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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无常之易受难攻 上——by花逐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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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阎王捂着腮帮子,乌黑的眼珠滴溜溜直转,眼神在车水马龙的大街上来回飘荡,不经意间瞥到角落处黑鸦鸦一片人,心下起了念头,口齿不清的扯着崔府君衣角念道:“崔崔,那边怎么回事啊,咱们过去看看好不好!”

凑热闹,人之天性,难道小阎王来到人间,也感染了这恶习?崔府君看见小阎王恳求的目光,当下也无可奈何地拉紧了小阎王的手道:“看看倒是可以,但殿下可不能施展法力,上次去若水镇上,差点被歹人所掳,殿下可还记得?”

“记得”小阎王轻描淡写的答道,心思却早已飞到了人堆里,二人拨开拥挤的人潮,这才看见地上跪着一个披麻戴孝的妙龄女子,一张脸哭成个泪人,却更添了些梨花带雨的凄美,再瞧那娥眉樱唇,白瓷般的肌肤,真是令人顿起怜惜之感,这女子面前卷着一个草席,依稀裹着具尸体,这戏码分明正是——卖身葬父。

“崔崔,你说咱们要是把地府里的鬼魂都还阳了放回人间,这些失去亲人的可怜人会开心些吗?”小阎王踮起脚,凑到崔府君耳畔悄声说道:“若是她父亲尚在,也不至于落到如此田地,父女二人还是可以相依为命的,只可惜……”

“殿下这就想错了,生死自有命数,古有庄子试妻,说的正是庄周这个人装死成殓,幻化成风流倜傥的楚王孙去试她的妻子,结果他的妻子田氏见到王孙顿生爱慕之心,洞房之中王孙忽然头痛欲裂,说只有死人的脑髓方可救其性命,这个田氏就劈开庄周的棺材取了他的脑子,这时庄周突然活了过来,责骂田氏,然后你猜怎么着?”崔府君卖了个关子笑盈盈地望着小阎王。

“不知道啊……这个庄周好过分啊,他不相信自己的妻子吗?如此试妻也忒恶劣了,自私自利,耍弄他人!”小阎王义正言辞的正色道。

“呵,小阎王心肠真是善良,那庄周却不如此,田氏在他的责骂下便羞愧自杀,如此这闹剧才收了场,你说死则死矣,若是真活过来却发现天下大变,岂不更惨?”

“罢了……我倒是想救她,只是咱们银子不够了,总不可能丢些冥币给她吧?”小阎王皱眉,想起自己在绸缎装里都赶着上好的料子来做衣裳,这钱可不就没了吗?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殿下,这人是救不过来的,君不见饿殍遍野的惨状,这年头卖身葬父的良家女子多了,一个个救,恐怕是没这个精力了,一介草民,于这天下,不过蝼蚁而已,真要救他们,只得希冀国泰民安,百姓都能安居乐业,再说,就算是太平盛世,也一样有乞丐在大街上徘徊,这便是人间疾苦,无法改变!”

崔府君与小阎王从人群中退了出来,小阎王此时情绪低落,垂首不说话,兀自想着心思,崔府君却感觉到了周遭的异样,他好像看到白无常正在前方徘徊,难不成是前几日说得那桩事?这事可不能让小阎王知道了,崔府君想着心急火燎,又无法通知白无常速速离开,便只好从小阎王身上下手,“咳咳,殿下,要不咱们去惜春楼逛逛?”

“咦?”小阎王狐疑地上下打量了一番崔府君,又望了望那雕梁画栋的所在,惜春楼是河畔的一座画舫,楼上倚红偎翠,不时有涂脂抹粉的娇媚女子朝下抛着媚眼,丝帕随风飘摇,与岸边如烟的翠柳凝成一幅旖旎美人图。

“崔崔,你平日里不是从来不让我去这种地方吗?”小阎王忽地挺直了腰板,模仿崔府君素来严肃的语气,蹙眉道:“哼!如此烟柳之地,岂是殿下该来的地方!

