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时至今日,却猛然发现,原来……那一切不过是一个所谓强大的虚像——
在楚云受制的时候,自己竟脆弱得像一个婴儿……
最后的半个时辰,完全变成了楚云的个人表演。
他倒下,跃起,又倒下,复跃起,再倒下,仍旧跃起……
一而再,再而三,三而若干。
尘土沾污了他的白衣。
擦伤累积起来,鲜血从细渗到流淌,星星点点,染在在地上滚得灰白的衣衫上,斑斓。
嘈杂的观众席慢慢地安静下来,最后鸦雀无声。
所有的人都握紧了拳,紧张地望着,那个在胜负之间生死一线踊舞的身影。
他衣衫凌乱。
遍体鳞伤。
每一次倒下,都像是一个盖棺定论的结局,可每一次,他总能站起来——狭窄的背脊笔直依然。
观众席里已经有女孩子小声地啜泣起来。
“楚云!”“子桓!”
轻声地呼喊一点一滴地聚集起来,渐渐汇成了有节律的“神弑!”“神弑!”,由小而大,渐渐震撼了整个山谷。
楚云就在这样呼喊声中,重复着倒下和跃起的循环。
仿若一种庄严的仪式。
对手、楚云、观众——在场每一个人,都被卷入了这诅咒般的轮回。
谁也不知道,它究竟要持续到什么时候。
忽然,楚云的动作停住了。——他像是一尊雕塑般矗立在场上。
如血残阳洒下殷红光,包裹着那具苍白如大理石制的身躯,勾勒出他娟秀的眉眼,挺拔的鼻梁,多情却似总无情的一抿
水色的薄唇,清丽的下颌曲线流畅地滑进锁骨里……所见之处,尽是没有生命力般的,温凉。
槐枫愣了。
“子桓?”
他叫。
没有回答。
对手也愣了。
两人一前一后,做着严密防守的姿态,缓步向前,却并不敢靠近……
“咣当”。
那柄青蓝的细剑,终于从纤长的手指间,滑落了下去……
人们这才发现,那双始终刚毅跋扈,神采飞扬的眸子里,不知什么时候,被谁抹去了焦距。
两年零两个月。
这是楚云成名以来第一次在比剑场上昏厥。
——这一次,直到失去意识的那一刻,他也不曾倒下。
对手面面相觑。
确认又确认之后,终于兴奋地叫出了声,跳了起来,昆仑的教头冲进场内,他们搂抱在一起。
从零落,到热烈——掌声终于澎湃起来,响彻了云霄。
这是一场伟大的对剑。
人人都这么说。
只是伟大的对剑中,也必然要有失败者。
场外的欢呼震耳欲聋,夹杂着啜泣和呜咽,一声声撞进槐枫的耳蜗——视网膜自行放大了那纤薄如纸的身形,那一刻,
槐枫忽然感受到了痛彻心肺的难过。
然后楚云的指尖动了一下。
又动了一下。
清明一丝一丝,回到了那双上扬着,总是难免显得傲然地眼睛里。他四下望了望,又瞧了一眼空空如也的手,终于明白
了什么,悄悄叹了口气,顺下睫羽,勾起嘴角。
凄然。
槐枫以为他会哭。
可是他没有。
他只是转过身来,把槐枫拉进怀里,不松不紧地抱着,温柔地摇晃:“没关系,放松点,一切都结束了。”
——槐枫忽然想起,就在一秒之前,自己确乎是打定了主意,要安慰他点什么的。
然而话都还来不及出口,自己,就已经成了被安慰的那一个。
走上去和对方握手致敬的时候,楚云的态度分外冷静,带着自信而和煦的微笑,仿佛他们并不曾落败——不,仿佛他们
刚刚开始准备比剑。
对于这样的反常,槐枫不知道是该喜还是该忧,只能默默地跟在他旁边,绷紧了神经,谨防一个不慎,他就直挺挺无声
无息地瘫倒下去。
幸而什么都没有发生。
比剑顺利地完成了。
回到休息室换装,等待颁奖。
走进休息室,两人默契闭口不言,没有谈论刚刚结束的比剑,正如没有谈论场边面色黑沉指手画脚的林掌门。
楚云打开了随身的药箱,全然不顾所谓的“医嘱”和“剂量”,把汪二开出来的恢复体能的药剂一口气全闷了下去,坐
在椅子上喘了一会,静待不自然的红色泛上脸颊,站起身,走到柜子旁边,打开,拿出礼服来。
“换上吧。”
他把一套递给槐枫。
黑红的底色,赤金的丝线,细密的针脚,精致得令人乍舌的绣艺……
“特地回苏州定的?”槐枫问。——贵重的礼服,仿佛在安静地述说着主人对于胜利的渴望。
“嗯。”楚云低低地应一声,并不看他,只是把其中的一套塞了过去,“快换上吧,要颁奖了。”
说罢,转过身去。
