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手。”
下面的枪声顿时停止。
梁上君的头又在疼痛,冷汗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锐利的痛感使得他的手微微颤抖,也使得他眼前天旋地转。
他笑了笑,心想着值了,值了,他死,拖一个逊奈的领袖,太他妈值了!
这时候只听见人群中发出了一声叫唤,那声音颤颤巍巍,却带着十分欢喜与恭敬的语调唤道:“领袖!”紧跟着很多人
唤起来:“领袖!”
梁上君一愣,头更加地痛了。他注意到,那些人并不是对着拜玲耶喊领袖,而是朝着他的另一个方向。他携着拜玲耶微
微侧身,正对上一张年轻男子的脸庞,半中东半汉族的模样,那人冲他温和而笑:“请放了我的母亲,我可以跟你谈谈
条件。”
“我叫穆斯塔法,是逊奈的领袖。”
梁上君压抑住越来越尖锐的头痛,回到:“幸会幸会,我叫梁上君,是贝吉塔星的王子。”
穆斯塔法愣了一下,不甚在意地笑了笑,淡定地说:“王子殿下,你可以提出你的条件。”
梁上君有点乐了,这领袖有意思啊,跟他没有代沟啊,真是挺搞笑的啊,于是他清清嗓子,说:“那我就不客气了,首
先,我想你死,其次,我想逊奈死,最后,我想我死。”
穆斯塔法摊了摊手:“这样啊,很遗憾,看来我们没得谈。”
他话音刚落,梁上君突然下意识地感觉到危险,他想要避让,然而剧烈的头痛让他的反应慢了半拍,肩侧被一个冰凉的
物体射中,下一秒,他全身失去了力气,一切都离他远去。
再度清醒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又一次身处在那个白花花的医院里。肌肉仍然处于无力的状态,但是简单的活动已经没有
问题。他条件反射地四下看了看有没有电击仪,发现没有之后长长地松了口气,看来心里阴影确实是最难对付的东西。
“王子殿下……”
穆斯塔法的声音从上方传来,梁上君一个绷不住笑岔气了:“哈、哈哈,我说领袖先生,咱能回到三次元来么,不管怎
么样,不会有像我这样孬种的王子吧。”
穆斯塔法摇了摇头:“你?孬种?我不这么认为。孬种可没有你这样的胆量和魄力。那时候我看见你的身手了……”他
定定地看着梁上君,神情无比诚挚,“梁上君,你就像一支银色荆棘。”
梁上君鸡皮疙瘩落了一地:“这什么比喻?你脑子没病吧!还有,领袖先生,我在你们这里的名字是748,你可以叫我
去死吧。”
穆斯塔法仍旧笑得温和:“梁上君,不要闹了,我们来谈一下我们的交易。”
梁上君给他说得一愣,这人跟他说话就像跟小孩子说话似的,不要闹?谁他妈闹了!而且他们之间有什么交易好谈?完
全你死我活的对立面,哪里有交易可谈?不过他还是要听一听的:“你说。”
穆斯塔法道:“首先我希望你能明白我的立场,我反对我母亲的做法。”
梁上君挑了挑眉:“哦?”这么说来,内讧?
“最近国安部和伽蓝逼我们逼得很紧,我们在这里的据点并不充实,无论在军火还是战士的供给上都不怎么能长久地支
持下去,所以我母亲才会迫不及待地把你们这些人收进来。她想要尽可能地扩充军需力量,但是……”说到这里他看着
梁上君微笑,接着说,“显然,她并不成功。”
梁上君道:“这么说,她是想让我们去战场替她战斗?把我们喂给自己从前的战友?所以她才这么着急地让我们用枪,
甚至顾不上自己的安危?啧,该说她太狠了还是太天真呢。不过这样的话,说明伽蓝现在占领着绝对的优势。”梁上君
得意地眯了眯眼:“你们慌了。”
穆斯塔法倒也坦率:“是的,我们慌了。”
“那你找上我,有什么意思?”
