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他知道什么呢。
褚弈沉默地站着，思绪混乱。
墙上Eternal的海报入侵大脑，关于沈轩宇的一切浮现起来。
我喜欢你——这种话，那个男人也曾经对他说过不止一次。当时的紧张和心跳还印象深刻，甚至此时想起也会让两颊发热。然而何远刚才的告白，除了让他震惊、尴尬和不安，却没有其他。
“你喜欢沈轩宇对吧。”沉默就此被打破，那句话猛然直击心脏，让褚弈一下子喘不过气来。
“没，我没……”慌忙想要辩解。
对面传来轻轻的笑声：“真是当局者迷，你对他的喜欢表现得再明显不过了，只是你自己一直不愿意承认。”
“……”褚弈窘迫起来，就像被人从内到外彻底看透一般。一直故意忽略的部分被人毫不留情地直指出来，又完全无法反驳。
“所以我知道，过去你不会喜欢我，现在更不会。”伴随着叹息声，何远下了结论。
褚弈仍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安慰或表示理解？恐怕都只会变成伤害。
“那么现在你怎么看我？在知道了这些之后。”何远又问。
“以前怎么看的，现在还是怎么看。”这次褚弈毫不犹豫。何远就是何远，不会因为他说了这些话而改变。
“真的？那么我说出这些话真是太好了，本来还很担心呢。”何远松了口气。
“我们之间好歹有那么多年交情，而且我真的一直拿你当亲人看待，不会因为这个就改变什么。”
“谢谢。”一如既往低沉而温柔的声音，光是听到那个声音就能让人安心下来，何远就是拥有这样的感染力。
“但是褚弈，虽然我说这些话是很奇怪……不过我觉得你也该早点承认自己的感情，否则以后说不定会后悔。其实看到你跟沈轩宇在一起，看到你那么在意他，老实说我真的很不爽很不甘心。但是你既然喜欢上他了，就不要再逃避了，遇到一个两情相悦的人真的很不容易。”
“可是我不是同性恋。”褚弈脱口而出，急忙辩驳。
“因为坚信自己不是同性恋，所以不肯承认喜欢上了同性？”何远反问，“那么你好像钻进牛角尖了。”
褚弈愣住，再一次的一针见血，已经让他之前垒起的心理堡垒开始松动瓦解。
“虽然我希望你能跟我在一起，但是你喜欢的人不是我……那么假如你跟那个人在一起能快乐幸福，我一定会笑着祝福你们的。”轻松的语调中参杂了不易察觉的哀伤，褚弈不知道，何远在说出这些话的时候心里是多么难受。
“也许你说得对……”放弃了一般地，褚弈喃喃，“也许我真的应该重新审视自己。”
“我只是不想以后看到你后悔，我知道这种感觉很不好受。”就像此时此刻，胸口压抑的痛楚。
“何远……谢谢你。”这种时候应该道谢还是道歉，褚弈自己也不明白。
电话那头传来轻柔的笑声，随后又是几不可闻的叹息，今晚已经不知道听到了几次。
“谢我什么，我才该谢谢你没有因此对我改变看法。多亏给你打了这个电话，一直憋在心里的话说出来了，整个人才轻快了不少。”何远笑着说，“不知道你现在是什么表情，真想像平时那样摸摸你的脑袋。”
“拜托，我不是小孩子了，摸脑袋这种行为早就该停止了。”褚弈抗议道。
谈话气氛终于不再那么僵硬，一如既往地轻松调侃了几句，何远便道了晚安。挂电话之前不忘叮嘱褚弈好好休息，为了彼此约定的目标努力。
然而，褚弈内心的波澜却远远没有平息。
刚才被人以偷拍照片威胁的事情还没有解决，现在忽然得知好友对自己隐藏已久的感情……但，最糟糕的却是逐渐不得不正视的自己的内心。
褚弈在通讯录里翻找出沈轩宇的电话名片，似乎仅仅是看着那个号码就会在心里掀起小小的涟漪。
第39章：两情相悦
按下通话键，褚弈的心跳就乱了起来。
电话很快接通，那头是沈轩宇意外又兴奋的声音：“Honey，那么晚打我电话，想我了？”
似乎光听这声音就可以想像出沈轩宇脸上满是期待的表情。
褚弈清清嗓子，心情因复杂而轻松不起来。
“……其实是有了点麻烦。”
“怎么了？”对方立刻担忧起来。
褚弈把刚才接到金发男人电话的事情跟沈轩宇说了一遍，沈轩宇“啧”地一声明显愠怒了起来。
低声咒骂了那贪财生事者几句，沈轩宇又怀着歉意地说：“对不起，害你担心了。”
“你那种奔放的作风早晚会出事，我知道的。”褚弈无奈道，“不过你之前不是觉得就算被曝光也无所谓么，现在居然也知道担心了？”他话里带着嘲讽。
“Honey，我是说害你担心了，我觉得很抱歉。我可没有担心。”对方竟是一副不以为意的态度。