崔府君头上冷汗直冒,这方圆百里之内,也找不到什么可以困住小阎王的地方,平日里这小主子好奇心上来了要去青楼,他断然不愿意让其涉足,但现在唯恐白无常行迹暴露,便只好编了这么个幌子。

白楼幻走在十方街上,满脑子担心的是孤梦河的状况安危,又不知今日乃是小阎王来人间玩耍的日子,便继续朝微雨楼客栈走着,正在这时,腰间的“追魂令”如狂风大作,响个不停,追魂令上附有罗盘,一窥便可知孤梦河方位所在,白楼幻看着罗盘,五指一掐,算了一番,面上浮起一丝疑色,“不对啊,他怎么跑到那儿去了。”

那儿不是别处,正是高耸如云的崇云山,崇云山地处郊外,距十方街微雨楼颇有段路程,孤梦河从皇宫里出来,不赶紧将雪妃送出城,跑那儿去干嘛?当下越想越急,于是摊开折扇,抽出毛笔,速速将崇云山的轮廓勾勒了出来,“去!”这便乘风而行。

第十四章 不休

“那是我的孩子啊,我的……”雪妃哭闹着朝悬崖奔去,孤梦河拼尽全力将其拦住,奈何现在只是一介鬼魂,只怕稍有不慎,雪妃便循着那小娃娃的方向跳下悬崖。

“嘻嘻,嘻嘻,娘亲,快来呀,娘亲!”云雾缭绕的悬崖边立着一个‘小儿鬼’,三岁孩童的模样,却穿着一身红衣,粉雕玉琢,眸子里乌黑乌黑,好像一双眼睛只有黑没有白一样,有些微微骇人,雪妃恨不能扑过去赶紧抱住那孩子,孤梦河却一眼看出那是妖邪之物,握紧手中乌琰伞,希望能将其驱赶离去。

昨夜从宫中逃出来,就快到微雨楼之时,便碰上了这小鬼,雪妃不依不饶地跟了他一路,这孩子不知是怎么了,竟然将其拐到了悬崖边,孤梦河左右好言相劝都无法阻拦雪妃,当下只好一路跟着。

“我乃地府黑无常,小鬼,识趣的速速离开!”孤梦河眼见雪妃离悬崖越来越近,不得已抖露自己身份,想吓退那小鬼,谁知那小鬼不但不怕,笑得越加猖狂:“嘻嘻,嘻嘻,哥哥是坏人,哥哥是坏人!”

雪妃宛若被人迷惑了心智一般,转身朝孤梦河扑去,嘴里念念有词道:“是的!你是坏人,是你,是你杀了我的孩儿,我要为他报仇!”说着双手朝孤梦河脖子掐去,却扑了个空,重重跌倒在地上,磕地头破血流。

“妍儿!”孤梦河心疼的走过去,想将雪妃扶起来,却听空旷的山崖间一声暴喝传来:“黑无常?何苦作那黑无常?多么憋屈的差事!”一袭黑衣的男子徐徐走了过来,方才还笑得尖利的小儿鬼立马噤声,胆颤心惊的飘过来,朝那男子鞠躬道:“秦,秦灭,大人,小的已经办妥了,将其引了过来。”

锋利如刀刃般的轮廓,刚毅的棱角,像极了秦灭倨傲不恭的性格,秦灭走到孤梦河面前,眼角余光掠了雪妃一眼,冷笑道:“哦?原来你这小子的软肋是她?”

“哈哈!”秦灭狂笑一声,狭长的眸子里偏擦的冷光如暗器般道道落在孤梦河身上,“与其跟着那个不识时务的小阎王混,不如归顺转轮王!”

“喂,你烦不烦啊,整天跟个蚊子一样嗡嗡嗡……”清澈的嗓音打破僵局,一抹白影悠然飘至孤梦河身前,徐徐摇起折扇,仿若春日游,陌上足风流的年轻公子,一点也不似白无常。

“你?!”秦灭怒目瞪视白楼幻,一幅怒发冲冠的模样,却见白楼幻不紧不慢地轻笑,抬眸直勾勾盯着他,不屑一顾的回道:“细蚊跟蝙蝠又有何区别,一样都是趁人不备,吸人之血……”