“我想让你为我做事,帮我推翻拜玲耶的政权,并且除掉她。”
梁上君有点懵,他听见穆斯塔法用微笑的表情用谈论天气的语气说要除掉自己的母亲。愣愣地看着面前这个男人,略微
突出的眉骨,深邃宁静的眼睛,温和淡然的嘴角,梁上君有些难以置信,这样亲切的人竟说出这样大逆不道的话。
“那你之前为什么不干脆纵容我杀了你母亲?只要你不插手,我肯定已经跟她同归于尽了。”
“我不可能在那些人面前公然这样做,她毕竟是我母亲。”
“哦,人言可畏,我懂。”
“逊奈应该是我的,可是现在拜玲耶手握着它将近三分之二的权利,我要夺回来。”
“好,有志向。不过跟我有什么关系?”梁上君问出了最重要的问题。
穆斯塔法解释说:“我查过你,梁上君,你是伽蓝最出色的连长,你了解伽蓝,我希望得到你的帮助。”
梁上君又乐了:“第一,我不是伽蓝最出色的连长,不是我谦虚,在那儿比我厉害的大有人在,第二,我凭什么帮你?
那是我的曾经的忠诚所在,我凭什么为了你的私欲去对付它?”
“说实话,伽蓝的进攻在某种程度上是给我提供助力,我并没有要求你去对付它。”穆斯塔法道,“我只是想让你尽可
能帮我避一避他们的攻势,等到我完全控制住拜玲耶的权利,我会立即撤离出境。那时候逊奈需要全面调整,我绝不可
能给你们带来麻烦。”
梁上君忖度半晌说:“就算这样,我能得到什么好处?”
说到这里,穆斯塔法拿出一份文件,是上面签着梁上君大名的那份“卖身契”,他说:“我能让你不受它的约束,你可
以继续坚持你的忠诚,可以丢弃叛国的罪名,即使死了,也能够作为一个英雄死去。”
他说得很笃定,也极具诱惑力,至少对梁上君来说,这是他此刻最想要的东西。
梁上君考虑再三,说:“好。”
穆斯塔法当即在他的面前烧掉了那几张纸,纸张燃烧的气味充斥着梁上君的鼻腔,他忽然大笑起来。笑得肌肉酸痛,笑
得眼泪快要流出来。
穆斯塔法不解,问他笑什么。梁上君摇头,并不说话。待穆斯塔法走了以后,他才止住笑声,心中万般感慨。是,那张
他被逼叛国的证据是不在了,可是他刚刚做了什么?他刚刚跟逊奈的首领做了利益交换,这才是真正的背叛吧。
就算他绝不会伤害伽蓝,就算他心中另有考量,就算他是为了全局着想,他也再无法面对自己曾经的信仰,再无法当得
起“永远忠诚”这四个字,无论是对他深爱的国家,还是对他深爱的人。
梁上君啊梁上君,你还能回得去么?
