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斯塔法坦言:“是的。可是这一小股的力量已经让我损失了近百人的战斗力,我很困扰,他们的行为方式我完全摸不
透。”
听到这里梁上君脱口问道:“你知道他们是什么队伍么?队长是什么人?”
“不大清楚,我只知道他们针对我放话说,这是一场铲平逊奈的圣行之战。”
嘣的一声,梁上君听见脑子里一根弦断掉的声音。圣行、圣行……他呵呵笑起来,笑得花枝乱颤,指着穆斯塔法的鼻子
说:“你斗不过他们的,呵呵,难怪你搞不定啊,这群人都是疯子,活生生的疯子。”
“你认得他们?那你更应该帮助我。”
“是啊,认得。”梁上君道,“但是领袖先生,我奉劝你省省心投降吧,正因为我认得他们,我更清楚他们的变态之处
,且不说我不想帮,就算我想帮你,也未必帮得上。”
穆斯塔法难得地敛了笑,他眯了眯眼,透出一种不容抗拒的严厉:“梁上君,你不要耍赖,相信我,我有办法让你认账
,老老实实地帮我做事。”
说完他无视梁上君不屑一顾的神情,起身出门。梁上君松了口气,又提了一口气——那个人渣来了。快结束了吧,他想
。
思绪尚未理清,房门的锁又再次被打开,梁上君偏头望过去,一秒后,他的所有不屑和镇定全部崩塌,不敢置信地看着
倒在地上的人,完全丧失言语。
——程欣。
那个被绑得严严实实,蜷缩在地上昏迷不醒的人,是程欣。
一张照片从穆斯塔法的指间飘然落下:蓝天碧海,海风斜着吹过带起女孩子柔软的短发,阳光在她的身上镀了一圈金色
的轮廓,飞扬的笑容清澈可人。
照片的背面清楚地写着三行字,字迹清秀:一行家庭住址,一行手机号,一行QQ号。
梁上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声音染上了重重的无力:“行,我帮你。”
穆斯塔法点头,示意手下将女孩带下去,然后走到梁上君的跟前说:“我是好心,让你的女朋友过来陪陪你。”
“嘁,那真是谢谢了。”梁上君仰面躺倒在床上,闭着眼眉头皱得死紧,向穆斯塔法伸手,“领袖,能给我包烟吗?头
疼得厉害。”
“梁上君,你确定?”穆斯塔法盯着桌面上的地图,语气里满是不认同。
“我说过,我对他们的做法都只是猜测,我不可能确定。”梁上君继续在地图上勾划,同时在GPS上标注了几处位置。
“那你也不用从那么多可能性里挑出这么一种最不可能的,我不认为他们会从境外绕过来,那里的边防兵可不是摆设。
”
梁上君睨了他一眼:“对于他来说,这是最有可能的。如果你不信,大可以按照你自己的想法去做,我只是你的一颗棋
子,用不用都在于你的意志。”
穆斯塔法看着他的眼睛,绽出一个温和的笑容:“我信。”
逊奈的人立刻在那条境外通道的附近进行了部署,按照梁上君标注的位置,摆出了防守的阵势。梁上君听着穆斯塔法的
安排,忽然开口道:“三辆装甲车?领袖,你这么做是不是太不厚道了?”
穆斯塔法注意到他紧张的神色,说道:“放心,我不会赶尽杀绝,防患于未然而已。”
梁上君不听他废话,直接夺过作战计划,仔细分析了一番,将上面的几处作了修改,才递还给穆斯塔法:“适可而止吧
,如果你把他们逼上绝路,我就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了,他们都是疯子,你不会懂得疯子的想法的。”
计划被修改似乎是个无关紧要的事,穆斯塔法没有对他不敬的举动发表什么意见,他兴味盎然地问他:“那你怎么会懂
的?”
