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霓裳羽衣曲?”
只要习过前面的心法,稍加推敲,便能得出这乐谱正是结合那些心法创造出来的。
难道这就是爹从小要求自己和小雪学习音律的原因吗?真正的《霓裳羽衣曲》相传早已失传,这首曲子……
墨清急于想要知道这乐谱中的秘密,抱着一试的心态,随身携带的玉箫被摆放到了唇边。
箫声悠长深远,转而陡峭短促,仿佛身入仙境,仙乐飘飘,小溪中的鱼儿鲜活蹦跳。
然而,刚吹到第二章最后一节,墨清就感觉体内血液翻滚地厉害,喉头一腥,一口鲜血毫无征兆地喷洒出来。他大口呼
吸,努力平复胸口起伏不定的气流。
等到体内恢复平静,他自嘲地笑了笑,“修为不到家,就想急于求成,真是自找苦吃。”
洗去玉箫上的血迹,墨清这才发现小溪中刚才还活蹦乱跳的鱼儿都已经翻着白肚皮,显然已经死了。惊讶之余,他意识
到,这乐谱似乎并非自己想象中那样。
邱云霄也同样惊讶地看着刚才发生在溪边的一切。
习武之人警惕心极高,即使墨清选择了较远的地方,箫声还是惊醒了邱云霄和江城。见少了一人,邱云霄百般无奈之下
被江城勒令前来找墨清。他到时,正值墨清吹到那一节,顿时,刚才还令人心旷神怡的箫声立刻给人一种说不出的压抑
感,几近窒息。而那些小溪中的鱼儿,也正是在这一节的时候死的。
邱云霄不懂音律,但他懂武,显然这是利用音乐发出的共振以达到与刀剑一样效果的一门技术,但是看他练到吐血的程
度,邱云霄还是打消了偷取那本册子欣赏欣赏的主意。
既然人无碍,邱云霄赶在墨清之前回了扎营地,简单地回报了一句‘那家伙想家了’就到一边自己睡觉去了。
第二天抵达小镇的时候,邱云霄连日来的安分守己到了极限,趁着江城和客栈老板谈话间隙,眨眼跑了个没影儿。
江城无奈,“也罢,他那性子也只有师傅他老人家能管住他。在下有点事要出去一趟,两位可先行上楼休息。”
“江大哥你忙你的,不用担心我们。”墨清道。
“恩。”江城转身又和掌柜的说了几句,便出了门。
店小二带着墨清和翠琳进了二楼客房,翠琳一边整理行装一边不忘和墨清聊天。
“少爷,你说这两人到底是干吗的?刚才我见那个江城和掌柜老板交头接耳,神神秘秘的,会不会在计划把我们卖了?
本来我就怀疑,我们和他们萍水相逢,他们没必要对我们这么照顾,我看肯定是有所图谋。不对,少爷,趁他们不在,
我们还是赶紧走吧。”说着,翠琳就要收拾行装走人。
墨清笑出了声,“你哪来那么多想法啊?放心好了,他们是武林正道中人,不会把你卖了的。”
“少爷你怎么知道?”
“虽然爹警告我们不能和武林中人来往,不过商人出外做生意,当今世道还是需要打探一二的。汨华谷的主人是武林泰
山北斗之一的星斋老人,一生积德行善,严于律己,德高望重,收弟子更是条件苛刻,你说他座下的弟子会是你口中的
那种人吗?”
“那说不定他们是冒称星斋老人的徒弟呢。你看那个邱云霄,简直地痞无赖一个,像是星斋老人会收的弟子吗?”