第五十八章
摊开信纸,梁上君咬着笔杆子想了一会儿。似乎有很多话想写下来,可是在脑海里过滤沉淀一番之后,竟然只剩下那么
少的一丁点。他有些无奈地撇了撇嘴角。
梁上君自己也不清楚为什么会动笔写这封遗书,大概他想留下点什么,给那人一个交代,也给自己一个交代。
他知道这一路无法回头,可能走着走着就丧命在半途。那至少,在纪策横扫整个战场之后,能够看到他留下的几句话吧
,他最想跟他说的几句话。
比如他的银行卡密码,比如他的妈妈住在哪,比如……之类的。
所以,矫情就矫情了,写就写吧。
执笔,在信纸的首行写下“遗书”两个字。忍不住又乐了,他想起那个人渣曾郑重其事地对他说:“如果有一天你要给
我写信,不要让别人代笔,我能看出来的,呆贼。”
“这东西,我还真没办法找人代笔。”梁上君喃喃,“更何况,当初给我代笔的那个娃子也已经不在了……”
笔尖在纸上哗哗地磨着,梁上君一边写一边想,那个人渣看到这封信的时候,会是什么个反应呢?也许会骂他呆吧,或
者骂他没用、孬种,总之会很失望吧。
哭?不,那个男人不会哭的。他就该是无坚不摧的,他就该是那个站在大石头上,居高临下,斜斜地叼一根烟,迎风招
展的,风骚的。
真正动起笔来一封遗书也花不了几分钟,梁上君把信纸折好装好。
信封上写什么?……致纪策。
第二十七天。
虽然仍没有关于领袖的情报,但他们已经基本摸清了逊奈的底细。逊奈在境内的据点离他们越来越近,从对方日益薄弱
的防守来看,暴露出破绽是迟早的事,因而整个伽蓝气势如虹,已到了最后备战的时刻。
纪策在连续的作战中已经麻木了,全身心地投入到每一个战场中,军人的杀伐之气充斥着他身体里的每一个细胞。王斌
看着他这样,仿佛又看到那个曾在国安部效力的纪策,没有目标的,纯粹服从命令的……见不得光的样子。
不过今天有所不同,纪策拿着那份刚从前线递过来的报告,眼睛突然绽出了光彩。
团长和王斌也同样感到惊讶,这份报告里说的是,逊奈内部近期突然爆发了一场内乱,似乎在他们的军营中出现了反叛
的俘虏,那些俘虏中有些是伽蓝失踪的士兵,有些是国安部的部下,他们联合起来,血洗了逊奈的整个训练场。
“俘虏?我们的人被他们收做俘虏,还参加了他们的训练?”团长讶然,这逊奈的领袖打的什么算盘,他怎么看不懂?
王斌沉思半晌,道:“是,的确很有可能。我那边也有好些人在药品事件之后莫名失踪,我猜想,逊奈是要拿他们做实
验,或者是用他们跟我们做交换条件。”
纪策忽然插话:“这上面有提到那个挑起叛乱的人,是伽蓝的一个连长。”他的语气平和,然而声线中还是夹杂了一丝
颤动。
没来由的,他就是认为那个人是梁上君,他潜意识里相信,这样疯狂的不靠谱的事情只有那个呆贼会不要命地去做。可
是如果他真的血洗了逊奈,那些人会放过他么?怎么可能呢……纪策连忙再去看报告,想多了解一些那个事件的细节。
可惜报告里没有更多地提及那个人的事情,只说逊奈的人把那人称作银色荆棘。说不上来这是褒是贬,总之似乎出尽了
风头。
纪策忽然笑了,他不认为呆贼那个祸害会那么容易嗝屁,这样的观念几乎是一种偏执,不过他偏执得无比高兴。
他立即向团长申请直接奔赴逊奈的据点附近,他要去了解关于俘虏的情况。团长一挥手把他的申请丢了回去,骂道:“
你当战场是什么地方?你一个特别行动队想去哪就去哪?你把指挥部的命令当个屁?”
纪策反驳说:“团长,目前二炮的兵都已经就位,我的阶段任务已经完成了。再说现在得到了伽蓝和国安部被俘虏的人
的下落,怎么能不出手?团长,畏畏缩缩不是你的作风,既然要出手,不如就让我去,保证不辱使命!”
团长哼哼笑了两声:“你也敢跟我叫板了?好啊好啊,你们一个个地都把我的命令当耳旁风是吧,胆子真是肥了啊!我
告诉你纪策,不仅我不会同意,你王叔也不会让你去的!俘虏的事情尚未搞清楚,要把你也搭进去了我这就赔大发了!
