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间,又将一张文件放到泽昀面前。
泽昀接过,发现那是银行关于抵押酒吧的文件。
他的神色里流露一丝不安,抬头看白天朗,似乎欲言又止。
「说啊,怎么不说?」他最不喜欢见他如此,明明是有话对自己说的,但到了嘴边却又止住。
「你将酒吧抵押贷款?为什么?这样重要的事情,你居然一声不吭,不曾对我说过分毫?!
「程梓浩,那个男人到底是谁?你知不知道就连在梦中你都会喊他的名字?!
「那天酒吧的那个男人也是他吧!
「要不是银行的小姐刚才打电话来。说有份文件需要传真过来给你过目一下,我就不会知道这件事,你也准备不对我说
,是吗?你想瞒我多久?!」
他连声质问,泽昀却都没有回应。
这下白天朗真的生气了,又失望又冒火。他期待泽昀的解释,对方却用最沉默的方式凌迟他的心。
他搞不清这到底是什么样的感情,怎么还会有伤害呢?原以为,他们能幸福到老,可居然……这样轻易地就被打破。
究竟是怎么了?
他和泽昀之间隔着的距离,让他对感情都有了一丝疑惑和无力。
这快把他折磨疯了!
「到现在,你还是什么都不愿对我说吗?」他沉住气,凝视泽昀。
「你在怀疑什么?」泽昀总算出声,但说出的却是这样一句几乎刺到白天朗心里的话。
「什么意思?」白天朗的脸色开始阴沉,紧紧看着他。
幽暗灯光里,泽昀的脸色也很不好,不是苍白而是一种灰色,他直直凝视白天朗的眼睛。
「程梓浩,你以为他和我是什么关系?这样质问我,是因为看了这些照片吗?」泽昀问,声音里却多了一丝很久没有的
冷清,眼神也透露出疏离和倔强。
白天朗无端的失望,满心的失望。
「你以为我误解你们的关系?你以为我是在为这个男人吃醋?泽昀,你究竟知不知道我生气的到底是哪件事?」
他疲惫的抹了下脸,「你什么事都不和我说!监狱里的,以前的,这个男人是谁,酒吧又为什么要抵押,这里的每件事
,有哪样你曾对我说过?我对你而言是什么?难道不是你最重要的人吗?!难道不是可以商量的人吗?!你怎么还是…
…」说到后面,苦涩地再也说不下去。
字字句句的话语,落在泽昀心里,却成了一片疼痛。
「白天朗,你知不知道,有些事情是属于自己的,谁也不能诉说!你凭什么这样要求我,每件事都告诉你?!」他的声
音冷漠起来。
这话像北极的冰块敲到白天朗心底,让他的最后一点期待瞬间僵硬为零。
他点头,再点头,慢慢地点头。
「原来,我对你而言,也不过是这样。我现在的作为,在你眼里成了为难,是吗?」他的声音带着疲惫寂寥。
泽昀心里震动,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你……」薄薄的嘴唇动了动,却说不出话来。
白天朗走过他身边,离开了屋子,回应他的只有关门的冰冷声响。
泽昀开了那盏幽暗的灯,在灯下抽烟。
燃了半截的烟夹在修长的手指之间,有一丝清冷的诱惑在嫋嫋的烟雾里,沙发前的烟灰缸上散满了烟灰,还有零落的烟
蒂。
他没有表情,木然的抽着。
抽烟是在监狱里学会的,他没有烟瘾,只是需要尼古丁来稳定心神。当在监狱里第一次尝到这个味道的时候,忽然明白
了为什么有那么多的人喜欢抽烟,并难以戒掉。
吐出一缕烟气,泽昀淡淡地看着黑暗中飘散的白烟,嗅到空气中的烟味,心烦意乱的心思终于有了决定。
他站起身,拿起车钥匙,开门走了出去。
车子急速行驶在路上,夜生活拉开了序幕,车也堵得厉害。
他超越了身边一辆又一辆的车子,呼啸而过的风里有人大骂他疯子,也有被他吓得急速煞车的刺耳声响。
