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牧扬坐在吧台上喝酒，许浩然在门口贼眉鼠眼的看了半天，确定坐在那里的男人不是醉鬼以后，这才悠悠然的走过来。
“嗯，不错，没喝醉。”许浩然下评语。
秦牧扬淡淡的瞥了他一眼，“坐。请你喝。”
许浩然瞪眼，“哟！二少今个儿时咋的啦？难不成跟林小姐上垒了？”
话才说完，秦牧扬脸色立马就变了。
许浩然闭上嘴，心里暗骂一声臭嘴，讪讪笑道：“呃，当我没说。抱歉抱歉。”
“没关系。”秦牧扬扶着额头，目光有些迷离的看向场内，“我对她没感情。”
“我晕！”许浩然大叫，贴上去摸他的脑门，“发烧了吗？这话都能随便说！是不是喝多了！”
秦牧扬推开他的手，声音发冷，“你不了解么？我对她的确是没感情。”
许浩然挫败，“我知道啊。可是……你们不是订婚了吗？你这是什么意思啊？”
秦牧扬喝了一口酒，看向多年的好友，轻声的重复，“什么意思……我也不知道什么意思……”
许浩然郁闷的灌了一口酒到嘴里，想起那天好友喝醉的场景，犹豫的问道：“那个……跟小汐有关吗？不是我想的那样吧？”
秦牧扬愣了一下，叹了口气，苦笑起来，“我也不知道……”
许浩然哑然，试探的说，“那天的事儿你还记得吗？”
秦牧扬点点头，“记得。”
许浩然松了一口气，拍拍他的肩膀，表情凝重起来，“我还是那句话。无论你的决定是什么，嗯，哥们儿我都站在你这边。”
秦牧扬微微动容，半响帮他把酒满上，“嗯。”
第四十七章
赵汐晚上去酒吧上班，再次看到了秦牧扬。
他真的不懂了，呆呆的看着坐在吧台上的两人，最后抿着嘴也没打招呼就往更衣室走了。
许浩然迷惑，“小汐怎么了？”
秦牧扬摇摇杯子，“不知道。”
许浩然撇嘴，“自作孽，不可活。”
秦牧扬脸色却是变都没变一下，目光漫不经心的看着场内。
许浩然大觉无趣，也跟着看过去，最后感叹一声，“也不知他这么拼命挣钱做什么，小白天天在我耳边抱怨，你说我多命苦啊，整天他妈找方秦磨的嘴皮子都破了，擦！”
秦牧扬眼神动了动，没有说话。
许浩然继续自说自话，“你说他回都回来了，别说小白啊，就我都能感觉到他老跟咱保持什么距离啊，不舒服，感觉很怪！”
他下了定语，一拍脑门，“对！就是感觉很奇怪！小白一直都说给他找个稳定的轻松点儿的工作，小汐不要啊，你说多怪！”
秦牧扬垂下眼帘，“是吗？”
许浩然叹气，“是啊。真是……”
后面的话他没说出来，两人就此沉默下来。
直到打烊的时候，赵汐也没过来跟他们俩打招呼。
许浩然喝完最后一口，“你请啊。我先走，小汐你顺便送回去呗，这大晚上。”
秦牧扬没说话，点了点头。
许浩然安心的晃荡着脑袋走了。
赵汐收拾好东西走出门，不出意外在门口看到了对方。
秦牧扬拍拍肩上的雪花，拉开侧门，“上来。”
赵汐抿着唇不动，冷静的说，“有直达的公交，不用了。”
现在半夜两点，天上还飘着小雪，秦牧扬一身休闲西服套在身上都有些冷，别说赵汐一身单衣，连围巾都不系。
想到这里，秦牧扬心里微微有些恼火。这人是不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吗？感冒刚好，就穿成这样？
“快点上来！你是想冻感冒了，让赵冬冬去医院找你么？”
赵汐不说话，干脆转身往公交站牌走。
秦牧扬脑门里的火直往上蹿，直接上前将人扯着推到车里，“砰”的一声狠狠关上车门。