“……”褚弈头痛地闭上了眼睛，“我说啊，你真的是一点身为艺人的自觉都没有么。那这件事情你打算怎么解决，还是就让它曝光，然后让Elysium死在重组的摇篮里？”
“把那个人的号码发给我，之后你就不用管了，专心练习准备决赛。”沈轩宇轻松道。
“你打算怎么做？”褚弈追问，“先告诉我你到底打算怎么做。”
“一定会圆满解决的，你放心就是了。”
“你再做出什么破格的事情，别说你自己，就连Eternal也会受影响的。你就不能为了自己和大家考虑一下，不要做些让人担心的事情么？”
“Honey，看来你真的很关心我，我很高兴哟。”光听声音也知道，沈轩宇一定笑了，一贯自信又玩味的笑。
褚弈沉默了，换做往常，无论如何他都应该已经大声反驳回去了，可现在他却沉默了。
“喂？honey？”对面询问起来，似乎也因为原本料定的事情没有发生而觉得疑惑。
“是，没错，我很关心你，我很担心你，我是看着Eternal一步步出道成长的，其中的艰辛我可以想像得到，我知道同样身为吉他手的你，要达到现在这种高度需要付出多少努力。我喜欢你们的音乐，喜欢你弹的吉他，甚至崇拜你敬仰你……”褚弈一股脑地倾吐内心真正想说的话，不再如从前那般因为对沈轩宇的避讳而言不由衷。
电话那头没有任何声音，沈轩宇只是静静地听着。
“你在一个我够不着的高度，你实现了我一直觉得自己这辈子都无法实现的梦想，光是听你们的歌我就心情激动得无法抑制，看到你弹吉他的样子我就感动得想要哭……但是你，你呢？三番五次做出那么冒险的事情，让大家担心得要命，一点都不珍惜目前所得的一切！”褚弈大声控诉，握着手机的手微微颤抖，不绝地说出这一切之后，因情绪激动而连连喘息起来。
“是吗，原来你是这样想的……”沈轩宇的声音沉下来，不似平时高扬着带着幽默与自信，听起来有些颓然，“我珍惜目前所得的一切，更想要珍惜你。”他又说。
褚弈听了，木然愣住。
“如果不是你，我不会成为今天的我。我没有理由不珍惜这些，但是老天让我再次遇上你，我不想再错过。”沈轩宇低声娓娓道，“人在面对自己最在意的事物时往往会笨拙不得章法，或许我也是这样……有时候总是下意识地做出一些你觉得很过分的事情。因为怕再失去，所以急切地抓紧，可是适得其反，有时候我也很不知所措……我幻想着真的可以一直和你在一起，那么总有一天会公开我们的关系，我不想一直藏着掖着，如果两情相悦我会想要昭告天下。所以我不刻意隐瞒，甚至觉得就这样慢慢地让外界知道也可以……”
沈轩宇深吸一口气，重重吐出：“但是我一直没有考虑你的感受，对不起。我很自我，很任性，不懂怎样处理好跟你之间的关系，急着想让你接纳我，想让所有人知道你是属于我的。”
这些话像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攫住褚弈的心脏，让他微微疼起来，却又有种被那宽厚温暖的手掌妥妥保护起来的安全感。
褚弈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喉咙却干得发不出声音，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
“或许一直以来都是我自作多情，一厢情愿了吧。”沈轩宇自嘲般地笑，“强迫你接受我也没有什么意义，你要真的没办法喜欢上我，那我不会再那样对你了，也不会再惹出这样的麻烦了。总之这次的事情我会妥善处理的，请你相信我。”
“喂，等等！谁说你是自作多情一厢情愿了，你先别急着自说自话自我否定啊！”急切的声音脱口而出，褚弈立刻涨红了脸。
糟糕，好像说了什么很不得了的话了……
“你刚才的意思该不会是……你承认自己喜欢我了？”沈轩宇的声音一下子恢复到兴奋状态，“Honey，你的话就是这个意思吧？是吧是吧？喂，喂？”
褚弈不说话了，左手下意识地拢住了嘴，脸颊的温度渐渐升起来，心里既窘迫又难堪，既后悔又尴尬。
“为什么不说话，紧张得说不出话了吗？”一语中的。
“谁、谁说喜欢你了……”
“既然我不是一厢情愿，不就说明你也喜欢我？是你自己刚才亲口说的哦。”沈轩宇得意地加重了“亲口”两个字。
“被人偷拍的事情你到底打算怎么解决？”
“Honey，你在转移话题。”
“算了，就相信你一次好了，一会儿把那家伙的号码发给你，一定要处理妥当。”
“Honey，就说一次喜欢我而已，真有那么难吗？”沈轩宇不依不饶。
“我先挂了，时间不早了。”褚弈继续装傻。