种种纷扰他全听不见,呼啸的车子窜过一个又一个狭窄的位置,只为了可以快点见到那个人。
二十分钟后,车子终于停在了白天朗事务所楼下。
刚下车,就看到一群人走出了大楼,为首的正是白天朗。
乍见他,泽昀怔了怔。虽然后面要对他说的话,对自己来讲很难,但似乎是必须。
深吸一口气,给自己勇气,他朝白天朗走了过去。
白天朗看到那缓缓走近的人,心里也是震荡不已。因为他很快发现那竟然是泽昀,烟灰色风衣包裹着修长的身子,在夜
里透着凄迷的光。
白天朗身边的几个同事见老板走得好好的忽然停下来,都有些奇怪。
才想说话,泽昀已经走到了他们面前。
他们好奇地看这陌生英俊的男人与老板之间两两相视,面面相觑的模样。
「我有话对你说。」泽昀先开了口,深邃的眼只望着白天朗。
白天朗看了看周围的同事,再看看他。
「老板,是谁啊?」一旁有个同事好奇地问。
白天朗怔了一下,才回答,「我朋友。」
「这样啊,那请他和我们一起去喝酒好了!」一边的女助理忍不住开口相邀。哇塞,老板居然有这样帅的朋友喔!这种
极品怎么不早介绍呢?她们兴趣盎然地看着泽昀。
白天朗似乎有些为难,开口问:「要不要去?」
泽昀一直在看他,低沉的声音又重复了刚才的话,「我有话对你说。」
「那你们先去吧,我一会就到。」白天朗对同事摆摆手。
「好,老板你要带你朋友一块哦!」
一群人很快离开,冷清的门口,一下只剩白天朗和泽昀。
「什么事?要去办公室说还是别的地方?」他看着泽昀。
「不能回家吗?」泽昀忽然问。
白天朗心里一震,脸上却没有波动,「你看到了,我答应同事一会去帮他们续摊,我们去办公室谈吧!」
他的话又像冰块,在泽昀心里冻结了一点勇气,他发现自己有些退缩,面对这样说话的白天朗,他的勇气一点一点的消
失。
他要说的话很为难,如果在家里,会让他有安全感,这样在外面,面前的白天朗似乎带了一张面具,让他无法触摸到家
里的那个他。
而只有面对家里的他,自己才有勇气说出那些往事,那些他本想隐藏一辈子,一辈子想要忘记的事!
掐了掐自己的手心,看白天朗不会让步的模样,只能说:「去你的办公室。」
看了他一眼,白天朗转身走在前面。
「你要说什么?」进了办公室,白天朗见泽昀坐在他对面,却低垂着头,似乎十分为难,心里就有份难言的苦涩和郁闷
。为何面对自己,他还要如此挣扎?
「天朗,有些事,我要告诉你。」泽昀终于抬头,声音里有些迟疑。他实在不知道怎么说出那些事情,毕竟这其中还有
牵涉天朗的地方,如果知道了实情,那只会让他痛苦,而让他痛苦,是自己万万不愿的。
白天朗沉默不语,看泽昀挣扎的样子,那样的神情绞痛了他的心,让他失望伤心到极点。
「是关于程梓浩和监狱里的一些事……」
他从未见过泽昀如此吞吞吐吐的模样。
放在桌上的手掌青筋隐隐凸起,纠结的情绪让白天朗受不了,他不能再看泽昀那副强自镇定的样子!
他忽然站起身,「不要说了!」
这话让泽昀一惊,抬头看他。
白天朗露出一个笑容,虽然不勉强,但无论怎样也不是愉快的笑。
「你之前说的话,我仔细想过了。你说的对,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心事不能对别人说,哪怕是自己最爱最亲的人,任
何一个,都不能诉说!所以,刚才逼迫你是我的不对,那些你不想说的,我以后不会再逼你说了。」
这应该是宽慰的话,但白天朗脸上没有笑容,也没有往日的温柔与真挚,让泽昀的心一点一滴往下沉。
在他鼓起勇气想对他诉说,希望能打破两人之间最后那道墙的时候,他希望的绝不是这样的白天朗,而是能理解他包容
他,温柔待他的那个。
可是那个白天朗在哪里?他去了哪里?