赵汐被他这一连串的动作给弄愣了，直到车子开起来才反应过来，脸上也难看起来。
“秦牧扬，你停车！你要做什么？你到底要做什么？”
赵汐气的嘴唇都抖了起来，他心里慌乱极了，竭力镇定的看着对方。
秦牧扬猛地踩下刹车，将车子停到路边，转过头冷冷的看着他，似有些迷惑，“我要做什么？我没有要做什么。”
赵汐看他全然不知的表情，突然一阵悲哀。双手捂住脸，声音从指缝里传出来，显得格外疲惫。
“你到底要做什么？你到底想要做什么啊……秦牧扬，我不想跟你做朋友，不想跟你有联系……”
他抬起发红的眼睛，摇了摇头，“我觉得人有时候就不该太自信。你一生气就毫无立场的指责我，让我们过去的情分都没有意义，然后心情好了，你又可以跟我道歉……”
“秦牧扬，我实在是太高看我自己了。就这样吧，不要联系了，不要来找冬冬了……”
话一说完，他就拉开车门，跑了出去。
秦牧扬呆坐在车里，表情震惊，嘴里反驳的话还没来的及说出口，对方就不见了。
他下意识的拉开车门想要去追，却在看后视镜里看到马路对面时，手上动作停了，身体缓缓坐回来，关掉车灯，静静的注视着。
赵汐跑过马路，一把躲到站牌后面。雪还在往下落，混着他脸上留下来的液体，一块儿融在地上，不见了。
他感到自己心口那个地方疼极了，他难过的想要嚎啕大哭。
他从没想过会对秦牧扬说这样的话，从没想过有一天会拒绝对方的亲近。
是的，他高估了自己，高估了自己的承受力。
对方可以因为某件小事毫无理由的指责他，天知道他那天听完后是什么感觉，他怕了，怕极了。他才明白，秦牧扬之于他不仅是温暖的光源，也是可以让他窒息的毒药。
他不知道这几日对方的目的是什么，却敏感的察觉到了危险。
赵冬冬对他日益亲近，自己也开始患得患失无法自持。
赵汐心里恐惧，一点都不敢跳进对方所布置的那个“普通朋友”的关系网里，他怕有一天对方突然抽身，又留他一个人在里面不知所措。
只是，或许还有赵冬冬。
赵汐怔怔的看着马路，只有零星几个路灯在尽职的照着，让他感觉也不是那么糟糕。
他想，等今天孩子检查完了，如果还是没问题，他们就离开，就回家，离得远也没关系，一年就一次，不过多花点车费。
赵汐给自己心里做着建设，不停的念叨着今年还有什么事可做，什么时候或许可以回家去祭拜一下老人。
他深深的吐了一口气，抛开那烦乱的思绪，默默的盯着好似没尽头的马路。
只希望时间快一点，快一点到年底，快一点做完检查……
第四十八章
记住哦！
赵汐回到家的时候已经快三点了，他不知道今晚的车为什么来的那么晚，他只是感到格外疲惫，身体的每个细胞都在叫着赶紧休息。
他却想马上看一看儿子那张嫩生生的小脸。
赵冬冬被人一碰就醒了，显然没有睡熟。
“爸爸……？”孩子揉揉眼睛疑惑的叫道。
赵汐吸了吸鼻子，摸摸他的头，自己脱了衣服袜子，往他被子里钻，“今晚爸爸陪宝贝睡，好不好？”
赵冬冬一下子清醒了，“咦？真的吗？爸爸真好！”
赵汐轻笑一声，搂住他的小身体，像他一岁多时那样，赵冬冬的脑袋紧紧的靠在他的胸前，不到一会儿就发出了均匀的呼吸。
赵汐感到冰凉的胸口被孩子的呼吸给弄的十分温暖，连一路上跳动过快的心脏似乎也平缓下来。他轻拍着孩子的后背，嘴里喃喃的说着什么儿童故事，不一会儿自己的睡着了。
赵冬冬第二天起来，先是餍足的蹭了蹭脑袋，接着感到手感不对，“咦”了一声，眼睛睁开，“啊啊啊啊——！”
