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不知道红门为什么要对墨府赶尽杀绝，看来暂时我们要在这儿住上一段时间，起码要等他身体复原一些再启程。
”江城拍拍邱云霄的肩，“这段时间你也安分点儿，你杀了红门的土护法，他们一定会来寻仇的。”
“哦。”邱云霄点了点头。
江城又再次奇怪他的反应，不是应该会说‘本少爷是什么人啊，还怕他们’等等的话吗？
让江城第三次奇怪的事还有，这邱云霄难得再难得的竟然听他的话，三天来寸步不离府第，简直是稀奇到家了。江城甚
至要怀疑是不是他这小师弟的轻功进步神速，到了神不知鬼不觉就能掩人耳目偷跑出去的境界了？
无意瞥见他坐在墙头，江城走到围墙下，抬头问道，“干什么呢？”
闻声，邱云霄低头看了他一眼，又把视线放到了天际，“眺望。”
这回地点、情景都符合了，江城也不知道要接什么话了。
“什么时候走？”邱云霄突然问道。
“后天。”
“后天？他可以下床行走了吗？”
“大夫说是无大碍，旅途不要过度疲惫就好。而且，他自己也想尽早出发。怕是找人心切，不愿耽搁太久。”
“大师兄，这几天我一直在想，如果不是我那天任性地跑出去，你就不会轻易中了他们的调虎离山之计，那么是不是他
也不至于那样？”
江城惊讶地张大了嘴巴，愣是说不出一句话。
见对方不回答，邱云霄收回视线，瞪了底下的人一眼，“你那什么表情啊？”
“没、没什么。只是没想到你会有自我反省的一天，看来你终于长大了。”
“拜托，这叫成熟好不好？作为叱诧情场的高手，本少爷当然要对时事做一番研究，对症下葯，所谓时移则世移，世移
则事移，知否？”
江城懒得和他绕圈子，“既然你心中有愧，为何不去跟他道声歉？”
邱云霄烦恼地抓了抓头发，索性躺在了墙头，“要我说‘我爱你’很简单，可是那三个字我很难说出口。”
江城摇了摇头，离开了围墙下，径直来到墨清的房中。到时，墨清正独自坐在桌前翻阅古书。
江城走近，看到他左脸颊的伤疤，心里不禁惋惜。
墨清反倒是释然地笑道，“江大哥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我刚才见过云霄，他对你的事感到很抱歉，可是他那人天生一副臭脾气，就算知道自己错了，也不肯说声对不起。”
“为什么他要和我说对不起？你们两个已经帮了墨清很多，要说对不起的人应该是我。如果不是因为墨清，你们早已回
汨华谷。我听说，他那晚杀的是红门里的一个重要人物，红门的人一定不会善罢甘休，这反倒是墨清连累你们了。”
对于墨清的善解人意江城不知该说什么好，“红门是谓武林公敌，这是我们该做的，无所谓连累不连累。”
墨清笑了笑。
转而，江城小心试探道，“不知墨少爷怎么看我师弟？”
“都说了不要叫我少爷了。”墨清想了想，答道，“我和他没有什么接触，这段时间也几乎不怎么说话，江大哥为什么
这么问？”
“如果让你形容他，你怎么说？”
“这……”墨清有些为难，“如果非要说的话，虽然他看上去有点放荡不羁，不过应该是个好人吧。”
“就这样？”
墨清疑惑地点了点头，“就这样啊。”
沉默了一会儿，江城开口道，“云霄手中的那柄玄黄是师傅授予他的，在五位弟子中，师傅选择了最晚入门的小师弟。
对于他的武功修为，我们自无话可说，他的确有着这方面的天赋。但是，对于他的为人，几个师兄间都有所异议。不过
，他做事从来不看人脸色，率性而为。自从他继承了玄黄之后，迄今为止，我只看过他出剑六次。”
墨清愣了愣，“六次？”
“前四次玄黄都是为师傅出鞘，还记得第四次是在三年前师傅与人比武时被人暗算，他上台以一招龙战玄黄压倒对方，
所有人都被玄黄散发出的七彩光晕迷住了双眼。但自此以后，玄黄就没有再出鞘，我们一直以为是没有对手值得他拔剑
，但是我们都错了。后来我们从师傅那里知道，玄黄是一柄守护的剑，当初玄黄出鞘是为了保护师傅。在他心中，值得
玄黄出鞘的人一直只有师傅一个，直到最近。”
“那剩下的两次……”
“不错，正是这十天里发生的。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江大哥，这里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你也不是一直待在他身边，或许他有哪次出剑你并没有看见。又或许红门的人武功
高强，不拔剑就不能赢呢？这种可能性也不是没有啊。”
