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竹知道,一旦求饶,那么在石狮心中,自己就什么都不是了。
哪怕自己死了,却不能承认背叛石狮,即便不是真的,也不行!
就这么,单子扬已高声喊过四十大板了。
单子扬既聪明又冷静,很少感情外露,此时也已十分不忍——小竹整个背已经分不出皮肉,衣服随着杖责的痕迹深深陷
进肉中,雪白的里衣此时已成一片血红!
“大伯……”小竹声音已小得听不见了,意识也开始模糊,背上早已痛的麻木。他迷迷蒙蒙地想起第一次见到石狮时的
情景——恐怕那时就已深深被折服了。那时石狮站在甲板,风很大,吹起他的大氅,浓密的黑发拂过面前,他说:从今
天起,你叫闻竹,要学会挺胸抬头的做人!从那之后,自己就再也无法忘记这个给了自己名字的男人;原本以为能躲在
树上偷看就很幸运,却意外地被发现、被宠爱,教自己游泳,教自己写字,带自己逛灯市……虽然不知别人是怎样的,
但自己却有太多幸福,快乐地叫人害怕了。
还有那一晚,在石狮的怀中,听见他说“喜欢”——这辈子还有什么好求的呐。那时石狮低头看他,脸上带着微笑;旁
边的乐声慵懒,烛光很璀璨,自己很清醒,却又好像在做梦;石狮身上是好闻的清酒味道,他刮着自己的鼻子,说要好
好保护他……
小竹已经完全感觉不到疼痛,身上热热的,好像石狮抱着自己的那一晚——
石狮,小竹在心中偷偷喊道,我没有骗你喔,我喜欢你,好喜欢……
小竹陷入昏迷,单子扬的手也开始有些发抖,他以为不出五十板,石狮肯定坐不住,何以现在五十六板了,他还能无动
于衷。
闻风亭看着小竹渐渐没了声音,眼泪再也忍不住,他嘶声吼道:“石狮!石狮!你真的要他死吗?你不是说谁都不能伤
害他,连他自己都不能吗?可你如今在做什么?你会后悔的,你会后悔的!”
石狮原本坐在床沿,只管盯着地面,不知在想什么;闻风亭一吼,却如惊着他一样,他抬首望向屋外,当意识到小竹没
了声音时,瞬间的恐惧袭上心头,他腾地窜起来,瞬间闪到屋外;早已习惯死亡的他,这一瞬,却被吓到了——
被浑身是血的小竹吓到了。
石狮冲过去抱起小竹,小心翼翼转过头来,却只看到死人一样的青色面庞;双手手腕也因为挣扎而脱臼,以一种奇怪的
角度垂下来。
“不……不要,不会的……”石狮抬起头来,慌乱地喊:“韩杰,韩杰!该死的你们快把韩杰给我找来!”
我后悔了,我宁可被你欺骗,只要你别死。
第八章
韩大夫被单子扬用轻功带到石狮屋内,虽然老远就闻到浓重的血腥味,但还是被小竹的伤吓了一跳。
他连忙为小竹处理伤口;然而一点点的动静都还是让昏迷中的小竹发出呻吟,石狮跪坐在床内,轻轻把小竹抱在怀里,
听闻小竹的呻吟,顿时火大地吼:“小心点!”
闻风亭已被解穴,站在床旁,既生气又难过,想质问他早知如今何必当初,但他知道石狮受过伤,最不能原谅有人背叛
……然而要小竹来承受还是太可怜了。
韩杰熟练地敷药包扎后,又为小竹接上脱臼的手腕,再来探脉时——却心中一沉。
看得出单子扬用了巧劲,卸去了很多力度,但小竹生来底子弱,前些时候多少补了一些,却也扛不住这一顿打,脉象既
弱又乱,几乎叫人捉不住。
石狮见韩大夫脸色阴晴不定,心中一阵冰凉,他开口问话,声音却嘶哑的好像不是他的:“怎、怎么了?”
韩大夫顿了一顿,沉声说:“脉象纷乱,气若游丝,失血过多,精气尽散,命悬一线,凶多吉少。”
石狮顿时如五雷轰顶,他一把抓过韩大夫的衣领,把话从牙缝中挤出来:“救活他!”
韩大夫看了石狮一眼,又看看小竹,心中飞快盘算了一遍,对石狮说到:“如果有血蟾丸兴许可以;若以一般药石,即
使救活也要落病根。”
“血蟾丸?有!我有!三粒,在志远王府内,是先皇御赐的!”石狮激动地大喊。
可惜韩大夫却摇摇头,“这一来一回,至少要十天,到时也用不上了。”
况且石狮离家出走十年,谁还会把药中至宝留给他。
忽然,在一旁安静给单子扬包扎伤口的左凌叫了起来:“周飒!周家经营名贵药草,兴许他有!”
