曜天与昊相对而立，腾跃的蓝焰舔噬着昊的身体，昊依旧没有反应。
凝视着那双赤诚的金色眼眸，曜天低声道：“杀了我！”
“你说什么？！”昊怀疑自己听错了。
“杀了我！”曜天坚定地重复了一遍。
“为什么？！”
“昊，我已恢复了所有的记忆。我的体内有颗炽焰魔石，原本我用今世的记忆将它封印，现在它的力量已经复苏。过不了多久，我的理智就将完全丧失，为它所掌控。你若是不杀我，你们，包括整个魔界都将毁灭在我的手中！”
听了曜天的话，昊震惊不已。
曜天沈声补充：“作为凝魄的主人，你是如今唯一能抗拒我法力的人，只有你能杀得了我！”
将右手幻化出的黑色长剑塞至昊的手中，曜天厉声催促：“快，这柄幽冥剑是我的克星，用它刺穿我的心脏，再砍掉我的头颅！错过了这个机会，你我都将万劫不复！”
昊沉默了半晌，突然笑了，笑容哀伤而又欣慰。
“对不起，曜，你所说的事我办不到了。因为我的眼睛已经看不见。”
言毕，幽冥长剑自昊的手中滑落，他握紧胸口绽放蓝色光芒的凝魄：“我怎么可能杀了你？你比我的生命还重要！！曜，好好活下去！”
瞬间，一道夺目异芒自凝魄中迸发，迅速蔓延，将他们完全笼罩其中。
那片光芒穿透了周遭的幽暗，直射苍茫天幕，刺得众人睁不开眼。
沐浴在光芒中，曜天周身的蓝焰悄然隐去，绝美面容恢复如常。与此同时，昊高大的身躯却从脚部开始，如泡沫般消散。
曜天蓦地伸出手去，却只抓住了昊虚幻的右臂。
昊灿烂地微笑着，面容近在咫尺却又如此遥远：“曜，只可惜，我不能再看你最后一眼……”
带着那样的笑容，昊被曜天抓着的手臂化作了尘埃，从指缝中点点消逝。
最后消失的是那张冬日阳光般的面容，和那双深情难释的金色眼眸。
“昊！！！”
曜天的声音嘶哑，喉头一甜蓦地喷出一大口鲜血，颓然跪地。
殷红的血泪自他的眼眶不断滚落，洇湿了地面。
“总有一天，我会让你知道，什么是爱！”
耳畔似回响起昊坚决的话语，萦绕不去。
昊！等着我！
抬起头来，曜天血雾弥漫的眼眸中闪着桀然光芒。
就算追到冥界，追到时间的尽头，我也一定要把你带回来！
我——发——誓！
第三十九章：争锋 上
魔界争锋前夜。
魔族联盟会会长卡夫曼的府邸中。
卡夫曼双目微阖，聆听着清亮的童音哼唱出的“九天十翼”，一边用脚和着节拍。
孩子有着圆圆的脸庞，一双眼睛又大又亮，模样和他有几分肖似。
一曲终了，卡夫曼赞许地朝孩子点点头，脸上满是笑容。
“没想到，你不仅承继了加月罗的记忆，连他的喜好也一并继承了啊。”
极为深沉悦耳的声音，似暗夜中的低音符，在他的身后突然鸣响。
卡夫曼一惊之下回过头去。
落地窗前斜斜倚着个颀长身影，一双紫眸幽深冰寒。
那似曾相识的语气和神情，令卡夫曼有些恍惚。
“爷爷，这个叔叔是谁啊？”孩子目不转睛地盯着曜天看。
“菲卡，你先下去。”
听了他的吩咐，孩子不情愿地嘟起了嘴，一步一回头。
房门被轻轻掩上。
卡夫曼惊疑地看着数步之遥的男子：“你……你到底是谁？”
一个月前的初次见面，曜天就给卡夫曼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为此卡夫曼还嘱咐墨荻暗中查访他的底细。今夜对方突然出现，莫非是要来揭开谜底？
“如果你还保有加月的记忆，应该记得在亨特尔一役中，面临绝境之时，我对他说过的话。”
卡夫曼浑身一震。
曜天沈声道：“不在世间称雄，就入地狱为王。”
