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仙君……”
“滚!”遗音忽然低吼出声,打断了他的犹豫。
阿尺抖了抖,在好脾气的仙君与在暴躁中的小凤凰中迅速作出了选择,只见他扒开门像兔子一样飞快了窜出去,就连长清惊愕叫出的那声“阿尺”都被他远远甩在身后。
唔,三十六计走为上计,古人诚不欺我也。
站在雪地中,阿尺遥望竹屋,轻叹一声,捂住耳朵往自家吵闹的洞穴走。
仙君啊仙君,不是阿尺我不知感恩,实在是遗音那小子被你宠翻了天,现下越来越可怕了。整座仙山中,恐怕只有你还觉得,他仍旧是从前顽劣可爱的孩子罢,唉,可怜……
瞪着紧闭的竹门半天,长清一口气闷在心里,脸色也不大好了,卷起一本书就外头走。遗音亦步亦趋地跟着他走进书房,两人无声对峙着。
要细细追究遗音到底在与他置气些什么,他大概还是能想透的,只不过这醋也吃大发了吧?这小子的占有欲怎么可以强成这样,自己又不是他握在手中的玩偶。对于长辈有依赖可以理解,但是他也太过了些……
简直、简直就像情人之间……
心潮像被裹进了熔浆里,想到这里就被硬生生烧断了,长清心神不宁地将书塞进书柜里,又胡乱翻出一本。
“拿倒了。”遗音站在他身后,一股强烈的压迫感随之而来。
长清一滞,尴尬地将书掉转过来,却始终不回头看他。
遗音提醒的声音还算平静,长清的脸色也稍缓了些。
他们之间的冷战就是这样,有时候也说不上谁对谁错,要和好也很容易,只是看谁先低头,谁先开口罢了。
长清站在书柜边低头看书,遗音也不动,视线似带了热度,让他觉得后背也发热。长清皱了皱眉,刚想拨开他,遗音忽然低声说:“长清,那个叫燕舒的跟你关系很好?”
好不容易他肯平心静气地说话,不再闹小孩子的别扭脾气,长清也略收方才的气恼,吐了口气,温声道:“他是我的至交好友,这些年一直对我很好,我心里也很敬重、感激他,你日后不要再这样随便对人摆脸色了……”
“我觉得他喜欢你。”遗音闷声说,“并非是朋友那种喜欢。”
长清好半天没吭声,在说出这话之前,遗音曾经设想过他好几个反应,却没一个是像现在这样的,平静、感伤,仿佛一早就知道答案般。
“你这句话他也曾经对我说过,但那也是从前的事了,”长清慢吞吞地说,“现在我们只是朋友,知音,这条线划在那里,永远也不可能跨越。”
遗音猛地瞪大眼,被这个事实惊得难以说出一个字来。
长清宠溺地摸了摸他的脑袋,柔声说:“这世间情爱比你想得要复杂多了,我让阿尺帮你物色人选,也不是要逼你做什么,只是不想你走错路。”
遗音的眸光慢慢沉下来,伸手攫住长清的手腕,他紧紧盯着他,哑声开口:“什么叫走错路?你感觉得到我在想什么是不是?”
逐步靠近,长清的背抵上书柜。
“长清,欺骗自己,欺骗我,不会太残忍些了么?”遗音垂下头,温热的气息扑上长清的面颊,“谁的心清如明镜,谁的心心怀绮思,你分明可以看得清楚,为何要逃避?”
几乎耳语一般的呢喃,让长清的心彻底乱了,他怔怔道:“你在说什么?”
眼前的少年似乎还是当年那般,似乎又变了,变得让人觉得危险。
“长清,”遗音微微蹙起眉,仿佛十分忧愁,“不要像拒绝他那样拒绝我……”炽热的吻落在唇上,轻柔地在唇瓣上舔|弄了一下,舌尖便强硬地撬开他的牙关,毫无顾忌地深深吻进去。
等待这一刻已经很久,遗音吻得有些急切,甚至可以说是粗鲁。
再也不用担心他会忽然醒来,可以毫无顾忌地占有他,亲吻他。
长清会是自己的,一直都会是……
第十六章
这个被他呵护在掌心中长大的孩子,什么时候竟对他起了这样的心思?