“嘻嘻嘻嘻……”小儿鬼觉得白无常说得话颇有意思,忍不住笑出声来,本来剑拔弩张的气氛被弄得颇为滑稽。

“小儿鬼,活腻歪了吧?”秦灭三道“噬魂刀”惊雷也似地劈向小儿鬼,小儿鬼还未来得及躲闪,便被打得魂飞魄散,消失了踪影。

“孩儿,孩儿!”雪妃朝着小儿鬼消失地方向跑去,白楼幻明明挡在其前面,却也不拦着,倒闪身开一个人的位置,让雪妃直直朝崖边扑去。

“白楼幻!”孤梦河本以为白楼幻会拦住雪妃,却不想其毫无动静,一怒之下,三步并作两步,撑开乌琰伞,朝雪妃奔去,就在雪妃快要坠落悬崖的千钧一发之际,孤梦河张开双臂挡在了其前面,雪妃一惊唤过神来,瘫软在地,嘤嘤低泣。

“让她死了算了……真是麻烦!”白楼幻厌恶地瞥了孤梦河与雪妃一眼道:“常言道,可怜人必有可恨之处,她若不爱惜自己的性命,你就由她去吧!”

“白楼幻,你不会好好说话吗?一张嘴非要生生把人逼上绝路!”孤梦河心里想着,却不愿说出来,只一双灿若星辰的眸子喷出火一样的烈焰,狠狠地盯着白楼幻,一如他初下地府那日。

“怎么?在下说错了?她都不爱惜自己的命,我干嘛拦着她……费劲。”白楼幻说着择了一块大石,席地而坐,山风徐来,天朗气清,他的身影没入云海,如谪仙云游到此。

“孤梦河,跟我走,我来救她……”秦灭插嘴道。

“你?”

“对,我有办法让那孩子活过来……”

“休要相信他的鬼话,死人还阳须得替代,必须十二个时辰以内,现在都过去多久了!”白楼幻迅如疾风地站了起来,与秦灭对视,眉宇间杂糅着玩世不恭与胸有成足,仿佛万事都在其预料之内,只是出手时机的问题。“果然是你从中作梗,秦灭,此事与你无关,若要找我麻烦,大可以择日再战,孤梦河是阎王殿的人,不可能去转轮王殿。”

白楼幻一席话说得斩钉截铁,大有绝不放人的气魄。

“呵,他哥哥都归顺御转轮王了,让他过来又有何不可,正好兄弟二人联手,岂不是美事一桩,跟着你们那个病恹恹的小阎王混,何时才有出头之日?莫不是在地府中无尽沉沦下去……”秦灭眼神轻佻地望着众人,黑色衣袂在山风中烈烈作响,宛如一只巨翼蝙蝠要归入黑暗无边的洞窟之中。

“哥哥?”孤梦河朝秦灭看了一眼,疑窦丛生,自己的兄弟姐妹都已经死了,难不成是孤星阙与秦灭有所勾结,孤梦河本就六神无主,此刻也不愿再想下去,入不了轮回,又何止一世孤魂野鬼,就算孤星阙在人间干尽肮脏勾当,满手血污,万劫不复,他又能怎样?

“孤星阙早已与转轮王缔结誓约,如违此誓,天诛地灭,魂飞魄散,谁料想这白无常好好的勾魂不干,竟然敢让该死的人不死……”秦灭挑衅地望着白楼幻,白楼幻却正眼不瞧他,兀自摇着折扇,空气里弥漫起一阵莫名清香,熏得人微微晕眩起来。

“白楼幻!”正在众人昏昏欲睡之时,一声清澈的高唤随山风荡入众人耳中,令所有人为之一震,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只见一名紫衣男子,左手执一只判官笔,右手抱拳背在身后,规规矩矩一副官府模样,徐徐朝这边走来。

“崔崔,你怎么又来了?”白楼幻猛地阖上折扇,走到崔府君身边问道。

“呵,那可不是多亏了你的好朋友画皮鬼么,若不是看见他鬼鬼祟祟,我还不知道你这儿又出了乱子……”

“呵,你几次三番的出来帮我,倒要让秦灭以为我打不过他了!”白楼幻唇角又勾起他招牌式玩世不恭的笑容,仿佛天大的事情都能一笑泯恩仇。

“哦?你怎知我是来帮你,不是来抓你回去兴师问罪的?”崔府君远山秀眉一挑,又添了三分官威,咄咄逼人的瞪着白楼幻。

秦灭眼见崔府君驾临,忆起那日被判官笔法所伤,心有余悸,不由自主的向后挪了一步。

“孤梦河,你若肯归顺于我,那我自然可救这个雪妃和她的孩子,你跟着那牙尖嘴利的白无常,有何好处?反正天下乌鸦一般黑,为谁卖命又有何差别?”秦灭狭长眼眸如深潭般吸尽了天地间所有光明。

