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打量着他,殊不知,他也正在端详着他。
越看,这个人与那个人就越相似。就连微微的勾唇,都与那人一模一样。若不是,两人的立场相对,他倒可以做个不错
的朋友。勾着唇玩味的一笑:“莫王爷这么聪明的人,如此简单的道理,你都还不明白吗?”
心知他这是激将之法,莫寒也不计较,微微一笑道:“是啊,莫寒才疏学浅,孤陋寡闻得厉害,长袖更是不能善舞,这
样兜兜转转的阴谋诡计,莫寒更是不擅长。”
“这样,那如果我告诉莫王爷,辛末将你带来玄国,是不希望你趟这浑水,莫王爷可相信否?”
126.对峙(3)
莫寒低敛了眉,想必,那人现在正炯炯有神的看着自己。就算不用看,他也能猜出那眼神中带着几分戏谑。若是他的目
的真的这么简单的话,那么,他就不叫辛末了。口中却道:“三皇子说的话,莫寒自然是相信的。”
闻言,辛末的怔了怔,那双桃花一样的眼睛忽闪忽闪的,他道:“莫王爷,是不是任何一个人这样问,你都会说相信?
”
莫寒微笑着点头:“你们希望莫寒是相信的,那莫寒自然就是相信的。”
这是什么论调?
别人希望他是相信的,那么,他就是相信的?
是不是,别人希望你是喜欢的,那么你也会去喜欢。
辛末啧啧有声,“莫王爷,辛末今日才明白,这个世界上,像你这样的男人才是最无情的。表面上你对每个人都很好,
可实际上却是那些人根本都没有进入你的心。三年的冷宫生活,到底把你变成什么样的人了?皇煜笙大概现在都不知道
,三年前的你,要比现在可爱得多吧。”
莫寒的神色有变,良久,才喃喃道:“父皇跟皇兄他们是希望我做这样的人,我这样做,可是有什么错?”
辛末一时哑然。莫王府那嚣张跋扈的莫王爷已经毁了,在被皇家的人冷酷无情的打进冷宫时,就已经毁了。他没有了自
己的意志,就像是行尸走肉,他的灵魂,他的信念都是按照别人的要求去做。皇煜笙,你将他逼成这个样子,你是不是
觉得高兴了?
辛末压下心中的感叹,脸皮僵硬得好似冻僵了的死鱼,“也没啥不好的。这样做以后,你至少不会再受伤。”
不会再受伤吗?五指下意识的落在那伤痕遍布的大腿上,勾了勾唇,却扯出一抹花开灿烂的微笑来:“这样的我,身边
的人看着开心,我也会觉得开心。”
辛末再次闭上了嘴。身边的人看着开心?
他的身边现在有谁看到他会觉得开心的?
不管是皇煜笙,还是皇昊,或是皇宫里那个自以为仁慈的皇后,那个看他不是用怜悯愧疚的眼神,若是三年前的他,像
现在这样懂事,他们倒会觉得开心。可是,现在的他,像这样懂事,却是一种悲哀。
只是,皇煜笙还没发现,皇昊也没发现,除了他,他身边的所有人都还没看透他的本质。他当真是很会带着面具做人。
辛末不由有些想笑,这样的本质,这样的面具,当真是会让身边的一大群人想着保护,想着怜惜。莫寒,你就是你给自
己戴的保护膜吗?
莫寒见辛末想得出神,并不去打扰。低了头,专心的泡茶。
可是,辛末看在眼中,却觉得眼睛晦涩得不行。
若是那个人知道自己的儿子被逼成了这样一具僵尸,他会不会觉得—难过?
他又想到,若是皇家的那一位,知道自己当年最疼爱的弟弟被自己逼成了一具尸体,又该会如何的暴跳如雷。他应该会
恨死自己吧。
如此看来,将他骗来玄国的这一决定倒是没有错的。
他眨着桃花眼,看着莫寒挤眉弄眼的笑,他说:“嗳,莫王爷,你不是想知道为什么我会在玄国吗?”