不,其实自己应该是知道的,如果不是一早就怀了那种心思,谁会对长辈搂搂抱抱,亲昵得恨不得他整天都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转悠,谁会厚脸皮地要长辈帮自己摸那种地方,谁又会说出似真似假地说出令人心慌的暧昧话来?
之前不去想,逃避去想,不过是觉得这种想法太过荒谬,太过可笑。
可是如今被他狠狠亲吻着的自己不是更可笑么?
长清侧开头去躲,但是他的唇却很快追上来,从唇角开始亲吻,渐渐深入,犹如漩涡,快要把他整个人都吞没。
“唔,遗音……”
明明是气恼的声音,此刻听来却打着颤,软软的,丝毫没有气势可言。
长清推拒的手被他牢牢按在耳边,亲吻间啧啧的水声清晰地落入耳中,可耻又情|色。脸颊涨得通红,长清又气又急,再次将吻躲开的时候,遗音便没再纠缠,顺势含住他下巴尖短促的亲吻,而后从他露出的白皙脖颈处细细碎碎吻下去。
“遗音你快给我住手!不然……”
遗音并不理他,反而在这话说到一半的当口,惩罚一般在他锁骨处咬了下,听见他闷声哼痛,才又弯起唇轻柔舔咬。
长清喘息着闭上眼,被吻得水艳一片的唇轻轻翕动,默念着口诀,然而体内仙气凝聚,金光渐盛的刹那,两手忽然被拉高,一条金色的细绳犹如蛇一般紧紧捆住了他的手腕。
“长清,我已经长大了,这一点你真的意识到了吗?”
这样威胁的手段其实一早就失效了,只有你被我傻傻蒙在鼓里还不知道罢了,什么叫做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傻瓜,你还不知道么?
遗音心情愉悦地勾起唇,一把将长清打横抱起。
长清被捆住的双手恰好落进遗音的脖颈处,乍一看,更似长清主动抱着他的脖颈,任由他将自己抱回房间一般。
“捆仙绳……”长清呆呆地问,“我没告诉过你怎么用,你怎么会知道的?”
遗音吻吻他的眼睛,低笑道:“长清,你谁都可以小看,就是不能小看我。别人都说吃一堑长一智,你怎么还这么笨呢?不过,我就是喜欢你这个样子。”
被抱着轻放在床上,长清整颗心都吊了起来。
遗音的目光温柔地落在怀中人的脸上,见他脸颊微红,平时温柔的表情,板着脸教训人的表情通通不见,反而微蹙着眉,似乎有些恼怒,又有些的紧张的样子。有种说不出来的愉悦泛滥成灾,心脏受不了似的猛烈跳动着,比任何美妙的音律听起来更要令人快乐。
“长清……”
“不要叫我。”长清恼怒地侧开脸。
遗音轻轻笑开:“长清,长清,长清……”声音渐渐低下去,呢喃着消失在他倏忽贴上去的唇边,“不想让我叫,就来堵住它。”
心脏猛地一缩,长清瞪大着眼,近距离地看见少年动情而沉溺的神色。
这一吻并不长,犹如有意逗弄一般轻轻进去游走了一圈,含住长清推拒的舌头重重吮吸了两下,就很快退出来。
湿热的吻辗转着脸侧落下去,遗音一手将长清被捆住的双手按在头顶,一手摸索着去解他的衣袍,一边也没耽误。
长清拿他没法子,此刻动了气骂他,他也听不入耳,要拼死挣扎也并非挣扎不了,只不过以遗音此时五百年的道行,必会身受重伤。
长清这样疼他,哪里又舍得他受这种苦?
