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程中,我也不太清楚,总之后来,你和我爹在一起了。”他的神情有些闪烁不定。
“然后……我……移情别恋……爱上你爹?”
冷璇苦笑。“你可以这么理解。”
想不到自己不仅是个丢下儿子一走了之的混蛋,还是个搞完大得搞小的,搞龙阳搞不伦搞忘年的变态?怪不得,怪不得
冷璇会这么恨自己,那是因为自己压根儿就是个畜生啊!
似乎还不敢相信,章壹欢有些目定口呆,呐呐问:“那……你曾祖父呢?”
“你莫要想多。你……是在曾祖父死了后才和我爹在一起的。”
这也不行,这也彻底超出了章壹欢所能承受的范围!于是真相是,冷璇根本不是自己的儿子而是自己的曾孙子吗?
章壹欢回到冥府后,就把自己关在房里。
章壹欢,怎么说呢,就是个很传统的人。一直以为自己会平平凡凡地混一辈子,娶个老婆,生个儿子,然后寿终正寝。
一生不求荣华富贵,但求平安恬淡。
这一次他足足用了三天,勉强强迫自己以后不可能有老婆自己已经是有过男人的男人了这件事。
再用了三天,强迫自己去接受自己曾跨代和冷璇的曾祖父、爹先后发生过精神和肉体关系的事。
冷璇的曾祖父和爹,又怎么会喜欢上同一个混蛋呢?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再用了三天,考虑以后怎么面对冷璇这个迫在眉睫的问题。以前以为冷璇恨自己不告而别,现在知道得多了,终于明白
冷璇为什么抗拒自己,为什么不接受自己了。
房外,冷璇例行来回踱了踱步。然后召来蓝儿。
“今天也是没有出来吗?”
蓝儿摇摇头。“回主子,一步都没出过房门。”
“你好生看着他。有事情就向我禀报。”
“主子不进去看看他吗?”蓝儿见冷璇欲走,焦急拦住。“爷来了冥府这么久,心里最看重的就是主子,心里想的手里
做的都绕着主子转……”
“他想出来时自会出来,不想出来,即便是他来了,也没办法。”说罢,一脸落寞,缓缓退出院落。
房中的日子,就是醒了喝喝水,闲了画画图,饿了吃吃饭,闷了看看窗外,这么过。
那副画一直没有补全,再画多少幅,都只有景,没有人。
第十天晚上,章壹欢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无论如何都睡不着。迷迷糊糊中,好像坠入了那画中,山谷,百花齐开,花香
浓郁,随风飘送。那人一直在很远的前面走着,走着。章壹欢又想跟上去,又不敢跟上去,似乎是知道,只要一看见,
一切就会结束。
很害怕,好像很不舍得他会消失,可是他越走越远了。心想的,似乎变成话,说了出来。
“……冷椤!”
然后那人扭头,嘴角扬起来,嘴巴动了几动。梦境就停留在那一刻。
章壹欢浑身冒汗,掀翻被子一下坐了起来。半夜凉风习习,哪有什么画中人。
第二天,他果然病倒了,发了高烧。起因是他大半夜惊醒后,穿着单衣在房中把那画中人描绘得完整无缺。
门吱呀一声,终于开了。冷璇跨进房间,一眼就看见了桌上那幅画像。
画像中的风景比初成时更加细致,也更加艳丽。而画中人,回眸一笑,相貌极其妖冶,那眉目那唇齿,那鼻梁上的一颗
浅痣,乃至全身,都在诠释着媚骨天成这个词。
“能把他画得这般真切,你已经想起他来了么。”冷璇坐在床边,摩挲着章壹欢发烫的额头。
三更的时候,他醒了一回,感觉身边有人,但漆黑不见五指,便伸手摸了一把,摸到一具软乎乎的身体。两字脱口而出
。“冷……椤……”
那人醒来,往他额上摸了一把,只觉一阵舒服的冰凉渗进来,迷迷糊糊又睡着了。
第二天傍晚,他又醒了一会,还是浑身酸痛,眼前一片迷糊。
“张嘴。”
章壹欢很听话地张嘴了,吞进了一口温热的东西。感觉不到味道。一口又一口。吃完,又躺了下去。
迷糊中,好像感觉身边的要走。又好像觉得他一走,天就要塌了,心里一时怕得慌,本能地拉住他,沙哑着嗓子喊:“
不要走。”
他的精神确实是在喊,但他的体力不允许。
“好。我不走。”
于是,他才安心地闭上眼睛。
夜深了,看见冷璇推门出来,蓝儿有些焦急地迎上前。
“已经三天了,爷的高烧还不退,要不要……再换个大夫?”
冷璇摇摇头。“他自己不愿意醒来,就算有仙丹入药,也回天乏术。”
“他不愿醒来?为什么?”