“OK，挂吧，我20分钟后到你家里当面听也行，顺便还可以做些别的有益身心健康的事情。”
“……”褚弈额头冒汗，仿佛现在就可以看到沈轩宇顶着那张迷人无害的脸孔做些让人难堪的事情。
“我……”褚弈心一横，想反正都到这个地步了，也被对方看得一清二楚了，虽然还是有些别扭，但就像何远说的那样，应当正视自己的心。
“你什么？”沈轩宇心急如焚。
“我……喜欢……”我怎么就喜欢上了一个男人，而且还是个性格那么恶劣的男人……褚弈觉得城塞已经失守。
“完整一点，不要那么半吊子嘛。”对面表示不满意。
褚弈深深吸了口气，豁了出去：“我喜欢你！”
这是这辈子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对男人说出这样的告白。
“我也喜欢你，非常非常喜欢。”沈轩宇的声音再次沉了下来，每个字都充满分量，字字砸在褚弈心脏最柔软的地方，令全身皮肤滚烫起来。
“你满意了吧……”褚弈难堪得想把自己埋起来。
“终于听到你说这句话了。”沈轩宇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我不会让你后悔的，你只需要放心大胆地往前进，不管什么障碍我都会替你肃清。”
“谢谢，但是……我不明白喜欢一个男人该怎样，要怎么交往，怎么做那些……你明白的，总之我想还有很多事情需要克服，我不知道能不能办到。”褚弈有些语无伦次，这些都是他的担忧。
沈轩宇忍俊不禁起来。
“Honey，放轻松，没有那么复杂，喜欢这种感情是出于人的本能，只要跟着感觉走就行了，把一切交给我。你只要一直喜欢我就好。”
“但是我声明，我现在还是接受不了跟你做那种事情的。”褚弈忽然道。
“是是，我不会乱来的。”沈轩宇努力忍着笑。
“那今天就这样吧，那件事情你处理完之后一定要告诉我细节。”
“OK，你放心。”
“那么晚安，我挂了。”褚弈道。
“等等！”沈轩宇忽然喊，“总觉得不太真实，再说一次你喜欢我吧，Honey。”
“……你不要得寸进尺。晚安。”褚弈果断挂了电话。刚才那句表白已经是鼓足勇气抛弃羞耻心才说出口的，他又不像沈轩宇跟男人告白是家常便饭。
褚弈关了手机，陷进沙发里，脸颊还微微发烫，心里仍然五味杂陈。
竟然真的……告白了。
身为一个二十多年来性取向正常的男人，竟对另外一个男人告白了……以后的路要怎么走？
褚弈用手背挡在眼睛上，心里有种壮士一去兮不复返的悲壮感。
第40章：解决
空旷的大屋中回响着激昂的金属乐，乐声撞击四壁因反射形成天然混响，低沉的歌声也因此显得更为嘹亮。
练习间隙，何远给大家分发饮料，四人坐下休息。
“照目前这个状态，决赛一定可以保住前五，努力冲入前三。”何远给大家增加士气。
“跟复赛的时候完全不同风格，无论是评委还是观众，一定都会吓一大跳吧。”褚弈有点迫不及待。
“可惜看不到阿弈的女装了。”季锐遗憾道。
“物以稀为贵，你不是也想做唯一的公主吗。”褚弈拍拍季锐的肩。
“不过Jackson的这把吉他声音真的很漂亮，有人爱真好。”季锐羡慕地说。
褚弈差点呛着，不经意瞥了眼何远，对方装作若无其事喝饮料。
“Ray，不要说那么莫名其妙的话啦。”褚弈用纸巾擦了擦嘴。
“不过我有阿辰也很幸福，家务全包也不会抱怨，面瘫不会生气，不挑食吃什么都听我的，而且每天晚上都很温柔哟。”季锐满脸新婚少女般的幸福表情，与面无表情的康辰深情（？）对视。
这下褚弈真的呛着了：“每天晚上都很温柔……是什么意思？”
“褚弈，不该问的别问太多……”何远默默扶额。
好像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褚弈猛地站起来，椅子后退的声音吱嘎作响，几个人都吓了一跳。
“Ray！”褚弈一把抓住季锐的手腕，“你跟我出来一下。”说罢拉起季锐就往外走。
“等等，阿弈你要干什么……”季锐措手不及被拽得踉跄。
“一起出去尿个尿。”
“诶诶？！阿弈不要啦，我已经有阿辰了……”
两人拖拖拉拉往外面去了，何远和康辰木然望着他们的背影。
褚弈拉着季锐走出很远才停下来。
“Ray，其实……我想向你请教一件事。”褚弈吞吐着说。
“到底什么事嘛，要拉着我到这里说？”季锐不解。
褚弈迟疑了一下，附到季锐耳边小声说：“你老实告诉我，你是跟康辰做过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