难抑的激动涌上胸口，卡夫曼的眼眶瞬间湿润。
“王！臣终于等到您了！”
曜天欲扶他起身，卡夫曼却仍长跪不起：“王，臣和臣的先辈时时刻刻都在盼着您重振魔界。现在您既已归来，明日的魔界争锋就没有举行的必要了，臣马上就将这一喜讯昭告天下！”
曜天的声音冷峻：“不，目前为了某个重要的原因，我必须拿到魔剑，但是我要通过魔界争锋夺取魔剑。这样重登帝位，才能让各大魔族心服口服。”
“还是王深谋远虑。只是，据臣得到的可靠情报，一些魔族已私下缔结协议，将在魔界争锋中秘密联手。”
“我自会留心。此外，还有一件事情要你去准备。”
“您尽管吩咐！”卡夫曼的神情振奋。
同一时间。
邑桑族显贵墨荻的宅邸内，灯火通明。
“荻儿，明日决战，成败在此一举了。”中年人轻拍墨荻的肩头，面色凝重。
银色长发在夜风中轻轻拂动，墨荻的啡眸沉静如水：“我们已准备了这么久，即使不是万无一失，也足有九成把握。此战不是他死，就是我亡。万一明日我回不来，还请叔父即刻带大家前往奥伦索，再作他想。府邸周边我已布置妥当，足保你们可以安全脱身。”
中年人凝视墨荻半晌：“好。既是如此，我也不多说了。早点休息去吧。”
退出起居室的墨荻，看到回廊的幽暗中，立着一个瘦小身影。
“伯父。”墨荻恭敬地低唤，静待巴龙开口。
“明天，就是你和他的生死之战了。”老巴若有所思地盯着面前冰泉般的眼眸。
墨荻略一点头，等待着他继续。
老巴的眼神闪烁数秒，湮没在黑暗中：“送他走的时候，干脆点。”
“放心，我会尽早结束他的痛苦。”墨荻的语气低沉。
老巴无声地抿紧了薄唇。
……
一年一度的巅峰盛事如期举行。
魔界争锋的起点位于格雷格──各种魔兽的栖息地，终点则设在霍格慕斯神的魔神殿。
开赛仪式上，由各位领队抽签选出进入格雷格的通道。
见到曜天抽中了3号签，墨荻对他露齿一笑，语气意味深长：“我的是4号签，族长大人，我们挨得很近哦。”
曜天欠了欠身，面无表情。
决胜地中的那柄魔剑，自己是势在必得。只有拿到幻世魔剑，才能开启通往冥界的入口，前去找回最重要的那个人。
所以，如果有任何人妨碍到自己，都将被毫不留情地铲除。
根据抽签的结果，参加比赛的六支团队由各自的入口进发。
魁煞团队中的另三人──庇舍及两位年轻勇士黑山和基尔都身佩长剑或重剑，唯有曜天手无寸铁。四人均身着轻便的猎装，曜天一头凝墨般的长发也用同色发带束上。
穿过3号通道，面前出现的是一条狭长幽深的峡谷，两边层层叠叠的灰色怪石直插苍茫天际。空气中隐隐传来某种生物的不祥低吼声，更添压抑气氛。
在这片荒莽原始之地，没有人敢掉以轻心。
“来了！”未走出数米，曜天发出警示。
另三人只觉得眼前一花，一头银色魔豹已重重摔至崖下，脖颈处血液如泉喷涌。曜天的右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把寒气逼人的黑色长剑，剑身笼罩氤氲紫光，一滴乌血自剑尖滚落。
两旁的山石上同时现出十余头浑身银毛的魔豹，一双双血红的眼睛流露饥饿与凶残。这些魔豹的长相与人界的豹子相似，但个头要大上数倍，速度和力量也远胜人界的同类。更要命的是，它们的全身带有源自黑暗力量的剧毒，若是被利爪划上一道，必死无疑。
庇舍、黑山和基尔拔剑出鞘，蓄势待发。
“小心毒血！”曜天沈声提醒。
魔豹们不约而同飞身跃下。幽暗的峡谷中霎时剑光飞舞，血花四溅，响彻疯狂的嘶吼声和剑刃穿透肉体的闷响。
