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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棉花 上——by木兰坠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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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陆炳的耳朵正好在朱厚熜口边,朱厚熜不禁对着吹了几口气,然后看到陆炳有些躲避的样子,又笑了。过了一会儿

朱厚熜又道,“聂能迁曾奏,张璁是收受王守仁的金银百万,才举荐王守仁。你去了之后,顺便帮我看一下这件事情。

陆炳见朱厚熜又提及这段事情,脚在朱厚熜侧面推了一下,还是有些气闷,干脆又转到另一边,重新背对着朱厚熜。朱

厚熜把陆炳扳着平躺下来,握着他的手,悠悠的问,“你还记得木棉树死前的那个春天吗?”陆炳叹了一口气,反握住

了朱厚熜的手,捏了捏,软软的就像温润的玉。他们就像小时候一样,这样并肩的躺着。那一春的木棉花开得火红如血

,整颗树都像在燃烧。等到了花落的时候,一朵朵木棉花又争先恐后的奋不顾身跳下树干,就像去奔赴死亡的约会一样

,而且每朵花都是整颗整颗的落下来,像是最后一点玉石俱焚的保全。原来它们早就知道那是最后一次绽放了,所以才

放纵自己用生命去绚烂的开放。朱厚熜想,后来岁月的更替会不会模糊我们彼此的模样?会不会我们的爱只能停在原地

?那么请让我好好的享受这一刻,因为这个片刻会稍纵即逝。如果真的这样,那让我现在紧紧的把你抱在我的怀中。(

注:木棉花落的时候是整朵花一起落下,不会分成花瓣落下。)

第十五章:格物致知

嘉靖六年。广西田州。

陆炳比王守仁早到广西田州。到了之后,都御使姚镆就告诉他说,这里土著势力强大,其中以岑氏为最。土司岑猛已被

击杀,但其余部卢苏和王受又带领土著与政府作对,久攻不下。朝廷对于少数民族的基本方案是改土归流,也就是用流

官的方式来代替土管来加强中央朝廷对少数民族的控制。但是,在这里田州的瑶族的最大土著带头与政府作对,所以一

时之间流官很难起到作用。而陆炳眼中看到的是饱受两年战争之苦的百姓,他们衣服褴褛,提心吊胆的过着每一天。

一个月之后,两广巡抚王守仁到任,都御使姚镆交接两万兵马给王守仁。王守仁看到情况之后,就提出要去掉流官。王

守仁给陆炳的解释是,存留土官的话,深山盘踞的瑶族就会成为兵力,并且成为一道自然的屏障,保护中土。陆炳在来

之前,父亲已经嘱咐他,如果事情不懂,便不要轻易发表意见,而且要少说多听。王守仁一面给朝廷写奏疏,一面用手

中兵马帮助保护百姓。陆炳问道,对抗的土著怎么围剿?王守仁道,招安。然后王守仁立刻派人去劝他们投降。为了表

示诚信,王守仁解散围山的官兵。

为首的卢苏和王受恐被欺骗,提出招安进城时要重兵护卫,并且要把守门的稍微都换成田州人,王守仁一一答应。等卢

苏和王受到了南宁军门之后,王守仁宣布,既然朝廷安抚你们,绝不会失信,但是你们为祸一方多时,不加以惩戒,无

法泄军民之愤?于是将卢苏、王受各杖一百--让他们穿着盔甲接受了这一百杀威棒,以显示王法的威严。随后,王守

仁与陆炳两人去了卢苏和王受的营中,安抚军心。一万七千多人齐声欢呼,表示愿意效忠朝廷。王守仁却表示,朝廷招

抚他们就是为了他们能够安居乐业,于是希望他们各自回家。万人再次欢呼,无数人感激的下跪,流泪欢呼。

就这样未折损一人,两年的战争纷争消于无形。王守仁奏疏,从此划开田州成单独以州,岑猛次子岑邦相为吏目,卢苏

、王受分别负责相宜事务,并且归于都归流官知府管辖。朝廷准奏。(注:这个就是民族自治区思想的雏形,先生的思

想我们今天依旧在受益着。)

晚上,陆炳心中久久不能平静,万人欢呼流泪的场面还在脑中挥拓不去。

“陆总旗怎么不到前面去与人庆功?”

