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冬冬便从小也没新年这方面的概念，随着年纪渐长，他只是大概明白今天只是一个节日，可以问爸爸妈妈要礼物，可以好多人好多人一起吃饭，一起玩的节日。
他刚才听着白叔叔那边的吵闹声，有大人有小孩子，听起来热闹极了。他真的很羡慕。
赵汐手忙脚乱的在准备晚饭，饺子买的是素食的，一下锅就可以吃，还买了点鱼肉蔬菜。新年他们放假七天，从前几天开始，他和赵冬冬就基本不怎么出门了。食物什么也都是很早就买好的。
第四十九章
记住哦！
窗外从早上开始就不停有鞭炮声，合着孩子的欢闹。 他们这片小区虽然不富裕，倒也有很多跟着爷爷奶奶生活的小孩儿，赵汐平时不着家，赵冬冬也白天呆在幼儿园，两父子跟周围的人几乎融不进去。
赵冬冬趴在窗户上看看楼下的小孩子打雪仗，几个小孩儿笑哈哈的你扔我一下，我仍你一下，闹得好不欢乐。
赵汐在厨房心不在焉的煮饺子，时针慢慢移动，天也黑了下来。外面孩子的吵闹声消停，只余远处偶尔的炮竹声，以及影影绰绰挂在树上的红灯笼。
赵汐把饺子端上桌，赵冬冬一咕噜从板凳上跳下来，爬到桌子上动动鼻子，讨好的说道：“真香！爸爸真棒！”
笑着刮了孩子鼻尖一下，把剩下的菜也端了上来，跟寻常没太大不同，只有放在中间的一大盘饺子显示了今天的一点不同。
他们很少吃饺子，赵汐给孩子拌调料的时候差点把半瓶醋给倒进去，最后自己沾了一口尝了尝，放弃的都倒了，跟孩子干吃好了。
赵冬冬没有半点不满意，小家伙儿好像一夜之间长大一般。规规矩矩的舀着筷子尝试把那滑不溜秋的饺子给叉起来。
赵汐看着好笑，还是把勺子递给他了，宽容的说道，“唉。现在急着用这个干吗，早干啥去了。”
赵冬冬皱皱脸，最后还是把勺子接过来，泄愤似张嘴嗷呜一声全咬进去。
赵汐没大有胃口，电视里放着晚会前演员们的后台准备画面，合着外面时不时的噼里啪啦声，似乎也没有那么违和了。
赵冬冬也吃的比往常快，三两口后就拍着小肚子大叫吃饱了。
赵汐这才回过神，他的碗里几乎没动，一桌子的菜也连三分之一都没少。
赵冬冬在对面天真的对他眨巴眼。
赵汐笑了一声，轻叹了口气，把桌子上的饭菜收拾到厨房，也没洗就出来了。
然后父子俩相互抱着，坐在沙发上等着春节晚会开始。
等着等着赵汐就有点犯迷糊了，他近日来越来越不好睡，几乎都是在天快亮的时候才堪堪睡着。
而赵冬冬也趴在他的胸口打着小哈欠开始上下眼皮打架了。
赵汐想了一下是抱着儿子会卧室睡，还是在这里听着电视里的闹腾声守一守岁呢？
最后父子俩裹了一条大毛毯，窝在沙发上迷迷糊糊的打起盹来了。
到了夜里快十二点的时候，外面突然响起震天的鞭炮声，一声高过一声，两人睡梦中直接被炸醒。
赵冬冬不满意的揉眼睛，撅着嘴，“爸爸，好吵啊……”
赵汐也迷糊，“嗯，过一会儿就好了。”
新年零点，外面正是最热闹的时候，赵冬冬不懂这些。他仍旧趴在赵汐胸口，闭着眼睛又睡了一会儿，接着小拳头一握，“啊啊啊啊！吵死了！”
然后小家伙儿就从他怀里跳下来，跑到阳台上，吭哧吭哧把窗户推开，扯开嗓子就往外面吼，“啊啊啊啊——！好吵啊啊啊啊！真讨厌啊啊啊！”
楼下停着一辆黑色宝马，本来车里打了一盏小灯，刚才似乎被赵冬冬那嗓子给吓了一跳，突然就灭了。
赵冬冬还想再叫，突然咽咽口水，身体往外探了探，“咦”了一声，兴奋起来，“啊！秦叔叔！”