泽昀慢慢闭上眼,掩盖起自己眼里的伤痛,不想让他看见。
然而白天朗现在也没有看他,没有像住日那样温柔专注的凝视。
他也在逃避泽昀的眼神。
说出这样的话,只是一种疲倦消极的心态。他还不知道怎样解决这个问题,只是像一只受伤的蜗牛,缩进他的壳,一时
间拒绝一切外面的东西。
泽昀淡淡笑了笑,「是吗?你不要我说,那就不必说了……不用说了……是吗?」
他有些语无伦次,可白天朗也没心思发觉。
他只是茫然地点头,看了看泽昀,「不用说了,我不想再看你为难。」他走过去,在他脸颊轻轻一吻,给他安慰,却没
有看到泽昀微微颤抖的手。
第六章
我的爱 为何越见脆弱
我的心 为何越见伤痛
爱情 能让我们
一辈子在一起吗
能吗
你说的永远 我好想看见
甚至比你更渴望
你 知道吗
泽昀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家的,白天朗和朋友去续摊,还问他要不要去。
要不要去?
他的视线茫然,感觉自己那个小世界像是轰然倒塌了。这最后的一关,似乎还是闯不过,是不是?
白天朗,你应该听我说的,你知不知道,自己错过了什么?
泽昀想着,嘴边露出一丝清冷的笑。
快凌晨的时候,白天朗喝得酩酊大醉到家,一觉睡死过去,直到第二天中午才醒过来。
在厨房找到泽昀身影的时候,他显得有些尴尬,「对不起,昨夜喝得太多……」
他记不大清楚了,不过看自己在客厅吐得那一地就一阵脸红。那湿漉漉的一片明显泽昀擦了很久,到现在还有几分痕迹
。
「醒酒汤在微波炉里。」泽昀交代,声音里倒没什么怒气。
白天朗仔细看他的样子,见他神色平静,没什么不快,便又说:「我不想喝那么多的,但劝酒的人太多,就不得不喝了
……你有没有等我?」
他怕他昨夜等他太晚,毕竟他那样到事务所找他。
泽昀看他因醉酒而浮肿的脸,「没有,你一和同事喝酒就没节制。今天还去事务所吗?」
白天朗听他言语,再看他一如往常的举止,看来他也没事,那么事情就算过去了?
他们之间恢复了平静?
「昀,昨天……」心里还是有几分不妥,他忍不住又开口。
「那些话也不是很重要,不说也没什么,如果你还有什么介意的,告诉我,我可以解释。」泽昀很直接地回答,停下手
上的事,眼睛对上了白天朗的。
他这样清澈坦白的直视,倒把白天朗弄得有些不好意思。
「不用,我没怀疑什么,昨天生气只是一时,因为那么多事都不知道,不过后来我想通了,你真的不必什么都告诉我,
毕竟你有自己的隐私。」
「隐私?」听他这样说,泽昀嘴角翘起,像是笑了笑。
「那什么事都没有?」白天朗仔细看他。
「没有,你有什么事吗?」泽昀反问,也在看他。
白天朗居然有点心虚,连忙摇头,「没什么,昨天我态度差了点,你别记着,我们还是像以前一样,好不好?」
泽昀深深的眼看了他半晌,白天朗被这样瞧着,倒益发紧张,可泽昀忽然淡淡一笑,「你能懂我,那是最好,毕竟两个
人相处总有许多矛盾,如果你不介意,那就没事了。」
听他这样说,白天朗才放下心来,心里却忍不住嘀咕,介意?我能介意什么?程梓浩,往事,还是别的?那些事情都算
了吧,徐允哲讲得那些浑话我也不介意,并且都要忘掉!