片刻之后，一切归于平静，十数只魔豹七零八落地倒伏于四周。基尔的手臂上溅到了数滴魔豹血，皮肤瞬间溃烂见骨，痛得直咧嘴。庇舍立刻拿出背包中的伤药，给他抹上。
初战告捷。稍作休整之后，他们继续前行。
峡谷到了尽头，眼前出现了灰茫茫的开阔地带。极目四望，一片静谧，宛若暴风雨的前奏。
曜天突然停下了脚步，沈声道：“恶魔蚁。”
听到这个称呼，另三人全都颜面变色。
在越来越明显的源自四面八方的震动中，数量惊人的恶魔蚁以闪电般的速度朝他们涌来。具有常识的魔族人都知道，恶魔蚁会消灭它所遇到的任何东西，哪怕再强大的生物都会在数秒之内化作一堆白骨。所以，恶魔蚁也相当于死亡的代名词。
经验老道的庇舍拿出了火引，在四人的周围撒上一圈，迅即点燃，隔离出一个由火圈构成的安全地带。黑山和基尔也燃起了火把，气势迅猛地横扫向胆敢越过火圈的恶魔蚁。空气中立时充满了刺鼻的焦味。
然而，越来越多的恶魔蚁前仆后继、如潮涌至，开路者们奋不顾身地用自己小小的身躯压过火焰，后来者再从他们的焦尸上漫过。火把也已抵挡不住它们的猛烈攻势。
千钧一发之时，庇舍突然注意到身侧腾起奇异蓝光，转头一看，曜天摊开的手掌中跳跃着两簇瑰丽蓝焰，紫眸已经化作血红。
下一秒钟，迸射而出的蓝色火焰吞噬了蚁群，迅即蔓延开来，焦臭味充斥天地。极目望去，数以亿计的恶魔蚁在火中无声地抽搐、翻滚，化为灰烬。惨烈的景象看得三人目瞪口呆。
突然，身后传来了击掌声：“真是精彩！”
笑意盈盈的墨荻带着他的团队出现在正后方：“没想到曜天族长还有这么一手，连我都自叹弗如了。”
收敛了蓝焰，曜天的眸色恢复如常。
“曜天族长，此地步步危机，既然碰上了，就让我们结伴同行如何？遇到凶险，也好有个照应。”墨荻眨了眨眼睛，含笑提议。
见曜天没有拒绝，重新上路之后庇舍悄悄耳语道：“大人！此地只有敌人，没有朋友，小心有诈！”
曜天的面色沉静：“与其让他们跟在身后做手脚，不如留在身边，我倒要看看，在眼皮底下他们能玩出什么花样。”
第四十章：争锋 下
接下来的路途便是八人同行，庇舍、黑山和基尔对另一团队是满怀戒备，曜天倒是面色泰然，和墨荻有说有笑，仿佛他们不是在进行生死攸关的较量，而是如昔日一般，在曜天的府邸后院中闲庭信步。
走出不到百米，高空中隐隐传来凄厉而怪异的叫声。
众人纷纷仰头张望，却什么也没发现。
“是摄魂鸟！”墨荻脱口而出，“大家就地坐下，闭目凝神！”
众人依言行事，只有曜天依旧双目炯炯地注视高空。
摄魂鸟是传说中的地狱之鸟，专门守候在黄泉路上，指引亡灵前往幽冥渡口。活人看不到它，但它的叫声却能令魂魄出窍，夺命于无形。
此刻，诡异的叫声越来越近，那声音仿佛自己有生命一般，在耳边萦绕不去。
好些人面容骤变，冷汗涔涔而下。八人中最为年长的庇舍眼看已支持不住，身躯轻晃、几欲伏倒。
曜天突然拔地而起，闭目凝神之际，凌厉剑光掠向虚空。一声惨烈的鸟叫后，万籁俱寂。
落回地面的曜天迎上了墨荻惊异的目光：“曜天族长，你那是什么剑？居然能毁灭无形的幽冥体？！”
曜天的语气淡然：“它正唤做幽冥，自我的体内而生，凝聚我的灵力和鬼气。数百年来，还没有什么是它对付不了的。”
墨荻闻言啡眸一敛，半晌才笑道：“族长大人，你可真是让我吃惊啊，不知道，接下来还会有什么更有趣的事发生？”
前行的路途中，两个团队又共同消灭了使车轮战术的巨蛛群和浑身散发腐臭死气的尸怪。御敌的时候，大家倒是一致对外、同仇敌忾。即便如此，彼此之间的戒心并未减少。