“我一开始也有怀疑,但是失火那晚,我亲耳听到他唤作手中的那柄剑为玄黄。玄黄乃星斋老人毕生至宝,玄黄一出,
光线四散,绚彩夺目,剑锋令人避无可避,那彩虹的光晕不是任何剑可以媲美的。”
“那奇怪了,这星斋老人怎么会把这么宝贵的剑给那个无赖?这眼光也太独到了吧。”
“说不准他老人家能看到我们不能看到的东西呢。”
翠琳将信将疑,“无赖就是无赖,再怎么样他也是个无赖。”
墨清奇怪地盯着翠琳,笑道,“你为什么总是针对他?难不成……”
“你说什么呢,少爷,我可是替你打抱不平。翠琳知道少爷即使有事也不会跟别人讲,什么苦都往肚子里咽,就算被他
欺负,也决不会说出来。”
“你家少爷我就那么好欺负啊?”
“不是吗?那次的事,你吭都没吭一声,竟然还让他反过来骂了一顿。”
“那次我也有不对在先,如果早一点声明,说不定就不会有那场误会了。”
“所以说你好欺负嘛。”翠琳带着责备的语气。
墨清无奈地摇了摇头,转移了话题,“其实你不用跟我一起来的,拿些银子回家过舒服的日子,难道不好吗?”
“我才不像他们那么无情无义,人走茶凉的事可算不上我翠琳的作风。再说了,当初小姐把我从街上买回来,除了墨府
我无家可归,难道少爷忍心看翠琳流落街头吗?”
“你也想要找到小雪吧。”
“翠琳无依无靠,小姐还在的时候把翠琳当亲人一样对待,小姐被拐走的时候翠琳无能为力,如果现在能为小姐出一份
力,就算要翠琳上刀山,下火海,翠琳也在所不惜。”
墨清笑了笑,“但愿这次能找到小雪。”
邱云霄一逃出江城的管制直奔镇上有名的花街,此刻欣然一副流连忘返的得意样儿吃着女子送上的葡萄。
碍于星斋老人门规所限,谷中的节欲生活使生性放荡的邱云霄苦不堪言,每次都只能用偷跑的方式到这种烟花之地。
看了看天色,夜幕已经降临,真正属于花街的时间姗姗来迟。他意犹未尽地敲着桌子,盘算着今晚是否就待在这儿,明
早再和他们汇合。反正他的那个师兄受师命一定要一起把他带回去,也不用怕他们先行离开。
女子谄媚地含着酒杯凑到他的嘴边,邱云霄正欲饮下,隔壁突然爆出一阵狂笑,愣是把女子吓得抖了抖,邱云霄的心情
也被破坏了几分。
“什么人,这么不识趣?”邱云霄埋怨道。
“回公子,是镇上首富金声玉金老爷。”
“首富?那身上一定带有很多银子喽。”谁让你破坏本少爷的心情,就借你点用用。
邱云霄坏笑,女子不明所以地看他出了门。
邱云霄来到后院,一个翻身,轻盈地上了屋顶。悄无声息地找到那间首富的厢房,翻开屋顶的瓦片,一副淫靡奢华的景
象展现在眼前。
“金护法雄才伟略,足智多谋,实为属下学习的榜样。”
“来,属下敬金护法一杯。”
被敬酒的是一个四十多的男子,棱角分明的脸上写满了商人的精明干练。
听得这两句,邱云霄心下已经起疑。
“这招调虎离山之计,实在是绝,汨华谷的那个江城现在远在城郊,再怎么样也赶不回来救人。”
“原本以为那个伤了袁护法的小子有多厉害,也不过是个初出茅庐的小子,贪玩成性,反倒省去了我们的一番工夫。”
“但是,属下有一点不明白。门主的命令是杀了墨府一家三口,为何金护法要让袁护法活捉那个墨清呢?”
“看样子你是没见过那个叫墨清的,明明是个男人,长得跟个娘们儿似的。反正一样都要死,不如那个什么,啊?”
“哈哈……”
听到这里,邱云霄已是了然,虽然他不认为自己的师兄那么好骗,但是冲着对他的那句评价,他足以有理由下去狠狠揍
他们一顿。然而,他还是选择了先回客栈,天知道他为什么一听到那段猥亵的对话心里就不安。
在狠敲了一阵门后,邱云霄破门而入,房中无一人,凛冽的寒风从窗口呼呼刮进。
第三章
邱云霄‘啧’了一声,冲到楼下,抓起掌柜的衣领,凶神恶煞道,“我师兄到哪儿去了?”
