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啰嗦……”
槐枫回到房间里的时候，发现胜利的欢欣已经过去了，笼罩房间的，是一股前所未有的凝重气氛。
楚云抱着被子，窝在火炉旁边，捧着一卷记录卷。他的脸色铁青，下唇被咬得苍白，眉间深锁——槐枫还从来没有见那
两条总是舒展地温和地弯着的眉毛，像这样痛苦地纠结在一起。
“子……桓？”
槐枫试探地叫了一声。
“啊，你回来了。”楚云脸上的表情迅速缓和下来，挂上了惯常的笑容——如果不是眼底的那一抹冷若冰霜，槐枫几乎
要以为刚刚自己看错了。
“怎么了？”
槐枫忐忑——该不会自己跑出去玩游戏惹楚云生气了？可明明他是同意了的，而且看上去也不像呀……
“没什么，”楚云的目光从槐枫的视线上撤开来，向左瞥去，“我看看明天对手过去的记录卷而已。”
——谎扯得如此昭然，简直不像楚云的风格。
槐枫狐疑，原地想了想，凑到楚云面前坐下来，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充满求知欲地望过去——
像“我们是搭档要互相信任就算有苦难我也会一起分担”之类的话，别说说出口，就是想，槐枫也未必能想的囫囵。
于是他根据动物本能，选择了多次实践证明，最方便最直接最有效的方式。
果然，不过三五秒功夫，楚云就招架不住败下阵来，苦笑一声问：“你可知道，我们明天的对手是谁？”
槐枫愣了一会：“我看了对战表，是一个……什么明……”
“王镜明、萧元亮，两年前‘论武大会’上的双剑首席。”
“啊！”
槐枫倒抽一口冷气，继而哑口无言——即便是他也不会不知道，四年一次的“论武大会”究竟是怎样的隆重的盛事，而
能在这样的盛会上拿下首席，是怎样称羡天下——而这荣耀的光环下，又笼罩着怎样深不可测令人胆寒的实力。
“嗯，”楚云的头又埋了下去，对着记录卷分秒必争，“到现在，我还没想出什么办法，能把他们克下来……”他手边
的记录本上，已密密麻麻地写满了字。
“子桓？你想……赢？”
槐枫的口气像在讨论亩产万斤一样，望向楚云的目光里充满了科幻色彩。
“当然要赢，”楚云答得笃定，“怎么？”手上的笔没有听，只是略侧过了头，“你怕了？”
“我……”
“你忘了吗？那天上车前，你答应我什么？‘我们去把首席拿下来，把所有剑项有关的赛会首席拿全。’——一个前代
首席就让你犯怵了？那以后还怎么去拼首席？”
槐枫舔了舔嘴唇，没答话。
只是靠近了楚云坐下来，拿起楚云身侧的一卷记录卷，打开，仔仔细细地看了起来。
第48章
时间是华朝明帝七年腊月二日申时一刻。
地点是松派的第三号比武场。
三号比武场是松派总舵里观众席位最多的比武场。
槐枫从更衣室的窗口向外一探，被观众席上像蚂蚁一样不断攒动的人头惊呆了——要知道，即便是昨日十六进八的比试
，观众席的上座率，也不过就是三到四成。
“哇哦……”连忙缩了回来，槐枫用充满后现代魔幻主义的语调感叹，“我从没有见过这么多人。”
“嗯，”楚云狠狠一拉，把腰带束紧，面无表情，“可惜都不是来看我们的。”说罢拎起剑袋，推开更衣室的门走出场
去。
槐枫紧忙跟了上去。
果然，就像楚云预计的一样，观众对于他们的出现反应非常冷淡，只是礼貌性或曰敷衍地给了几声零落的掌声。
“我靠，这到底谁的主场。”
槐枫听到楚云低低在喉间抱怨了一声，正想上去拍拍他以示抚慰，四周忽然想起了雷鸣般的掌声，伴着尖叫乃至于嚎啕
，把槐枫生生地下缩了手——回头一看，有两个人一前一后，从场对面的休息室里走出来。
在槐枫的记忆里，那是他第一次见到“传说中的”论武大会双剑首席，当时兵器谱上排名第一，昆仑剑派门下弟子，王
镜明和萧元亮。
走在前面的是萧元亮。
就像记录卷里显示的一样，他有一张可爱的娃娃脸，两只眼睛的面积虽和槐枫相比尚颇有差距，然而也足够远远抛离正
常人类比例了；小鼻子小嘴，鼻尖略有点上翘，显出浑然的稚气——配上相得益彰的娃娃头，和脑后秀气的小团髻……
槐枫简直不能相信，他竟比自己大了六岁。
“他真的不是女扮男装吗？”