“我也不是那个意思。你可能不知道，即使一直和他关系最亲密的柳师妹身临绝境，他也只是用剑鞘抵挡，始终没有拔
剑。而且……不是我多心，你们是不是早认识了，在失火那晚之前？”
墨清有点难以理解对方的弦外之音，不知道要如何解释那次的事。
江城也不勉强，“打扰了。”说完便离开。
六次？两次？玄黄？守护？墨清从没觉得自己的脑袋这么不够用。
没道理的啊，明明那次他知道真相后气得不轻，还骂了一顿。朋友情谊的话，也实在是没什么特别的交情，除了那两次
的拔剑相救。武林中人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也没什么问题，玄黄也是剑，就算它有特殊含义，剑是死的，人是活的，
使用者爱怎么用就怎么用啊。
虽然墨清想得比较透彻了，但在开门看到邱云霄的霎那，莫名地多了一分尴尬，不过，他直接把原因归咎于是江城那些
话无意中给他下了暗示。
“有什么事吗？”这都快到就寝的时间了，他来干什么。
邱云霄鼓足勇气，自从墨清受伤以来第一次抬眼去看那张脸。一道伤疤蜿蜒攀爬在那俊美的左脸颊，从眼睑下方一路直
逼墨清微微上扬的嘴角，足足有三寸。整体的美感就那么无情地被破坏，邱云霄蹙眉，下意识地撇过了视线。
墨清窘迫地转过了脸，“对不起，吓到你了。”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邱云霄忙不迭地道，“虽然我说这话显得不怎么可靠，男人也不是光看脸的。”
墨清扯了扯嘴角，转身开着门，坐回了桌前。
“那个……咳咳……”邱云霄从来没觉得自己的舌头这么不灵活，绕了屋子一圈，“俗话说得好，心灵美才是真的美。
一个人要是他心如蛇蝎，再拥有多么迷倒众生的外貌也是枉然。”
“我又不是女人，你不用安慰我。”
对于墨清的不领情，邱云霄有点生气，“我是实话实说，你以为你是谁啊，本少爷才懒得安慰你这种自找苦吃的人。”
“实话实说？”墨清冷冷地看了他一眼，“那你从刚才到现在，怎么都不敢再正眼看我？”
一句话戳到了邱云霄的痛处，他的确从刚才那一眼后没敢再看墨清，不是因为害怕，而是于心不忍，可这一点他决不会
说出来。
邱云霄的沉默让墨清心凉，“即使我墨清再怎么落魄，也不需要别人的怜悯，更不需要你的虚情假意。请恕墨清有伤在
身，不便送客。”
墨清下了逐客令，邱云霄莫明其妙地被赶了出去，一口气憋到自己房里才发泄出来。
他当自己算哪根葱哪根蒜啊，换作别人本少爷还懒得说那些话呢！好歹我救了你，说我虚情假意？还给我脸色看？好，
从现在起，要是我邱云霄再救你，我就是乌龟王八蛋。
第四章
江城原以为他的一番话可以增进一下那两人之间的关系，谁知，这第二天醒来，情况比以往更糟。
邱云霄见到墨清不是一声不屑地‘哼’，就是一个‘嘁’的感叹词；而墨清对邱云霄的无视状态升级到了根本是一团不
可见的空气。
江城那个叫莫名加其妙啊，只能用世事无常来形容，毕竟有些事不是人力能改变的，比如天命。
按照预定的时间，四人离开诸葛飞的府第启程向欣荣县出发。
若是红门果真对墨清下了杀无赦的命令，那么提议这次同行的江城凭着一份江湖道义，也必定要护墨清周全，至于到了
欣荣县之后如何，江城正在筹划中。
因为墨清脸上的伤疤，引来不少路人的眼光，虽然墨清脸上没有表现不快，翠琳还是对着向他们投来怪异视线的人狠狠
瞪了回去。
“看什么看，没见过帅哥啊！”邱云霄没好气地骂向擦肩而过的路人。
江城示意他不要惹祸，转而去牵来了一辆马车，对墨清道，“大夫说你不能过度操劳，而且坐马车的话也能尽快赶到欣
荣县。”
墨清感激地看了他一眼，心里明白，这或多或少也是为了他脸上的伤。
邱云霄很不爽地接过马鞭，嘴上逞强道，“我可不要坐在空气不通的车厢里。”
翠琳从鼻子里‘哼’了他一声，跟着上了马车。江城本想和邱云霄一起驾车，却被后者赶了回去。
“还怕我不认识路啊？你就进去保护你那个少爷好了，省得又被什么人抓去。”
江城无奈地叹了口气，钻进了车厢。
“什么态度嘛，好像巴不得我家少爷被人抓走似的。”翠琳嘀咕道。
“翠琳，不用管他。”
“云霄说话直来直往，墨少爷……”
“都说了不要叫我少爷。”墨清打断江城的话。
江城笑了笑，“他也没什么恶意，你们不用放在心上。”
“那个无赖有没有什么恶意翠琳我是不知道，不过江大哥对我家少爷的照顾翠琳是看在眼里的，翠琳斗胆代替我家少爷
在此先向江大哥道声谢。”
“真是个口齿伶俐的丫头，墨少，哦，墨兄弟真是好人缘啊。”江城笑道。
“翠琳说得是实话，江大哥对我们二人的好，墨清感激之情难以言表。”
