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落英何时被人如此看过,眉头一皱,道:“你就是皇帝?”
纨祈犹豫了下,点点头。他不太想对这个人隐瞒,反正江独秀那老狐狸也能猜出来。
“登基以来,施仁政,免赋税的明君?”
纨祈含笑看着他,点点头:“明君不敢当。”
江落英不置可否,道:“家父会安顿好你们的住行的,秀兮是好地方,来一次,不好好看看,可惜了。”
纨祈道:“沿路观光,虽是闹了旱灾,却不觉得有多严重,风光还是很秀丽的。只是,也止于此了。只不知,是否还有
比这些更美好的风景了。还是,美景看够了,该看看秀兮的美人了。”说着,目光带笑地不住打量江落英。言下调笑之
意颇多,却又带着些许赞赏惜人之意。
柳淑之暗暗咂舌,像是不认识纨祈般打量他,何时见过……这样的皇上。
江落英倒是没听懂他的意思,因为他根本没看他,只是低垂着目光,叹道:“你不知道,现在的秀兮,何曾有原来的万
分之一的美。”
言下,颇有惋惜,痛心,遗憾,还有……如果纨祈没看错的话,是……自责?
江落英不再开口,纨祈也不知怎么没了言语,虽然很想听听他的声音,却心知跟此等对手打交道,是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的。
几人走出小院,江落英也没挽留。二人什么身份,又岂会真的住在江府,那得笑掉天下人的大牙。辞别江独秀,三人回
到皇室护卫的所在地,心中各有想法。如吃了五谷杂粮,酸甜苦辣不一。
只是回去的路上,柳淑之摇头大叹:“江独秀这老油条,把他那貌美如花的大儿藏得够深的,莫不是等及笄时给当丫头
嫁出去?若非母亲不允,我定要八抬大轿娶回去。”
纨祈听了,心生不爽,皱了皱眉道:“秀兮此等美人多了去了,何止江落英一人。你若见了哪个姑娘,心生情愫,姨母
不允,朕也可以为你指婚的。”
柳淑之玲珑心肝的人物,又久混风月之所,心思奇巧。见了纨祈这表情,就是一愣。暗自皱眉,皇上,这是吃醋?救苦
救难的观世音菩萨啊,你可要保佑皇上千万没有什么想法啊。
安全抵达住处后,柳淑之提心吊胆道:“皇上,是否等粮队一到,我们便协同江独秀放粮,早些回京?”
纨祈瞥了他一眼,“唰“地扇开折扇,悠悠摇着:“你急什么,私吞粮款一事,我们要查个水落石出。”
柳淑之担忧道:“我们人生地不熟,皇室在此毫无根基,有也只是李成川一脉,只是……”他看了纨祈一眼,没说话。
两人心知肚明,只怕那李成川是两个嫌犯中嫌疑最大的。偏又江家颇多奇怪之处,令人生疑。
纨祈悠悠笑道:“我倒是有个主意,管保叫江独秀配合我们。”
“哦?”柳淑之精神一振,洗耳恭听。
第三章:那转世,只为情劫
“着人去与江府商议,就说,朕与江大公子志同道合,颇有相见恨晚之意,怎奈放完灾粮就要回京,邀江大公子入宫小
住。如若同意便罢,如若不同意。便发下海捕公文,上书朕亲自南下放粮,怎料江府居心叵测,江落英行刺皇帝,欲抢
夺灾粮,不顾秀兮百姓存亡,罪无可恕。着天下海捕。”纨祈一口气说完,想是早想得周全了。
柳淑之出了一身冷汗,大惊失色道:“皇上,我地皇兄唉,万万不可啊。先不说那江家势大,单若他们不同意,我们怎
么办,守着粮仓不放吗,那要多死多少人,于您的明君形象有损啊。说不定,还要惹得江府不快……”
