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是清一色的炫黑锦衣训练有素,分明是平遥凤阳门凤淮恙的人马。加上之前一路传言都在说凤淮恙武功一日千里,
早已是武林各派中公认的高手,连西亭越都不是他的对手,若不是对方一直打着正道的旗帜公然跟菖蒲宫过不去,六大
门派怕也不会心甘情愿的容他这么多年而不加抵制。是认准了吃同一碗饭,却不想对方醉翁之意不在酒,或者远比他们
想象的,要贪婪的多。
——至于凤阳门与菖蒲宫的宿怨,这势必又要牵涉到二十多年前,后话后说,此处暂且不表。
书归正传,便是要说一说菖蒲宫目前的局势。话说自从大约半年前艳殇被内鬼出卖,导致太初被凤淮恙趁势掳走之后,
消沉了数月一直不间断的搜寻季太初下落,却至菖蒲宫偌大一盘散沙于不顾。或许也不能说是不顾,因为依时局来看艳
殇已经处在危险的要害,身边四位心腹又不能否信任到底,当务之急势必要先揪出内鬼,否则菖蒲宫的一切讯息都会尽
数落于凤淮恙手中,包括,菖蒲录的秘密……
这是前话,后面紧跟着发生的事人尽皆知:季太初出人意料的摆脱了凤家两兄弟的钳制,致使凤淮恙恼羞成怒,狠心放
出了有关“季太初身负菖蒲录”的惊世秘密,并暗示其与二十年前风云一时的季墨白有着某种不言而喻的关系,加上他
与菖蒲宫现任宫主艳殇的暧昧关系,他在宫内值得推敲的长老身份……种种条件合成一股,凭是一个对菖蒲录没多少心
思的人,也会被如此这般搅和的不堪尔尔,更莫提那早已对惊世遗物垂涎三尺之人!
如是,加上艳殇后来在菖蒲宫与凤阳门矛盾最为激烈的时刻,竟然选择弃尧山安危于不顾,奔赴杭州西湖搜寻季氏父子
的下落,导致如今菖蒲宫内,内鬼与凤淮恙连成一气控制了菖蒲宫。一时间,艳殇丢了爱人,失了技艺,又损兵折将,
身边仅剩的思无邪和叶溢清虽可信任,可是前途等待着他的,却是愈发艰辛曲折的征程。而在走投无路之前,他其实还
有最后的一个选择:孤注一掷。
“太之为道,无为而得;极阳互补,天命双修。”
46囚徒
汜水上囚着一行不被世俗所容之人,艳氏父子——二十年前和现如今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疯魔之人,谓之“残忍无极”
;季氏父子——二十年前乃至现如今令江湖人经久不衰去追逐的“祭品”,因为艳殇父子而导致命运完全扭曲,被迫走
向偏锋的人;还有两只忠犬——思无邪与叶溢清,不过后者似乎也对主人怀有某些无法言明的不顺遂。总而言之,此六
人蛰藏于莲花坞内一过数日,却似乎都不曾忘却前途的汹涌。
“……我需出趟远门。”墨白道,柔润目光徐徐望过来,如泉水清泠。“嗯。”青年懒洋洋半伏在梨花榻上,夏末的水
榭里到处弥漫着懈怠之息,季墨白微微叹了口气,有些无奈的弯腰,径自取下他指尖挂着的酒斛:“莫再这般消沉下去
,小初,爹爹知你不愿被囚困于此,但天下人皆知你的真实身份,我等避之不言虽不光彩,却也实属无奈的应事之举…
…”“我懂。”季太初淡淡吐出两个字,一直垂着的眼睑微微挑起,漾开的瞳孔波光流转,带着一星难掩的漠离,慢慢
坐起身,“爹你真当我是什么都不懂的毛头小子?此刻孰轻孰重,我还是分的清的。”余光瞥见季墨白面色舒缓,太初
眯起眼话锋一转:“倒是爹爹你,神神秘秘的,究竟瞒了我什么?”