陆炳回头行礼,“先生好。”浅浅的笑了笑没有回答,那笑中有着几许的愁绪。陆炳听过王守仁给他的学生讲学,于是

称呼王守仁为先生以示尊敬。

王守仁宽厚的笑笑,道,“我忘了你是食素的。”

陆炳有些腼腆,自嘲的笑了笑道,“我只是不吃肉糜,他们以讹传讹就成了那样了。”陆炳也并非故意不吃肉糜,只是

每次看到之后就会想到那个铁网上肉糜,胃中酸水翻腾。

王守仁道,“子路死于卫国之乱,被砍肉浆。孔子知道之后大哭,为之不食肉糜。”

这个故事陆炳以前也看过,不过如今听一个长者娓娓道出,心中如同一股清泉流过幽暗的山谷。陆炳暗暗在心中叹息,

孔子是为了纪念自己的弟子,而我却是自己剁出的肉糜,厌食也是罪有应得。想到这里,陆炳眼睛又黯淡下去。

王守仁见陆炳叹息,也没有多说什么,这个皇上亲派的人一直谨言慎行,顶多对不解之处提问,从不曾干扰过自己的工

作。原来王守仁以为有一个皇上的亲信在身边做事情会束手缚脚的,却没有想到这个青年不似皇上派来稽查的人员,倒

像是自己的学生一样一直对自己恭敬有加。王守仁又见陆炳终日郁郁寡欢很少有笑容的样子,的确与自己想象中皇上的

亲信张扬跋扈得意洋洋的样子相去太远。

陆炳道,“我有一些疑惑,不知可否请教先生?”王守仁宽厚的笑着点了一下头。

陆炳问,“不知先生对锦衣卫所中的诏狱如何看待?”王守仁道,“人若存不得已之心,如财货不得已才取,女色不得

已才近,如此取财货女色乃得其正,必不至于太过矣。”

陆炳道,“众人垢恶甚多。”王守仁道,“名与实对,务实之心重一分,则务名之心轻一分。”

陆炳问,“若一心务实可好?”王守仁道,“全是务实之心,即全无务明之心。”

陆炳问,“何为明?”王守仁道,“只念念不忘天理,久则自然心中凝聚。”

陆炳问,“若纷纷扰扰,如何能见?”王守仁道,“知善知恶是良知,为善去恶是格物。”

陆炳问,“知善而行恶呢?”王守仁笑了笑,拍了拍陆炳的肩,道,“孩子,若木之根为善则果为善,何必执著于枝干

?”

陆炳跪下泣道,“老师。”王守仁扶起陆炳,道,“不可。孩子,你身负代问之责,岂可认我为师?”王守仁又轻轻拍

拍陆炳的肩,向陆炳宽厚的笑着,然后才点点头,转身而去。

陆炳再次跪地而泣。冷冷的满月将银光洒满青砖,方正的院子像一个寂寥的囚笼,四周的杉树在院墙的阴影下像一个个

缄默而冰凉的守卫。只有银杏树还在夜风中沙沙作响,一片金黄的叶子缓缓飘下,落在这个哭泣的少年肩上。锦衣卫,

多少生命才换来的叱咤,多少鲜血才换来的锦衣?别人那一份小心翼翼的后面又多少是真诚?虚妄的垢恶,本性的善念

,一遍遍鞭打着这个文弱的少年,他只能在冷冷的院落中哀哀的落泪,甚至失却了哭泣的声音。四周溢满的是流言的毒

,良知的刺,窒息而青涩的痴恋。为了那份痴念,愿意义无反顾的去沉沦。在沉沦的中间,那柔软的心却只能无助的哭

泣。哭泣自己的无能为力,也哭泣自己一点点被其他抛弃。那么等到众口铄金积毁销骨的时候,是否还能记得有一个人

愿意宽厚的笑着,愿意叫自己一声孩子?也许他的微笑不能温暖冰冷的夜晚,但犹如那小小的银杏叶一样至少可以带来

一抹金黄。在日后黑夜的行路中,点燃一盏小小的桔灯。

第十六章:天地恸哭

嘉靖七年。王守仁平断藤、八寨土匪。朱厚熜招陆炳回京。

朱厚熜见到陆炳进来,便让左右都退下。朱厚熜道,“你出去了两年,终于肯回来了。让我看看。嗯,长大了,长高了

,也变黑了。”朱厚熜一边说着,一边拉陆炳到身边,比划着两个人的高矮。

陆炳看着朱厚熜,微笑着,笑容中有一丝愁云,道,“皇上,我想求你一件事情。”

朱厚熜道,“什么事?这么急?回来就说,是要赏吗?”