“不用客气。”
翠琳看着相敬如宾的两人，玩笑道，“少爷，有句话怎么说来着，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
话一出口，墨清与江城之间的气氛霎时变得尴尬万分。
车帘外驾驭马车的邱云霄听闻立刻沉下了脸，明明人是他救的。
立时一个挥鞭，马车‘呼’地一声急速驶去，车内的三人因惯性而后仰，戏剧性的一幕就此发生，墨清摔到了江城怀里
，他脸上一闪而过的窘迫之色没能逃出另两人的眼睛。
待马车渐趋平稳，墨清连忙起身，却因为刚才那场虚惊使得未见全好的内伤复发，对不起的‘对’字刚出口，就是一阵
猛咳。
“怎么样？”江城替他顺气。
“没、没事。”墨清不露声色地拭去嘴角的殷红。
“喂，你这人怎么驾车的，不知道我家少爷身体抱恙啊？”翠琳拉起车帘，冲着邱云霄就是一阵狮子吼。
邱云霄自知理亏，可惜他一回头看到那暧昧的场景，气不打一处来，“凶什么凶，要是不满意我驾车，有本事你自己来
啊。”
“无赖。”翠琳再度一声狮子吼，愤愤地放下车帘。
“算了，翠琳。”
“我看还是换我去驾车吧。”
江城正欲起身，墨清拦住他，“没有关系，我不碍事。”
江城点头‘哦’了一声，低头看了眼墨清抓住他的手，尴尬地笑了笑。墨清这也才发现，窘迫地收回自己的手。
翠琳看在眼里，心里开始打起如意算盘。
再有半天的车程就可以到达欣荣县，但见墨清内伤未愈，三人还是放弃日夜兼程，决定投宿一夜，明早再走也不迟。
若是住客栈，未免上次的事重演，四人选择了两间两人的厢房，至于如何分配，翠琳一口宣布，江城和墨清一间，她自
己就勉为其难和剩下的无赖一间。邱云霄即使心里有异议，也绝对不会表现出来，那样他会觉得自己太窝囊了。
用过晚饭，墨清和江城就被翠琳推推嚷嚷地塞进了厢房。
墨清向江城陪笑，“让江大哥见笑了。”
“也罢。”接着，江城看了看让店小二准备的热气腾腾的澡盆，示意了一下，“我在外面等就好。”
江城合上门的霎那，清楚看到了墨清垂下的双眼，那般落寞无助的墨清，是他陌生的。
经历那番家变，坚强外表下的心早已伤痕累累，但是他不曾把那份脆弱表现。
难道这才是真正的他吗？
那一个瞬间，江城突然萌发了一个念头 ，一个令他自己都惊讶万分的想法。
半夜，邱云霄被翠琳连吼带打得赶出了房间。
只不过回来因为没点蜡烛不小心上错了床而已，一个丫鬟罢了，她以为自己有多少姿色啊，送上门他邱云霄还不稀罕呢
。
邱云霄无聊地踱步来到后院，清冷的月光下，已有人占据那唯一的石桌自斟自饮。那背影叫邱云霄熟悉得很，却愣是想
不出，直到他看到那人的侧脸。
单看这右半边脸，邱云霄依旧会嫉妒得咬牙切齿，但他现在更多的是对那看不见的半边脸的怜惜。
他走近独自饮酒对月的人，挑衅道，“我就说这背影看上去怎么就那么可恶，原来是你啊。”
墨清模糊地看了他一眼，似乎有些微醉，没能认出来人是谁，兀自拿起酒瓶往嘴里灌。
“喂，酒是用来喝的，不是像你这么灌的。”邱云霄抢过酒瓶，晃了晃，里面已是空空如也，“真是的，喝这么快，也
不怕明天早上宿醉。”
墨清安静地低着头，邱云霄怀疑他是不是睡着了，推了推他，“喂，在这里睡觉会感冒的。”
见对方没有反应，邱云霄只得扶起他的人，这一扶，立刻慌了他的神。
不知何时，墨清已是泪流满面，空洞无神的眼睛让邱云霄的心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拽得紧紧的。
他慌忙去擦墨清不停往外涌地泪水，“拜托，你不要哭好不好，被人看见还以为我欺负你了呢。”
墨清一头栽到了邱云霄的身上，哽咽地叫着‘爹娘’。
邱云霄任凭他把泪水往身上擦，两只手悬在空中，碰他也不是，不碰他也不是。直到墨清哭累了，喊累了，发完酒疯了
，邱云霄才把瘫软下去的人抱起来。
好轻！
这是邱云霄抱起他的第一个反应，仔细端详那张曾经完美的脸，恍然发现，他比第一次所见消瘦了好多。
邱云霄把他安全送回了房，看了看还在熟睡中的江城，悄悄离开。
而在邱云霄走后，江城就起身走到了墨清的床边。
刚才发生的一切他都看在眼里，墨清半夜出门借酒消愁，为了他的安全，他一直在窗口密切注视着。
此刻，他凝视着那张因熏酒而泛红的脸颊，不由自主地抚摸上去，却在接触的霎那因为墨清的一个翻身宣告结束。
江城不禁笑了笑，轻声道了句‘晚安’，便回了自己的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