“我?”季墨白微微一怔,美丽的眼尾勾出颀长丽纹,转而却笑着轻抚太初面颊,语带嗔怪,“那你说,我瞒了你什么
?”“我若知道,可还用问你?”太初笑的戏谑,“或者真个不幸叫我猜中,此事是与那姓艳的有关……”“太初。”
季墨白的手势微微顿了住,半晌才抽了手,蹙眉思索着季太初嘴角那一缕轻微的不羁或不屑。
——不出所料,他是如此抗拒着艳殊。
“也不是……”迟疑着说,“也不是什么大事。”顿了顿,似乎是在安慰对方,却更像是安慰自己一般,轻轻地拍了拍
太初的肩膀,温柔一笑:“放心,有爹在。”季太初没再说什么,只是挑起了颀长的眼角注视他,眼神微妙之中又带一
丝寂然。有些事还是不要挑明的好,他想。虽然对于季墨白将众人集结到此地的初衷有所怀疑,但真正引起他注意的却
是那与季墨白时刻不离的少年,艳殇呵……
这就是传说中杀人如麻的魔头吗?看上去不过一个纤细稚嫩的少年而已,但是太初面对着他总感觉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具体又说不上来,于是隐隐的,就生出来些疏离抗拒之心。果然“艳氏双美”都是祸根一般的人物,生就让人不愉悦…
…
水榭远看不打眼,住进来方知那竟然有三层,还有一层纯粹是以寒玉堆砌在水下,澄碧秋水中遥遥一望晶莹剔透,竟似
一座水晶宫般耀眼!不光如此,那高出水面的两层均也是雕梁画栋极尽诡美,连房檐下都悬了一排脆生生的银铃,但凡
有气息波动,必定能袭得满耳脆滴之音,十分美妙。
太初住的那一间倒是季墨白最爱的,正正是第三层,并不算大的竹楼里却安置了不少东西:精致的长榻,两三只圈椅和
一只红檀木墨案,一盏小秋梅花屏风,屏风前垂了漫漫青纱,屏风后的墙上斜挂着一架瑶琴,边角的兽鼎里始终燃着宁
神的香。太初最喜欢仰面躺在榻上困觉,因为头顶的水榭上方别出心裁的开了一扇天窗,仲夏夜里听着水面上徐徐清脆
的铃音,望着头顶一方小小的璀璨的夜空,倒也不失为一桩美事。当然,如果没了楼下那窸窸窣窣的声音最好……
“墨墨!”少年光着一双雪白的脚丫,跌跌撞撞就撞进了推门而入的那人怀里,鼻端嗅到熟悉的清香,少年眼波泛起层
层水雾,猫咪一般呢喃着煽动睫毛,“墨墨不要走。”“梦魇了么?”男人低低的笑,嗓音有种说不出的醇净温暖,具
有很神奇的安抚人心的力量。少年在他怀里皱了皱鼻尖儿,扬起脸用光洁的下巴去蹭男人的指尖,嘴里嚅嚅念叨着:“
不走,不要走……”循环往复。季墨白微微蹙眉垂下柔和的眼神,弯腰抱住少年,清淡的吻落下来,温暖馥郁,无一丝
情-欲的意味,眯起眼睛温柔的笑:“不走,我没有走。”
少年的目光逐渐对上焦距。
是了,是和记忆里一模一样的那张脸,带着经久不衰的温柔,带着岁月洗尽铅华的静好。季墨白……他在心里一遍遍默
念这个名字,这个令他爱不得恨不得杀不得,舍不得的男人的名字——季墨白。