但要自己乖乖躺在这里,被他轻薄下去又绝不可能!当真进退两难,无可奈何,长清脸色灰败地放松了身体,闭着眼轻声说:“遗音,你已经不听我的话了是不是?”
第十七章
我什么时候强迫过你做不喜欢的事了么?什么时候不听你的话了?长清,下不了狠手推开我,就要耍赖露出这么一副心灰意冷的样子来伤我么?
遗音的身体一僵,粗重的喘息被他强压制着逐渐平缓下来,委屈地瞪着身下衣衫凌乱的人,他低哑道:“那你想我怎么做?”
长清抬眸看他,淡淡道:“把捆仙索解开,然后从我身上下去。”
遗音气闷地说:“解不开!”
长清抿了抿唇,从唇瓣上传来的酥|麻感,让人想起方才那些缠绵深入的吻,脸颊隐隐有些发烫,他飞快地说:“不要想糊弄我,既然现在它听命于你,你肯定要法子解开,遗音,快解开。”
长清将捆绑住的双手递到他面前,金色的细绳缠绕在他白皙的手腕处,在视觉上残留了一种禁锢的美感。遗音垂眸看了半晌,温热的指尖在上头轻抚而过,口里轻轻念了句决,捆仙绳就“倏”地散开,钻进了他的衣袖里。
“你给我去外面罚站,好好反省下!”
长清将扯开的衣袍胡乱裹起来,沉声呵斥道。
反省?我根本就没做错,为什么要反省?遗音嗤笑一声,面无表情地从床上退下来,转身就朝往头走。长清看了看外头叠了一层又一层的茫茫雪地,在遗音半拉开房门的时候,忽然出声道:“等一下,你回来,就站在墙边反省好了。”
遗音回头看他,眸光似水一般流动,唇角无声弯起来。
长清板着脸瞪他:“磨磨蹭蹭做什么?站到墙边去!”
“好,知道了……”遗音拖长声音应了,笔直着站在墙边,像小时候出去惹祸被长清责罚一样,样子十分乖巧。
长清和衣躺下,摇晃的烛光也被拂灭了,屋内寂静无声。
冷香袭人,明明是可以让心安静下来的味道,长清却如何也不能入眠。在黑暗中也不知发了多久的呆,墙边忽然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长清先是紧绷起来,后来见遗音只是偷懒蹲坐在地,也就松了口气。
“长清,你睡着了吗?”遗音低声问。
……睡着了,当然睡着了!
长清紧闭眼睛,眉心绞在一起,打定主意不搭理他。
脚步声响起来,并在逐步靠近,长清更用力地将眼睛闭起来,头顶随即传来一声轻笑,然后他察觉到遗音在他床边的地上坐下,无声盯着他看。
眼睛虽然是闭着的,但这种被凝视的灼热感却如影随形。
长清再也装不下去,刚想睁开眼说他两句,放在被子上的手就被轻轻握住,自然蜷缩起来的手指被一根根展开,紧跟着,一个轻柔的吻落在掌心。
“长清……”遗音低喃道,“我喜欢你,喜欢你,你知道么?”
心好像被烫到了一般,微微颤动着,就连呼吸也乱了。
长清的手指下意识动了下,然而遗音却好像没有察觉到一般,将他的手握在手中捂暖了,然后放进被子里,头挨在床边也睡了。
黑暗掩藏了一切翻涌的情绪,因为不用直面,所以可以故作轻松。
长清侧身面对他,手摸上他微凉的头发,温柔地轻抚着,无奈地轻叹道:“你真的知道什么是喜欢吗?这种感觉又可以持续多久呢?小家伙……”
小弥抱着比他还大的蟠桃飘进长乐殿,喜滋滋地大声嚷嚷:“主人!主人!我回来了!给你带了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要听哪个?”