“为什么?”冷璇苦笑。“他太执着。太认真,也太放不开。一直如此,所以我从不敢告诉他真相。”
“主子,你也三天三夜没合眼了,要不今晚好好休息休息?这里有蓝儿就……”
“不必了。我现在这副身躯,多睡和少睡已经没有什么差别了。”
蓝儿看着冷璇越来越虚浮的步伐,小声嘟囔:“主子何尝不是太执着,把自己弄得太委屈了,明眼人一看都知道怎么回
事,爷到底是真糊涂,还是假不知?”
天暗了又明,明了又暗。
章壹欢这一觉,迷迷糊糊总觉得睡了好久。一看冷璇伏在自己身上睡得正酣,忍不住细细地盯着他的脸。
确实比冷椤差得太多了,冷椤那是美得不食人间烟火,而冷璇仅仅是清秀俊朗一些罢了。挣了挣睡麻了的身子,看真切
了一些,冷璇的脸色好像更苍白了,唇也是干裂的。他不由得一阵内疚,说要当一个好爹照顾他的话,如今已成了空头
银票。
被他一挣,冷璇也醒了,悄无声色地睁开眼睛。
“这些天,辛苦你了。”
尽管听他嗓子还是哑的,但摸摸额头,烧总算是退了。
“我去吩咐下人给你煮碗姜汤,把剩余的寒气祛除,该就差不多好了。”说着有些摇晃地站起身。
“不如……煮两碗吧。”章壹欢叫住。“你也……喝一碗。”
冷璇侧脸,轻轻点头,退了出去。
看着墙上的画,被风吹起,绝色美人回眸一笑百媚生,周遭朵朵繁花竞相怒放。
“冷椤……你在哪呢。”
隔了两天,章壹欢好彻底了,仔细刮了胡子,把自己拾掇一番。经这一番折腾,整个人似乎沉稳不少。
第六章
冷璇经这一次,似乎对他也上心了,有时隔天,有时隔两天,最多不超过五天,都会来看一看他,说一说话。
他还是叫他“爹”,没叫曾祖父,没叫壹欢,没叫青蒿。就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以前总没机会共处,心底有无数
疑问,现在常见面了,话也多了,章壹欢却再也不问了。
冷璇不过来的时候,他就作画。画得越来越多。画的通通是一个人。
冷椤。
冷椤在花丛中,冷椤在溪水中,冷椤在大树下,冷椤在厢房里,冷椤……在床上。
对于冷椤,章壹欢记得不多,只隐约记得,冷椤虽然是修罗,却不会武功;他性子温和,很爱笑;最爱花的是琼花,一
生最爱的人是……罹青蒿。
每与冷璇见一次面,就想起多一点关于冷椤的事。画画好了,又藏起来,尽量不给冷璇发现,将自己的思念积起来,厚
厚一叠。
直到有一天,章壹欢在和冷璇谈到山海经第七章第六节时,突然提到:“我想去找你爹。”
冷璇微睁的眼睛见证过他动摇的一刻。随后托着下巴看向窗外,边说:“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只是,你知道他在哪吗
?”
“不知道。我只隐约记得,他去了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
“你连他在哪都不知道,你就要去找?”
“就算是在天涯海角,我也有信心找出来。”
看着他自信稍有些霸气的脸庞,当年那个玄柳阎罗似乎就在眼前。
冷璇再不说什么,轻轻道:“好。不过……”
“不过?”
“再陪我六年。六年后,你再去找。修罗一百年过一次生辰。陪我过最后一个生辰。”目光稍稍坚定:“你说的,你要
尽一个爹的本分。”
章壹欢答应下来。
怎样才能做好一个爹的本分?他再次仔细思考。为人父母者,养而育也。所谓养,说俗了就是一把屎一把尿,把孩子拉
扯大。现在孩子大了,这个养是不用了。而育,则是教育。他想,能不能在走之前,给冷璇留一些什么呢?
他先想到了最基本的,算术。
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他拿着几根捡来的树枝,摸进了冷璇的房间。
“爹还没睡,这么晚了有事么?”
“嘿嘿,你不也没睡么。”章壹欢有点紧张,把手里占了汗的树枝撒在了桌面上。“今晚爹教你用火柴棒儿算算术……
”
冷璇哦了一声,放下手中册子。
“这可不是普通的算术……看好勒。”说罢,摆了个图形。“当年这道题,全镇可就只有我解开了。看,只能移动两根
树枝,使这个图形等分成完全一样的三份。”
“是……这样吗?”五指翻飞,民间一道难题就这么被完美地解开了。
“这……这道简单,不算,我们换个,换个,这个你一定不会了吧。”
“……这样?”
“……这么快,你都不用想吗?再来再来!”
