甜。
真的很甜。
“现在你应该把好运与我共享。”格雷特带着笑意的眼睛直直地看着瑞伊。
瑞伊的嘴角噙着一抹微笑，他双手撑在桌子上，凑过去亲吻对面的格雷特。
吻没有落在脸颊上，而是落在了格雷特的唇上。
温柔细密的亲吻，带着劫后余生的释然和痛苦之后的幸福。柔软的舌尖彼此交缠，没有了温度，却比任何一刻都温暖人
心。
不论是怎么样的艰难困苦和痛苦挣扎，只要彼此默默扶持，就一定可以走过去。
他们的未来还很长。
二十九·帝国广场（上）
瑞伊念着《诸神之黄昏？罗生之门》，声音轻柔：“混沌之神对大地女神说道：罗生之门已经开启，人类将拥有轮回于
人间与亡灵国度的力量。生命女神将镇守在罗生之门的这一面，死神将镇守于罗生之门的那一面，一旦钥匙出现，关闭
了罗生之门，那么秩序将被毁灭，所有的人类都将遭受灭顶之灾。孩子，我将钥匙交于你，你要将它保存在你的心脏里
，让一切邪恶的力量无法觊觎……”
伊莱已经睡着了，少年甜美的睡颜让瑞伊忍不住俯身亲了亲他的脸蛋。
伊莱在梦中发出满足的轻哼，往被子里缩了缩，睡得更沉了。
瑞伊有些羡慕。这样沉沉的睡眠对他而言已经不存在了，他很难入眠，就算是睡着了也不会有梦境，可是如果不睡觉，
他的精神就会感到疲倦。
摩挲着左手中指上黑色的朴素指环，伊西斯的欺骗。他用这个成功地掩盖了身上的死灵气息，可是却骗不过与他朝夕相
处的伊莱和卡尔。
孩子的直觉是敏锐的，他们很快发现了瑞伊的异常，因为他不再拥抱亲吻伊莱，偶尔肢体的接触更让伊莱觉得害怕——
瑞伊的身体冷得像是冰块一样。
瑞伊的原意是隐瞒着他们，最后还是格雷特在和他长谈一番后劝服了他，两人将事情告诉了两个孩子。伊莱当即就哭了
，他眼泪汪汪地表示他并不在意他的老师变成什么样子，然后把脸凑到瑞伊面前索吻。瑞伊紧紧抱着伊莱，眼中首次有
了潮湿的感觉。
菲尔发现得更早，他几乎在看到瑞伊的那一刻就皱紧了眉头。出于黑魔法师的直觉，他立刻发现了瑞伊的不寻常。
瑞伊的皮肤虽然白皙，可是却不是现在这样的惨白。他也没指望瞒得过菲尔，很快就如实交代了。
菲尔为此自责了很久，伤势痊愈之后就和巴泽尔前往寻找能够改变不死生物体温、恢复心跳和呼吸的东西去了，一去半
年多，现在两人在还邻国塞维。
格雷特悄悄推门进来，压低了声音说道：“很晚了，你该休息了。”
瑞伊看了看墙上的挂钟，已经快零点了。
“没什么睡意。”瑞伊合上了手中的书籍放在伊莱的床头，轻声说道。
“你该多休息，我放了一杯牛奶在你床头，早点睡吧。”格雷特吹灭了床头柜上的蜡烛，将瑞伊拉出了伊莱的房间。
“你说一周后的拍卖会能引来曼娜吗？”两人走在走廊上，瑞伊问道。
“值得一试。”
帝国南部因为灾荒连续三年歉收，奥丁帝国皇室为此积极募集捐款，瑞伊听说后找到科林皇太子一谈，然后在贵族参加
的慈善拍卖会上添加了一件锡德兰伯爵家查封时缴获的收藏品。
根据两人对锡德兰伯爵夫人的了解，她对自己的家人很在意，如果锡德兰伯爵家的藏品拍卖，她很可能会铤而走险。就
算她不亲自来，也一定会派人拍下这件藏品然后转移出去，这总算是一条线索。
为了消除她的警惕，这一次的拍卖会神殿没有参加，而是独自拨款救济南方灾区。
黑暗议会在半年前就销声匿迹了，黎明森林里再也找不到这座城堡，它们就好像消失在了迷雾中，无迹可寻。
大半年了，瑞伊也有些习惯了现在的状态，不论如何，他总算是活在这个人间——以一种死者的形态。
捧着热牛奶慢慢喝，牛奶里加了很多糖，瑞伊对甜食的渴求并没有随着死亡减少分毫，他依旧嗜甜，甚至有变本加厉的
倾向。
＊＊＊＊＊＊
瑞伊在阴冷的地下室做他的研究，下午茶时间到了，格雷特准时敲响了地下室的大门送来了下午茶。
瑞伊很热情地邀请了格雷特一起享用美味的下午茶——在地下室。
“每天看着这些断手断脚你不会有心理障碍吗？”格雷特看着整整一面墙的橱柜，上面摆满了玻璃器皿，里面装的都是
防腐液浸泡的人体部件。
“我只是欣赏，又不是要吃下去，怎么会有心理障碍呢？”瑞伊不解地反问道。
“……”格雷特沉默了一下，他觉得他们在这方面没有沟通的可能。
“伊莱和卡尔呢？”瑞伊一边摆弄着手上的噬骨苔，将它们的提取液混合到棉绒兽的血液中，一边问道。
“卡尔大概在训练场，最近他和欧恩骑士处得不错。”
“女神在上，但愿他的性格别向着欧恩一路发展过去。”瑞伊一拍脑门无奈道。
“不会的，卡尔一向很稳重，我想他恐怕很难活泼起来。”
“我是怕欧恩开始给他灌输什么叫做初恋般的感觉！”瑞伊愤愤道。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欧恩骑士的初恋对象是你。”格雷特忽然说道。
“你从哪里听说的？”瑞伊停下了手上的实验抬头问道。
格雷特的嘴角勾了勾：“秘密。”
瑞伊的眼睛眯了起来，他的双手撑在实验台上靠近了格雷特，企图用距离带给他压力，不过因为身高的原因，他不得不
仰视格雷特——这让他很丧气。
“不过可以与你分享。”格雷特补上了后半句。
瑞伊一愣，然后笑了起来，在格雷特的唇上留下了一个轻若片羽的亲吻作为诚实的奖赏。
得到奖励的骑士开始叙述他的道听途说：“有一次我路过骑士酒吧看到欧恩骑士喝得醉醺醺的，好奇之下问了几句，原
来他是失恋了，然后他就开始叨叨嘘嘘地对我讲述他的恋爱经历——其实是失恋经历，我听了整整两个小时，然后挖到
了有趣的内幕，关于你。”格雷特的眼里充满了笑意。
“然后呢？你把醉酒的欧恩送回了神殿？”瑞伊挑眉问道。
格雷特眼中的笑意更浓了：“不，我通知了劳瑞大祭司来抓人。第二天我看到欧恩骑士绕着广场在蛙跳，背上的石板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