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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夜笙歌 今宵雨落 上——by雾影缭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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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罢,有没有马嘶,与我何干?

李谨然回首望着手里的笛子,目光渐渐低垂。

“这笛子,我……”

“想收就收吧,这笛子不错。当今皇上看样子对你不错哦,还送礼道歉,换做别人可是几世修来的福分呢!”一个懒懒地声音自身后飘然而来。

期盼已久的答案再次被打断,刘猛顿时脸色暴黑。他用力一甩手,转过身骂道:“你什么东西啊!这里也有你说话的份儿,给我滚……”

待他看清了倚在门框边梳头的男子时,刘猛仿佛被谁一个鸡蛋整个塞进了嘴里,硬生生地将“出去”两个字憋了回去。

妈呀,这九王府何时多了如此尤物?刚洗完还湿漉漉的头发服帖地顺着肩胛滑下,一双长而魅的眼睛斜斜地扫视着面前的一切。因斜倚而更为突出的细腰如同小蜂,连刘猛此种六“根”清净之人都忍不住咽下了口水。

然而那妖精般的人儿完全视刘猛如无物,只是漠然地盯着李谨然。一开口便盛气凌人道:“你不是来服侍我的吗?我这洗漱都完了,你却还窝在这里,不觉得不好意思么?”

李谨然皱了皱眉头,却没有任何反驳,只静静地站起身。倒是刘猛的惊讶之色溢于言表。

韩唯居然派李谨然来伺候这个魅到骨子里的小妖精?难不成,他移情别恋了?

不知是有意无意,李谨然的手里,紧握着那支碧寒之笛。

临夏明显是看到了,他微微扬起唇角,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随即,他转过头去,背起手仰着头,可爱地说道:“有人就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哦,这般的扭扭捏捏,小心幸福都跑光了!”

“临夏……”李谨然看着他的背影,喃喃道。

“听不懂的话当我没说好了,”临夏歪歪头,“帮我准备一身紧身的衣服吧,今天要骑马,平常的衣服不太方便。”

“骑马?”李谨然皱起了眉头,“怎么突然想去骑马了?”

“不是突然,今天不是狩猎大典么?王爷一大早就出去了,吩咐方叔一会带我过去。所以当然要打扮一下了!”

“狩猎大典不是……”刘猛诧异开口。

“你没听到马嘶吗?估计应该是王爷留给我的墨雪了,听闻是匹好马呢!”临夏大声打断刘猛的话。

“狩猎大典?”李谨然的脑子忽然一疼,仿佛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他揉了揉眼角,努力在脑海里搜索着什么。

为什么……会觉得这个词这么熟悉?

经过的往事一番番在脑海中混沌流过,李谨然忽然发现自己好像忘了什么最重要的事。他不由得紧闭着眼睛,攥紧了拳头。碧寒之笛清泠的笛身在掌中渐渐沉重,那一夜的刀光剑影,那一夜的威逼甜言,那一夜的……

对了,那片绢布!

李谨然猛然睁开眼睛,冷汗瞬间流遍全身。

“皇猎午时,白羽箭,狙杀。”

“唉?怎么了?”临夏看李谨然的脸色不太好,凑过来关切地问道。

“让开!”李谨然一把推开临夏,箭一般地冲了出去。

蔚瑶要狙杀谁?她如何能冒此等大险?更何况,如今江山初定,韩叶隐若出事,那百姓不是又要受战乱之苦?

不行!绝对不行!

“这……他还拿着笛子呢,是不是算接受了?”刘猛愣了一会,才自言自语道,“不过昨天大雨,今天的狩猎大典不是取消了么?”

临夏勾起一抹头发,卷到唇边。他今天用了玫瑰的香料,那香味闻起来,浓烈而粘稠,与血液的味道竟有异曲同工之妙。

他眼神闪烁,迷离的神情中竟有一丝隐约的凌厉。

矮小的四方桌上摆着已经冷掉的豆浆和油条,筷子整齐地摆在大碗的旁边,没有动过的痕迹。韩唯坐在城门旁的早点摊子下,却对面前的食物提不起半天兴趣。他不时抬头向城门外长长的黄色官道上望去,仿佛等待着什么。

“杨公子脚程并不快,少爷何苦如此早候着,让奴才来接不可以么?”方叔抚摸着韩唯爱马墨雪的鬃毛,也遥遥眺望着。

“方叔你还不知道,那家伙何时说过实话。我若不来接,他嘴上不说什么,用不了多久就会把我的九王府掀个底朝天的,我哪惹得起?”韩唯虽然抱怨着,然而表情上却带着淡淡的笑容。

“啊,来了!”