梁上君乐了,冲他眨了眨眼:“因为我曾经也是疯子。”
穆斯塔法看着眼前这人,不由怔忡。他从一开始就知道这人不是什么好鸟,他就像个贼,随时随地都在算计着的贼,狡
猾,胆大,胡闹。跟他合作就是在走钢丝,前一秒他是你的平衡棒,下一秒就可能被他推进深渊万劫不复。
这样的人,看上去不受束缚毫无章法,然而他的忠诚是固执且孩子气的,他会为了自己的忠诚费尽心思,守着那一方不
容侵犯的地方,对一切入侵者怒目而视。
很可爱,很可怕。
第六十章
纪策带领着圣行的侦察组先行探查了前方的道路,难得地变了脸色。
好不容易避过边防战士的巡查,他们从境外绕路突破逊奈的防卫,纪策怎么也想不明白,这逊奈是有通天的本事么,竟
然能预测到他会走这条道?
不应该的,按照前几次跟逊奈交手的情况来看,他们没有道理洞悉他的行动,思维方式不一样,再怎么也不可能跟他想
到一块儿去。除非……
有一个想法从纪策的脑子里冒出来,生生把他震了一下。回过神来仔细想想,不是没有可能的,如果那个呆贼还活着的
话……他一向喜欢跟自己作对,能做到如此针对他的部署的人……他是最有可能的。
心里五味杂陈,纪策说不清那是怎样一种感觉,庆幸?失望?震惊?最后他只是摇头笑了笑,何不等到他们见面了再说
?这样赤裸裸的叛变,呆贼,你要好好解释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
……
架起03式12.7毫米的重狙,纪策一发穿爆燃弹射中敌人的重装甲,爆炸声轰然响起,燃烧的碎屑漫天飞溅。擦去额头上
的伤口渗出的血液,纪策有些疑惑,又有些肯定。
对方既然已经对他们的行动了若指掌,怎么会只派遣了这样少的兵力?几十人的攻击,并不顽强的防守,仅仅一辆装甲
车,最多耗光他们的弹药和体力,却不是赶尽杀绝的做法。造成这种局面的原因,要么就是逊奈的人手实在吃紧,要么
,就是有人在从中作梗。
下令停止进攻就地驻扎,纪策决定守在这里静候敌人的下一步动作。他有这样一种感觉,好像那个呆贼就站在他的对面
,好像他们以前千百次演练的那样,一个进,一个退,一个攻,一个防。只不过这一次不是战拟游戏,是他们拿各自的
性命在博弈。
整整一天一夜,两方面的人都没有动作,逊奈首先沉不住气了,穆斯塔法找到梁上君,提出了一个让他瞠目结舌的要求
:“我给你一个小队的人,去帮我拿到伽蓝总指挥部下达的进攻方案。”
梁上君当场笑岔气了:“我去?你让我去?你不怕我投奔组织一去不复回?”
“你不会的,你的女朋友在我们手上。”
“她不是我的女朋友。”梁上君说。
“那你更不会这样做,你不会牵扯无辜的人进来。”穆斯塔法很笃定。
梁上君收了笑:“说起来我还真是被你套死了。你这样让我明目张胆地去偷伽蓝的东西,我若是不得手,就是个死,我
若是得手,就是叛国。其实我们之前的协议都是废的吧,你用那一张纸骗我到这样没有退路的境地,你算计得倒是精明
。”
穆斯塔法仍是那样温和地笑:“对你而言没有退路才是更好的吧。”
真的,没有退路确实是更轻松一点。没必要犹豫,没必要瞻前顾后,没必要奢望着还能够洗心革面,丢弃过往的所有,
甚至不用心怀愧疚。你可以说自己是被逼的,被逼的一条路走到死,走到死为止。
梁上君没有多说,接了穆斯塔法的命令就出发,起手无回,他明白得很。
头痛的感觉在药力的压制下也没有得到缓解,似乎那种疼痛不是生理上的,那感觉就好像一根刺悬挂在颅脑的上端,动
一下就是针扎一般,并不深刻的疼,可是折磨得让人发狂。