“我们得到消息,红门的人今夜会在城郊集会,江少侠和武林同盟会的人一起去那里了。”
“什么时候去的?”
“你走后不久。”
还没回来吗?被摆了一道。
邱云霄转而问,“镇上那个什么首富的,姓金的,家在哪里?”
得到具体地址后,邱云霄正欲前往,就见翠琳眼泪汪汪地看着他,他不耐烦地道,“知道了,我会带他回来的。”
翠琳感激地点了点头,邱云霄便匆匆出了门。
此时,墨清正在和身上捆绑的绳子做斗争,艰难地将反剪的手移到了烛台上,因为目不可见,被烛火烫到的手腕令他不
住皱眉。
当草绳即将烧断之时,两人推门而入,墨清一个重心不稳,连带着桌布摔到了地上,茶具碎了一地。
金声玉好似心疼地把人扶起,而一旁看着的袁安露出厌恶的神色。
“看在你帮忙的份上,就一个晚上的时间,门主有令在先,他必死无疑。”
“知道了知道了。”金声玉不怀好意地笑道。
墨清恨恨盯着袁安,他正是失火那晚杀了他娘的剑客。虽然他很想报仇,但眼下,另一重危机使他坐如针毯。金声玉眼
里的欲望他不可能不懂,他没有想过谁会有理由来救他,他现在只能靠自己。
金声玉重新点燃那盏被撞落的烛台,继而走向墨清。
墨清尽量控制着身体的恐惧,缓和了一下语气,道,“今晚圆月高照,繁星灿若,风和云散,不如由在下为老爷献上一
曲,以免浪费了这良辰美景,在做其他事也不迟。”
金声玉眯起眼,盯着墨清看了好一会儿,直把后者盯着毛骨悚然。
良久,金声玉点头道‘好’,解开了墨清的绳子。他知道眼前的人不会武,根本就不用担心对方能逃得出他的五指山。
墨清活动了一下手腕,努力使自己镇定,拿出玉箫,靠着记忆中的乐谱,吹响那首《霓裳羽衣曲》。
金声玉倒是惊讶于这曲子的轻灵洒脱,仿佛着了迷,但是他作为红门五灵护法之一的土护法,渐渐便感受到了曲中的蹊
翘。
阻塞的呼吸,压抑的感觉,让欲阻止墨清的金声玉步履艰难。
上次吹奏引起的内伤还没康复,墨清的嘴角早已渗出了血,但他却依旧勉强吹奏着下一章节,直到染红的玉箫从手中掉
落,他接近虚脱。
金声玉体内真气乱窜,为自己一时的大意怒从中来,一掌将墨清打得吐血不止。
对着步步紧逼、双眼充满怒火的人,墨清捡起地上的碎瓷片,即使他注定活不过今晚,至少他绝对不要成为别人的玩物
。
碎瓷片毫无犹豫地朝脸上划去,一道异常扎眼的红痕留在了左脸颊。
此等自残的行径令金声玉皱眉,看着那眼中满是坚强不屈的人,之前的兴趣已全然消失殆尽,逐渐换上的是杀意。
就在他接近墨清的那刻,一人从屋顶突入,扬起的灰尘令在场的两人都不住咳嗽了一声。
“什么人?”金声玉呵斥道。
邱云霄嫌弃地拍去身上的灰,不经意回答,“你爷爷。”转而,他看到了摊坐在地上的墨清,左脸那道刺眼的血痕立刻
让他拧眉,视线左移到手上那块沾血的碎瓷片,他又再次拧眉。
墨清费解地看着来人,心里想得却是这人干吗要从屋顶上下来。
金声玉一句‘来人’还未喊出口,邱云霄已经向他出招。如此大的声响不可能不引起骚动,不一会儿赶来援助的袁安便
加入了战局。
“哼,手下败将。”邱云霄很不屑地瞟了袁安一眼。
后者被激怒,联合两人的力量向邱云霄杀去。
“今天就让你这初出茅庐的小子见识见识我们风土两大护法的厉害。”