果然,只见官道尽头处出现了一片夸张的白色。随着队伍渐行渐近,已能看出为首的男子一袭白色锦袍加身,胯下一头雪白不带一丝杂毛的骏马,身后还跟了浩浩荡荡的大队车马,全都是白色基色。正个队伍如同一片飘荡的白云,让看到的人无不瞠目结舌。

“唉……真是一点都没变。”韩唯的眼角抽了抽,缓缓站起身走了出去。

“宇泽兄,别来无恙?”

杨宇泽看出了是韩唯,老远便一个翻身从马上跃下来,飞扑到韩唯身上,抱着他一个劲地蹭。

“你看我像有事的样儿么!不过你说话啥时候变得这么文邹邹了,听着真欠扁。”杨宇泽扯开的笑容里,露出了两侧尖尖的小虎牙。

“我这是跟你客气,真不识好歹。好了,一路上累不,赶紧到我府上歇息去!”韩唯开心地揽着杨宇泽的肩膀,眼睛弯成了月牙状。

“你也知道我大老远赶来,居然胆敢就两个人来迎接我?”杨宇泽一记肘击,成功地偷袭到了韩唯的肋间。

“谁让你不等到狩猎大典再来,这时候上哪给你找人去!行啦,我来了还不够给你面子啊,我现在可是堂堂的九王爷哦!”韩唯呲牙道。

“是啊是啊,九王爷吉祥。”杨宇泽开着玩笑,满不在乎。

两人弃了马,拉拉扯扯地往九王府去了。方叔跟在后面,看着两人的背影,依旧和以前的抓髻孩童一般,不由得欣慰地笑了笑。

东桓郡王杨宇泽,正是当年收容韩家三兄妹的隔世王族。杨宇泽之母乃是李谨然的亲姑姑,当年李谨然的姑姑不愿参与权势之争,更不愿一生只作为朝堂的一枚棋子,因此毅然决然与当年的新科状元杨某人私奔离开。数年后,李谨然之父登基之时,感慨世态炎凉,情之所不可得。因此特意划东桓一区赠与杨某人,封为东桓郡王,乃世袭,可无关朝政。封号之后,杨家人果真不问世事,安心在自己的一隅颐养天年,因此世人渐称其为空冕之王。当初韩叶隐初得天下,唯独未对杨家作出任何约束,仅仅保留了其郡王之称。

如今杨某人已逝,其子杨宇泽正式传承其郡王之称。韩叶隐与韩唯年纪相差不大,但却胸怀大志,成天将自己闷在书房中。因此,杨宇泽曾是韩唯唯一的玩伴,两人之间的感情堪比亲兄弟。

今期狩猎大典,韩叶隐特意邀杨宇泽前来参加,料想杨宇泽的性子不会不同意,也好让韩唯和他叙叙旧。

两人边说边笑着回了九王府,刚刚踏上石阶,便听到了一声呼喝。韩唯皱眉向前望去,却见李谨然直欲硬闯出府,与门口的两名侍卫发生了争执。

“让开,我要去狩猎大典!”李谨然抓着侍卫拦阻的手臂厉声道。

韩唯一眼便看到李谨然手中挥舞着的笛子,他还记得那是晚宴之时,韩叶隐命令李谨然吹奏的笛子。他心下顿时一凉,连杨宇泽也顾不上了,几步上去牢牢捉住了李谨然的手腕。

李谨然的视线被侍卫的身体挡住了,因此没看到韩唯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在门口的。直到手腕被捉住,他才不可避免地撞上了韩唯隐怒的眸子。然而李谨然此刻却顾不了那些,他要在蔚瑶犯下无可挽回的错误之前阻止她!