听见周飒的名字,石狮眼中一红,他闭上了眼,半晌,保持住冷静后,才睁开眼说:“去接周飒,无论他要什么,都给
他。“
虽然早晨的小胜尽在自己掌握中,但下午就接到邀请还是让周飒小小疑惑了一下。
周飒向来谨慎,但这次他是剪除一切可能性而来的,所以纵使对对方的行为感到疑惑,还是立马跟随鬼狮子的人上了岛
。
才进入岛主府的大厅,周飒就看见坐在主位上那让他与所爱之人不得相见的罪首。
石狮见周飒赴约,心中还是有些敬佩的,但现下最重要的是小竹的性命;于是他步下主位,走到周飒面前,开口便问:
“你可有血蟾丸?”
周飒看着眼前极具气势的男人,虽不知对方为何劈头就是这么一句,但还是从自己衣内揪出一个玉雕的小瓶,从中倒出
一粒半透明的血色小丸,问道:“这个?”
石狮看到那药,心终于安稳下来,他点头说:“给我一颗,我这里——包括我的命或者‘鬼狮子’——你想要什么便拿
去吧。”
周飒爽快地将小瓶子拽下来,握在手里递出去,说:“我什么都不要,你让我见一个人,我就把这儿的十二粒血蟾丸都
给你。”
石狮接过药,心终于落回原处,问道:“谁?”
多年夙愿即将达成,周飒心中一阵激动,“闻风亭。”
石狮本想将药递给等在一边的单子扬,但听见周飒的话后,动作不由一顿,重新对上周飒的眼睛,问道:“你想见二弟
?为何?”
压下听见别的男人如此亲密地唤闻风亭的怒气,周飒说:“何不将他叫出来,他一见我,自然见分晓。”
石狮沉默看了周飒一会儿,忽然挑眉道:“莫非你竟是那男人?”
周飒自嘲地说:“对,我就是那不识好歹的傻子。”
石狮不再犹豫,他早想让闻风亭解开心结,如今对方送上门来,岂不正好。他将药递给单子扬,吩咐道:“叫二弟过来
。”
单子扬衔命而去,不大会闻风亭就过来了,他一边掀开帏布,一边问:“大哥,你找我有什么事……”
话却因为看见周飒而梗在喉间,愣了一瞬后,闻风亭大叫:“周立!你为什么在这里?!”
“周立”?石狮一挑眉,望着眼前明明叫周飒的男人。
周飒看着阔别多年的爱人,心中激动不已,痴痴地看着他,眼神不能移开一分,他温柔地说:“亭儿,八年了,我终于
又见着你了。”
闻风亭听了这话,心中澎湃,眼泪几乎忍不住,却终于生生忍住;他偏过头去,冷冷说:“周少爷,我们此生都没必要
再见面了。”
周飒疾步走上前两步,握住闻风亭的手,急切的说:“不,我这些年来所做的一切都只为了这一刻!”
闻风亭正要将手抽出,石狮却按住他的肩膀,对他说:“二弟,这么多年的纠结,也已经够了,你且听听周飒怎么说。
”
“周飒?”闻风亭忘了挣扎,瞪着周飒问:“你是周飒?你不是该叫周立吗?”
见他不再挣扎,周飒暗暗高兴,他深情的说:“从我后悔那一天开始,就一直在找你,可你却如从未出现过一样,消失
得无影无踪,为了证明你存在过,证明你出现在我的生命中过,我把你的‘风’与我的‘立’放在一起,改名叫周飒。
”
闻风亭有些彷徨,又问:“可是,可是你也没有一个叫周滨的弟弟呀!”
周飒微笑着,继续解释道:“他是老头子和妓女在外头生的私生子,在你离开后才被接回家的。他也是我伤害你的理由
之一,你与我在一起时,应该已经知道,我母亲非常不受宠。老头子在外面有情人,连孩子都生了,甚至一直扬言要立
情人为大房,要立私生子为继承人;母亲此生唯一的愿望就是我能得到整个周家,将曾经欺负她的人都赶出去。”
见闻风亭安静下来了,周飒笑着轻轻碰了碰他的头发,接着说:“那时老头子知道你我的事,就要借此机会另立继承人
;我那时血气方刚,又因为从小被人在背地里取笑,所以决定舍弃一切,只要达成母亲与我的愿望——于是用言语羞辱
你,将你赶出门外,露宿街头。”
说到这里,闻风亭再也忍不住,眼泪哗哗流下来,而周飒也红了眼眶,他抹去闻风亭的泪,痛心疾首地说:“可是我后
悔了!从你消失在我家门外,我发了疯的找你——可是你却宛如人间蒸发般。我想跟你道歉,我想只要你能原谅我一时
的利欲熏心,我什么都可以抛弃——可是你再也找不着了。”
周飒试着将闻风亭搂入怀中,闻风亭虽流着泪,却也没有挣扎。周飒轻抚他的头发,低声说:“你那时才十七岁,被我
从人贩子手中带回来后才两年多,什么都还没学会;所有人都说你不可能还活着,我却不信!我的亭儿,眼睛机灵的便
如同鹿儿一般的亭儿,怎么可能会出事?我同老头子协议,同意他将情人和私生子接回家,但要他把越州的生意都交给
我……后来我掐住了周家的命脉,老头子反过来要求我,可我却一点也不想玩了——我只想再见你一面——母亲死后,
这种心情更加强烈,我拼命敛财,到处搜集情报——终于让我找到了你……”
闻风亭早已泣不成声,终于抬头面对着周飒,忍不住泣出一声——“周哥!”