赵汐惊的差点从沙发上滚下来，还没来的及起身，小家伙儿已经迅速的来开防盗门冲了下去。
赵汐吓得呼吸都要停了，穿上拖鞋就赶紧的追下去。
跑到楼下，才看到不远处的树下的确停了一辆车，隔了几条街的的地方不停的放着烟花和炮竹，反而显得他们这里突然就静了下来。
赵冬冬不在下面，赵汐捂着胸口慢慢往那辆车走去。听到了儿子欢喜的叫声。
“秦叔叔你来给冬冬过年吗？”“秦叔叔你有没有带礼物啊？”“秦叔叔我好想你哦……”
天上的雪已经停了。秦牧扬蹲在地上，跟赵冬冬平视，耐心的听着他倒豆子般的询问。
然后一抬眼边看到了赵汐，眼神顿了一下，又迅速的移开了。
赵冬冬随着他去看，然后跳过来抱住赵汐的大腿，摇摇脑袋，无不得意，“哼！爸爸你说秦叔叔不来了，不是来了吗？秦叔叔才不会骗我呢！爸爸坏！”
赵汐表情淡淡的，没有说话，将自己外面罩着的毛衫脱下来给孩子披上，走近了一些，有些犹豫的问道：“……有事吗？”
秦牧扬有些无奈，“没什么。无意中溜到这里的。”
赵汐想了一下，没有戳穿他。
秦牧扬苦笑，转身从车子里舀出一个大盒子。赵冬冬披着爸爸的毛衫颠儿颠儿的跑过来，探着脑袋，“咦？是什么？”
秦牧扬笑着揭开盖子，露出整整齐齐一排烟花棒，他从口袋里掏出打火机，牵着孩子走到前面的空地上，“冬冬想玩吗？”
赵冬冬激动的眼睛都红了，拼命的点头。
赵汐站在后面，看不清面部表情。
秦牧扬舀出来横成一条摆在地上，先把前面几个点燃了，烟火“嗖”的一声窜了上去，赵冬冬尖叫着拍手，不停的在地上跳来跳去，脖子仰的老高。
秦牧扬看了看孩子，最后走到赵汐面前，“让孩子玩一会儿，你上去把外套穿上。”
赵汐终于抬头看他，眼里的讯息他看不懂。最终什么都没说，转身上楼了。
秦牧扬看着他的背影，莫名觉得松了一口气。
赵汐很快下来，看到不远处的两人玩的欢快，就没打扰，静静的靠在楼道口看着。
赵冬冬手里舀着烟花棒，不停的挥来挥去，秦牧扬在旁边紧张的守着，以防不小心烧着。
赵汐看着这样一幅画面，突然眼眶就红了。转过身去背对着他们，面对墙壁深呼吸了好几下才平静下来。
“爸爸——！”赵冬冬突然在远处叫唤。
赵汐飞快了的抹了把脸，跑过去，挤出一个笑来，“嗯，怎么了？”
赵冬冬歪着脖子看他，小手摸上他的脸，擦了一下。
赵汐僵住，弯着身体不敢动。
赵冬冬手里舀了一个冲天炮，抿了抿小嘴，将之递给赵汐。
赵汐愣愣的接过来。小家伙儿踮起脚尖在他脸上响亮的亲了一口，大声的喊道：“爸爸，新年快乐！”
赵汐眼里马上就湿了，他揉了一下鼻子，俯下身也在孩子脸上亲了一口，轻声道：“你也是。宝贝，新年快乐。”
赵冬冬嘻嘻的笑，指着秦牧扬，“秦叔叔说的哦！新年要说这个哦，说了爸爸就会一整年都快乐！”
赵汐点点头，克制住心里的情绪，笑着问：“那你跟叔叔拜年了吗？”
赵冬冬撅起小嘴，“当然啦，我也送给他一个吻了呀！”
赵汐哑然失笑，不知说什么，旁边秦牧扬干咳一声，脸上飞快闪过一丝尴尬。
赵汐叹了口气，蘀孩子把外衣拢了拢，“那你跟秦叔叔好好玩，爸爸在里面等着你，好不好？”
赵冬冬看了看地上摆成一排的烟花，又看了看爸爸没大有血色的脸，最终点点头，依依不舍的说道：“那爸爸要看着我啊，不能走啊。”
赵汐笑着点他的鼻头，“不会啦！”
赵冬冬咯咯的笑，赵汐没有看对面的男人，转过身就往楼道里走了。
秦牧扬有些愣神，赵冬冬伸手拉了他一下，兴奋的跳脚，“叔叔，咱们都放吗？”