“很遗憾,狩猎大典取消了,你现在就算去了,也是见不着大哥的!”韩唯没等李谨然开口便冷冷地说道。

李谨然愣住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喃喃地重复道:“取……消?”

他脸上空洞的表情更是让韩唯恼火,他满心只以为李谨然是要借此机会去找大哥,气急恼急,根本不给李谨然说话的机会,便将他用力甩了回去。

“哎哟,你九王府何时收了如此标致的人儿?”杨宇泽完全没搞清楚状况,一头扎进来凑热闹道,“惹你生气啦?要不借我玩两天?”

这一番话正好触到李谨然心底的阴影,他硬将解释的话吞了回去,扭头不去看韩唯。

“哟,脾气不小。”杨宇泽耸耸肩。

“不过是个奴才,有什么脾气!”韩唯怒道,“你想出去是么?我已经给过你一次选择,现在后悔也晚了。来人,给我按九王府家规,私自出府者杖一百!”

第二十章

韩唯的语气决绝,没有留下一丝余地。李谨然只听到自己的胸腔里某样东西“哐当”了一声,被撞出了一条裂缝。

一百杖?他真的已经留不得自己了么?

李谨然想起了临夏的话,不由得心里泛起一丝苦意。男宠?的确卑微。可是自己连一个男宠都不如。至少,韩唯还会对临夏笑容有加,对自己,却永远都是冰冷淡薄。

几个侍卫过来按住了李谨然的肩膀,李谨然没做任何抵抗,乖乖地由他们按着。两根梨木杖交替架在双臂之间,将他的身体架开。手里牢牢攥着的碧寒之笛脱手而出,落在了韩唯的脚边。

韩唯低下眼眸看了看,那笛子周身散发出幽暗的冷光,让人心里一阵阵地发凉。他莫名地感到了一丝厌恶,随脚一踢,笛子滚到了甬路中间,被杨宇泽的白马踩成了两截。

“哎呀,可惜了一支好笛子啊!”杨宇泽明显一副暴殄天物的表情。

李谨然眼睁睁地看着碧寒之笛碎裂,他的右手向前伸直,徒张着,却无法挽回。那带着他和夜儿之间回忆的最后物件,就在他眼前,化成了尘埃。

声音哽在喉咙里,发不出来。李谨然茫然地看向韩唯,朦胧中,他慢慢闭上了眼睛。

梨木杖举起,侍卫已经灌足了力气。

“等等……”韩唯忽然制止道,“杖一百,未免看得起他了。我还不想让他死,改称笞吧。中途晕了泼醒,拖回暖香阁打,省的在这里碍了兴致。”

“是!”

侍卫们应和一声,收拾了东西,拖着李谨然离开了。

“你告诉我实话,那是谁?我还真不信他就是你家一奴才。”杨宇泽搭在韩唯的肩膀上,冲着李谨然的影子咂咂嘴。

韩唯沉默了一下,才叹口气道:“你眼睛真毒,他的确不只是个奴才。他是李后主——李谨然。”

“喔哇,大人物!”杨宇泽吓了一跳,“你还真敢这么对他啊?”

“我也不想啊,可是……他总是……”

他总是不曾正眼看我啊!

一路被拖回了暖香阁,四周传来了多少道同情或是鄙夷的目光,李谨然已经无暇去顾及了。他满脑子里就只剩下韩唯冷冷的声音在不断重复着同一句话。

“……中途晕了泼醒,拖回暖香阁打,省的在这里碍了兴致……”

“……省的在这里碍了兴致……”

原来,自己在他心中,已经成为碍眼的存在了么?