“不快怎样?他不过是一介富商。”
柳淑之语塞,半晌道:“谁知道他有没有暗势力……”
“那样才好!哼,”纨祈冷笑道,“朕正想看看江家的野心呢。”
柳淑之心下不好的预感更加强烈,心道,只怕这事不好办了。皇上整日政务繁忙,平日连两位妃子都是不怎么理的,好
不容易随自己出来散散心,这一回去,带回去个美少年,这这这……祈祷不会被全宫里的人拍死吧。恩,护送皇上回去
后,定要大门不入,转身就逃,恩,去哪好呢?青之?乐兮?恩,还是逃到西域去吧,那里美人也比较多。
此时的他没想到,自从那位来了后,他自此与龌龊的想法无缘了。
江独秀听到使者口宣圣旨时,气得差点没厥过去。扬起棍子就把来人拍出去了。这还不解气,回来砸了好多东西,把个
纨祈柳淑之坐过的椅子全卸了。
这件事他压根也没跟江落英说,心知以他的烈火脾气,说了只怕江家财物损失更大,说不得要把纨祈进过的小院拆了。
这或许是江家独有的懈气手段。
江独秀把这事压了下来,料知纨祈也不会说到做到。
哪知没两天,一道道海捕文书贴满了秀兮的大街小巷。无论是城内的百姓,还是路过的难民,争先看着百年难得一遇的
皇榜文书。
待看到江落英行刺亲自救灾的皇帝,私吞灾粮时,个个脑筋欲裂,心火上涌,言道秀兮百姓生活在水深火热中,你江家
倒好,不说出粮赈济,却要夺了我们的命啊。
纷纷聚集起来,围住江府,扬言要江府交出江落英。李成川也坐不住了,派出官兵镇压,灾民暴乱可不是好事。
江落英耳通八方,早在文书贴出时就已预感到了危机。他怒气冲冲地来到江独秀的书房,怒道:“父亲,这到底是怎么
回事?”
江独秀苦笑着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
江落英听了,怒意更盛,气得小脸都白了。咬咬牙,道:“若非他施仁政,是个难得的明君,我现在就一把火烧了他。
”
“息怒,息怒。”江独秀冲他连连摆手。
江落英眼珠转了转,没什么好主意,问道:“父亲打算怎么办?”
江独秀面色阴晴不定,看着江落英半晌,叹口气,一撩衣襟,跪了下来。
“神上怜江家!”说完,老泪纵横。一言蔽之。
江落英听了,竟然呆了。瞬间转为一股怒气,却隐隐消散在心中,只余嘴角的一丝冷笑。片刻,冷笑也不见了,满面的
淡然。
“父亲的意思,便是要将我卖与皇家了。”语气平淡,竟连丝丝的嘲讽都没有。
江独秀声泪俱下,不敢看他的眼神,低着头道:“江家不能毁在我手里。初尘已有反义,皇上定已心生怀疑。请神上看
在老夫十六年的养育之恩,救救江家吧。”声嘶力竭,让人听了,都心痛不已。
江落英讽道:“想不到父亲竟如此忧国忧民啊。”
江独秀没有否认,反教道:“神上理应比我忧国忧民。”
“此话怎讲?”
“南方多供火神,尤以秀兮一地最盛。他们都是您的子民,倘若教他们知道神上谪世,定会不顾艰辛也要前来参拜。”
江独秀耐心解释道。
江落英微挑嘴角:“既如此,我便说明我的身份,也不必看一个小小人间帝王的脸色。”
“万万不可!”江独秀急声道。
江落英不悦地冷眼看着他。
“若真这么做了,百姓便拼着性命不要也要留住神上,阻止神上被皇上带走。倘若如此,涌来秀兮的人会更多,死的人
也越来越多,只怕到时,百姓为了留下神上,明知是飞蛾扑火,也不会有所顾忌的。”
“如此说来,父亲是要将我推离秀兮,带走灾难了?”