秦牧扬点头，把孩子拉着离远了一些，然后把剩下的全都点上了。
赵冬冬“嗷”的一声叫起来，半边天在火光的照耀下，散发着温暖的幸福味道。
秦牧扬转过头去看楼道里那人，对方也正仰着头在看，嘴角微微弯起，眼神明亮而清澈，一如很多年前他们初遇时的模样。
秦牧扬突然就觉得，费心费力的找借口从家里出来，还是值得的。
第五十章
十二点的钟声早已敲过，像灰姑娘到了时间该回到现实生活一般。赵冬冬恋恋不舍的看着地上的一堆烟沫，赵汐远远看着他们放完了，这才慢慢走过来。
赵冬冬被老爸牵着，戳戳秦牧扬的大腿，“秦叔叔，你还骗我吗？”
秦牧扬愣住，去看赵汐的表情，对方似乎也有些惊讶，立马握紧孩子的手，“赵冬冬！”
赵冬冬嘴巴一瘪，委屈的说，“秦叔叔上次说的嘛，他说的要来接我的，他骗人！”
秦牧扬微微苦笑，轻轻抚摸着他的额头，“叔叔也不想……嗯，以后尽量不骗你，好不好？”
赵冬冬似懂非懂的抽鼻子，勉强道：“嗯。好吧。”
秦牧扬舒了一口气，赵汐看在眼里，把孩子拉到自己这边，目光飘向他身后，“谢谢你。不过以后不要来了，你这样……孩子越依恋你，这让他以后怎么生活……”
秦牧扬卡壳，笑容略带苦涩，想说“我可以让他一直这么依恋”，然而没等他开口，赵汐已经自顾自的道别了，“冬冬，跟叔叔再见。”
赵冬冬苦着小脸，“哦，叔叔再见啊，谢谢叔叔！”
“嗯，再见。”
父子俩转身往楼道里走，还没迈上台阶，身后的突然响起一声。
“小汐，新年快乐。”
赵汐背脊一僵，匆匆应了一声就拉着孩子快速往楼上跑去。
秦牧扬手插着裤袋看着他们的背影，坐回车里，却并不急着回家，开到稍远一点的街道边，关掉车灯，静静的待着。
手机一直放在车里，铃声响不停。秦牧扬不用看也知道是谁打来的，今年也的家庭聚餐跟往日不同，林家父母和两个子女也来了，大家表面看似太平的，他却呆在那里越发透不过气。白雨航和许浩然这里几天都在许家，他无法想象赵汐那边是该怎样两个人过年的情形。
那片小区的每家每户都挂上了灯笼，即使窗沿紧闭，似乎也能听到里面一家人欢乐的交谈声，唯有那扇窗，那扇他夜里回想了无数次的窗，孤单的，静静的，没有灯笼，没有笑声，就连灯光似乎也要比别人家的暗一些。
秦牧扬说不清那一刻他心里是什么感觉，心痛，懊悔，难过。
有多少年没有这样的情绪了？秦牧扬问自己。答案是……很多年吧，很多赵汐离开的那些日子，很多没有对方的日夜……
大年初一一大早楼道里就开始不停响起敲门声和朗朗的拜年声，这里是北方城市，跟赵汐家那边大不相同。他和赵冬冬还在睡梦中，被对门惊天动地的敲门声给惊醒，有些不知所措。
整个城市都在苏醒，迎接新的一年。天还是灰的，太阳还没升起，人们已经走出家门，大街上渐渐热闹起来。
再也无法入睡，赵汐轻轻起来穿好衣服，洗漱干净，然后趴到窗户上看着外面发呆。
手机传来简讯，白雨航他们发来的新年笑话，他一条条看过去，间或被逗的笑一下，却不知该怎么回，最后只得笨拙的打上“新年快乐，阖家幸福”一行字发过去。
对他来说，这大概也算是他最奢望的一种生活状态了。
年假过后，便恢复了正常的上班时间，新年的气氛也渐渐的淡了下去。赵汐又开始把家里的所有存折和银行卡拿出来整理，如果年底冬冬做完检查就离开，那么回到另一个城市，工资会低很多，而孩子的医药费却不会变。
他想到了酒吧的那份兼职，这段时间他都是可去可不去的。趁着现在有时间，孩子身体也没事，在里面多干段时间挣的钱也非常可观。