暖香阁里,临夏百无聊赖地正在逗猫玩。忽然一众侍卫气势汹汹地闯了进来,把小白猫一下子吓得钻进了树丛里。临夏诧异起身,看见侍卫们手中又是条凳又是荆条的,在看站在最后一脸苍白的李谨然,他这才一下子明白了。如猫般狡黠的目光微微闪烁了两下,然后悄悄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

在天骥王朝,只有女子犯了错误才会用到笞刑。笞刑所用的工具不是厚板,而是一根又细又长的荆条。荆条表面经过打磨很光滑,长期浸泡在水中,使其变得富有韧性。击打在人身体上,不会伤及筋骨,却会给皮肉带来难以言喻的痛楚。

李谨然冷眼打量着那跟荆条,心下泛起一丝酸楚。

在暖香阁,打给谁看?是了,他早已纳了男宠,自己的这幅皮囊,现在也不是他想要的了。所以,他甚至连看都懒得再看自己一眼了。

一个侍卫过来拉住李谨然,想把他拉过去。李谨然忽然一甩手,狠狠地将他甩了出去。侍卫一愣,抬头正好对上李谨然的目光。那清冷孤高的眼神竟然那侍卫生生打了个冷战,终于明白了什么叫做“不怒自威”。

在那侍卫发愣的间隙,李谨然自己走到了条凳边。真体贴啊,连条凳都是自己用贯的那张,特地从迷弱苑搬来了吗?他用自己修长的手指轻抚上面斑驳的纹路,忽然脸色一凛,抬手将条凳掀翻了。

几个外院侍卫平时没怎么见过李谨然,也不知道他平素如何。只觉得他这个动作过于放肆,虽然没有当着王爷的面,却也犯了大不敬。原本还觉得有些愧疚,此时也吊起了眉毛,用力将李谨然按在了条凳上。

李谨然哪里敌得过训练有素的侍卫?他虽然不甘心,但是却无法动弹分毫。一个侍卫按住了他的双手和背部,另一个侍卫转过去就要扯李谨然的裤子。

长裤被褪到了膝窝处,上一次杖伤还没有完全恢复,李谨然的臀腿上处处都是未愈的伤痕和青紫,执鞭的扬起荆条,完全无视那些痕迹,重重地一荆条甩在了李谨然的臀上。

一股尖锐的疼痛瞬间冲上了李谨然的脑子,他甚至没能压抑住自己的呼喊。荆条带来的疼痛比板子更加的直接,一荆条下去,李谨然已不堪负荷的臀部立刻泛起了一道血印。

这一次的惩罚是残酷的,李谨然第一次在韩唯看不到的地方挨打,他甚至连掩饰自己都做不到。他只能将额头抵在坚硬的凳子上,咬紧牙关,承受着一下又一下的抽打。

不出二十下,李谨然的臀部便已经破裂了多处旧伤,血珠随着荆条而上下飞舞,汇聚成一线,自腰侧和大腿处缓缓流下。每一下的荆条更像是直接抽进了肉里,抽在神经上。李谨然用尽全力忍着,直到口腔中的血腥味渐渐弥散开来……

“停!”一人忽然喝道。

执鞭的侍卫停住手,望向出声的人。

按着李谨然双手和背部的那个侍卫无奈地皱皱眉。

“晕过去了。”

“这刚四十六,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王爷不是说了嘛,泼醒继续。反正只是荆条而已,打不死人的。”

扶着李谨然双腿的那个侍卫立刻从院子里的一口水井边拎了个桶过来,半桶水,兜头泼向李谨然。

杨宇泽随手拈了支狼毫,在韩唯未及收起的风水画上随兴地涂抹着。直到彻底毁了整幅画作之后,他才无聊地扔了笔,双手托腮,对着韩唯瞪圆了眼睛。

“你有完没完?来来回回多少圈了,头不晕?”

“晕也是我的事,要你管?”韩唯没好气地顶了他一句,一屁股坐在身边的椅子上。

“我说你啊,担心的话去看一看不好么?话说回来,你既然这么舍不得,干嘛还下那么重的惩罚?”杨宇泽撇撇嘴,不屑地翻了翻眼睛。

“我哪有舍不得?不过是坐时间长了想走走而已……”韩唯口不对心地狡辩着,然而却在对上杨宇泽那双微眯的狐狸眼时,不知为什么没了底气。

韩唯知道,若说到了解,恐怕亲哥哥韩叶隐都没有面前这只狐狸了解他。从小到大,自己所有的想法总是在没说出来之前便被他摸得清清楚楚,为此韩唯可没少吃苦头。

他一口气将手边的凉茶灌进喉咙里,然后奔到书架的下方,捧出了棋盘。他将棋盘重重放在杨宇泽面前,一口气吹掉了上面的灰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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