“亭儿!”周飒一把将闻风亭抱紧在怀里,心中缺失的一块,终于找了回来。
可好景不长,周飒还沉醉在闻风亭醉人的怀里,忽然被对方强挣了开,接着就是一声娇叱:“那你为何伤我的弟兄们?
”
周飒知道该来的总是要来,只得老实解释:“我生性多疑,我要你,就是完全的你,我不能接受你有随时可以离开我的
想法!我今日攻击鬼狮子是下了多时的心思的!我也不是为了伤害对你而言重要的人,只是我要你知道——无论你躲到
哪里,那的背景有多强——我都能把你抢回来!”
一时间,闻风亭突然有种变态的甜蜜感,随之而来的是又羞又气;紧接着似乎想到什么,又死命捶周飒,责问道:“那
为何要一个孩子为你做内线?你不知道,小竹险些、险些被大哥……”
周飒奇怪地问:“小竹?你的‘义子’?我还正要问呢,本打算让他将你带到我的人那儿,好将你两一块接走,可他为
何爽约了?”
一直坐在一边的石狮,听了这话,心中忽然有了一个想法,令他一阵动摇;他忽然开口,沉声问:“你只让他送二弟出
去?”
周飒奇怪道:“否则呢?我怎么放心让一个孩子做更多的事?”
想法被证实,石狮低咒了一声,问道:“那你真正的内线是谁?”
周飒笑道:“为了讨好大舅子,看来我只能出卖我的内线了;但你也别太生气,毕竟我也没伤你的人不是?”
“少嬉皮笑脸!”石狮突然爆发出来:“你的线人还有其他主子!他们利用我和你的争斗,在我的兄弟回程时伏击了他
们!而且,因为你那不阴不阳的一句‘为何与商定的不同’,让我误会了!以为、以为……”
“以为闻竹是内奸?甚至……给他上刑了?”周飒猜到:“于是才会找我要血蟾丸?”
“没错!所以该死的你最好快点告诉我谁才是内鬼?!”石狮怒极的低吼。
周飒知道自己间接害了闻风亭重视的人,心中顿时跟着紧张起来,对石狮说:“你的兄弟都是刀口舔血的人,难以收买
;除了他们以外,最接近你又不会被怀疑的,只有一个人——你的侍妾。”
第九章
“对不起。”石狮坐在黑暗中,一遍又一遍摩挲着小竹的头发,心中滋味白陈。
“你为什么这么傻?担心我的安危,便什么都自己承受——不是说好我来保护你的么?”石狮轻轻触摸小竹缠满纱布的
背,轻声说:“啊,我现在又有什么资格来说这句话呢?说要保护你,其实却在伤害你——若不是子扬行刑,若不是二
弟说的话,若不是周飒永远都在身上带着救命仙丹……我是不是就失去你了?周飒那样沉稳的人,不过是与二弟分别八
年,都做了那么些疯狂的事——若我永远的失去你,是不是会发疯呢?”
石狮摸着浸满鲜血的纱布,心疼的说:“为什么不说?喜欢我的事为什么不说呢?要是今天二弟不提,你永远都不会说
,对不对?你这样美的人,为何会担心配不上我呢?小傻瓜,就算是,也是我配不上你呀。”
石狮撩起一撮小竹的黑发,表情温柔的说:“知道我第一次见你时怎么想的吗?我在想,啊,这么漂亮的孩子,竟被二
弟抢先了!后来,在后花园见到你时,我则是再想,这是谁?怎么会有这么清澈的眼神?是谪仙儿吧!后来每多发现你
的一个优点,我都多嫉妒二弟一点——怎么就是他先发现你的呢?我从来不叫你的名字,因为所有人都叫你‘小竹’,
我不要和别人一起!可是闻竹却又是冠了二弟的姓——所以我宁可不叫你……等你醒过来,我叫你竹儿,好不好?只让
我一个人叫,好不好?”
“我那时疯了才会伤害你,那时我以为我之所以生气,是因为你里通外人;其实……现在想,是因为嫉妒吧?嫉妒你想
着周飒,嫉妒你是他的人。”
石狮亲了亲小竹的发旋,柔声说:“对不起,宝贝,对不起,只要你好起来,我就不再做你大伯——我如你所愿,做你
的情人,好不好?快醒起来吧,我的竹儿,我的宝贝。”
也许……很多心情还不成熟;也许,这种感情只能算喜欢——离爱情,还有一段距离。可是,只是一点喜欢,就让他不
忍心、也不能不去满足小竹。如果今天,闻风亭没有告诉他,小竹喜欢他;没有告诉他,小竹曾因为听见月容在他屋里
而站在门外伤心了一整夜;如果周飒没有告诉他,小竹答应周飒的要求,只是担心他的安危——那么也许,他还可以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