陆炳道,“皇上,请恩准王阳明先生回籍吧。”

朱厚熜很反感陆炳为别人求情,问道,“是他请你带话的吗?”

陆炳摇摇头道,“先生什么也没有说。但两广地区瘴气甚重,而且人容易水肿,有些年轻的士兵都熬不过去。先生已经

年过半百,浑身浮肿。还每天支撑着病体,为地方讲学和指挥建设防护。我走的时候,先生已经浑身是病,他正在写一

份乞骸骨的奏疏。不日应该会到了。”

朱厚熜道,“你都回来了,没有理由奏疏还没有到的。他求退的奏疏上来,内阁应当已经处理了。”

陆炳道,“我一路快马披星戴月,就是为了恳请你能够下这个旨意。”

朱厚熜道,“好,如果他的奏疏已到,我会让内阁呈上来,立刻做定夺的。”

朱厚熜前些日子手上的奏疏都是关于王守仁的,曾下了一道手诏,让首辅杨一清和吏部尚书桂萼等议王守仁的问题,包

括在地方上办的学堂,带兵的本事等等。议了之后,桂萼回道,王守仁是一个不懂规矩偏执怪诞的人,让他征讨田州叛

乱,他偏偏安抚;没有让他打八寨、断藤峡,他偏劳师动众地去打;让他去打交趾,他偏偏是置若罔闻。

朱厚熜见陆炳说王守仁身体不好,便随意的奥一声,道,“怪不得他主张安抚田州叛乱,那他怎么有力气去攻打断藤、

八寨的?”

陆炳听到这一句,吃惊的看着朱厚熜,道,“先生的抉择决非从自身利益的趋利避好。安抚自然有安抚的必要,很多瑶

族并非凶狠恶毒之人。而攻打也有攻打的原因,八寨土匪凶残成性。”

朱厚熜皱着眉头,道,“内阁的看法并非如此。”

陆炳冷笑道,“朝廷纷纷扰扰,个人为权势而争。安抚田州的奏疏提上去很久,却没有一个回应下来。而兵宜随时,变

在呼吸。等上面的命令,不过是貌似持重,却坐失时机。”

朱厚熜冷下了脸,道,“朝廷的事情自然有相关的人去议论,去分析。这些并不在你的职责之内。”

陆炳冷笑道,“那你让我过去干什么?先生的抉择是根据当时的实情。而内阁的人不过是纸上谈兵。首辅杨一清当年指

使聂能迁诬陷,先生贿赂吏部尚书张璁。不过是怕先生德高望重,出山之后名声会盖过他这个当朝首辅。”

朱厚熜道,“住口。我只是让你过去勘察,并没有让你现在回来议论朝廷重臣。你不要倚仗我的宠幸,为所欲为。”

陆炳冷笑道,“朝廷重臣?平匪乱,抚百姓的不是重臣?那任意玩弄权利的才是重臣?田州叛乱已经平息了一年,我走

的时候,朝廷的嘉奖还没有下来。我天天见到的是一个半百的老人拖着残体在安邦抚民。这样做只会让所有的人为朝廷

的薄情而感到心寒。”

“放肆,”朱厚熜,听到这里真的有些怒了,道,“你出去吧,这些天就好好的呆在家中休息。想一想什么是为臣之道

,什么才是你的职责。”陆炳还想再说什么。朱厚熜已经喊道,“来人把他赶出去。”

看到陆炳出去,朱厚熜握紧了手。他不知道为什么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少年会变得如此的陌生。而且如果陆炳刚才的那

些话,让别人听到的话,不知道将会给陆炳招致什么样的祸端。朱厚熜想了想,叫了黄锦过来,说,“你出宫去,见一

下陆松。帮我问一下他,锦衣卫的职责是什么。”

二十几天后,陆炳正趴在床上休息,就见有仆人道,“一位黄公公求见。”陆炳道,“快请他到正厅等我。”陆炳皱着

眉头站起来,换衣服,到了正厅,叫道,“黄公公,不知莅临寒舍所为何事?”

