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西利恩苦笑了一下:“军火交易失败,主人让我们自己善后。您长途奔波都来不及休息,我派人过去好了。”
阿尔弗雷德摇了摇头:“你们不是伦敦本宅的管家,也不是约克郡老屋的管家,路德维希少爷家会起疑心的。”路德维希少爷是乔伊斯勋爵妹妹的儿子,也是德国巴伐利亚公爵的长孙,是一个如同慕尼黑阳光一样灿烂的少年,乔伊斯从小就只和这个表弟亲近。乔伊斯家族在表面上是英国女皇敕封的勋爵家族,享受祖上荫蔽,荣耀异常,因为族徽是一枚盾牌造型的金质纹章,繁枝缠绕拥着一朵骄傲绽放的紫色玫瑰,而且家族嫡系子孙都拥有一双魅惑的紫色眼睛,所以被称为“紫玫瑰家族”,而他们另一面却统治着英伦三岛乃至整个西欧的黑暗王国,杀人、毒品、奴隶交易、军火,赌博,能想到的生意,乔伊斯家族都插了一脚。这些暗地里的罪恶,连家族的女性成员都被蒙在鼓里。所以阿尔弗雷德坚持要以乔伊斯家的管家身份去接路德维希过来,免得引起对方家长的疑虑。
伊西利恩知道其中缘由,便先行一步去预定前往德国的航班。阿尔弗雷德回头看了看安睡的乔伊斯:孩子,醒过来就能看见最想念的那个人了……
第三章
或许是老管家给出的承诺让乔伊斯迫不及待地想要恢复健康,高烧在当天晚上就已经退下,只是睁开眼睛没有看见路德维希明亮的笑容,而是乔伊斯记忆中从来没有见过的陌生面孔。
棱角分明的侧脸是南欧人特有的俊朗,健康阳光的小麦肤色,饱满光洁的额头,透亮的绿色眼睛在眼镜后面也看的分明,鼻线很直鼻梁很高,薄唇让脸看上去有三分冷峻,但是整体看上去又如此协调,神色柔和如同笼罩着英国的朦胧月光。尽管是个相貌出众的男人,乔伊斯却直觉这个人带着某些危险的气息。身体还是软软地使不出些许力气,只能任由对方一只手托下颈后,一只手探到背后又绕到胸前,左胸口伤处的绷带被拆下,血染的纱布连着凝结的血肉被扯落,让乔伊斯呻吟了一声。随后那人动作放轻,疼痛变得不是那么尖锐。乔伊斯放松了神经,只是一个医生,虽然不喜欢和陌生人靠得太近,但是现在没有理由让一个医生滚开,虽然从看到他的第一眼就觉得他很讨厌。
“我知道我很英俊,不必一直盯着我看。”自恋的话伴着一个自诩迷人的笑容出现在乔伊斯的上方。弗朗西斯科觉得他的病人很有个性,醒来之后一言不发,而眼神里面的嫌恶却在增加,他承认自己的手在换药之余还有偷腥的嫌疑,但是从来没有人愿意拒绝他的治疗。
乔伊斯冷冷瞥了一眼,原本澄净的紫眸蒙上一层阴冷的寒色:“扎好绷带就滚开。”
弗朗西斯科的手指顺着乔伊斯的眉骨滑落到嘴唇的位置,指腹留恋着触及的细腻光滑:“我原本以为是只小猫咪,没想到是只小豹子。”
从来没有谁可以对尊贵的乔伊斯少爷做出如此轻率的举动,一股怒火从心底升起,乔伊斯很想掏出手枪让眼前这个讨厌的家伙消失,但是枪伤的疼痛和高烧后的无力都限制了他的行动。
“哈,不过是只受伤的小豹子……”弗朗西斯科的手指已经顺着下巴优美的弧线轻轻划到形状姣好的锁骨。
“医生,你做好本职工作就行了。”门口有声音响起,伊西利恩平静地打断了弗朗西斯科的进一步举动,弗朗西斯科笑了笑,修长的手指带着留恋收了回来。
乔伊斯却紧皱着眉头,刚才还迷蒙的眼神此刻无限怨毒:“伊西利恩,杀了他!”