“哈,一个土包子,一个手下败将,本少爷怕你们不成。”
话音刚落,邱云霄手里的玄黄出鞘。
这是墨清第二次看他出剑,七彩的光晕依旧令人眩目,仿佛天空的彩虹降临了这个房间,柔和的外表下掩藏不住的是凌
厉的剑锋。
虽然是二比一的战况,双方仍打得难解难分,不相上下。
墨清捡起自己的玉箫,忍着内伤站到一边。忽然,这打斗的声音中多了一分嘈杂。墨清向外看去,不知何时,江城已经
带着一队人马杀到。再回头时,他呆在了当场。
只见金声玉满身是血地被钉在墙上,玄黄贯穿了他的身体,邱云霄那冰冷的表情令墨清一个寒战。
袁安见状,立刻逃窜到了外面,在和江城打了一个来回之后,被一名绿衣女子救走。
话说江城在城郊中了红门的埋伏,在听了翠琳的叙述后,不得不负伤前来。幸得同盟会的大伙儿相助,这才得以杀进这
住宅,虽然被袁安逃走,但是邱云霄也杀了红门五灵护法之一的土护法,算是大功一件,因而,为铲除红门而建立的武
林同盟会的堂主诸葛飞反倒是大大赞赏了邱云霄一番。
但是,邱云霄的心里不见得有多高兴。
江城奇怪,他的这个小师弟一向爱听美言,换了是从前,现在早得意忘形了,今天的表现实在有些反常。
如今,为安全起见,他们暂住在诸葛飞距此不远的府第。
江城见自己的小师弟遥遥望着墨清的房间,安慰道,“你放心好了,大夫也说墨清的内伤休息一个月就可以复原,你不
用这么担心。”
邱云霄闷闷不乐地看了他一眼,“我哪有那么无聊去担心他的内伤啊。”
“那你盯着他的房间干吗?”
“你哪知眼睛看到我盯着他的房间了?我这是眺望你懂不懂?”
“有你这么待在池塘边眺望不过十米见方的院子的吗?”
“谁规定眺望一定要在高处的?”
“跟你讲道理简直就是我吃饱了饭没事做。”
说话间,翠琳从墨清的房中退出,眼眶红红的,似乎刚刚哭过。
邱云霄叫住他,清了清嗓子,别扭道,“恩,那个,我是说,你家少爷,那个,他脸上……”
邱云霄话没说完,翠琳鼻子一酸,又开始哭了。
很多男人对女人的眼泪是最没办法的,邱云霄也属于其中之一。
“你先别哭啊,那个……很严重吗?”
“如果是你,脸上平白无故多了那么一道伤疤,你说严不严重啊?”
“又不是女人,外表不用那么在乎的吧。”
“男人就不用在乎外表的吗?那你试试给自己划一条看看啊。”
“这个……”邱云霄尴尬地笑了笑,说实话,他自己还真挺在乎自己长相的,谁让他自称情场高手呢,说得俗气一点,
他还是靠脸吃饭的。
“我知道,这也许都只是我一个人的想法,但是,即使是一个陌生人,对美好的事物总有一分怜惜,何况我们做下人的
,少爷平时对我那么好,我怎么会不为他伤心?”
“也是,好端端的一张脸就那么毁了,是挺可惜的。”江城惋惜道。
按照之前邱云霄对那张脸蛋嫉妒得咬牙切齿的情形,他觉得现在的自己本应该庆幸,更何况两人几乎没什么交情,他应
该会没心没肺地替自己高兴。但是,为什么总觉得有种淡淡的失落,难道这就是自古所谓的出现在英雄之间,那种惺惺
相惜,即使没有交情,也会替对方惋惜的情况?
翠琳抹去眼角的泪水,道,“翠琳还要去替少爷煎药,先行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