——两人坦诚相对的次数已经多得数不清,平日里楚云换衣服也不特意避他,可今天,他转过了身去。
湿衣褪下来。
槐枫看到他那本来流畅的背部曲线,因为过瘦而有了起伏——象牙白的肌肤上,除了那一行纹身,又凭空多出了许多青
红皂白,昏暗的光线下,斑斑驳驳的,像是,恶魔的吻痕。
心中一紧,上前一步,把那形销骨立的身躯收进怀里。
“嗯?”楚云正拉腰带——挣了两下没挣开,苦笑着倚进槐枫的颈窝里,“别闹,就要颁奖了,快把衣服换了吧……你
看看你,”一瞥见槐枫的领口,微微蹙起了眉,“怎么连穗子都结不好。”顺势转了过来,低下头,帮槐枫理着领口的
装饰。
槐枫知道自己是故意的。
从来都是故意的。
可是他不能说。
他默默地站着,侧耳倾听楚云宛若游丝的呼吸声,看着他葱管般颀长洁白的手指,灵巧地在自己的胸口运动着——纤巧
的小白鼻尖上,微微渗出了两三点汗珠。
停下的时候,槐枫捉住其中一只,送到嘴边,摁在唇上。
“啧,”楚云做烦躁状,不安地别开眼,“做什么呢,眼看颁奖了。”手却没有动。
槐枫不答话,只是把那冰凉的手指,一支支地顺开来,吻了又吻。
然后有人通知颁奖典礼开始。
槐枫妄图攥着那手走出去——不想,却提前一步,被它滑脱了。
现场观众对他们致以雷鸣般的掌声,热烈程度就如他们获得了胜利一般——槐枫看到楚云的眼眶漾起了红,伸手想去牵
他,却“啪”地一下,被拍掉了:“别,大庭广众的。”
楚云对这空气说,上齿扣下唇。
站上领奖台的那一刻,楚云却终于挨不住了,泪水夺眶而出——他微低头,匆匆用指尖蹭去,顺势把另一只手向着槐枫
伸了出来。
槐枫连忙把手塞过去,让他握住——究竟得有多大的哀伤,才能让这个心高气傲的人,在众目睽睽之下,露出这些微的
脆弱。
槐枫仰着头,不敢看楚云,生怕那张苍白的脸上每一丝的情绪,会化成细丝,一根一根,勒进心里去。
然而却仍旧心疼:因为攥在槐枫手心里的那只手,冷得像冰一样,微微战栗——只有握着它的槐枫才感觉得到。
槐枫把它捏紧再捏紧,把自己掌心的热量递过去。
楚云感到他的力量,斜了他一眼:“捏疼我了。”却不由自主地向他靠了过去。
掌声响起的时候,槐枫托起楚云的手——他知道,药效正在一点点消耗,那不自然的红润,也像退潮一样,从瓷白的脸
上消下去——他不知道,楚云还能撑多久,只能悄悄把身体移过去,撑在楚云身后。
“我没事。”
楚云空的那只手推了推槐枫的胸口,力道如羽毛轻拂过。
槐枫不知所措。
楚云稍撤开了一点,迎着晚风兀自站的笔直,犹如一支枯笔写成的墨竹。
快要受不了这种刻骨的沉郁,槐枫四下往往,拽了拽楚云的衣袖,揉上了马迹多的脑袋。
马迹多就是他们今天的对手之一——虽然剑法凌厉,但是身量矮小,相貌古怪,私下最是个热衷玩笑的人——感到脑袋
上有东西,慌忙四下疯转,最终确认了槐枫的方向,对他龇出了两颗大白仓鼠门牙。
连楚云也憋不住笑了。
这颁奖,总算有了一个还算轻松的尾巴。
然而,到新闻发布的时候,槐枫才知道,原来颁奖并不是最磨人的。
平时他们输了的时候,楚云总是默不作声地绷着脸站一边,让槐枫一个人面瘫着背诵那些事先写好的答案——也不管是
不是答非所问。
可今天,楚云破例挺身而出,直面那一个个锐利的问题。
他说,胜败乃兵家常事。
他说,今天我们的对手打得很好。
他说,我和槐枫,已经拿出了我们所有的信心和勇气……
他低着头。
长的睫毛在下眼睑上,投上浓浓的阴影。
槐枫忍不住伸出手,搭上他的肩头,用了摁了一摁,突出的锁骨,咯疼了手心。
有人问起了未来。
楚云卡住了。
低头沉吟了许久,说出一句:剑术也并不是人生的全部——关于以后……我还要回去和槐枫商量一下。
如果可以的话,槐枫真想掐死那个提问的。
楚云连鼻子都红了。
嘴角边可以看见咬出的红印。
然后他们背起剑袋,开始往回走。
缓慢而沉重。
是槐枫先搂住了楚云的肩,楚云顺势勾上了他的脖子——小巧的脑袋埋进槐枫的颈侧,灼热的液体渗进衣领里,几乎烫
伤皮肤。
“让我靠一下,一下就好。”楚云声如蚊足,几不可闻。
槐枫敞开怀抱接纳了他的全部重量:“我抱你回去吧?”