“恐怕不能,少主人。”伊西利恩如实回答:“曼斯菲尔德家族的继承人,圣拉美莫尔医院的院长,世界最顶级的脑外科医生,杀了他,我们会染上更大的麻烦。”
“唔……办事效率很高嘛,我猜现在全城的警察都应该出动了吧。现在是不是觉得绑架我来挖一颗子弹有些屈才了?”弗朗西斯科嘴角甚至噙着一抹笑容看着伊西利恩苦涩的无奈。
伊西利恩耸了耸肩:“的确,如果知道我绑架的是曼斯菲尔德家族的继承人,我宁愿自己动手挖那颗该死的子弹。”
乔伊斯咬了咬嘴唇,吼出的声音带着一丝喑哑:“让他滚出我的视线!”
伊西利恩礼貌地作出了一个请的手势,弗朗西斯科脱下塑胶手套,尽职地帮乔伊斯合拢衣襟,盖上毯子才走出房间。
“医生,我们并没有恶意,只是想要你救回少主人的命而已。他脾气不是很好,请你多担待。”伊西利恩为乔伊斯的坏脾气开脱道。
弗朗西斯科眼睛瞟了瞟屋里面的身影:“看的出来,他是个宠坏的小孩。”
“宠坏?”伊西利恩露出一个讥诮的笑容:“他从来都不是一个得宠的孩子。”一声轻叹,落入无限的感慨:乔伊斯勋爵不喜欢他,因为这孩子的存在破坏了自己一生的幸福;乔伊斯夫人也不喜欢他,只是把他当做家族联姻的产物;已逝的老爵爷、乔伊斯的爷爷不喜欢他,因为他的出生让高贵的乔伊斯家族血统中融入了东方的血脉;连最温婉贤淑的伊丽莎白姑姑也不喜欢他,因为他性格孤僻冷漠;他最爱的路德维希,尽管路德维希会对他笑,对他撒娇,可那不是乔伊斯想要的爱情……没有人喜欢他,没有谁宠爱他,他默默地在严苛的环境中成长,外人艳羡他的出身,却没有人知晓他的痛苦。
弗朗西斯科倒是对伊西利恩的回答有一丝惊诧,刚想要追问,却被对方扯开了话题:“等到少爷的伤势稳定,我们就会送您离开。报酬方面一定会让您满意。”
“可是我现在对绑架我的绑匪更感兴趣。”弗朗西斯科推了推眼镜,摊开的手掌上有一枚镀金纽扣,如愿看到伊西利恩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紧张,弗朗西斯科却像个好奇的孩子,两根手指夹起那枚纽扣,对着光细细看去是一朵怒放的金色玫瑰,花蕊用紫色水晶点缀:“一位拥有如此迷人紫色眼眸的少年,衣服上面带着如此精美做工的玫瑰纽扣,这人一定来自乔伊斯家族的直系,惊艳的五官带着东方人的神秘气质,没有猜错的话,二十几年前,乔伊斯家和来自中国的唐家联姻,风华绝代的唐家小姐所生的孩子正是房间里那位。”
伊西利恩身形未动,可是却透出毫不掩饰的杀气:“虽然您的身份让我们投鼠忌器,但是逼得太紧,我们也会铤而走险。”
弗朗西斯科却依然无所觉察地分析着他的见解:“乔伊斯家的小男爵深夜中弹,手下却不敢送他到医院,确实匪夷所思啊。”
伊西利恩死死盯着这个谈笑自若的医生,冷冷地说道:“看来我不得不把你提前送走。”
弗朗西斯科竖起一根手指摇了摇:“我暂时不想回去,因为我的病人还需要我。”说罢,撇下伊西利恩一人,潇洒地离去。
“请神容易送神难!”伊西利恩咬牙切齿地说了一句中文。
夜已深,弗朗西斯科却还没有睡意,躺在床上,橙黄的灯光笼罩出一团明亮,从兜里面掏出装着子弹头的玻璃瓶,绿色的眼眸在镜片后显得深沉,弗朗西斯科想起遥远的北方大陆,十月的天气,俄罗斯的土地也许早就蒙上初来的白雪,不知道哥哥现在怎么样?