对自己说只要不去想就好了,把这个任务做完就好了,反正无论成功或者失败,从前那个梁上君都已经不复存在了。
点起一根又一根的烟,却总是抽不够。那一星半点的火光慢慢地烧着,随时都会熄灭的样子,梁上君看着觉得那是在讽
刺他自己。烟灰被弹落的那一刻变得冰凉,落定之后就再无怀念了,因为无论如何也长不回那一圈白色的纸和干净的烟
丝。
两方对峙。
四周都只剩下一片寂静,清晨的微光给这里添上了一抹萧索的色彩,梁上君不知怎么地觉得这场景似曾相识。
那时候他们进行射击特训的最终考核也是这样,两方的人各自为阵步步为营,那人渣单枪匹马地闯进他的阵营,一把枪
横扫了整个防守区。
他记得他们扭打在一起,匕首的寒光在越来越明亮的阳光下烧灼着彼此的眼睛。旗帜在他们中间飘扬,两人的枪指着对
方的心口,简单、快意的一击必杀……
那些细节明明陈旧而破碎,偏偏是记的最清楚的画面。
梁上君趴在狙击点一动不动,每一处神经都紧绷着,守着这些他接触过的士兵,感觉其实挺不错,他情愿用自己的耐心
慢慢守下去,而永远不要对他们举枪相向。
可是等待并不漫长,他懊恼着怎么这样短暂。
一个士兵从枯萎的灌木丛里飞快地窜出来,出现在他的视线里,一身雪地迷彩皱皱巴巴,手里端着个97突,在谨慎地四
下张望着。
梁上君看不清他的面目,可是单看身形就认出来那是周凯。那个成天色迷心窍的猥琐的娃子,在他误入雷区的时候,声
嘶力竭地喊着“梁连”,声音在爆炸中支离破碎,他听不真切,但听得出带着哭腔。
枪支的后座力抵在了梁上君的肩上,子弹冲出枪管,准确地进入了周凯的右肩。对他而言,这就像是个慢镜头,血肉迸
出的画面定格在梁上君的眼里,一片红光。
周凯的枪脱手而出,他捂着身上的伤口退到高处视野的死角。梁上君长舒一口气,这一枪如果他不打,跟他来的那些逊
奈的人也会打。他心说就当是给周凯上一节实战课了。
光秃的枝条飞速地往身后掠去,时而传来咔嚓咔嚓的断裂声,梁上君特意选了一处复杂的地形隐蔽,让他们一起来玩这
场侦察与反侦察的游戏。
他知道纪策就在附近,周围的风吹草动都没有异常,可他隐约能感觉得到……某种环绕着的人渣味。
毫无预兆,一颗子弹砰地穿透了他身边的树干,细细的硝烟飘出,梁上君瞬间向着子弹的来源瞄去。
没有看见人影,只闻其声:“嘿,梁上君,我找到你了。”
梁上君笑了笑,他知道自己下对了赌注,那人渣的鼻子果然还是这么灵。
——嘿,梁上君,我找到你了。10公里,扣五分。
——怎么发现的?
——你早上抽了四根烟,这么重的烟味,你当我傻的吗?
从隐蔽点闪身出来,丢下手中的枪,梁上君抽出一柄骑兵刃,一刀劈斩过去,在那棵树干上生生劈出了一道裂痕。桑科
植物的汁液从树干内部渗透出来,白色的液体汩汩流下,像是人的血液一般。
树后的人也不含糊,同样丢弃了枪支,用同样的骑兵刃架住了他的攻势。哑黑色的刀刃迸出几点火花。刀锋划过躯干,
在迷彩服上留下了倾斜的裂口。
熟悉的身法,交手过无数次的他们打架也都打出了默契,梁上君全身的细胞都兴奋起来,他的头又在作痛,却让他更加
清醒。几番纠缠,刀柄狠狠地磕上来,后颈猛地遭受到重击,梁上君眼前一黑。
疼,疼得真他妈爽快。
终章
再清醒的时候已是黄昏,梁上君摸着后颈坐起来,又痛又麻的感觉真是不大好受,他转转头,看见周凯在他边上换着绷
带,看见那些兵蛋子用警惕的眼神盯着他,看见纪策沉默不语地玩着他的止痛药。
他伸手:“把药给我,顺便给我一杯水,谢谢。”
纪策很听话地给他想要的,然后问:“你要止痛药做什么?”