“不走吗?”少年眼神寂静的望过来,白净的面颊被月光镀上一层融融的瓷色,显得异常清凉薄寡,唇形优美的弯起来
,似在自言自语一般有些诡谲的笑了,“不走啊……”
——有那么一瞬间,季墨白失神的面前人又恢复了最初嗜血的漠然,与杀戮的冷酷。
站在他面前的少年还是青涩稚嫩的模样,小鹿一样水汪汪的眼睛,藤蔓般诱惑的四肢,身上浓郁的露水花香以及眼睛里
迷人的天真童稚……多么完美的一张脸,却竟然搭配了一副几乎是残缺不全的灵魂。不由想起二十年前那象征着噩梦的
容颜,带着令人心惊的俊美与非凡的气息,是如何的迷惑了他的理智,让他错失了判断,让他一步步地心软,一步步地
纠缠着痛苦不堪,一步步地被推向日后万劫不复的深渊……
那张脸。
“我们,去一趟江南。”
平遥沈家,都灵姑苏,连至邱重月都不死心的二次踏足中原,蠢蠢欲动的,又何止中原武林一般觊觎之目?季墨白无声
的漾开个笑:劫数。躲了二十年都躲不掉的劫数。
二十年前的纠缠本就以异常惨痛的悲剧收尾:最温柔和善的西亭雪被伤的最深,可是最后将他逼至绝境的却不是他那有
着恋兄癖的同胞弟弟西亭越,而是季墨白的死,或者说是消失。瞎了眼失去武功都算不得什么,甚至被亲生弟弟侮辱乃
至被其夺走武林盟主的位置也算不得什么,可是失去季墨白的消息,那是比死更令人难以忍受的事实;然后是离经叛道
的沈溪牙和姑苏噙芳,都是江南赫赫有名的公子少侠,沾了“季墨白”三个字,却被天下待字闺中的佳人避如蛇蝎,到
了,一个两个的均被逐出家门失去下落。唯独一个泷杞嗔看上去还好,成家立业,只差诞下一两位子嗣继承其璀璨的家
业,可是没有人知道,这个在商场上叱咤风云的人物,其实从未碰过自己的娘子一根手指……
往事历历在目,不堪回首的又何止他一个季墨白?可是缘何到了今日世间人依旧是放不开,凤淮恙放不开,西亭越也放
不开,甚至是沈溪牙和姑苏噙芳两家族长都开始秘密的搜寻自家人下落,那当然不是因为多年后心生的仁慈,而是因为
一个不死不灭众所周知的秘密。妄想再用感情来牵制于他,原来他季墨白在世人眼底,也不过一个徒有其表的情痴……
他想着想着就笑了,用手指温柔梳理少年密如瀑布的长发,青丝如雨,在指缝间沥沥滑过,他眼神幽凉:“二十年,逃
不过的,终究是逃不过。”
——“你很喜欢送死。”
冰冷冷的口吻,诉说着世上最薄情的话,可是季墨白却笑了,对面男子表达感情从来都是这么的直白生硬,但是习惯了
也才会知道,那份生硬和寡淡中夹杂的,其实是一份下意识的关怀。
“非去不可。”他微微颔首,眼神有所动容。对面男子习惯性的凝起眉,眼神肃穆,艳丽非凡的五官蒙上一层不明原因
的不悦。艳殇目光锐利的扫过来,挑起唇角冷笑:“你就这么放不下他们?”曾经不管是痴缠还是怎样的关系,到最后
不都因为所谓的家族荣辱而出卖了他?这个男人怎么还能这么贱,飞蛾扑火一般的奋不顾身?!