也只有生死未卜,前路不知的情况下才会想起自己总喜欢争锋相对的双胞胎哥哥,被家族驱逐亡命天涯的拜布尔·寇德。命运就是不公平的,黑道大佬的父亲选择了出生时相对瘦弱的自己送到母亲的家族抚养,而哥哥就一人担下了寇德家族的辉煌和责任,当自己平静地在书房里面听外公讲授医学知识的时候,也许拜布尔刚刚从一次暗杀中侥幸逃生。当自己心安理得地在大学实验室完成让教授惊叹的模拟实验,也许拜布尔刚刚在火拼中带着伤痕归来。几年前,羽翼未丰的拜布尔被家族除名,流亡到东欧,在俄罗斯安定下来的时候曾经联系过自己,后来又渺无音讯,除了在各国的安全警报系统中的通缉级别一升再升,弗朗西斯科对拜布尔的行踪毫无知情。也许这是哥哥对他的保护,既然已经享有这份平静,那么他就会守护自己永远没有风雨。
可就在两天前,阿列赫诺出现在利物浦,他是哥哥最得力的助手,最贴心的伙伴,这件事情如果不是拜布尔的授权,阿列赫诺绝不会来来到英国,为什么他要刺杀乔伊斯?能和哥哥扯上关系,乔伊斯一定会有另一重身份。所以他要留下来,留下来看看哥哥到底要做什么,而乔伊斯又掩藏着什么秘密。
唇角弯了弯,弗朗西斯科带着好奇地陷入梦乡。
第四章
老管家阿尔弗雷德紧赶慢赶地把路德维希从德国慕尼黑接到了英国利物浦,心思敏捷的路德维希在家人面前没有说破,却知道事情并不简单,果然在下飞机的时候,阿尔说出了乔伊斯中枪的事实。
路德维希闪过一丝忧虑的神色,十三岁的那年,无意中听到了乔伊斯家族的秘密,也让他对于双手沾满血腥的表哥筑起了深深的隔阂。乔伊斯表哥对他的感情是情人间的爱吗?他不清楚,可是他的心已经交付给了别人。路德维希深深锁着眉头,摸了摸怀里面的锦盒,里面装着乔伊斯送给他的十八岁成人仪式的礼物,上面篆刻着拉丁文的铭文:永远属于我。
车子停在不起眼的一幢屋子外面,路德维希在老管家阿尔的带领下推开了乔伊斯的房门,深紫色的大床上,沉睡中的乔伊斯真的很像神话中的美少年纳西塞斯,即使用倾国倾城来形容也不为过。小时候还是褐色的头发到现在已经变成了漆墨一般的浓黑,因为失血而苍白地几乎透明的脸色,薄薄的嘴唇抿成一条线,仿佛在忍受着巨大的痛楚。
十月份的天气,乔伊斯身上只盖着薄薄的毯子,露在外面的胳膊上几处狰狞的伤口,睡衣的胸口部分隐然有新鲜的血迹。虽然来之前还对那条项链怀有疑问,但看见乔伊斯的伤势还是关心盖过了其他一切。回过头看见阿尔站在房间门口,路德维希低声询问到:“舅舅就放任表哥在这里,不管他么?”
阿尔神色有些不自然:“先生嘱咐他在这里好好养伤。”
轻声的谈话显然惊醒了浅眠的乔伊斯,长长的睫毛扇动了几下,紫色的眼眸因为看见路德维希而熠熠闪烁:“路德维希?”
“表哥!”路德维希坐到床边,阿尔识趣地退了出去。
弗朗西斯科从楼下的库房取了新的绷带走上来便看见一个老人和一个少年走进乔伊斯的房间,这几天看惯了荷枪实弹的保镖,这一老一少的组合倒是让他有点好奇。侧身让自己没入视线死角,只见老人家不久就离开,还和伊西利恩打了一个招呼,可是那个男孩却留在了房间里面。等到伊西利恩和老人离开,医生便好整以暇地靠着扶栏透过没有关严的房门看见一贯冷漠的乔伊斯竟然对这个男孩扯出淡淡的笑容,像夜色里面朦胧的玫瑰,只是露出一个亭亭的身影,便让人沉醉在幻想中的芬芳。
乔伊斯拍了拍床侧,让路德维希坐到自己的身边。弗朗西斯科磨了磨牙,这几天的接触让他知道乔伊斯很讨厌别人触碰自己,但是他此刻却乖乖地任由路德维希摸他的额头,看他身上的伤口。
两个人的对话听不清楚,那少年满脸的忧愁和不忍,而乔伊斯始终是波澜不惊的表情,可是弗朗西斯科却是第一次看到他居然会和别人说那么多话,因为这个脾气坏透了的小子只会对自己说:“滚开”
男孩倒了一杯清水递到乔伊斯面前,看着他吞下大把大把的药丸。受伤的肺部引起了咳嗽,咳嗽又牵动了伤口,乔伊斯的脸上呈现着不自然的苍白。
似乎聊起了什么甜蜜的话题,男孩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微笑。可是喝水喝到一半的乔伊斯却剧烈地咳嗽起来。一瞬间从苍白转变到愤怒的脸色,伴着玻璃杯掉在地板上发出的支离破碎的声音。乔伊斯死死抓住男孩的手腕,几乎是痛恨的表情,恶狠狠地吼道:“你再说一遍!”