黄锦道,“皇上宣你进宫。”

陆炳道,“我身体不适。”

黄锦道,“小祖宗,我看皇上的神色是真的有事情找你。你先不要置气,再说他毕竟是皇上。你就看大家都是兴王府旧

人的面子上,快点跟我进宫。”

乾清宫的东暖阁。朱厚熜看到陆炳走了进来,就见他面色有些苍白,还带着病态,挥手让其他人都退下了。朱厚熜从屏

风后面,搬出一张凳子出来,对陆炳道,“你坐下,我有事情跟你讲。”

陆炳道,“臣在皇上面前还是站着好了。”

朱厚熜听陆炳这样说,以为他还在生自己的气,便拉着他的衣袖,到了凳子前面道,“我有事情跟你讲,你最好坐下。

陆炳见朱厚熜坚持的样子,只好坐下。在坐下的同时,陆炳眉毛深深的皱在了一起。朱厚熜双手一下子,把陆炳抓了站

起来,道,“你身后有伤?”

陆炳道,“不是皇上让臣的父亲教臣为臣之道的吗?”

朱厚熜愣了一下,道,“我以为……”他又摇了摇头。他以为那些伤应该好了吧。忽然想到自己不在陆炳身边,陆炳就

从来不肯上药,一任痛以一种最缓慢的方式退去。陆炳也许有些抱怨自己吧,朱厚熜暗暗的想。又摇了一下头,现在有

更加重要的事情。

朱厚熜,叹了一口气,自己做到那个凳子上,双手拉着陆炳的双手,道,“先不说那个,我有一件事情要告诉你。”

陆炳见朱厚熜如此慎重,心中有些莫名的不安。

朱厚熜看到神色有些慌张的陆炳,按了按他的手想给他一点支持,叹了一口气,道,“王守仁死在归途上。”陆炳瞪大

了眼睛,盯看着朱厚熜,不可置信的张开了嘴。朱厚熜肯定的点了一下头。陆炳的面色由惊愕得不可置信,慢慢变成了

凄楚和悲凉。

陆炳秉着眉头问,“先生,先生最后到家了吗?”朱厚熜摇摇头,道,“在途中,还没有到梅岭。”

陆炳觉得满目凄然,轻轻的把手挣脱出朱厚熜的手,然后跌跌撞撞的走出去。朱厚熜本想喊住,但终究什么也没有说,

只是让黄锦在后面远远的跟着,以免出事。

陆炳踉踉跄跄的走在街头。往来人流和车水马龙,他似乎都熟视无睹,他像失了魂一样磕磕绊绊的走着。老师,我想喊

你一声老师都没有办法,隔着人潮,隔着江水。也许我甚至连为你着白衣凭吊你都没有办法,我不怕众人误我,可是我

怕众人因误我而误你。老师,我看你一日日沉疴,无力救你;我闻你客死他乡,无力为你引魂归故里;我知你被人诋毁

,无力为你分辩。老师,老师,为什么我是这样的无力?

周围的喧嚣与这个少年已经没有了一点关系,他只在心底一遍遍的看着一个名字,老师,老师。似乎这样柔柔的呼喊可

以给他冰冷的心一点点暖意。老师,你让我怎忍去回忆你宽厚的笑容,在我明知有人在你的名字上点上污点的时候;老

师,你让我怎忍去追忆你浑厚的声音,在我眼见你的努力被他们封杀时候;老师,你让我怎忍去追思你沙场秋点兵的豪

迈,在那些跳梁小丑只顾争来斗去的时候。老师,老师,我会记得你说的“生人不努力,草木同衰残”,我会好好的去

考武会试,尽力好好的做好自己的事情。老师,我会记得你说的“道器不可离,二之即非性”,我会好好的保留着一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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