闻言,莫寒抬了头,看着他微微一笑道:“怎么,你愿意告诉我了。”
辛末笑着点头:“刚好,我的性格也跟你一样。你希望我告诉你,我就告诉你。咱们,是不是很像?”
莫寒微微的皱眉,却还是点了点头道:“有一些相似吧。”
辛末啜了一口茶,道:“实话告诉你吧。我是偷偷的跑出来的,而皇国的太子也派人追了过来,他们怀疑你跟我有染,
所以,想通过我,把你抓回去呢?”
127.对峙(4)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是挑拨意味十足。莫寒并不点破,“三皇子连与人相约都约见勾栏院这种地方,也无怪乎殿下会
怀疑了。”
辛末邪邪的一笑:“要知道辛末平生最爱的就是插花,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这么简单的道理,莫王爷难道也明白
吗?”
插花?
那二字实在是被他说得一语双关得厉害。这人,倒还真是有些趣味。只不过,这趣味实在是恶俗得厉害。莫寒微微一笑
道:“莫寒并不懂得赏花。”
辛末挑眉,“莫王爷,果然是说起谎来滴水不漏的。人家意姑娘可是对你今天的表现满意得很。”
明知他是有意戏谑,莫寒的脸却还是有些微微的发红。
“三皇子,您都说意姑娘的风姿是柳妒花羡,莫寒会有些失神,也是应该的。”
莫寒回答得巧妙,心却有些飘远。第一次见他时,他只当他是一个喜欢下棋的少年,第二次见面,他却在拜祭父亲的山
路上,折下了一株桃花相送;第三次见面,他赠他牡丹,他却笑嘻嘻的说道“我赠莫王爷桃花,是为定情,难道莫王爷
赠我牡丹,也是为定情吗?”他还说,下次见面,咱们就会是在战场上了。后来的见面,虽然不是在战场上,但是彼此
的立场却也是相对的。
辛末拍掌大笑:“莫王爷,你越来越会拿话堵话了。我刚刚所说可是真的,难不成你说相信,并不是相信,而是在怀疑
我?”
被拆穿,莫寒也不急躁。啜了一口茶,才慢条斯理的说道:“三皇子,你也并不需要莫寒的相信,不是吗?”
“那是。”辛末的眼中染上几分欣赏,他若不是被关进冷宫三年,这个人又该会是如何的锋芒毕露。
不免觉得有些惋惜,一个有血有肉的王爷,却变成了一个行尸走肉的傀儡,任谁见着都会觉得惋惜吧。
小荷未露尖尖角,却已经被风雨摧眉折腰,丧失了本性,这是一件多么悲哀的事情。
丝竹声声,莫寒仿佛看见听雨轩的那些莺莺燕燕,此时全集聚与某一处,陪人醉生梦死,纸醉金迷。
微微的皱眉,色欲熏心。这样的地方,还是少来为妙。
抱拳告辞:“三皇子,莫寒多谢你前几日的款待,今日莫寒先行告辞。”
“送你来的车夫还等在门口,你今晚还是住我的别院吧。”
“多谢三皇子的好意,莫寒心领了。今日,莫寒实在是要事缠身,有诸多不便之处,还望三皇子见谅。”
辛末也不挽留,道:“既然如此,你还是快快回去吧。别打扰我插花的兴致。”他说着,桃花眼睛有意无意的落在那陶
瓷瓶中的牡丹。
见他眼神有意,莫寒也纳闷的偏头看去,那枝牡丹除了打理得仔细以外,倒不见其他特别之处。纳闷时,却听见辛末幽
幽的说道:“这是莫王爷当日送我的牡丹。”
莫寒差点将刚刚喝的茶全部吐出来。
这人,当真是爱花成痴。只是,这花却是花痴的花。
抱拳一揖后,莫寒转身离开。
门外张灯结彩,淫诗艳曲不断。血红的灯,碧绿的酒,钗头的玉凤,足下的金莲,云篦击节碎,舞罢彩云归。说不尽的
繁华温柔,原来都藏在这暧昧不明的月色底下。
128.以死相逼(1)
明月清风醉我,却掩不了沾染在身上的脂粉香气。更是避不了那些藏在地底的暗涌,叹了一口气,终究是转身走出了这
烟花之地。
这个辛末,看似风流成性,实际上却是不容小觑。
若是与他为敌的话,当真是防不胜防。
夜风冷冷,紧了紧了深衣,冬天当真是快要到了。
逼仄的街道两边全是矮小的房屋,房屋的两边堆满了杂物,地上是人们吃剩了剩菜剩饭,霉烂的菜叶,还有腐烂的动物
尸体,发出阵阵熏人的恶臭。莫寒捏紧了鼻子,可是却还是觉得胃里翻滚得厉害。
可是,那街道的深处却缓缓走出一个人来。
莫寒看了一眼,那是一个身材扭曲,长着一小撮三羊胡子的男人。莫寒的步伐坚定,那人,却拦在了他的面前,躬身一
揖道:“莫王爷,小的奉殿下之命,前来请王爷回国。”
那人,当真是知道了他出现在玄国。
只是这消息未免也传得太快。
他盈盈一笑道:“跟使者们碰头,也是今日之事,你的消息从何处得来?”