弗朗西斯科还在猜测究竟是什么消息让乔伊斯突然这般暴怒,再看去他以强势地压住了男孩。狂乱地吻落在对方的额头,脸庞和鼻梁上,乔伊斯几乎如同着魔一般喊道:“你是我的!是我的!”
男孩似乎一直顾忌着乔伊斯身上的伤口,只是躲避乔伊斯落下来的吻,却不敢有什么大的动作来挣扎,但最终还是惹恼了他:“康斯坦丁,你再不放手我要生气了!”
站在门外的弗朗西斯科了然地点了点头——康斯坦丁,昨天想来想去也没有想出来的名字终于被那个男孩说了出来。虽然他几乎不出入伦敦的社交圈子,但是上流社会的那些消息总是多多少少会听到些风声,昨天一直在想乔伊斯家的小男爵叫什么名字,原来是康斯坦丁·乔伊斯。那么,那个男孩是什么来头呢?弗朗西斯科摸了摸下巴,听到乔伊斯叫他“路德维希”,这个典型的德国名字让他联想到二十年前嫁到德国去的伊丽莎白·乔伊斯,那可是名震伦敦上层的美人啊,看来乔伊斯高烧昏迷的时候心心念念不忘的心上人竟然是他的表弟。
伤口因为剧烈的动作又裂开,殷红的鲜血将胸口一片都染成了妖冶的颜色,可是乔伊斯如同忘记疼痛一般,只顾着拉扯路德维希的衣服,别人留在在路德维希脖颈上的吻痕星星点点,深深刺伤了乔伊斯的心。他疯了一般想要抹去那些令人厌恶的痕迹。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放开我!康斯坦丁·伊恩·乔伊斯!”路德维希愤怒地连名带姓喊道,惊慌地看着衬衫纽扣在拉扯中坠落下来。
乔伊斯压制住路德维希,停下手来,捧着他的脸,颤抖的羽睫下,深紫的眼眸装着满满的深情,可是路德维希在听见他的表白之后确只有震惊:“我是你弟弟!”
“弟弟?”乔伊斯冷笑起来:“别说是我表弟,就是我亲弟弟又怎么样?”说完咬上路德维希的脖子,似乎要让那些该死的痕迹都消失。唇齿间尝到丝丝血腥的味道。
不可一世的语气差点让门外的弗朗西斯科鼓掌了,坏脾气的小子见多了,坏脾气还无视常伦,做事情随心所欲,霸道地肆意妄为的坏小子,这还真是遇到的第一个。弗朗西斯科的心起了一丝波澜,真的很想把乔伊斯关起来,磨去他的尖牙,修建他的利爪,调教成一只温顺的小猫。
忍无可忍的路德维希也顾不上乔伊斯的伤口了。枪伤确实牵制了乔伊斯的动作,路德维希推开乔伊斯,推拒中,路德维希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乔伊斯看见来电显示的名字,愤然夺过手机摔在墙上,化作碎片。
“康斯坦丁,别做让我恨你的事情!”路德维希看着地上的一堆碎片,态度也开始强硬起来。
“是你先让我恨你的!”乔伊斯迅速地袭向路德维希,抓住他的手,反剪在身后。
路德维希趁着他手上无力,松脱出右手一拳挥向乔伊斯的脸,胸口撞上床头的栏杆,乔伊斯痛苦地倒在地上,鲜血染红了整个前襟,左手扎在先前打碎的玻璃杯上,连紧紧握住拳头忍受疼痛都做不到。
路德维希似乎想要过去搀扶起他,最终还是停止了前行。从口袋里面掏出一个锦盒,放在地板上,轻声说句什么,默默地走出门去。弗朗西斯科机警地重新躲开,直到男孩下来楼,才微笑着摇了摇头,走进房间。
第五章
皮鞋的声响在地板上震动,随而传来房门落锁的声音,乔伊斯缓缓抬起眼,看见有人停留在自己面前,可惜不是想要见的那个人,而是这两天老是在他眼前晃来晃去,怎么也送不走的那尊“神”,最狼狈的姿态出现在别人面前,乔伊斯挣扎着想要站起身,狠狠推开伸过来搀扶自己的双手,如同受伤的小兽一般嘶吼着:“滚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