江独秀早已是破罐子破摔,道:“神上五行属火,龙五行属水,水火相克,只怕,也只有那帝王之气,能镇得住神上的
灵气外溢了。”
十六年前,江独秀做了一个梦,梦里一尊金光闪闪看不清相貌的佛告诉他,他将有一个儿子出生,乃南方之神朱雀转世
历情劫,央他好生照顾,并保他代代大富大贵。十六岁那年会灵智初开,或许灵气会抑制不住,造成灾难,但朱雀转世
在满十八岁那年,便会历劫完毕,返回天上瑶池,灾难也不会停留太久。
果然,江落英满十六岁这年,秀兮温度渐升,河流水源逐渐蒸干,树枝枯萎,如今已过三个月,秀兮大旱三月。江落英
也一点一点知道了自己的身份,寻回了少许记忆。只是,历情劫一事,实属天机,江独秀是万万不能同他讲的。
江落英有些失魂落魄地回房,江独秀恋恋不舍地看着他的背影,心里暗叹:佛祖早已保江家世代荣华,我又怎会为了这
些浮华放弃你。我只希望你平安历了劫难,神性升华,法力增长,重登九天之上做那至尊神位。与其陷入那男女的爱恨
纠葛中难以自拔,不若中了那小皇帝的下怀,去历他的劫难,毕竟男子之间,是不会有什么过分的感情的。只是,落英
,我的儿啊,只怕日后,你我再无父子缘分了。
这些是江独秀暗自想的,无法说与江落英听,却不知那江落英做何想法。
江落英回房后,只是略作思考,便释怀了。朱雀本是神位,脾气再烈,也是心性慈悲,心忧天下百姓,想到江独秀的安
排也算合理,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于是,做了离开秀兮前的最后一件事。
深夜,江落英换了一身夜行衣,施展轻功,朝总督府飘去。
江南总督李成川尚未就寝,正在书房里埋头审视文件,蓦地身前一股热气扑面而来,人未抬头,便已先知。抬头起身,
面带疲惫地整理衣襟,施了一礼,低头没有看着面前的美少年:“江公子深夜造访,不知所为何事。”
江落英看着面前恭敬的李成川,叹道:“便是我日前同你所说,事情成真,皇帝果然亲来。那件事……”他皱皱眉,有
些不忍心,却也终究说出口:“你考虑的怎么样了?”
李成川一直低着头,半晌没动静,好久好久之后,声音嘶哑道:“我会呈上奏折,自行请罪,只是,您,真的能保我李
家世代昌盛吗?”
“自然。”
李成川猛地抬起头,直视着眼前静若处子的江落英:“您能否给李某个底,您,到底是哪路神仙?好叫李某死得无怨无
悔。李某决计不会泄露半分天机。”
江落英定定看着他,眨眨清亮的水眸,开口道:“九天瑶池,南方至尊之神,火神位朱雀。”
“啊?”李成川大吃一惊,瞬间面色充血,激动得嘴唇直抖,“嘭”地一声跪倒在地,“嘭嘭”连叩响头,口中还不忘
压低着声音道:“朱雀大神保佑,朱雀大神保佑江家,朱雀大神保佑秀兮百姓,朱雀大神保佑天下黎民百姓……”
江落英在世为人,纵使一身神性,也沾染了些人性,不愿受如此大礼,拉起他,黯然叹道:“我如何保佑秀兮百姓,是
我害了他们才是……”
李成川连连摇头,面色仍是止不住的激动:“不不不,神上,您没有害我们,我们这是为神上献祭。就是让我们粉身碎
骨,不,就是魂飞魄散,我们也愿为神上献出一切。”
江落英微微惊讶,看着李成川官场老手此时眼中仅有的赤诚,心下大恸。其实在神仙眼里,凡人都是如蝼蚁般渺小的存
在,更何况转世十六年来,没有过多地接触外界,如今神识一天天清醒,更是以一种超脱的姿态俯视众生。只如今,一