第一眼在记录卷上瞧见萧元亮，槐枫脱口而出。——随后，记录卷里的萧元亮，用他出神入化的身手、强硬的剑风和大
开大阖的习惯性动作，无声地澄清了他的性别。
然而，即便明知道他在场上如狼似虎，猛一瞧见真人，还是难免惊讶连绵疑窦丛生。
不过他只比自己矮两三公分——在普通人中，该算是中等以上了。
远远的，槐枫眯着眼仔细打量今天的对手。
身形也结实匀称，不若楚云似的一味纤弱单薄——若不看那张脸，这倒真是一副极好的剑客架子。
正琢磨着，元亮的搭档从他的背后绕了出来。
王镜明，槐枫默念着这个名字。
听闻，他并不是元亮的第一任搭档。也是在他身上，槐枫才正视了“拆对”这一说：双剑的搭档，是可以打散再重组的
，而且效果说不定还不坏。
元亮的“原配”——楚云解说的时候用的是这个词——名叫邢锦藤。在两年半将近三年前，被卷入了禁药风波，被剑协
放逐整整一年，“放逐”期间，不允许出现在任何剑协承认的大型武会上。
作为搭档，若元亮不更换搭档，势必受连累无法参加武会。
不巧，当时正是“论武大会”前最重要的准备阶段。按照武林盟和剑协的规定，只有在“论武大会”之前一年，参加剑
协承认的论剑会，获得足够的积分，排名在兵器谱上靠前的剑客，才会受到邀请——如果连积分的论剑会都无法参与，
那么“论武大会”无疑是痴人说梦了。（注一）
双剑是昆仑派极重视的传统强项，而邢锦藤和元亮原居昆仑双剑组次席，是极受重视的新人组合——为了让元亮能赶上
“论武大会”，昆仑派最终决定孤注一掷，让双剑组中没有固定搭档的王镜明和元亮试配。
没想到，这权宜一试，竟就试出了一对“论武大会”首席双剑。
槐枫没有见过元亮的旧搭档邢锦藤，不知道他和元亮能适配到什么程度。
不过，单看王镜明与元亮，则丝毫察觉不出他们竟是拆对之后再配的搭档。
镜明比元亮略高一点——只是些微的一小点，若不是他们站得很近，几乎觉察不出。体格与元亮相似，姿态却挺拔的多
，举手投足之间散发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优雅，显出与搭档全然不同的，稳重而儒雅的气质来。
可惜的是，他的脸型五官和这样的气质并不匹配：虽然不像元亮那么鲜明，可镜明的两颊也是微鼓的，显得稚气未脱；
嘴唇是和楚云相似的“W”型，比楚云丰润些许，无论勾起的嘴角还是戏谑的上唇，都无益增加“成熟度”；笔挺的鼻
梁应该算是有男人味了吧，奈何附带了一个略翘的鼻尖；一对杏核眼的眼角上提，温良却又略带些狡猾的神色，让槐枫
想起院子外被楚云喂熟了的野猫——加上一双耳廓过尖的耳朵……
好吧，即便对于审美观苛刻的槐枫来说，他也绝对算的上是个美男子。
可这样的外观，做个“任性骄傲的精灵”——从耳廓上看，他绝对是具有这种稀有的外族血统的——远比“沉稳可靠的
剑客”合适得多。
槐枫暗自下了评语。
现在这样看起来，简直像个做成人状的少年。
——他忘了镜明比他整整大了六岁。
两人站在一起，画面和谐温馨得和“剑客”这肃杀的名词不相称，简直不像是来比剑的，而像一双独自远行的年幼孩童
——镜明是扮演着“勉力照顾弟弟的哥哥”的角色，而元亮毫不客气地接下了“任性弟弟”的活。
镜明在观众中的人气，应该是比元亮要高一些。每次他一出现非常规的动作，观众席中总要爆发出骚动来——这个时候
元亮的脸就会老实不客气地狠狠阴下来，镜明便赶紧凑上去拍背抚慰之，一而再再而三……
“看到了？”
槐枫正在思考“是否昆仑派出身的剑客都是不老童颜”这样既哲学又无聊的问题，冷不防楚云凑到面前，问了一句。
“看到。”
“很神奇吧，”楚云把热身用的习剑递过来，“明明是那么小的人，剑风却如此毒辣。”
“嗯。”
“昨天说的还记得吗？”
槐枫点头。
——怎么可能不记得，那可是折腾到将尽子时，奋斗了四个时辰整理资料，才勉强制定出来的战术。
就连楚云最后说那句“按这样打，我们未必赢，但其它的方法……我们肯定输”时，倔强不甘心的神色，他都记得一清
二楚。
注一：anyway，每次都要照顾想象力不丰富的孩子，嗯，参考奥运会与积分赛之间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