燕舒站在药台闻药,一边闻一边看,然后在白纸上写下它的药性。
听见小弥的声音,他头也不抬地说:“你这回想关禁闭还是想罚抄书?”
小弥将蟠桃搬到药台放好,然后爬上去坐好,晃着小腿高兴地说:“我也不是总惹祸的嘛!嘻嘻,坏消息就是这个蟠桃是我……偷回来的……变的是你的样子,然后被仙童看见了……”
燕舒面无表情地说:“本君自会向天帝禀明,至于你会被生吞还是活剥,就不是本君能管的事了。”
小弥哭道:“不要啊主人!”
燕舒继续做自己的事,小弥抽噎道:“大不了把这破东西还给他,主人千万不要抛弃我!主人!没有我,谁来告诉你长清仙君的去向呢?”
燕舒慢慢抬眸看他,表情冷然。
小弥早已习惯了他这副表情,所以却并不觉得害怕,反而讨好地笑起来:“主人,主人,仙君现在回清风殿闭门不见已经两个时辰了!你不去看看么?”
第十八章
逃避是最蠢、最懦弱的解决办法,可是发生了那样的事,长清哪里还静得下心来与遗音像平时那般自然相处。
心里头乱糟糟的,一时想他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对自己起了这样的心思,一时又想莫说两个男子在一起会招人非议,就是单论遗音的身份,彼此之间的年龄差距,这事儿听起来就像天方夜谭,更遑论要深入去细想那人对自己的心意……
长清的指尖静静按在右手的掌心,想起昨日落在这里的轻吻,心就跳得厉害。可越是这样,他就越不安,难道自己对遗音也有了那种想法么?
……荒谬!太荒谬了!
长清皱着眉头想得十分入神,期间脸色数变,看着实在令人担心。站在一旁的仙童担忧地唤了好几声,也不见他有回应,便大着胆子凑在跟前,扯着嗓子又高喊了一声。
长清回神,疲惫道:“怎么了?”
“仙君,您脸色不大好,是不是……不舒服?”
“我没事,”长清单手按着额头,摆手道,“你出去吧,我想一个人静静。”
“……是。”
仙童退出去已有一段时间,只是长清神思混沌,听见脚步声的时候,还以为方才那段对话才刚刚结束,故而想也不想地低叹道:“不是说了不要进来打扰我了么?”
“很少听你说话这么不耐烦,心情不好吗?”冷冷清清的声音回荡在空旷的大殿内,燕舒提着三四壶酒施施然走进来。
长清愣了愣,连忙站起来,局促道:“我不知道是你,抱歉。”
“我还以为你大概有很长一段时间不会再回来这清风殿了,”燕舒随意在桌边坐下,将酒罐拔开,推到长清面前,“来,陪我喝点酒。”
长清苦笑道:“我如今回去也不是,留下来也不好,还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说罢,提起酒罐,咕噜咕噜就往口里灌,当真是像在喝闷酒。
燕舒的眼眸里明灭不定,定定看了他半晌,才淡淡道:“你们吵架了?”
“吵架?”长清擦干唇边的水迹,苦恼地说,“若是吵架那就算了,偏偏……”
燕舒见他欲言又止,心里明明憋得难受,却又不肯说,心思一转就猜了个大概。那小子进驻长清的心比他当年要深得多了,至少当时他向长清表白心意,长清可不是像现在这样痛苦犹豫。
长清……回绝得很干脆……
一下子就断绝了他所有的念想,果然,那人对长清来说,是特别的么?
燕舒猛地闭了闭眼,甩开了这些乱七八糟的思绪,陪着长清痛痛快快喝了一壶又一壶。他酒量好,长清可不尽然,没三两下,就脸颊通红,眼神迷茫四顾,醉态盎然地趴在桌子上傻笑。
“还难受么?”燕舒问,声音放得很轻,意外得显得很温柔。
长清笑了一下,牛头不对马嘴地含糊低喃:“我……我觉得自己不正常……”
“为什么这样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