不过心里浮起的疙瘩让他有几分失神,到底还是不能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啊。
他偷偷看着泽昀的背影,很想去拥抱他,但不知为什么就是迈不开步伐。
「怎么还不走?」泽昀见他还那样杵在厨房,转过头。
「还有那个……昨天那样介绍你,说你是我朋友,你生不生气?」白天朗小声问他,觉得自己昨夜好像是有点过分。
「在同事面前,当然要那么说。」看他一眼,泽昀很快回答。
这次白天朗总算放下心来,又细细看了他一会,才走了出去。
白天朗在浴室里冲澡的时候,电话忽然响起来。
泽昀接起,却是没有想到的人,居然是白天朗的母亲。
「伯母你好。」他在电话这头有礼的问候。
「天朗呢?叫他来听一下电话。」白母没有理睬他,只是问着儿子。
「他在洗澡,不方便听电话,伯母有什么事我可以转告。」
「不用,我有事找自己的儿子,你一个外人,不方便知道。」白母斩钉截铁的拒绝。
「那待会我会请天朗打给你。」泽昀早已习惯白母对他讲话的口气,依旧很有礼貌的回应。
「等一下,你先别挂电话,我也有事对你说。」白母忽然说。
「什么事,伯母?」
「你到底什么时候才会离开他?」白母的声音有几分怒气,「我说过,绝不接受你!你这样和天朗在一起,不仅会毁了
他的前程,也会让人家看不起他!他父亲到现在都不肯认他,你害他连亲人都失去了,居然还有脸和他在一起?」
泽昀静默半晌,才吐出一句,「我不会妨碍他。」
「妨碍?现在没有不代表将来不会!你难道真要看他失去所有亲人?你仔细想想,自己能给他什么?等你们老了又会怎
么样?
「你放了天朗,让他正常的结婚生子,那才是让他幸福。你不是说爱他吗?既然爱他,就该为他着想!」白母越说越激
动,实在不明白儿子究竟怎么鬼迷心窍,居然爱上一个男人?还是个坐过牢的男人?
泽昀拿着听筒的手有些僵硬,正巧白天朗从浴室出来。
「谁的电话?」
「你母亲?」他将话筒交给他。
白天朗看他离开的身影,心里蓦然有几分心疼。
「妈。」他回神,才喊了母亲一声。
「这么久都不回来看看?」母亲的声音有对儿子的思念,也有埋怨,「因为你爸把你赶出去,你就真的不回来了?」
「妈,不是这样。妳刚才有没有对昀说什么不该说的?」他不放心,忍不住问。
这话却更让白母生气,「什么不该说的?你以为我能说什么?他对你说了什么?说我刻薄他?」
「不是这样的,妈,昀什么都没说,我只是担心妳……你们都不喜欢他……」白天朗的声音有几分黯然。
「我们是不喜欢,你说有哪家正常的父母会喜欢上儿子另一半是个男人?」白母说到伤心处,语气哽咽,「天朗,你这
孩子小时候不是好好的,什么都让我们放心,现在怎么就……天朗,当妈求你,分手吧!和他分手吧!你们是不会有好
结果的。」
「妈!」白天朗忍无可忍地喊了一句,「这种话不要再说!我爱他!我们结婚了,我会永远和他在一起!」他坚定地回
答。
「你、你、你真要气死我们吗?」白母深吸一口气,险些怒得挂断电话。
「妈,对不起,如果妳打电话只是为了说这个,那我挂了,既然你们不能接受他,我也无法让你们满意,就当我不孝…
…」他的声音低沉而痛楚。
白母听得凄然,「你这孩子,你这样还要我说什么?别急着挂电话,打电话是要和你说别的事。」
「别的?」
「你弟弟下个星期会去你那里参加一个大学间交流的社团活动,他很少回来,对那里也不是很熟,你去机场接他,帮他
订饭店,多照顾他一点,知道吗?」
「住什么饭店啊?住我这里不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