赵汐睡梦中被惊醒，脑子里嗡嗡嗡直叫，木愣愣的看着孩子兴奋的小脸，不知怎么回事。
赵冬冬却精神得很，一把将他从被子里拖出来，捡着地上乱七八糟的衣服，一股脑扔给他，然后自己坐在小床上费力的套毛衣套棉裤，结果等他终于完成这一巨大工程时，才发现他老爹还目光发直的神游。
“爸爸！”赵冬冬不满的叫他。
“啊，什么？”赵汐呆呆的回神。
赵冬冬郁闷，“爸爸你怎么了？冬冬要上学了啊，秦叔叔在下面等着呢，咱们得快点啊！”
话一说完，赵汐脸色就变了。旁边赵冬冬也被吓得闭上了嘴，怯怯的不敢说话。
赵汐看着孩子惊恐的模样，尽力放缓脸上的表情，勉强笑道：“不用急。秦叔叔没有来，咱们慢慢穿，爸爸还没弄早饭呢。乖，你先去刷牙。”
赵汐缓声的吩咐他，赵冬冬却是一张小脸越憋越红，最后爆发了，“秦叔叔没来吗？他不是说天天来接冬冬吗？秦叔叔为什么不来啊？”
赵汐被这一连串的问题给弄得脑仁疼，也不管孩子接不接受，将人抱起来直接扔到卫生间，“自己洗脸！”
然后就回房去穿衣服了，卫生间里传来断断续续的抽噎声，赵汐心里烦躁更甚，衣服扣子扣错了好几个，最后恼火的差点全都扯下来。
早饭是昨晚就煮好的小米粥，鸡蛋羹，还有一杯温热的牛奶。
赵冬冬在卫生间磨蹭了许久猜出来，眼睛红彤彤的。
赵汐装没看见，把牛奶递过去。孩子闷声的接过来，喝着喝着，小脸瘪了下来，大颗大颗的泪水往杯子里面滚。
赵汐只觉头疼的要昏死了，他心里发苦，心疼的不得了，却不知该怎么安慰。他本就不该存那样的念想，不该放任孩子跟对方频繁的接触，不该在现在这种时候，抽不出身。
“冬冬乖啊，哭什么呢？爸爸送你不好吗？难道你不喜欢爸爸了吗？”赵汐叹了口气，走过去将孩子抱到膝上，温声的安慰。
赵冬冬脸上眼泪鼻涕一堆，眼睛水润，含着对世事的天真和不解，直白的说道““爸爸，秦叔叔答应过我的，他说每天都来接冬冬的。”
赵汐将孩子手上的牛奶舀开，不敢看孩子的眼睛，“他的话也不一定全信啊。他也不是冬冬的亲人，他有自己的家庭，自己的爱人，他没有义务对你做这种保证啊。”
赵冬冬不明白的眨眼，委屈的重复，“可是他答应我了啊，大人答应小孩子的，不能骗人！不能骗人的！”
他坚定的说着，眼神直直的看着爸爸，希望从他嘴里得到肯定的答案。
赵汐微微别开脸，端起碗喝了一口粥，淡淡的说，“无论他骗不骗你，以后他都不会找你了。你要玩什么，爸爸陪你。”
赵冬冬一听这话瞬间就崩溃了，“哇”的一声就嚎了出来，“秦叔叔坏蛋秦叔叔坏蛋！呜呜呜！坏蛋啊！骗冬冬！呜呜呜！骗冬冬！”
小家伙儿刚平静下来的情绪又崩塌了，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眼泪不要钱似的往下掉，没一会儿就在桌子一角积聚了一滩水。
赵汐平静的看着他，没有阻止，也没有劝哄。
等到过了几分钟，孩子哭的有些累了。赵汐这才把他的牛奶重新递过去，“把牛奶喝了。一会儿上学该迟到了。”
赵冬冬眼角仍旧挂着泪珠，爸爸不哄自己，秦叔叔骗自己，他觉得好难过。抽抽搭搭的接过牛奶，刚喝了一口，又是忍不住的哭了起来。
赵汐实在忍不住了，叹了口气，帮他把眼泪和鼻涕，一点不嫌脏的凑上去亲了一口，轻笑，“冬冬不喜欢爸爸了啊，爸爸说了嘛，以后带冬冬去游乐场，带冬冬逛街啊，难道宝贝只喜欢别的叔叔？”
赵冬冬条件反射的反驳，“不、不是。”
赵汐弯着眼睛，“那是怎么？”
赵冬冬垂下脑袋，不说话了。