那人毕恭毕敬的答道:“三日前,有人秘密通知我们,说王爷在玄国的太子府。”
闻言,莫寒一惊道:“你可知通知你的人是谁?”
那人摇头答道:“小的不知。吾等奉命来接莫王爷回国,其他事情一律不用吾等过问。”
刚刚的沉稳与笃定,全消失不见。莫寒急急的问道:“这个消息,殿下可知道?”
“三日前已经派人回去通知殿下,想必,不日殿下将会到达玄国。”
闻言,莫寒微微的蹙紧了眉峰。辛末的这步棋,当真是一箭三雕呵。将他接走送回的第一个好处就是挑起使者只见的内
讧,第二个,故意放出消息说他入住了玄国的太子府,由此,也会让不知情的人认为是玄国的太子接走了他。而这里面
的深意却是,要不就是他通奸卖国,要不就是玄国有意挑起事端。而当初出使六国,听庄子子之意,原本是打算让皇兄
出马的。如今,消息一传回,大皇国的人毕竟会怀疑他的身份。而皇兄,想不出面斡旋也不行了。不管是其中哪一个原
因,这六国的战争只怕是挑起来了。更何况,那玄国的使者还被扣押在大皇国。
只是,他始终想不明白,辛末他作为羌国的三皇子,应该早就知道,若是战争,不管对哪一方来说,都是莫大的损失。
更何况,大皇国国力昌盛,却未必会输给六国。他这样做的目的,对羌国到底有何好处?
想了想,莫寒道:“这位大哥,莫寒暂时不能回去。暂请你即刻带话回皇国,说莫寒一切安好。”
那人坚决的摇头:“吾等只是奉命带莫王爷回去,其他,一概不管。”
这些人,只怕是皇兄训练出来的死士吧。真是,只懂得愚忠的笨蛋。想了想,莫寒道:“要不这样,就算回去,莫寒也
去别馆跟其他人说一声,去道了别之后,莫寒再跟你一起回去可好?”