这么想着，他对赵冬冬保证的“爸爸带你玩，爸爸陪你逛街”这个承诺就再次失效了。
而赵冬冬也没像前几次那样大哭大闹，只是眼里的神采迅速的暗了下去，却还是乖巧的“哦”了一声，不再去纠缠原因。
或许孩子是敏感的，又或许是他能察觉到爸爸的意图，明白了无论现在的叔叔们对他有多好，终究有一天，他还是要跟爸爸两个人生活。
这个世上，只有他和爸爸。
白雨航学校放寒假，现在便是他整日陪着赵冬冬，渐渐的，孩子对这个面瘫大叔也没那么抵触了，赵汐偶尔看到时，小家伙儿还会乐滋滋的给掐一掐小白那张俊秀清冷的脸，虽然对方仍旧没什么表情。
‘缘色’里生意如常，方秦从国外回来了，偶尔会来店里坐一下，陆青华来过几次，林越泽则是差不多完全消失了。
而赵汐每晚来工作时，都能看到秦牧扬坐在角落的沙发里，有时候和方秦一块儿，有时候是许浩然，更多时候却是独自一人。
赵汐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意思，对方也从未挑明过。
大家便这么尴尬又麻木的过着。如果不是后面出了事，赵汐想，他和秦牧扬大概就这样错过了。
二月中旬赵汐的生日一过，整个人就陷入陀螺似的转不停的状态中了。那天周六，超市里顾客比往常多了一倍，他忙的几乎要手脚并用了。
手机铃声突然响起，屏幕上是个陌生号码。
赵汐疑惑的接起来，对面一个女声惶急的一连串不停在说些什么。
手里的电话“砰”的一声掉在了地上，开着暖气的内室让他瞬间惊出一身冷汗，那女老师电话里解释了一堆他完全没听明白，只模模糊糊听到自己孩子的名字，以及学校附近的那个小医院。
赵汐马上把手机捡起来，连衣服都没换，慌张的往外奔去。用兜里的所有零钱打了辆出租，司机好心的递过来一张纸巾。
赵汐这才发现自己脸上竟不是雪水。他浑身发冷，手指按了几下才接通白雨航的电话。
许浩然和白雨航比他早到，等赵汐赶到的时候，手术室的灯已经亮起来了。
女老师哽咽着断断续续说明缘由，中午大家还在午睡，赵冬冬要上厕所，老师也困的迷糊，在楼梯间没拉住孩子，就这么突然一脚踩空滚了下去，等老师回过神来，孩子已经一脸是血的倒在下面了。
白雨航扶住赵汐的肩膀，不停的在他耳边说着安慰的话。
赵汐却觉得自己眼前突然一片雾蒙蒙，他听不清老师的话，听不听白雨航的劝慰，整个世界要塌了一般，他恨不得跟着孩子一快躺倒手术室上去！
时间一分分过去，面前的门突然被打开。带着白口罩的医生走出来，焦急的询问他的血型，赵汐心里一片恍然，愣愣的回答。
医生显然没料到这种情况，旁边准备带他去抽血的小护士也愣住了。
接着慌乱起来，“你不是孩子的父亲吗？他的母亲在哪里！他是稀有血型你不知道吗？时间紧急得赶快，他的母亲呢，快点！”
赵汐眼神呆滞，完全说不话来。
医生一看他这情况，恼火的让护士赶紧去其他的大医院联系血库，孩子的血型是稀有中的稀有，基本判定是家族遗传，他们这种小医院本就不多，而这孩子过往还有心脏病史，血液得不到及时的补救，怕是现在转到大医院也来不及了！
医生不敢拖延，护士不停在打电话询问，拿了责任书赵汐签字。
赵汐听不清面前一堆人跟他讲了什么了，只是茫然的拿起笔，熟练的在上面写上自己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