“好……我答应你!”孤梦河顺手将乌琰伞扔向白楼幻,伞骨重重砸在地上,像是要四分五裂一般,没了乌琰伞的庇护,灼烧皮肤,万蚁噬身的痛觉立刻袭入五脏六腑,孤梦河一张本就苍白的俊脸顿时疼得扭曲起来。

白楼幻本还有所怜惜,一见孤梦河咎由自取的样子,立刻又变作铁石心肠,恶声恶气道:“孤梦河……你可想清楚了,跟着秦灭是一条不归路,他只会害你,绝不会帮你!”

“总比袖手旁观强……”孤梦河不再理会白楼幻,只是恳切的望着秦灭,希望虽渺茫,却也还要试一下,但对于白楼幻,却早已心存芥蒂,这莫大的隔阂现在就如悬崖一般不可逾越。

“孤梦河,你去拦住白楼幻……我有话跟这个小美人儿说……”秦灭阴沉的眼底泛不起任何波澜,平静地如一潭死水,徐徐朝雪妃走去,未施粉黛的美人泫然欲泣,眼眸间似梨花带雨,挂着晶莹泪珠,煞是惹人怜爱。

孤梦河起初有一丝犹疑,可敌不过心中对白楼幻的憎恶,是以明知秦灭也并非善类,此刻却也只好听命于他。

就在孤梦河离开雪妃走向白楼幻的一瞬,秦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直掠而过,架起雪妃,将其悬在悬崖边,冷笑道:“美人儿,想救你的孩子吗?那就以命抵命,跳下这万丈深渊!”

“不要!”孤梦河与白楼幻异口同声地喊道,却只听得雪妃脚底的沙石空灵的滚落,朦胧间传来悉悉簌簌的回响,再向后一步,便是粉身碎骨。

“来不及了……”白楼幻心下已知无可挽回,雪妃本就中了迷魂盅,如今又受了秦灭言语蛊惑,已无回头路可走,一抹白影决绝的飘落,只听雪妃唤了一声“梦河,来世再见!”便毅然跳落山崖。

“妍儿!”

繁华事散逐香尘,流水无情草自春。日暮东风怨啼鸟,落花犹似坠楼人。

香消玉殒,终是来不及握紧她的手,终是别了竹马绕青梅,终是繁华散尽了无痕,孤梦河啊孤梦河,你如今才方知这天命不为违,人命如蝼蚁,毫厘之间,生死殊途。

秦灭轻轻落在山崖边,乌翅招展,化为一缕墨迹染入微云,逍遥不见踪影,只有轻蔑的笑声回荡在空寂的山林中,久久不散。

“竹篮打水一场空……”白楼幻以扇击着额头,揽过崔府君的肩膀道:“崔判官,如今你可满意了?”

“此事原委颇多,想必你心中比我更清楚……”崔府君没头没脑的来了这么一句,判官笔猛地指向崖边,“还不快去看看你的黑无常,我怕他也要随那女子轻生于此了……”

“让他跳吧,反正他已是魂魄,顶多魂飞魄散……”白楼幻摇着折扇,毒辣的日头不知怎地已悄然悬在高空中,已是午时,白楼幻拿起乌琰伞挡在孤梦河身上,孤梦河趴在地上,悲痛不能自已,失去挚爱亲友,失去少年时爱恋的女子,乃至失去自己的身份,那时不时滚落至崖底的沙石凌乱砸落心头。

“没想到转轮王竟会干出这种事,究竟是何目的?”崔府君不解的问道。

“呵,那个孤星阙能耐不小,竟不惜性命,也不介意永世不得超生,雪妃这条命他定是要了去,秦灭才会如此从中作梗,费劲让小儿鬼将他二人诱骗至此荒山野岭之中,我一路察觉雪妃神志有异,与我初次所见大为不同,怕是中了迷魂之毒,方才本欲为其解之,可这个驴脾气,没脑子的孤小王爷偏偏要冲出来横生枝节,帮了大大的倒忙……”白楼幻唇角溢出漫不经心的笑容,却犹如浅茶入口,说不出的苦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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