再行数百米，面前出现了一处奇怪的地形。
之所以说奇怪，是因为这方圆数里的地面垂直下陷，宛若被上神之斧劈削而成，深不可测的下方是无边无际的诡异紫雾，飘散出刺鼻气息。百米之外的对岸也是烟雾弥漫，什么都看不清。
过了没多久，朴腾和契烨团队自后方的岔路同时出现。朴腾族只剩下了两名勇士，而契烨族的状况也好不到哪去，四名男子身上皆伤痕累累。
“墨荻大人！”契烨族为首的是位红发男子，他熟络地向墨荻打起了招呼。
“佩雷，看来你们这一路不太顺利啊。”
佩雷嘿嘿笑道：“见到了大人您，相信我们就会时来运转了。”
听了对方的话，墨荻微微一笑，不置可否。他用法杖在空中一划，缥缈紫雾中竟显出了数行淡淡的金字。
“血域绝地，以血祭祀。要想通过此地，需向谷神献祭对等数量的生命。”朗声念完，墨荻悠悠补充，“看来，魔界争锋，多数人将止步于此了。”
此话一出，四支团队迅即拉开了距离。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看见自己的族长依旧面色沉静，庇休他们心里也镇定了下来。
最是势单力薄的朴腾族勇士似已预见到自己的结局，神色悲凉。
墨荻朝佩雷递了个眼色。
立时，佩雷带领的契烨团队和墨荻的邑桑团队同时向朴腾族二人发起了进攻。
两名朴腾勇士虽然拼力抵抗，毕竟力量太过悬殊，数秒之内便血溅当场、身首异处。
将尸体抛入绝谷之中，佩雷谄媚一笑：“墨荻大人，你我通力合作，果然是神勇无敌啊！”
墨荻闻言失笑：“神勇无敌？那是因为你还没有遇上真正的强手！”
佩雷讪讪应道：“您教诲的是！此地不宜久留，现在情势既已明朗，我们赶快灭了魁煞四人，凑足人数过谷吧！”
墨荻闻言回望曜天──那双紫眸冰漠依旧，看不出任何情绪。庇休三人听了如此嚣张的话语，皆怒不可抑、拔剑出鞘。
“强者生存，本就是魔界万年不变的法则。很不幸，佩雷，你们碰巧是现在最弱的那一部分。所以，这次我不会跟你联手。”悠悠然说完，墨荻主动站到了曜天身侧。
顿时，局势急转直下。
“你！”眼瞅并肩而立的二人，醒悟过来的佩雷恨声道，“墨荻，之前我们可是下了盟誓、付了重金的，你竟然如此卑鄙，临阵倒戈！梅尔杜大人若是知道了，决计不会放过你！”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我不过是审时度势罢了。”墨荻的语气轻描淡写，“至于梅尔杜大人，我可一点都不担心，因为，你不会有机会去告诉他真相了！”
话音未落，冰啡色眼眸骤然森寒。墨荻一扬法杖，平地窜起一股迅猛飓风，径直将佩雷四人卷入了绝谷。
紫雾翻滚腾跃着，夹杂着宛若怪兽的嘶吼声，瞬间将他们吞噬。
烟尘来得快，散得也快。恢复平静之后，葬身谷中的祭品已达六名，但好端端站在地上的还有两个团队共八人，若要悉数通过，人数仍是不符。
墨荻略一思忖，回身看向自己的三名手下。三名男子均面色平静，目不转睛地望着自己的年轻首领。
墨荻的目光最终落到右侧年龄略长的男子身上。他的面色一凝，低声道：“邑，对不住你了。”
“大人！”被唤作邑的男子笑容灿烂，“自侍奉大人以来，在下一直都在期待着这一天。能为大人肝脑涂地，在下不知道有多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