梁上君翻了个白眼:“废话。”
胃部在痉挛,头部的各种地方各种疼,想让自己舒服一点,不吃药能行么?梁上君倒出来三颗,就着水吞下去。
纪策皱眉:“吃这么多?你当这是糖丸呢?”
“吃少了没用。”梁上君不甚在意,又喝了几口水,把水壶扔还给他。
纪策心里一簇簇的火往上窜,语气自然也不大好:“梁上君,你他妈怎么回事?”
梁上君笑了笑:“如你所见,就这么回事。”对着一旁那些被俘虏的逊奈士兵偏了偏头,说:“我给他们做事,他们给
我命,就这么回事。”
“梁连!”周凯忍不住出声,“梁连你在说些什么!我们知道你是俘虏,我们这次就是来把你们救出去的,可是你怎么
会……”
“你救我?”梁上君好笑地瞅着周凯的伤口,“我这一枪再偏一点,你还有资格说什么救人吗?那样的地形,你从我眼
皮子底下冒头出来,嫌自己命太硬是吧!”
自己身上这一枪……是梁连打的?周凯哑口无言。他的身体和心理上都受到了打击,一时无法接受。
“梁上君,你是来做什么的?”纪策显然不愿在这个问题上继续纠结,他开门见山地询问梁上君的来意。
“执行任务,逊奈的任务。”梁上君回答。
“杀了我们?”
“……总之现在没机会了不是吗?”
月上中天,一天的作战让他们的体力消耗极大,大部分人都已经入睡。
梁上君枕着手臂,呼吸平缓。他的身份尴尬,作为两方共同的俘虏,伽蓝的兵拿他没辙,所以只是监视着他的行动,不
忍心把他绑起来。
睡着睡着梁上君皱起了眉头,紧接着他骤然睁开眼睛,跳起身冲到一边。离他最近的纪策本就没睡,立刻起来去注意出
了什么事。发现梁上君并没有走远,也没有异常的举动,他示意哨兵没有问题,然后自己走到那人身边。
梁上君一手扶着树,另一只手按压着胃,吐得抓心挠肝,傍晚吃的那一点干粮全数做了花肥,吐完了食物又开始干呕,
逼得眼泪都快要出来。
纪策抱臂斜靠在一边,等他缓过来了才递过去一瓶水,梁上君说了声谢,漱漱口拍拍脸,把瓶子还给他,若无其事地往
回走。
刚迈了一步,被纪策拽住手臂拉了回去,调侃道:“孕吐?”
梁上君睇他一眼,懒得理他。
纪策收起玩笑的神色直直望进梁上君的眼睛:“呆贼,到底怎么回事?你吃止痛药是为了止胃痛?你这胃病怎么恶化成
这样?”
梁上君看着他一动不动,不说话,不眨眼,不呼吸。
黑暗中突然闪过一道光,纪策回神的时候,就看见自己的骑兵刃横在自己的脖子上。
“投降吧。”梁上君说。他的笑容带着挑衅,熠熠生辉。
纪策也笑,蓦然回忆起那一段光影斑驳,鱼海子的水咸涩无比,这个呆贼也是这样,用一柄薄刃架在他的颈动脉上,话
语缓慢而清晰。
他没有避让,一手揽住梁上君的腰,反而把他拉得离自己更近。梁上君的手不由得一阵颤抖,压迫在纪策颈子上的刀刃
立时划出了一道血痕。
纪策制止住发现不对劲正要赶来的哨兵,在梁上君耳边说:“回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