向平静若水的心思,竟为眼前这半百老头所触动。
江落英仰面长叹,转身不想再看他,向外飘去,只留下阵阵回音:“也罢。他日朝廷问起,你便……实话实说吧。”
第四章:那离别,放粮之后
江落英回到江府,只等李成川向朝廷说了实情,直面朝廷的冲击。未曾想,几日后,消息传来,李成川上书奏折,承认
自己私吞粮款的罪行。不忍再见百姓苦难,主动请求朝廷法办。
纨祈批了奏折,判李家满门抄斩。
江落英听说后,暗叹。央服侍自己的女童百灵给纨祈送信,请求皇帝法外开恩,只办李成川一人,若答应,自己变肯随
纨祈入宫居住;若不答应,便是死,也不会随他去。
纨祈心知这是江落英最大让步,微微一笑,批了。两人心照不宣。只是,首次交锋,便是纨祈占了上风。
放粮之日,江独秀,纨祈,柳淑之率部下运粮款到城郊。江落英不敢离得太近,只远远站在城外一座山头,静静看着远
处的放粮一事。每每看着百姓得到福报,内心便是一阵的舒心,尤其是如此供奉自己的秀兮百姓。只是,这一走,便再
也看不到他们了吧。
纨祈肃手站立,饶有兴致地看着眼前百姓们一个接一个地上前领取粮食银两,看到满布磨难痕迹的脸上,露出喜悦重生
的神态,暗自欣喜。
梅公公武功高强,看到远远山头上站立的人,拉了拉纨祈的袖口,指指山尖上。纨祈了然,叫淑之继续看着,便携了梅
公公向那山上走去。
初冬,即使再旱,也是寒冷的。江落英只穿了一件长袍,看起来单薄孤单,让人怜惜。他默默不语,刚要回身返回江府
,冷不丁一件黑色外套罩在身上。他诧异地回头看着始作俑者。
纨祈看着江落英雪白的皮肤,身上红配黑,简直如同仙子下凡般俊俏。
“皇上来看我笑话吗?”江落英转头看着山下热闹的人群,语气淡然。他指的是自己不能接近百姓。
纨祈误以为他对于海捕一事耿耿于怀,真诚地说:“朕,是诚心邀请江公子到皇宫做客,朕,是真的仰慕江公子的才俊
。”一双水雾蒙蒙的眸子盯着江落英,长长的睫毛一眨一眨。
江落英没有说话,纨祈叹道:“江公子还在怨我设计陷害一事吧,朕,给江公子赔礼了。”说完,真的鞠了一躬。
江落英对这事不以为意,本就没放在心上。要知道,大多数神佛,是只信缘的。他不愿继续与纨祈在这闲扯,转身下山
。
纨祈冷冷地看着他的背影,半天没回过神来。梅公公忍不住上前道:“万岁,天凉,该回了。”
纨祈喃喃道:“天凉好啊,天凉好啊。朕,是不是该高兴,他穿走了真的外袍?”当下心情大好。
梅公公心里叹道:“不是,您该悲伤,您疯了。”
放粮一事在进行,江府外围也没有了嚷着交出罪魁祸首的暴民,总督一死,官兵也不操心此事了。江府外静了,隐隐有
着些悲凉之气。
临走这天,江落英找到江独秀的书房,一双眼睛亮晶晶地盯着江独秀。
江独秀一捋胡须,呵呵一笑,道:“看起来,神上似是参透了什么。”
江落英皱皱眉,语气不善道:“父亲如此称呼,莫不是不认我这不孝的孩儿了?”
江独秀心里一颤,险些便老泪纵横,难以置信地颤抖着声音道:“英……英儿。”
继而长叹一口气,道:“江某何德何能,不知哪辈子积了福缘,竟能做你一世的父亲……”
江落英笑笑,淡淡揣测:“我反复思考,心里颇有所得。我既转世为人,说不得便是两种原因。其一是犯了天规,被贬
下凡;其二,便是下世历劫。无论哪样,一定会有与我交好的神仙佑我。既然佑我,便一定会找户好人家托梦相告。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