赵汐看着儿子平静了，就重新把杯子舀过来，让孩子就着他的手喝掉算了。
一顿早饭艰难的结束，赵汐带孩子下楼，楼道口一片寂静，的确没有秦牧扬的车子。
赵冬冬瘪瘪嘴，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沉默的由着爸爸牵着自己去坐公交。
接下来的日子，平静，缓慢，秦牧扬也真的没有再出现过。‘缘色’那边甚至连方秦和许浩然都没怎么来了。
白雨航偶尔到他这边来，赵冬冬趁着爸爸不在叽叽喳喳的问他秦叔叔的事，白雨航沉默许久，才说秦叔叔很忙。
赵冬冬不依，非要给秦牧扬打电话确认一下，他坚持的认为对方的手机坏了。
然后电话通了许久，却是没人接。
白雨航无奈的扬着手机，他的确没说谎，秦牧扬最近很忙，忙工作，忙结婚。
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几个已经鲜少出来聚了，方秦又出国了，许浩然被老爷子禁锢在公司，他自己也是临近期末，学校里忙的不行。
而秦牧扬，最近一次见他还是在市中心的一家私人菜馆，对方正跟着一堆西装革履的人坐在一起，明显是谈公事的样子。
当时白雨航有些惊讶，他所认识的秦二少虽然现在沉稳了许多，却并不是那种死板的工作狂，相反，他十分注重生活和工作兼得。
同一时间，秦、林两家已经开始私下商议结婚的事儿了，秦牧扬那边一直没有消息，他和许浩然还是从许家晚宴上知道的。
白雨航心里松了一口气，想着两人终于将最后一点联系都要断了。
旁边赵冬冬看他出神不理自己，郁闷的坐在一旁捣鼓遥控器，闷闷不乐。
转眼就到了二月初，新年的气氛慢慢出来了，大街上开始布置的红火起来。
白雨航和许浩然相爱近十年，早在前年就被许家人接受了，大年三十那几天是一定要在许家过的。
赵汐虽然早有准备，却还是失落了一阵。
白叔叔不在，秦叔叔不在，连见过几次的青华哥哥也不见了，赵冬冬小朋友觉得自己和爸爸好像又回到了以前的日子。
几家欢乐，几家愁。
外面张灯结彩，小孩子扯着父母嚷嚷着买新年礼物。赵汐却勉强带着孩子去商场里挑了一套新衣服，就再也不想出门了。
他不想出门，不想看那些笑的要咧到耳朵根的脸。
赵冬冬也不像圣诞节那次嚷嚷着要人来玩，现下只是安安静静的跟爸爸窝在家里看电视。
他们家甚至连灯笼都没买，门口两边的对联还是楼上邻居送的。
大年三十那天，许浩然、白雨航，以及好久没见的林越泽、陆青华都挨个儿给他打了电话拜年，细细的叮嘱晚上看了晚会就睡觉，白、许二人熬过这几天就可以回来了。
赵汐蔫蔫的应着，厨房里却是一片冷清。
赵冬冬也不饿，乖巧的听着他讲电话，耳朵听到电话那头叽叽喳喳的闹腾声，小眼睛不经意的露出羡慕的神情。
赵汐看到儿子的眼神，愣神了一下。匆匆说了两句就把电话给挂了。
“啊，嗯，冬冬今晚想吃什么呢？什么都可以哦？”赵汐诱哄着孩子说道。
赵冬冬没大有精神，“唔，饺子吗？过年不是要吃饺子吗？”
赵汐笑着站起来，迟钝的拍脑袋，“对对，吃饺子！嗯，爸爸马上去煮。”
他离家六年，前两年在国外呆着，那会儿赵冬冬刚出生就不停生病，他每日里忙的连睡觉都不安稳，中国的新年更是年年都错过。回国过后，忙着找房子，忙着安顿奶奶的骨灰，生活慢慢步上正轨，却是怎么也提不起精神来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