“……”
“不会吧!又解开了!你到底是不是用了术法……”
“……那是不可能为了这种事情用术法的好么。”
……不用说,这一夜,大失败。唯一的收获是,章壹欢看到了不一样的冷璇。不再波澜不兴,偶尔会露出浅浅的笑容,
像个要到了糖的孩子一样。
但章壹欢是谁,又怎会就此气馁?于是过了半个月,在一个清晨挺着胸敲开了冷璇的流花居。
“今日,我教你唱歌。”要知道,当年他可是在镇上,跟一位师傅学了半年的梨园戏剧呢。
据说房间效果不好,还非要把人拉到后花园,花开得最灿烂那一块地儿。
吸气,气运丹田,放声扯了一段游龙戏凤,开腔前后不到三句,冥府的上空就出现了一团乌云,并且雷声大作,完全把
歌声盖过去了。有趣的是,歌声一停,雷声就停,歌声一起,旱天雷至。
“我说,为什么地府之国会有乌云……”看来他很是郁闷。
“这是冥界的怨气所聚而成……想是听到哭丧,被吸引过来的。”
章壹欢十分感到挫败,嘟嘟囔囔说:“亏我还苦练半个月,原来只到了哭丧的程度吗。”
冷璇有些痛苦地扭过头去,肩膀轻轻地颤动。
郁闷之,章壹欢一屁股坐草地上。“呐,干脆你给我唱一首吧,看看它还响不响。”
冷璇微微愣住,想了半晌,心念一动。
“那我给你唱首简单的曲子吧。”他伸手一挥,变出一把九弦琴揽在怀里,盘膝坐下,拨动琴弦。也真是心血来潮,想
认真唱了。
“花儿开,影憧憧。虚空的那时今后,湮没的现时随水流,岁岁流。那时了白黑。
花儿开,今后了黑白。 汝何在?白黑了青丝,黑白了坟头。花再开。一断青丝了烦愁,未料坟头又结新忧。”
乌云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散了。冷璇的嗓音低沉而沙哑,旋律虽然单调,却硬是被他唱出了千回百转。
章壹欢吸吸鼻子,好像被花香熏得有点醉了,忍不住说:“好悲伤的调子。”
冷璇歪头看他:“我怎地不觉得悲伤?大概是小时候听惯了你唱这曲子。”
“哦。”他不好意思说我不记得了,感到有些难堪。两人冷场了一会儿,又忍不住问:“我……我走之前,对你……那
个,好么?”
“对我很好,无微不至。我小时候闹腾,多病,不好照顾,挑吃,顽皮,贪玩,也不爱练术法。是爹强迫着我去学,才
让我的身体渐渐好起来。晚上不肯睡觉时,只要你一唱这曲子,我就老实了。”
蓝衫人睫毛扑动,边说,边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动手中的九弦琴,一下一下的弦动,骤听似不成调子,久了竟有一种青幽
的美感。节奏慢,风也慢,节奏一快,似乎风也大了,带起了粉色的花瓣蹁跹,落在他们的发丝,衣衫上。
章壹欢讪笑:“要不是你亲口说出来,我还真不敢信,原来我是个这么好的爹。”
“所以我没恨过你。你辛苦照顾了我二百年,我有什么好恨的。你不在的二百年来,用以前的回忆,一天抵一天,很快
就过来了。”冷璇低头,说得轻描淡写。
如果这样,还说得通。可是再过几年呢?陪伴只有六年,以后的年年岁岁,如果找不到冷椤,回不来,他怎么办?
章壹欢越想越难过,忍不住搂住他的肩,揉进自己怀里。
只是一个父亲对儿子的愧疚感情,尽管这样想,但之前坚定的想法,一下子动摇了,甚至,产生了不想离去的想法。
这天过去了,章壹欢才迟钝地意识到:又失败了。冷璇歌唱得比自己好,这是毋庸置疑的。
蓝儿看爷整日愁眉苦脸,忍不住开腔问个究竟。
章壹欢就如此这般地,把自己的“光荣史”说了一遍,末了敲着桌子,满脸愁绪。“你说……我这个当爹的,还有什么
用呢,现在养着我的是冷璇,算术唱歌比我好的是冷璇……要不,我去叫他一声爹?”
听得蓝儿噗嗤一声笑出来。
“再这么着,我真的什么都给不了他,我怎么放心离开呢……”
“爷,我觉得吧,可以教给人的,技艺才能是实际的,有形的,但有种东西是无形的,也无价的。”
“是什么?”
“经验,道理。”
别看蓝儿才十六七,好歹也是混了六十多年奈何桥的魂了,生生死死见得多,肚里装的货远比他的幼嫩外表有内涵得多
。
可是,这个经验啊,道理啊,要怎么传授过去?为此,章壹欢又是打了整整一个月的腹稿。
而这一个月的腹稿,在真的敲开冷璇的门后,又忘了个七八成。
“有事?”
“有事……不过也……也不是什么特别事儿。来跟你聊聊天……要睡了吗?”
“嗯,差不多。”
“那……那你躺好。我……我给你讲故事。”
冷璇知道他还不死心,依旧不忍拂他的意,带笑道:“好。”
于是和衣,躺下。袍子松垮,脖子以下,锁骨,胸口,露出一片白皙。章壹欢咳嗽一声,老脸微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