“不要,我自己走。”
他楚子桓,到底不是在人前放得开的人。
不多时他们又开始走。
肩并着肩。
速度很慢。
步调统一。
在槐枫的记忆里,那条路被无限地拉长,拉长,拉长……
做完理疗回到房间已是月上树梢。
楚云伤得较重,没那么早回来。槐枫洗过澡,独自躺在床上,盯着深白色的天花板——不知怎么,就觉得这天花板的颜
色和楚云的肤色八分相似起来。
“剑术也并不是人生的全部”。
楚云的声音忽然在脑海里互相起来,晃的槐枫的心里拔凉拔凉的。
这是……什么意思呢?
他要商量什么呢?
不是人生的全部……
槐枫发现自己的脑袋变成了一锅煮沸的粥。
他听到楚云说“你终于长大了”。
又听到楚云说“我要走了。”
恍惚间他只来得及扯住袖子——然后不知道为什么,他们开始接吻,酽酽的。楚云的身体贴上来,一如往常的微凉……
槐枫的手顺着衣服边伸进去,触到凸出的肋骨,忽然想起楚云今天伤得重,于激烈运动不相宜,一个激灵睁开眼睛:发
现他们果然在接吻,楚云也果然贴在他身上。
愣了半刻,方惊觉上衣已经不见了,连忙把楚云推开:“子桓,等一下。”
“嗯?”
楚云的眸子里漾着情欲的水波,夜明珠微黄的光线下,仿若镀上了一层柔和的淡金。——只是瞥了他一眼,便又埋下头
去,含住他胸前的乳珠。
“等……等一下……”槐枫抓住楚云的双手抵住他的肩,“那个……你身上有伤……”
“那便如何?”
楚云轻哼一声,依旧想要俯身——力道不足,拗不过槐枫,便伸出舌来,勾槐枫的手指。
槐枫轻颤了一下:不对劲。今天的楚云不对劲。
不错,不可否认的,楚云不排斥和槐枫之间肌肤相亲和肉体欢愉——甚至可以说他是喜欢的,可是……他所热衷的,并
不是主动的角色。相反,他沉迷于“私密的引诱者”,除了最开始的那几次之外,他们的过程往往是楚云在不经意——
抑或他是故意的——把槐枫挑逗得欲火中烧,继而兽性大发,然后就……顺理成章了……
这样的过程往往伴随着槐枫无理智的粗暴——过后槐枫甚至会后悔不迭……可楚云却兀自甘之如饴,一而再,再而三…
…
总之,楚云虽然“享受”情欲,然而却从不“索取”,槐枫总觉得,他像一个优雅的猎人,放下恰到好处的诱饵,等着
凶猛的野兽自己掉进来……
——今天这样的主动,让槐枫一仿佛回到了两个人第一次的时候……瞬间不知所措。
“子桓……”
槐枫征询地望进他的眼睛里。
水漾的眸子里焦距被欲火焚毁了,楚云只是蛇一般在他身上扭动着:“贝贝,我要。”
槐枫更加迷茫了:“你……是不是乱吃药了?”
“嘁!”楚云闷闷地咂下嘴聊表不满,手撑在槐枫胳膊上把自己支起来,开始一颗,一颗,解开衣服上的扣子。
他的手指很灵巧,只用拇指和食指就可以应付所有的工作,小指很兰花地翘着,若有若无地划过皮肤:脖颈、喉结、锁
骨……
皮肤一寸寸地露出来,象牙白的,染着一层雾蒙蒙的薄汗,介于生命力与凝滞感夹缝中的诱惑——伤口在昏黄的灯光下
,益发像是吻痕……
槐枫的喉结上下移动了一下。——“咕嘟”,吞咽唾沫的声音,在静寂而空旷的房间里,被无限地放大——“子桓,等
等,”伸手扶住楚云的肩膀,槐枫的手因为压抑的情绪而颤抖着,“比剑才刚完你身上还有伤我们……”
楚云的喉间发出一声轻轻的不满地咕哝,赌气似地,把手掌平铺在槐枫的胸口处——刚触到槐枫的皮肤,就听到“嘶”
的一声,槐枫倒抽了一口冷气,剧烈地哆嗦了一下“子桓,别……”
“每次都是这样,”柔若无骨的苏杭口音,在空洞的室内悄然晕开,带着撒娇似的鼻音,“明明就是很想要嘛……”
说着,抚在槐枫胸口的手微用力,撑起身,弧度诱人的臀部挑衅地蹭上槐枫昂扬的器官——白得晃眼的胸膛,随着这样
的运动起伏着,上面是星罗棋布的伤痕,每一点,都迷离成一片晚春残雨中零落的花瓣……
槐枫直挺挺地躺着,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三秒,终于无法抗拒这强烈的刺激与诱惑,凶猛地低吼一声,以迅雷不及
掩耳之势,恶狠狠地把他掀下来摁进被窝里:“老虎不发威你当我是病猫……”模拟着咬牙切齿的威胁,说到一半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