”
纪策也有点怒了,当下语气就强硬起来,毫不容情地回嘴:“团长,请你搞清楚,我是伽蓝的军人,这点事要是处理不
好我也就不配待在这儿了。逊奈要俘虏是吧,他们要把我俘虏了那更好,我他妈再给他们血洗一次!”
说罢他转过身面向王斌:“王叔叔,你会让我去的。”他说得很笃定,望着王斌的眼神别有深意:“王叔叔,我从不做
逃兵。”
王斌抿唇没有答话,团长哼了一声说:“我这边不同意,他国安部能有什么办法?纪策,安心做好你分内的事,俘虏那
边我自有安排。”
纪策不鸟他,盯着王斌陪着他沉默。
良久,王斌终于打破这场尴尬,他对纪策说:“好,我用紧急调令把你调过来,允许你越级执行任务。”
团长登时不乐意了:“王斌,你把我这个团长置于何地?你信不信我一巴掌呼死你!”
王斌瞥了他一眼:“不信。”
团长气结。
纪策达到目的后心满意足地准备动身,突然被王斌拦住了去路:“小策,你只是想去救战友?”
纪策笑了笑:“不止战友。”
王斌愣了一下,随后正色说:“不,我给你下的命令不是解救那些俘虏,你要去,就给我把整个逊奈夷为平地!”
“……是!”
梁上君不住牢房了,他现在住高级牢房了。高级之处在于,铁栅栏换成了木门,蹲坑换成了座便器,水煮蛋换成了煎蛋
。他觉得很满足。
穆斯塔法打开他房门的时候没见着他人,于是亲切地唤了一声:“去死吧?”不能怪他没礼貌,这是梁上君本人坚持的
叫法。
里间传来一声答应:“哎,这儿呢,拉屎呢。”
第五十九章
穆斯塔法无奈地摇摇头,在他床边坐下,闲适地翘着腿等他出来。他无意中看见梁上君搁在床头的止痛药瓶,瓶盖子开
着,显然不久前它的主人使用过。
拿在手里掂了掂,穆斯塔法惊讶地发现里面的药片所剩无几,这是三天前刚给他的药吧,怎么服用得这么快?止痛药这
么吃不大好吧。
此时里间传来了歇斯底里的呕吐声,稀里哗啦一阵响,伴随着咳嗽和干呕的声音,在狭小的空间里显得格外吓人。冲水
和漱口的声音停歇之后,梁上君出来了,挂着一脸的水珠。显然他不是拉完屎出来,拉屎不用洗脸。
“你的药吃得太快了,这不是好事,还有刚刚你在呕吐?是不是身体不舒服?”穆斯塔法这样问,不过他漫不经心的语
气表明他其实并不在意这些问题的答案。
梁上君嗤笑道:“领袖先生,我们之间只谈利益,您不用委屈自己做出关心下属的模样,直说吧,什么事?”
穆斯塔法微笑,不再跟他客套:“我要你帮我摆脱一群伽蓝的士兵的纠缠。”
梁上君挑了挑眉,神色中不无得意:“哟呵,动作挺快啊,已经兵临城下了?”
“现在拜玲耶的政权很不稳定,正是我铲除她的好时机,我不希望伽蓝打乱我的计划。”
“领袖先生,不得不说,你借着伽蓝的力量打压你母亲,这确实是高招。不过你活该自食恶果,惹恼了伽蓝,你早该做
好被生吞活剥的准备。”梁上君的评价毫不客气。
穆斯塔法提醒他:“记得我们的交易吗?”
“记得,但我从头到尾都没说要帮着你打击伽蓝,我没那个本事,也没那个胆子。”
“只要跟这群人周旋一阵子就可以了,据我所知,他们只是一小股的队伍。”
“一小股队伍……能直接打到你的眼皮子底下?”不是梁上君对伽蓝的士兵没信心,越跟穆斯塔法接触,他就越觉得这
男人可怕。从他步步为营地剥夺他母亲的权利上就能看出来,穆斯塔法可以说将厚黑学发挥到了极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