“……殇儿。”一声怅惘的低叹,季墨白有些伤脑筋的揉了揉眉心。到底是失望的,天下人都可以误会他,甚至太初不
足以了解他也有理由误会他是那样习惯了眠花宿柳的人,没错他是无法否定与那一些人的过去,但是不代表着他就始终
要对他们避如蛇蝎。他逃了二十年都没能逃过的劫数,他十分不想让季太初步其后尘,既然如此,就唯有挺起胸膛面对
他不想面对的一切,因为只有如此,他才能得到他想要得到的一切。至于要得到的是什么……
季墨白眼神出奇的净澈,莞尔一笑:“殇儿,小初就交给你了。”“……”艳殇眉心愈发蹙灼,口气不善,“你便是不
怕我会杀了他,也该想到我会无所不用其极的对待每一个背叛过我的人,即使他是季太初,也不例外。”“即使?”季
墨白低低的笑起来,眼波琳琅,附指温柔压在艳殇唇畔,眯起眼,“殇儿,你已经为他破了例了。”话音未落,但见那
人眼神肃杀,阴凉杀意潮水般蔓上脖颈,像绳索微微套住喉管。季墨白笑的愈是温文清雅,葱白指尖带着一星魅惑,宠
溺的,微微擦过艳殇朱润的红唇:“不要撒谎。”艳殇瞳孔猛的一个收缩,听到他说——
“你已走投无路,说服小初双修,是你最后的机会。如若不成,你我甚至于所有人,都将再也护不得小初周全,到那时
武林群雄均被凤阳门所操控,即使负的了天下人,可是背水一战,你又有多少的胜算?”“……他恨我。”美丽冷傲的
凤眸滑过一丝苦涩的刺痛,男子呢喃着,表情是难得一见的失落。“不,他不恨你。”季墨白眸如秋水,“他不过是不
愿承认曾经动心于你,连带着,也不会去承认在那个时刻被你毫不怜惜的打碎了唯一的一点真心。归根结底,你是罪魁
祸首,殇儿,是你……”
——是你是你是你,罪魁祸首,是你。
艳殇不动声色的握紧了拳:“你如何帮我。”
“八个字。”颀白玉指轻轻探出,温热的触感刺痛了男子微凉的肌肤,手心被人轻轻描摹出一句话,八个字:“进有穷
时,退无止境。”艳殇微微一怔,男人低醇如珠玉的笑生遁入夜色中,形成一片广袤的飘渺虚无。他张开手,掌心似乎
还残留着某种淡淡的香味,及那相对无形的八字箴言:进有穷时,退无止境。
竟然也有他艳殇为人低下的一天吗?
47阴影
你为了什么而靠近我……
他听见一个声音,在他脑中回荡不息。“你为了什么而靠近我?你说,你说,你说啊……”太阳穴像是被生生摁入一颗
铁钉般痛苦难当,那个声音形同魔魅,在他耳边,在他生命里无休无止的循环往复,一遍遍的问着为什么,为什么。
闭嘴……
“闭嘴——!”终于克制不住愠怒的低吼,季太初睁开眼,胸口急喘未定,大汗淋漓中却看见一双清冷的眼,泛着水光
。一惊,慌忙坐起身,方才注意到自己竟然趴在凭栏上就睡了过去,入夜风冷,心更冷,是的,一定是这样,所以他才
会被吹的头痛,产生那样可笑的幻觉……
——你为什么靠近我,嗯?……
梦里的红衣人用修长五指扼紧他的脖颈,一遍遍机械的,面无表情的问。太初觉得脑中空空如也,只剩下嗡嗡的回音,
不辨思绪,亦开始分不清楚现实与幻觉的界限。很累,疲惫。深入骨髓的每一根汗毛都在瘫软的疲惫。太初有些恍惚的
望着水榭前方骤然升腾起的白雾,一片浩淼诡谲之中,肢体像浸入了刺骨冰凉的海水里,快要溺毙。
幻觉……
“你在发抖。”
有个炙热的胸膛倏然从背后靠过来,紧紧地包裹住青年微微发抖的身体,在一望无垠的汜水上,在如此荒无人烟,不辨
人间诡境之地,那个怀抱里惊人的温暖刺痛了季太初。
“你……”微微皱起眉,抗拒,感情在抗拒。一双有力的手臂从腋下穿越,缓慢而坚定得圈住了他些微瘦削的身体,很
奇怪,那动作简单直接,却丝毫没有情-欲的色彩。艳殇的声音低沉磁性,在他耳边轻声说:“你在发抖。”“你闭嘴
。”青年的脸埋进黑影里,冷冷的说,莫名其妙涌出火气,火大到不行,憋屈。
从背后抱着他,这个看似亲密实则匮乏安全感的姿势,令艳殇感觉到一种奇异的张力,似乎是季墨白那八字箴言点醒了
他,数日里微妙的接触,若隐若现的暧昧总算可以徜徉在彼此的近距离。只是,说不清楚什么感觉。似乎他越靠近季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