那人坚定的摇头。
“小的只是奉殿下之命,请莫王爷回去……。”
早就算到他不会答应,趁着那人说话的空隙,转身就跑。一边跑,一边将街道两边的那些东西全部推倒,急中生智,口
中大声的叫着,“打劫啊,快来人啊,有人打劫了。”
129.以死相逼(2)
那声音凄厉之极,只怕是那些处在睡梦中的人,听见这样的声音也会被吓醒。
莫寒跑得很快,可是再快也比不上那练武之人。
才一眨眼的功夫,刚刚还落下一大截的死士却已经追了上来,并且还起了连锁反应,房顶上、树上继而连三的跳出穿着
打扮跟那人相似的人。
看着众人,莫寒微微的叹气。可是,他却并不打算束手就擒。右边是花街的入口,此时望去,那里灯火通明,璀璨得仿
若海市蜃楼。试探性的朝那方向跑出几步,立马一人拦在自己的面前。咬咬牙,转身又朝另外一个方向跑去,依然有人
来拦在自己的面前。
他们只是拦着,却并没打算动手。莫寒当下就明白,这群人只是负责将他抓回去的,自然不会伤他。当下就有恃无恐起
来。拍了拍手,倒并不急着即刻突围。
那群人的耐性却是相当好的。见他不动,他们也动也不动一下。
孙子兵法有云:出其所不趋,趋其所不意。 行干里而不劳者,行于无人之地也。攻而必取者,攻其所不守也。守而必
固者,守其所不攻也。
故善攻者,敌不知其所守:善守昔,敌不知其所攻。微乎微乎,至于无形。神乎神乎,至于 无声,故能为敌之司命。
出其不意掩其不备,是此时逃脱的唯一办法了吧。
莫寒双手撑着膝盖,那样子,从外人的眼中看过去,只当他是喘不过气来,这会儿正在歇气。实际上却是,暗地里打量
着这一群人中那个地方的守卫比较薄弱。
他不会功夫,若要逃不用些计谋的话,简直是难入登天。
现在这些人的排列,就好像是一盘珍珑棋局,看似山穷水尽的黑棋实际上则是可以通杀棋盘上所有的白棋。同理,此时
,看似毫无把握,实际上只要把握得好就可以冲出他们的包围圈。
而自己手上的那颗黑子,则是代表着自己的命运。咬了咬牙,莫寒撑着一人不注意时,急速的冲上前去,将那人手中的
剑用力一拔。
或许,是那人太高估了自己,或许,那人只以为莫寒是想从自己的面前冲出去。反正,不管是因为什么原因,众多人都
眼睁睁的看着那把剑出了鞘,那锋利的剑尖在月光的映照下闪着冷冽的寒光,而那把刀此时却架在那人的脖子上。那剑
极其的锋利,众人一时没了注意,只听见那人朗声说道:“想必,殿下是让你们将我安全无虞的带回去吧。”
没人吭声,莫寒心知自己猜对了。
压下心中的喜悦,他继续说道:“今日,你们谁若是敢上前一步,我就用这把剑抹颈自刎。”
他的那颗黑棋,就是自己。只有彻底的将自己的性命豁出去,面前的这帮人今晚才可能有所退让。
一人上前抱拳说道:“莫王爷,吾等只是奉殿下之命,带您回去。您不要为难小的们。”
莫寒冷冷一笑道:“只要你想将我的尸体带回去,就尽管上前一步。”
那人迟疑了一下,上前了一步,莫寒立马将刀贴近脖子,颈上有些粘腻的液体流了出来,空气中充斥着浓郁的血腥味道
。他从来就是为达目的不折手段,伤人三分,自伤七分。那大腿上的伤,就是最好的证明。
月光下,那森冷的血珠泛着幽幽的红光。那颈上的血就像是决堤的洪流,瞬间将那青色的衣衫染成妖异的绿色。
夜色,似乎更浓了一些,那花街深处的喧闹声,越加清晰。
那人愣了愣,最终后退了一步。
莫寒却是得理不饶人,见那人退了一步,他又迈着步子,逼近了一步。那人的身后是璀璨明亮的灯火,只要能达到听雨
轩,就算辛末不帮他逐退这些敌人。他也可以利用那车夫将这些人甩开。
那人搞不清楚他的用意,见他逼近,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莫寒努力的压下因为紧张而擂鼓的心脏,鼓起勇气又逼近了
一步。
他逼近,那人就后退,而两边的人则从四面八方围了过来。
130.答应我(1)
千钧一发之际,不远处却响起了哒哒的马蹄声。定睛一看,却是一匹雪白色的良驹从那群人的身后冲来。几乎是下意识
的,那些人被惊得齐齐的跳了开去。
马匹跑得很快,莫寒还没瞧清楚马上之人的样子,一只手已经一把扯开他脖子上的剑,另外一只手将他用力的一拉,他
被迫被他提上了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